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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覆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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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覆仇(二)

沈將軍決心要救顧雄飛,不過親自出面是不大適宜的,因為只要自己一露頭,就會立刻被日本人揪住,而他並無意從日本人手中接過榮華富貴以及漢奸帽子。

於是,他把電話打給了段將軍。

通話之前,他一個人悶不作聲的吸了半天鴉片煙,腦子裏面打了好幾遍草稿,所以電話接通之後,他就把話說得十分漂亮。沈將軍和段將軍的年紀都比顧老爺子小,年輕時都受過顧老爺子的好處,沈將軍知道自己這位利欲熏心的老友還沒到六親不認的程度,故而把這話先提了一次,打了個底;又把顧雄飛拎出來單講了一通,表明這孩子是大家看著長大的,你我看在顧大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見死不救;最後他使出了殺手鐧:“老段啊,你去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雄飛放出來;我是過時的人了,就算見了日本人,說話也是沒分量。”

段將軍一聽,幾乎有些恐慌——他是萬分不願讓沈將軍再出山的,因為大家同是北洋老將,沈將軍一旦向日本人示意了,自己的元老身份必定受到撼動。

沒有沈將軍從中說話,段將軍也不忍心眼看著顧雄飛蹲大牢;沈將軍開了口,段將軍越發加緊,只怕老友會按捺不住,跑去日本人面前。他是高階級的人,當初雖然接待了高橋孝太郎之流,然而無非是把對方當成信使,並不十分放在眼裏。如今真要辦事了,他自己籌劃著,應該去找相川大將。相川大將一點頭,便足以讓他剩下許多力氣與廢話了。

然而,相川大將此刻不在天津,說是去了新京,兩三天後就回。

外面一旦有了動作,監獄裏面立刻就有了感應——比如說,顧雄飛得到了一床被褥,一件大衣,以及幾瓶魚肝油丸和維他命片。

這點東西是沈家大少爺送進來的,讓他用來補養身體。及至段將軍發了話,他開始有了好飯好菜,飯菜過後還有煙卷。

顧雄飛前一陣子被凍出了重感冒,因為無醫無藥,所以一天挨過一天,未見轉重,也不見好。豐盛飲食擺在面前,他硬是吃不下去,本是一身結結實實的腱子肉,結果短時間內便瘦得見了骨頭。靜靜躺了七八天後,他仿佛有點要好轉,天野涼卻是忽然出現了。

天野涼似乎是很忙,忙裏偷閑的來看顧雄飛。看還不是正經的看,他把顧雄飛提到一間空蕩蕩的審訊室裏,興致高昂的要和對方比武。

顧雄飛發著燒,一進審訊室就打起了寒戰。天旋地轉的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倒是沒人鎖他。房門一關,屋子裏就剩下了他和天野涼兩個人。

天野涼是軍裝打扮,神采奕奕的圍著顧雄飛轉圈:“顧桑,牢獄生活,滋味如何?”

顧雄飛身上冷的直哆嗦,呼出的氣息卻是滾燙的兩道小火龍,一張嘴是又想說話又想吐,最後話沒說出來,胃裏也無食物可吐。

天野涼見他一言不發,便停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一只帶著白手套的手,他托著顧雄飛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番,末了冷笑一聲:“顧桑,你很憔悴呀!”

顧雄飛皺著眉頭看他,心裏只覺厭惡膩煩。

天野涼繼續說道:“這很不好,我本來打算和你公公平平的比試一場。”

顧雄飛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已經公平比試過很多場,結果總是相同,所以沒有必要再比了。”

此言一出,天野涼立刻扭頭嗤笑一聲,隨即一拳擊向了顧雄飛。

天野涼和顧雄飛在刑訊室內扭打起來,全是蒙古摔跤的招法。兩人都是手狠,動手便是你死我活。及至到了最後,天野涼終於贏了。

顧雄飛滿臉是血的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只有喘氣力量。天野涼跨坐在他的後背上,用力反剪了他的雙手。終於如願以償了,天野涼翻屍倒骨的把往事全想了起來,越想越氣——想當年他不歧視顧雄飛就不錯了,顧雄飛不但不領情,反倒看不起他,真是可恨!

驟然起身抄起椅子,天野涼盛怒之下,掄著椅子拍向顧雄飛,只聽“啪嚓”一聲,椅子撞成支離破碎,顧雄飛則是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失了知覺。

天野涼不能公然殺了顧雄飛,可是心裏存著一口惡氣,無處排遣。未等他想出更好的辦法來炮制顧雄飛,上面忽然下了命令,把他緊急調去了北平。顧雄飛受了一身的皮肉傷,輕重皆有,孤零零的躺在監獄床上,他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的熬日子。

與此同時,相川大將回天津了。

段將軍的活動,葉雪山並不知情。葉雪山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讓阿南再去尋找金鶴亭的下落,結果這天晚上,阿南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金鶴亭上個禮拜突發急病,已然進醫院了。

“倒是沒死,但是人已經廢了。”阿南思忖著告訴他:“說是什麽腦血管出了問題,總之好像中風一樣,胳膊腿兒都動不得了,癱在床上話都講不出。”

阿南又說:“他家裏都散了,就剩一個姨太太還沒走,在醫院裏看護著他。”

葉雪山聽聞此言,開口說道:“喲,那我得去瞧瞧他。”

阿南笑了:“殺他倒是不用費事。”

葉雪山沒言語。等到打聽清楚了醫院名稱,他當真去了,半路經過花店,他還進去買了一大束白百合。

金鶴亭的病房裏沒有外人,只有一個黃臉婦人臨窗而坐。忽見葉雪山來了,她慌忙起身招待,臉上又顯出了幾分喜色。葉雪山暗自揣摩,認為金鶴亭混得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患了重病,大概是徹底樹倒猢猻散了。

婦人不認識他,忙忙碌碌的出去給他張羅茶水。而他自顧自的坐到床前,先把白百合插到桌上的空花瓶裏,然後轉向了床上的金鶴亭。

金鶴亭臉色蒼白,完全就是薄薄的皮膚包了骨頭。渾濁的眼珠緊盯著葉雪山,他面無表情,但是眼神有力,可見腦子還是清楚的。

葉雪山向他笑了一下:“金兄,受苦了啊。”

金鶴亭的腦袋歪在枕頭上,沒人給他扶正,他就只能一直歪著。直勾勾的望著葉雪山,他單是微弱的哼了一聲。

葉雪山壓低聲音又道:“看來兄弟的錢,只能救你一時,不能救你一世。”

金鶴亭的眼珠立刻亮了又暗,呼吸也開始紊亂。葉雪山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轉身折下一支百合花,放到了他的枕邊:“別怕,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我不懲你天懲你,看到你現在的模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然後他又是一笑:“孔夫子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所以原諒我對你沒有好話可說。你這病房裏面有股臭味,我坐不住,要走了。你看看花,看看天,長命百歲的活下去吧!”

話音落下,葉雪山站起身,轉身真的走了。

阿南很怕葉雪山會在醫院行兇,所以提心吊膽的在家等他。小老九要找他玩,他也托辭不去。如此等到了大中午,他總算是把葉雪山等回來了。

葉雪山步伐輕快的進了門,迎面就被阿南抱了個滿懷:“你沒在醫院作亂吧?”

葉雪山做了個吃驚表情:“我做什麽亂?我不就是看金鶴亭去了嗎?”

阿南推著他進了房,又問:“金鶴亭現在怎麽樣?”

葉雪山一咧嘴:“骷髏似的,都沒人樣了。”

阿南緊接著問:“那……你的意思呢?”

葉雪山脫了外衣,因為房內沒有衣帽架,所以他把外衣整整齊齊的搭在了椅背上:“我的意思,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吧。”

阿南想不通了:“你對高丸那麽狠,怎麽對金鶴亭就算了?”

葉雪山擡手握住了阿南的肩膀,一本正經的答道:“金鶴亭現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若殺他,反而是幫他得了解脫。殺人有風險,我為什麽要為了金鶴亭擔驚受怕?所以我不殺他,讓他自己慢慢熬著去吧!”

放下雙手扯了扯身上的絨線衣,葉雪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阿南,別以為我有殺人的癮。我無非是想出一口氣,圖個痛快。中午吃什麽?我想喝點酒。”

阿南看出了他的高興,正要去拿酒,不料葉雪山隨即起身拉住了他:“不,大哥還沒出來,酒我就不喝了。”

阿南把臉一沈:“大哥沒出來,飯也別吃了!”

葉雪山松了手,仿佛是走了長路有些疲憊,一轉身又坐回了椅子上。規規矩矩的把雙手拍在大腿上,他腰背挺直的扭過頭來,對著阿南說道:“不,我好餓。”

阿南忍不住笑了,笑過之後又對他做了個鬼臉。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阿南像心裏著了火似的,情不自禁的開始糾纏葉雪山。兩人在床上鬧成一團,末了葉雪山向外要逃,卻把阿南一把摟住了腰:“別跑!”

葉雪山氣喘籲籲的笑道:“不跑不行,我怕你吃了我!”

阿南擡腿騎上葉雪山的腰,游龍似的纏了上來:“不幹就不幹,可你讓我看看還不成嗎?”

葉雪山汗涔涔的躺了下去,笑出兩個深深的梨渦:“脫褲子看你自己去,你嫩,肯定比我好看。”

阿南哼哼呀呀的越纏越緊,其實是又想看又想幹,但是葉雪山死活不肯,那他纏在對方身上過過幹癮也可以。

阿南中午鬧了一場,下午沒出門,三點多鐘再次黏上了葉雪山,可惜還是未能如願。晚上天黑了,雙方上床相對而坐,本來是在玩紙牌,結果阿南連輸幾局之後,自己冷不防的把褲子一脫,光著屁股又撲向了葉雪山。

葉雪山傻了眼,退到床尾問他:“你這是……吃藥了?”

阿南欲火焚身的紅了臉,擺出拼命的架勢抓住葉雪山。葉雪山看他像要發情似的,自己想逃也難,只好半推半就的放棄了抵抗。

阿南狂歡一夜,翌日上午起了床,還對著葉雪山動手動腳。葉雪山鄭重其事的問他:“阿南,你說實話,是不是吃藥了?”

阿南心猿意馬而又莫名其妙:“吃藥?吃什麽藥?”

葉雪山哭笑不得的驚奇了:“真看不出來。我二十歲的時候也沒像你這麽瘋。”

阿南反應過來,立刻有了精神:“我現在還能。”

葉雪山後退一步,不以為然的一揮手:“去你的吧!”緊接著他上前握住了阿南的手臂,強行要往外推:“去買東西回來吃,我餓死了!”

阿南生出了一種做牛做馬的喜悅,心甘情願的頂著冷風跑出胡同,要買些滾熱的食物回去充當早飯。轉了一大圈跑回來,他瑟瑟發抖的進了房,卻發現葉雪山不見了。

他嚇了一跳,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一圈,最後在窗前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葉雪山在紙條上面留了兩句話,說他去沈公館了,讓阿南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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