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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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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雪山拎著皮箱往裏走,風一般的經過一重屋子,把房內二人堵了個正著。

屋子裏依然是處處整潔,空氣爽朗;兩把新沙發椅上坐著一對清雅的璧人,中間小圓桌上擺著一瓶大百合花,人景合一,都是素淡而又文明,越發顯出了葉雪山風塵仆仆,是個不合時宜的入侵者。

眼看著吳碧城驚惶起立,葉雪山自顧自的走到裏間臥室,先把皮箱靠墻放好了,然後才挽著袖口走了出來:“碧城,我可是有日子沒來了,想沒想我?”

然後不等吳碧城回答,他對著女子點頭一笑:“對不住,您是生客,我不認識。在下姓葉,葉子淩,是碧城的好朋友。女士的芳名,我不敢貿然詢問,想請碧城來介紹一下,不知您是否介意。”

女子顯然是個新式女性,並不怕人。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她雙手交握在腹下,不急不緩的行了個鞠躬禮,然後略帶羞澀的說道:“我姓陶,陶慧之。”

葉雪山一眼之間,已將陶慧之上下打量清楚,看出這是一位中等人家的女兒,齊耳短發沒有燙,時髦是時髦的,不過時髦的很有分寸,沒存著出風頭的心思,也沒有出風頭的力量,衣服不華貴,身上沒首飾,純粹只是追求一點現代的美。

對著沙發椅一伸手,他微微躬身笑道:“陶小姐快請坐,你我雖是初次見面,但我和碧城可是熟朋友。看在碧城的面子上,請你萬萬不要和我見外。否則我一拘謹,就坐不住了。”

說完這話,他扭頭對著吳碧城一笑,仿佛很快活似的搓了搓手:“我在外面漂泊了大半年,一直擔心你孤獨寂寞,沒想到你又交了新朋友。好,太好了。”

吳碧城做賊心虛,同時萬萬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他音信皆無的消失許久,吳碧城沒忘記他,可是新的生活隨著春風夏雨撲面而來,吳碧城不由自主的就慢慢將他移到了心房下層。

“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吳碧城終於說出了一句整話:“我很久很久都沒有收過你的信了。”

葉雪山深深的看著他的眼睛,臉上笑出兩個深深的梨渦:“這大半年來,我在外面飽經風雨;沒想到回來之後,光景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讓我一言難盡。”

然後他撿起了老本行,開始張羅著吃飯,話是專對著陶慧之一個人說的:“陶小姐,實不相瞞,在下是剛從天津過來的,下了火車直奔此地,就是想要和朋友們一起吃頓晚飯。”

陶慧之已經提前又站了起來,靦腆而又鎮定的低聲說道:“正好,我也要回家去了……”

葉雪山立刻擡手一攔:“別,別,陶小姐,說句高攀的話,碧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雖然我和陶小姐是初見,談不上交情,但還是想請陶小姐賞個面子,能夠一起去吃晚飯。況且陶小姐一看就是有知識的女性,現在男女交際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陶小姐總不至於是怕我吧?”

這話說的半開玩笑半激將,陶慧之既不想去吃晚飯,又不想承認自己是怕了他。而葉雪山趁熱打鐵,熱情洋溢的又加緊邀請了一番,末了就像一陣風似的,硬是把吳碧城和陶慧之卷出去了。

葉雪山打電話去汽車行叫來一輛汽車,載上三人前去東安市場吃西餐。吳碧城仿佛是怔住了,木頭木腦的隨著他走,問一句答一句,不問就沒有話。於是葉雪山談笑風生,把自己的海上之旅描述的奇異浪漫,聽得陶慧之驚一陣怕一陣,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及至酒足飯飽了,三人坐上汽車,葉雪山先讓汽車夫把汽車開去公寓,送吳碧城回了家;然後才去送陶慧之。吳碧城獨自在公寓門口下了汽車,心裏就是覺得不對勁,可到底哪裏出了錯,他卻也說不出來。回房坐下喝了一杯熱茶,他茫茫然的上報館去了。

午夜時分,吳碧城騎著自行車回了公寓。房門沒有鎖,裏面還亮著電燈。他推門進去了,一路試試探探的走入臥室,果然看見葉雪山正躺在床上翻閱雜志。

不動聲色的翻了吳碧城一眼,葉雪山沒說話,心裏是受了極大損失的感覺。他愛吳碧城,因為吳碧城是處子、初戀、天真、純潔,身上幹幹凈凈,只有他一個人的印記。吳碧城就難得在了這裏,就稀罕在了這裏,否則憑著他手裏的錢,他什麽漂亮小子睡不到?何至於非要被吳碧城幹個半死不活?

葉雪山認為自己是懂愛情的,十三四歲,還像孩子一樣呢,就知道了女人的好處。可是要問他真正愛上過誰,那他現在回首往昔,認為自己就只愛過吳碧城。

可是不過半年多的分離,吳碧城就變了心腸——他還沒變,吳碧城居然先變了!

吳碧城不再罕有珍貴了,不再幹凈了。吳碧城變得和其他青年沒有區別,泯然眾人矣,再不值得他想著念著了。

吳碧城明白自己犯了什麽過錯,可他不知道這錯是大是小。搭訕著對葉雪山一笑,他喃喃的問:“還沒睡啊?”

葉雪山放下雜志,對他招了招手:“碧城,你過來。”

吳碧城慚愧的走了過去,因為葉雪山在床上是半躺半坐,所以他特地彎腰低頭:“子淩,什麽事?”

葉雪山面無表情的又看了看他,然後對著他的小白臉,揚手就是一記響亮耳光!

吳碧城被他打的猛一歪頭,幾乎踉蹌。捂著臉直起腰,他沒挨過打,所以愕然的睜大眼睛望向葉雪山,徹底的呆了住。

葉雪山抓起雜志,“唰啦”一聲也扔到了他的臉上:“真他娘的有種,敢給老子帶綠帽子!”

吳碧城後退一步,眼睛裏面登時汪起了淚水,可又無話可辨,因為自己的確是覺得陶小姐很好,也和陶小姐逛過許多次公園。

葉雪山一掀被子伸腿下床,咄咄逼人的站到了吳碧城面前:“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自從你來到北平,我對你怎麽樣?我虧沒虧待過你?我哪一點對不起你?”

吳碧城含著眼淚連連搖頭,葉雪山沒有對不起他,就是總不露面。而他原來一直認為葉雪山是天下第一,如今見的人多了,才知道世上有著那麽多種美好,那麽多種可愛。他並不是蓄謀背叛,他只是……他也說不清。

葉雪山把雙臂環抱在了胸前,模樣還是先前的模樣,可精氣神全不一樣了,目光銳利的好像箭鏃。一把扯下吳碧城捂臉的左手,他伸手想要去摸,吳碧城以為他又要打,嚇得閉著眼睛一縮脖子,擠出眼角一滴很大的淚珠子。

葉雪山並不憐憫他,心裏倒是生出了一點覆仇的痛快。手掌撫上對方的面頰,吳碧城的面孔嫩生生火熱熱,淚水抹開了,有一種柔軟的潮濕。手掌向下滑去,他抓住對方的衣領,不由分說的把人推向了床。

葉雪山很粗暴的幹了吳碧城。與其說是幹,不如說是蹂躪。這樣的葉雪山讓吳碧城感到了畏懼與陌生,可是也沒有反抗,因為知道這的確就是葉雪山。

他被葉雪山弄得很疼,堅強派上了用場,他緊咬牙關不肯出聲,以為這樣就算贖罪。可在最初的痛意過去之後,隱隱的快感卻是升了起來。於是他心思混亂了,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麽。

一場事畢之後,葉雪山翻身滾了下來。吳碧城趴在原位沒有動,等著葉雪山向自己做出逼問——電影和小說都是這樣寫的,讓他做出選擇,是要子淩,還是要慧之。

可是葉雪山一言不發的把他摟到了懷裏,並未多說。太久沒有相擁過了,姿勢幾乎不自然;葉雪山閉上眼睛,忽然就感覺自己不是那麽的愛吳碧城了。而吳碧城委委屈屈的窩在他的胸前,沒有感到熟悉的溫暖,只是為難,害怕,還有騎虎難下。

翌日上午,吳碧城睜開眼睛,發現葉雪山,連帶葉雪山的皮箱,全不見了。

懵懵懂懂的坐了起來,他慢吞吞的揉著眼睛,頭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辦才好了——不該不愛葉雪山的,因為他們一直相愛;可是陶慧之……慧之也很好很好,如果可以和慧之在一起,那就又有家了。

他是從小在家裏長大的乖孩子,他現在真想再有個家啊!

與此同時,葉雪山已經通過地址查出陶家電話號碼,把陶慧之約了出來。兩人同去西餐館子裏吃早餐,陶慧之和他不熟,本來不肯赴約,然而他熱情風趣,有種大男孩子式的勇敢和賴皮,讓她無法嚴厲拒絕。所以最後兩人說好,是陶慧之陪他去吃早餐。

葉雪山今天梳了頭發,還少量的用了一點生發油,並且換了一身西裝。陶慧之真是已然吃過了,沒有胃口,於是葉雪山就給她要了幾樣冰涼的甜品。甜品很美味,葉雪山也活潑,一切都和吳碧城是兩個極端。

然後她這一天就沒能脫身。葉雪山帶著她從早玩到晚,夜裏又要說去德國飯店跳舞。陶慧之幾乎驚恐了,說自己沒有跳舞的衣服和鞋子;葉雪山立刻誇獎她的旗袍十分鮮艷美麗,又帶她去鞋店買了一雙昂貴的銀皮鞋。而陶慧之在學校裏學得的舞蹈本領,今晚第一次施展了出來。

第二天,葉雪山又給她打去了電話。

過了第四第五天,陶慧之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和葉雪山玩下去了。她要把葉雪山買給她的昂貴禮物全退回去,葉雪山顯出可憐巴巴的樣子,默默的搖頭,然後轉身就走,不知是難過還是生氣。

第六天第七天,他沒有去找陶慧之。到了第八天,吳碧城在大街上遇見了相攜而行的葉雪山和陶慧之。葉雪山欲擒故縱的冷了兩天,已經徹底收覆了陶慧之。

吳碧城站在街邊,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她。忽然拔腿沖上去攔在二人面前,他面紅耳赤的張了張嘴,知道葉雪山是沒安好心。可是未等他開口說話,葉雪山先笑了:“碧城,虧你能在外面找得到我,不過怎麽跑的這麽急?又沒錢用了?”

隨即他從褲兜裏掏出錢夾,抽出一疊鈔票掖進吳碧城的胸前口袋裏:“拿去花吧,沒了就給我打電話。”

吳碧城傻了眼,不假思索的說出一句:“我、我不是來要錢的。”

葉雪山輕佻的拍了拍他的臉蛋:“跟我還害什麽臊啊,原來肯要,現在就不肯要了?”然後他轉臉對著身邊的陶慧之笑道:“這讀書人就好個面子,其實窮有什麽關系?都是朋友,別說幫他,就是養他也沒問題啊!”

說完這話,他打開旁邊汽車的車門,繼續笑道:“慧之,上車吧。”

陶慧之六神無主的看了吳碧城一眼,果真擡腳進入車內。而吳碧城不好當眾說葉雪山的壞處,又不能強行拉扯陶慧之。就在此刻,葉雪山也已經上了汽車。

汽車發動起來,揚長而去,留下吳碧城孤零零的站在大太陽下,胸前揣著一卷鈔票。這些天他找不到葉雪山也找不到陶慧之,還在焦慮還在疑惑,現在真相大白了,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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