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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陸沈水,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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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風急, 窗外灰蒙蒙一片,教室裏亮著燈,翻書聲、寫字時, 還有後排偶爾的竊竊私語聲。

林莫奈托腮,望著窗外出神, 殘枝落葉被烈風席卷, 拍打在玻璃上。

“今晚估計要下雪。”簡景輝也望著窗外, 他們的目光在窗子裏交匯,林莫奈沒做聲,低頭翻開大學數學。

轉眼間,陸沈水消失一個星期了。

運動會,13班奪得第一,大家都挺開心, 她不願掃興, 硬擠出一個笑,和大家拍了照。

那晚他們一起出去聚餐,不少人張羅喝酒, 她也跟著喝了點。

簡景輝和段修成攔著, 沒讓她多喝,胃裏翻騰她都吐了。

他們不知道陸沈水去哪了,陸沈水的電話在他離開後是關機狀態。

赫蘇青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以往陸沈水去哪從來都不會說, 她雖然擔心但也習慣了。

“說來,好像是你來了之後,他才開始說自己的行蹤的。”赫蘇青寬慰她別擔心, “阿水往年也是來來回回的, 時常突然出門, 隔幾天就回來了。”

她忍了一晚上,第二天懷揣希望來到學校,陸沈水自然不可能出現在座位上。

趙桂芳來得也早,推門見她呆楞楞地站在陸沈水的位置,四目相顧無言,末了趙桂芳主動過來問她:“沒事吧?”

“老師知道陸沈水的情況嗎?”

趙桂芳搖頭,前幾天陸沈水和她打過招呼,說是可能請假,沒說什麽事。

“別影響學習。”趙桂芳拍了拍她的肩膀,“陸沈水不是小孩子,一個大男生,不會有事的。”

心裏都懂,但情緒絲毫不受控制,林莫奈每天逼著自己專註於學習。

天氣低霭陰沈幾天,周五傍晚,教室裏不知誰驚訝地說了句“下雪了”。

靠窗的貼著玻璃,離得遠的,站起身往外看,趙桂芳沒做聲,她不像以往那般嚴厲,學生們似乎也懂事多了,大多不會過分。

幾分鐘後大家都坐下繼續學習,時不時向外看一眼,雪下得越來越多,像是一片片鵝毛。

林莫奈撐著額頭,寫完今天最後一道英語題,她深吸口氣望向窗外。

昏黃路燈下,雪簌簌而落,一片白皚的銀色世界,將她猛地拉回去年11月的風雪夜。

母親帶著林裏搬進周森家,她獨自敲開素未謀面的親戚家門,陌生、尷尬、窘迫,她像是個外人住在親戚家,被小孩子問為什麽不回家,被親戚說連雞蛋都不吃太挑剔……

她忍了又忍,最後小孩子打破魚缸卻誣賴她,她一氣之下沖出門。

那晚的雪比現在更大,她一路走走停停,最後看見山城煙酒行的牌子,在白色的夜裏刺眼,像是一縷曙光,她磕磕絆絆地走進去,就此和陸沈水有了牽絆。

她走進他的世界,他住進她的心裏,現在卻突然離開,沒留下任何信息。

林莫奈眼眶泛酸,埋頭翻開書,心思亂了,她半天沒看進去一個字。

筆在紙上勾劃塗抹,偶爾寫下她心裏說不出的句子。

我不應責怪你,你對我本就沒有任何責任。

可我仍然奢望地想,你可以告訴我,你去了哪,在做什麽。

只言片語也行,為什麽是杳無音信?我不會幹涉你的生活,我只想關心你而已。

她寫完再用筆塗掉,最後在角落寫下一句話:我的世界只有你,現在你也走了,我又一個人了。

林莫奈輕嘆口氣,打起精神翻開書。

“老師!”簡景輝突然打破寧靜,站起身申請:“我們能出去打會兒雪仗嗎?半小時就行,可以嗎?求求您了。”

他平日裏話少,對誰都保持距離,成績上升被老師關心,他避之不及,現在能說求求您……趙桂芳都楞了。

其他人見狀也央求,他們還沒打過雪仗,而這個冬天,是他們在山城附屬中學最後一個冬天了。

話題說著感傷起來,趙桂芳無奈:“好了好了,你們這幫家夥現在可知道怎麽拿捏我了。”

這是變相的同意了,簡景輝嗚呼一聲,班裏人興奮地叫,趙桂芳擺手,噓了一聲:“悄悄地,再吵吵別出去了。”

一群人已經往門口跑了,簡景輝抽出桌堂裏的手套丟在林莫奈桌上:“走啊!”

段修成回身看她淡淡的表情,是連日來最常見的,他抓起耳包,興沖沖道:“趕緊啊,出去打雪仗堆雪人,要不然沒機會了!”

女生們嬌矜著,架不住男生攛掇,都出去了。

簡景輝走到門口,猛地抱了一下趙桂芳,笑了兩下直說謝謝。

趙桂芳沖林莫奈擺手:“去吧去吧,出去透透氣。”

段修成和簡景輝在走廊等著,她只能拿起外套穿上,趙桂芳站在講臺上,提醒她:“林莫奈,現在過去的每一天,都是你生命裏不會再有的時光,別管是開心還是難過,都是最為獨特的一天,好好珍惜。”

她點點頭,邀請趙桂芳一起去,簡景輝和段修成也進來一起推她。

最後13班全員下樓,在雪地裏打瘋了,歡笑聲,呼喊聲,根本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隊友,團了雪球見人就丟。

最過分的,是往脖子裏塞雪的,段修成按住簡景輝,喊林莫奈:“莫姐!快來!”

她剛才被簡景輝砸兩個雪球,這會兒抓起一把雪往他脖子裏灌,雪洋洋灑灑,簡景輝涼得趴在地上笑場:“哇靠!涼死我了!”

他像是聖誕老人,頭發眉毛都是白的,掙紮把段修成按壓在底下:“快來一把雪!”

林莫奈剛捧起雪,被段修成抓住褲腿:“莫姐!大佬!姐姐!你是我親姐!啊!”

她照丟不誤,見他們在地上打滾,索性往他們身上撩雪,最後兩人見狀一起來抓她。

林莫奈在雪地裏狂跑,心裏頭的郁結漸漸消散,呼吸間的寒涼空氣,讓她理智了很多。

她逃,他們追,她插翅難飛。

林莫奈被抓住,兩人幾次下腿絆,都沒把她撂倒。

她高喊“趙老師”,趙桂芳一手一個大雪球過來了,他們兩哇靠一聲趕緊跑了。

趙桂芳追上去,照著他們後背砸過去,全部落空。

林莫奈跑到她跟前,撣掉她頭上的雪,趙桂芳氣息很急,但笑得開心:“這幫家夥可逮著機會了,都灌我脖領子裏去了。”

她也跟著笑:“老師好慘,我還沒被灌雪。”

“哦?”趙桂芳一推眼鏡,突然低頭抓起一把雪,她趕忙跑了。

說是半小時,其實超時了,因為他們班鬧騰地太嗨了,引得別的班眼饞,最後其他班也下來了。

這次個人戰變成班級戰,趙桂芳偷偷拉著林莫奈說:“看見1班的班主任沒?”

“嗯!”

“懂?”

“嗯!”

“去!”她委以重任,林莫奈揉了個雪團,趁著混戰丟出去,精準地砸中一班班主任的後背,她轉身隱匿,氣得1班班主任大吼,趙桂芳笑個半死,偷偷沖她豎拇指。

最後幹脆變成男生們的混戰,一個倒了,其他人蜂擁一起揚雪,之後又有人趴上去,一個疊一個,像是疊羅漢。

女生們累了,到一旁踩雪玩,或者幹脆拿樹杈寫字,林莫奈偷偷跑到更遠的地方,拿著樹杈畫了顆愛心,愛心裏寫上陸沈水的名字。

她拍了照,朝著凍僵的手指呼口氣,發送給陸沈水,附上一句:陸沈水,下雪了。

晚上,她在日記本裏寫道:

當我說:陸沈水,下雪了。

其實是想說:陸沈水,我想你了。

你在未知的城市,有沒有想我呢?

翌日,林莫奈有點著涼,她放棄鍛煉,在床上躺了半天。

段修成嚇得夠嗆,打電話給她:“嚴重不啊?用不用掛吊水?”

他還批評一旁的簡景輝,大意就是,都是你的錯,你非說打雪仗能散心,這下散病了吧?

她咳嗽兩聲,聲音有點啞:“我沒事,下午就去學校了。”

大家都勸她休息,她還是爬起來,慢慢走到學校。

趙桂芳也說她:“幹嘛非得過來啊?萬一折騰嚴重了可不好。”

她垂著頭,半晌輕聲說:“太安靜了。”

“嗯?”

“家裏太安靜了。”林莫奈重覆道,一旦安靜下來,她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關於陸沈水的猜測,她心裏祈禱是好的,但總忍不往壞了想,她真怕他出了事,“如果一直不回來,是不是應該報警呢?”

至少現在還不能報警,林莫奈不能理解,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趙老師給出的答案,這或許是陸沈水的好心,聽起來讓人欣慰。

下一句她話鋒一轉,另一方面,他還沒有辦法完全信任你,或許是他個人問題,也或許是你還不夠強大,畢竟你現在才17歲,他也才20歲,這都是正常的,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足夠強大。

強大之後才有選擇的權利,當陸沈水有困難,她能提供實際幫助,而不是徒增擔心和煩惱。

林莫奈不想承認,但垂著頭半晌只能說:“老師說得對。”

她要先長大,肩膀結實,才能給陸沈水撐起一片天。

傍晚,她懶得出去吃飯,簡景輝給她打包了一份熱湯面,靠在桌邊道:“你猜我看見誰了?”

她心頭雀躍一瞬,腦子裏閃過陸沈水的臉,他似乎知道,連忙擺手:“不是他不是他。”

林莫奈被戳中心思,羞惱道:“我說誰了嗎?”

“你猜對了,就是杜煦!”

“……”

杜煦選了文科,在另一棟樓,仍在最後一排,雖然傻憨憨,但好在夠勤奮。

林莫奈替他整理過文科的知識點,他無論幹什麽都在背誦,以至於背得超前,高三沒學到的部分都背了,老師提問他知道答案,老師都驚訝了。

其餘時間,他拿來畫畫,晚上簡景輝得知他12月開始出發備戰考試。

晚上放學,林莫奈提早跑去文科樓等他。

他意外又驚喜,一直在笑。

簡景輝和段修成在旁邊等著,幾個人一起去吃飯,陸沈水不在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正常。

他們幾個幫著杜煦捋順聯考的安排,衣食住行梳理一遍,他聯考需要用的東西,都已經買好了。

林莫奈問他怕不怕,他撓撓頭,說:“擔心奶奶。”

“我們會定時去看看,你別擔心。”林莫奈建議,實在不行,先找個鐘點工,定點打掃衛生,給老人家做飯。

杜煦點頭,一個勁兒地說謝謝,林莫奈想起什麽:“你手機呢?”

自從夏天洪災之後,他的手機沒辦法開機,也沒修過。

飯後,他們送他回家,順便看看他的手機,林莫奈放在兜裏:“我家附近有個修手機的,明天我去看看。”

老人家不願花錢請保姆,他們勸了半天,為了讓杜煦安心,她只能同意。

翌日修手機,老板問她要不要恢覆數據,恢覆數據價格更高。

“恢覆吧。”

老板恢覆數據過程納悶說了句:“他這手機裏都是什麽啊?感覺都糊了,沒必要恢覆。”

林莫奈探頭看了一眼,楞住了。

她出門給簡景輝打了個電話,簡景輝跑去文科樓找杜煦。

“你手機裏我看到有你和我被打的照片,我能留一份嗎?”林莫奈問得杜煦楞楞的,半晌明白過來,哦哦兩聲答應了,她問:“你錄來幹嘛用的?”

杜煦憋了半天說:“本來是想錄給奶奶的。”

起初想記錄生活,後來成了記錄被打,他沒給奶奶看過。

手機還給杜煦的晚上,他們幫著他找了個附近的家政阿姨照顧奶奶。

忙碌起來,生活似乎也沒那麽難熬了,至少面上能裝作雲淡風輕。

杜煦似乎察覺到她不開心,偷偷發信息問她怎麽了,她說沒事,他不信,每天都問,最後如實告訴他:陸沈水離開好多天,一直沒消息,我很擔心。

杜煦安慰她:他那麽好,會沒事的。

希望吧,林莫奈惆悵著。

晚自習的時候,幾個負責黑板報的人在後面寫寫畫畫,林莫奈學習累了瞟一眼,主題是網癮的危害。

等板報完成,晚自習也要結束了,趙桂芳站在講臺上提醒大家:“我知道有人喜歡往網吧跑,最近學校會嚴抓,都在教室安生待著吧。”

林莫奈經過校宣傳欄,發現那裏張貼幾張嶄新的海報,也是說網絡危害大,切勿沈迷之類的。

校門口,新增了幾個查崗的老師,林莫奈還挺納悶:“怎麽突然查起這個了,又是花錢弄海報,又是抽查的。”

“一看你就沒留意。”簡景輝回頭指了指宣傳欄,“那裏早都貼了。”

“她學習哪有心思關註,”段修成接話道:“最近網上有個話題鬧得沸沸揚揚,有人曝光了一家網癮戒療中心,說是裏面的老師又是電擊,又是暴力毆打,反正鬧得很大。”

他想到什麽補充道:“就在水哥的老家。”

林莫奈恍然,她尚不知陸沈水的故鄉,口音不南不北聽不出來:“他老家是哪的啊?”

“你不知道啊?”簡景輝和段修成不約而同,“他是S市的啊。”

那是個遙遠又奢華的名字,地理書上說那是一座繁華的大都市,高樓林立,GDP水平全國領先。

日子很快奔著月底去了,趙桂芳給她帶來好消息。

數學聯賽她全國第一,林莫奈驚喜時,趙桂芳故意問她:“你不好奇陸沈水的成績嗎?”

她幾乎篤定道:“第一。”

趙桂芳揚起笑,點頭:“對。”

中國科協很快對外公布數學聯賽結果,而林莫奈與此同時得到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清華大學數學系,向她發出邀請,她從趙桂芳那裏獲悉,陸沈水同樣有一份邀請書,只是暫時還沒辦法給到本人。

這是多少人艷羨的名校邀請,林莫奈卻猶豫著,想等等,等陸沈水回來再說。

“11月29,去C市頒獎,我陪你一起去。”趙桂芳言語之中的喜悅難掩,“後天陳薇也會來,而她的學生最好的成績是第二。”

林莫奈了然,他們摘得桂冠,同時成就了趙桂芳。

陸沈水依舊杳無音訊,28號下午,她盯著他的座位,輕輕嘆口氣走出教室。

她和趙桂芳一同前往C市,入了夜,她躺在酒店的床上,對陸沈水的思念滿溢。

林莫奈翻出手機,上次發信息是下雪那天,打電話是更早之前。

她重新撥打出去,心懸起來,期待和失望擺放在天秤的兩端,那邊提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失望那一端,重重地沈下去,林莫奈自我寬慰:他要是開機了,不可能不聯系她的。

頒獎的禮堂外,林莫奈跟在趙桂芳身後,不出意外,碰見了陳薇。

兩人擦肩而過時,各自頓住腳步,邊走邊回身,趙桂芳微微揚起下巴,陳薇臉色冷清地嗤了一聲。

一切就緒,頒獎現場除了獲獎的學生和頒獎的主辦單位,還有國內排名靠前的高等學府。

他們憑借優異的數學競賽成績,獲得提前錄取的資格,與此同時,她和陸沈水的排名,可以代表本省,參加中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

一等獎逐一上臺領取證書和獎牌,林莫奈排隊,邁著臺階走到聚光燈下,捧著證書和獎牌。

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催促她望向禮堂的後面。

一個高瘦挺拔的身影立於門側,她定睛再看,卻什麽都沒有。

林莫奈自嘲地想,她這是思念過度出現幻覺嗎?

臺下合照,攝影師喊著笑一下,趙桂芳比量嘴角的位置,她仍然一臉嚴肅。

輪到趙桂芳和她合影,趙桂芳笑得比她還開心,摟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她:“人生高光時刻,要笑才對。”

她的心墜沈著,努力打起精神,望向鏡頭那一瞬,餘光被一抹白色身影吸引,他站在門口,靠著門框,雙臂抱膀,正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林莫奈揉了揉眼睛,攝影師誒了一聲,門口的人還在!陸沈水真的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大帥比怎能錯過女朋友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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