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沛對異國百姓沒有固定的偏見，不像阮淇總在耳邊叫囂，南煙人卑鄙，東淥人貪財，西祁人無禮。

阮沛記得在南煙屠狼之前，阮淇是說，南煙人愚蠢，屠狼以後改成的卑鄙。他們怎麽會只是愚蠢？

只是愚蠢就不會想到不惜犧牲濁河兩岸的百姓，在濁河中投入鴆毒，引群狼飲水，最後濁河兩岸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和狼群一起死在桃花樹下。

這樣的辦法無異於飲鴆止渴，想出這法子的人還真是又卑鄙又愚蠢。

阮沛就是那狼群的主人。

彼時阮沛剛及束冠之年，終於馴服白狼王，帶著狼群駐守北境邊防。

五年前，南煙突襲北境邊防，他們是為屠狼而來，狼群破南煙軍一萬，整整是遠赴北境的一半軍力。

南煙國君夜瀾天焦躁不已，命聶忌海並年輝等人不惜一切代價，勢必拿下狼群，帶回狼頭。

聶雲昭那年是第一次隨父出征，父親和年將軍命自己跟年赫投毒入河，並引狼來犯。

最後濁河兩岸滿是人的屍體，狼的屍體，遍地紅色的鮮血，熱氣未消就已滲入了桃花樹下。

彼時濁河南岸，桃花落盡，零落的雕瓣覆在尚未凝結的血水中，浸入沿岸的河沙中。

河對岸，著白袍的少年，持□□騎馬飛奔而來，一人力挫上千南煙軍，搶回桃花樹下白狼王的屍身。

他們終是沒能尊皇命，帶回狼頭。

那是聶雲昭第一次看見北境公子沛，遠遠看他飛奔而來，一槍前叉竟可連刺五人，見他殺紅了眼，父親將雲昭護在身後告訴他：

“雲昭，他單槍匹馬而來，想必是為那狼王屍首，此刻他殺人入魔，那氣性，為父也奈何不了他，吾兒萬萬不可靠近”。

收兵的第二日，細作來報，阮沛將濁河以北的屍體不分北境人或是南煙人，悉數安葬，更是為狼王在濁河邊鑄了一座墓。

沒想到二年以後狼群卷土重來，新狼王在月圓之夜，對月長嚎，令人驚恐的嚎聲從濁河北岸傳到南岸，聞者皆是夜不能寐。

“幾日後是南煙騎射比武的大日子，不知兩位殿下，可有觀摩的興致。”

聶雲昭直視阮沛，想從他的眼神中挖出點什麽，比如，他此行突然南下，難道僅僅只是鐘情異國的風月，醉心南域的美酒？

“久聞南煙騎射比武之日熱鬧非常，沛必當前往，一開眼界。”

阮沛言罷將手中桃花釀一飲而盡。

聶雲昭心中疑惑未減，倘若北境公子沛只是來探南煙武藝虛實的，他倒是樂意抓住機會，與公子沛一較高下，彌補五年前沒有交手的遺憾。

公子沛讓聶雲昭失望了，他不是來探虛實的，進皇宮完全是不得已之舉，他是作為失主來尋物的。在一個皇族女子手上的他的勾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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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青鸞釵……書瑤始終遍尋未果。”

公主寢宮中，侍女書瑤吞吞吐吐地捧著鸞心的一頭青絲發楞。

“無妨，那釵的放處可能只是一時忘了，緊著找不如隨它去，不多會兒自己就出來了。”

鸞心向書瑤隱瞞了青鸞釵被自己弄丟了的事，防她在耳邊絮絮叨叨，想必這幾日書瑤在宮中為找青鸞釵將自己寢宮翻了個底朝天，白費了那麽多力氣，還真有些對不住她。

想起半月前，在猖離山溫泉沐浴被人偷窺的事，惱恨起來，當時聽見聲響，下意識就把青鸞釵當武器仍了出去，溫泉周圍她都尋遍了，竟是半分痕跡也無。

青鸞釵是鸞心及時，南煙國君夜瀾天從奉祖神殿中請出來親自別上鸞心發間的，想到若是父皇知道青鸞釵不見了……

鸞心越發惱恨起來，一定要找到那枚勾陳玉的主人，挖掉他的眼珠，把青鸞釵拿回來。鸞心瞧著書瑤還是一副呆楞的樣子，隨意指著錦盒中的釵環道：

“今日著男裝去醫館瞧瞧，你換這個木簪子把頭發盤起來就好。”

“公主，拂塵三式，還是別練了，師父一直都說公主筋骨軟，是習舞奇才，練武不適合使硬質的兵器，所以才讓公主使白綾和絲線，出塵看公主最近，日日習劍，可使劍路數還是太過軟綿飄忽，倒是像舞劍一般，沒有半點攻擊的意思，還是算了，公主手上都磨出繭了，要是讓皇上看到，仔細不讓公主習武。”

出塵見書瑤將鸞心的頭發盤好，端正地戴上帽子，盯著鸞心在發呆。

“公主，雖然那人……那人聽上去比得輕松了些，可聽青泉講說，那人瞧上去是慣會使劍的人，您不慣用劍，才會落敗，若是用順手的白綾絲線，公主定然會將那人收拾的滿地找牙”。

同樣的話，從到猖離山那天，出塵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後，就說了幾百遍了。鸞心仿佛充耳未聞，整整練了六日的劍，可連拂塵三式的第一式招也練不好。

鸞心一開始就知道練不好，她也不想使手生的兵器，那刀劍槍都沈甸甸的掛在身上，一想就覺得累。這六日不過是發洩罷了，鸞心思來想去覺得出塵說得頗有道理，若是挑順手的武器，她未必輸他。

“知道了，今日到醫館去看看，看過就回宮吧。”

出宮六日，父皇每日都會派人來問歸期，騎射比武的時候也快到了，她得去幫雲昭哥哥和鸞崢準備一下，騎射比武前得有所準備，貴族男子們為拔頭籌，因為心浮氣躁求勝心切，準備不當反而受傷的人年年都有。

“公主，風煙谷的桃花全開了，聽說桃花香味都蔓延到皇城邊上了。”

隨侍的宮女進來傳膳，向鸞心笑嘻嘻的提了一句。

“風煙谷桃花多美，公主哪一回留心了，倒是那騎射比武，公主從七歲起就沒錯過。”出塵轉著眼珠子打趣道。

“而且今年不僅是煙都的皇子貴戚，連駐守邊地的藩王府的世子爺們也要在皇上面前討個彩頭呢，也不知道公主的雲昭哥哥這回還可否一舉奪魁。”

出塵雙手搭著鸞心的雙肩，一邊撩起鸞心散落的幾根耳發別在了她耳根，一邊笑吟吟的望著鏡中的鸞心越發泛紅的臉頰。

“你膽子越發大了，調侃本宮越發沒分寸了，惹怒了本宮，小心本宮撕爛你的嘴。”鸞心思緒被牽到了聶雲昭騎馬舞劍的身影上，嘴上雖厲害，臉卻燒了起來，沒有一寸不紅。

聶雲昭是南煙鎮國大將軍聶忌海之子，從小得其父悉心培養，文武雙全，十五歲就制服了北境狼王，是貨真價實的南煙的少年傳奇 。

聶雲昭自小就伴隨太子夜鸞崢讀書，能自由出入南煙王宮。

聶雲昭能陪伴太子讀書，是莫大的殊榮。不過聶雲昭倒是對這份殊榮不以為意，參照聶家如日中天的勢頭，自己能被送到太子邊伴讀是必然，不過那件偶然的事情更讓他心頭發暖，那發暖的一塊全都是鸞心的。

鸞心與雲昭青梅竹馬。鸞心是嫡出公主，尊貴異常，本應養在深閨，但南煙國君登基幾十年來，已經有了十位皇子，到是皇女稀少，偌大的南煙皇宮僅有兩位公主。

嫡出的鸞心，自小聰慧，琴棋書畫不在話下，自幼體弱，禦醫提議習武養生後，夜瀾天準許女兒習武。

沒想到鸞心頗是塊習武的料，拜猖離山的陰昧真人為師，得師父真傳，已然小有造化，後來陰昧真人雲游而去，留下跟鸞心自小一同習武的出塵，護衛鸞心左右。

自小跟出塵出入習武之地，跟哥哥弟弟們一處習武，鸞心和跟在太子身旁的聶雲昭更是打小相識，後來悄悄生了情誼。

夜瀾天愛女心切，一直對女兒的婚姻大事本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態度，絕口不提，不過南煙的皇族貴戚，無人不知，聶雲昭日後定是貴不可言的長公主駙馬。

對於這點，夜瀾天更是了然於心，於是對愛女自小跟聶家公子日日一處習文習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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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的都城名喚煙都，一年四季整個都城都如煙如霧。

朦朦朧朧的一片地，朦朦朧朧的一群人，山水畫般暈染的存在，是一個面帶輕紗的少女般的都城，游人聽聞煙都的名字會以為這是一座人人醉心風月，包裹在雪夜風花中的都城，偏偏居住在這兒的皇族貴戚卻異常尚武。

到了煙都桃花盛放的季節，南煙皇族貴戚會在風煙谷舉行騎射比武大會，那日南煙國君親臨觀摩，皇族貴戚裏年輕的公子們都不會錯過這個奪得皇帝青睞的機會，煙都的貴族女眷也會以賞花為名，借著騎射比賽挑選心儀的郎君。自來這陽春三月，煙都都是熱鬧非凡。

今日是幾位邊地藩王世子入煙都，往皇城覲見國君的日子，煙都的主路兩旁的茶樓酒肆座無虛席。

說書先生從南煙的騎射比武歷史講到享譽南北東西的煙都桃花，從南煙的皇子王孫講到邊地藩王世子，從北境講到南煙，從西祁講到東淥。唾沫橫飛，雙眼發亮，下首的各位看客更是聽得興味橫生，瓜子花生吃了一盤又一盤。

茶香裊繞間，煙都城一品煙茶肆的廂房內，兩位公子哥一青衣一白衣，似是對飲，細一看都在恍恍惚惚的出神。

“皇兄，這南煙人居然用桃花入茶，也不怕肚子疼，飲茶的作派也忒怪異了。”

阮淇盯著桃花入茶後，散開的那一抹桃紅，鼻尖繞過一絲桃花香，有點勾魂奪魄的意思，猶豫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舌尖輕點。

“消息都探得怎麽樣了？”阮沛收回發散的眼神，看著阮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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