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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十幾年前便在西湖書院了,當時你那麽小,又是哪裏來的交情?”困惑的語氣。

“就是小時候的交情啊。”陳儼的語氣似乎理所應當,但細看他的眼睛,常臺笙卻看出了一些其他的情緒。

常臺笙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了,遂將評稿冊收進了袖袋,側過了身,末了問一句:“還有,你今日為何會在這裏?”

陳儼仍沒打算告訴她自己就在這兒講課的事實,於是隨口謅道:“無所事事過來看書。”

“只是過來看看書,那身後這屋子也歸你用麽?”

陳儼對答如流:“與山長交情好啊,沒辦法的事。”他說完就又偏過頭去一陣猛咳。

常臺笙聞聲不由又蹙蹙眉:“你不吃藥的麽?”

陳儼微微聳肩:“懶得熬。”

常臺笙,直接走吧,別理他了。可另一個聲音又在腦海裏響起來——他幫你解了圍,你不要總這麽冷血。

最終,常臺笙公事公辦地開口道:“下午回芥堂領這個月的工錢。”

噢……那五兩銀子。

可是他竟然只值五兩銀子?太缺德了,這是在說他不值錢嗎?

常臺笙說完就走了,她低著頭,步履匆匆,一如往常。陳儼站在原地,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竟想伸過手去,剖開她看看,看清楚她每個小心思小憂愁。他對她,知道得太少了。

——*——*——*——*——

今日集會堂的風波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西湖書院,就連小學的孩子們也略聞一二。

“噢,說是那個顧仲寫評很毒的,我爹說他的見解很獨到的。”

“不是說是那個姓常的書商假扮的嗎?”

“不是不是,那姓常的書商刊刻了顧仲的評稿,但顧仲是我們陳講書的化名。”

“陳講書啊,那倒很像他會做的事的。”

“說起來那個書商姓常的話……”說話的小孩兒忽然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前埋頭看書的常遇:“那個姓常的丫頭就是她的侄女,你知道麽?”

“這樣嗎?這個姓在我們這裏可不常見,難怪呢,一家人啊。”

提起這茬的小孩兒忽然湊到同伴跟前,小聲嘀咕道:“聽我爹說啊,她爹死了,娘也不要她,改嫁了,她就跟著她那個姑姑過日子。而且啊,她姑姑年紀好大了啊,也嫁不出去,現在已經是個老姑娘了。總之她家絕戶了,連個男丁也沒有的。我看你平日裏還老和她說話什麽的,我勸你少和她接觸,我爹說了,這樣人家的孩子心裏面都怪怪的。”

這話聽得另一個小孩忍不住偏頭看了看還在專心看書的常遇。

“哎,你用不著同情她啦,像這樣的人家落到這樣的下場,都是報應,活該!我爹說上輩子做了大惡之事的人這輩子才會遭這樣的罪的,所以讓我要做好事。”

“唔……可是我覺得她人很好啊,而且,那麽聰明。”

“哼,聰明有什麽了不起,就看不慣她那聰明樣。我娘說女孩子就該在家待著繡繡花,讀什麽書?有病!”

私底下的一番議論,常遇雖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還是擡起頭朝那邊看了看。她神色略迷茫地又低下頭,一個人啃書。

她當然知道周圍有些風言風語,先前那兩位在家教她的先生,也暗暗嘀咕一些事情,他們以為她不知道,可這世上哪裏有聽不到的議論呢?只要開口說了,就一定會被聽到的。

覺得自己說得小聲就不會被知道,他們還真是……天真啊。

只要不往心裏去就好了,讓他們說吧,常遇抿了抿小嘴,又翻過去一頁書。

——*——*——*——*——

這幾日溫度竟稍稍有回升,大約是陽光很好的緣故,覺得比之前一陣子要暖和。許多樹已悉數脫光了綠衣,只剩些枯褐的枝椏,看著蕭瑟,但又很寧靜。

一到冬日,人閑怠下來,文士圈裏便不斷的有歌舞集會帖子遞過來。常臺笙偶爾會去,但大多數時候並沒有興趣。

這一群耐不住寂寞的家夥,所謂集會,不過是為了飲酒作樂排遣無聊罷了。且這些集會不如圈外人想得那麽“有文化”,反倒是混亂得很。借風雅和趣味之名,做些他們認為“有情趣”的事罷了,一個個關系都亂得一塌糊塗。

這日常臺笙恰好要去收個稿子,接了帖子忙完手上的事便打算去了。她鎖書房的門時,陳儼兩手臟兮兮地從藏書室出來,袖子已經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著小臂問常臺笙為何井邊的打水桶不見了。

這家夥不冷麽?說過多少遍讓他多穿點,耳朵不好使嗎?

水桶被夥房拎過去了,常臺笙領著他到夥房洗了手,隨即就要出門。陳儼卻喊住她:“我還沒有吃飯,你要出去吃飯麽?”

“對。”

天色將晚,再不出發就要遲了。

“你前幾日給我的五兩銀子,真的不夠吃飯啊。”

常臺笙止住步子,這是婉轉地要她帶他去蹭飯的意思嗎?好吧,說實在的她也不想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帶你去可以,但不要亂說話,顧著吃就行了。還有——”她回過頭去:“不準飲酒。”

陳儼大步走到她身邊,微微側了一下腦袋,小聲說:“我已經練過酒量了。”

“閉嘴。”

兩人一道上了馬車,一路行駛至北關水門。那地方大宅眾多,陳尚書的別院便在那附近。抵達時,晚宴剛剛開始,他們進去時,兩邊都坐滿了人。文士身邊摟著花街過來陪酒的姑娘,一個個喝得正盡興。

今日設宴的主人是當今文壇中出了名的散文大家蔣園秀,他這時坐在主位上朝常臺笙笑笑:“聽說你一連推了十來個集會,今日過來,是給我蔣某賞光啊。”

常臺笙淡淡回一笑:“蔣先生若能及時將稿子給我,那就更好了。”

蔣園秀哈哈大笑,豪氣地飲盡杯中美酒,說:“好!”

常臺笙忽覺得自己來錯了時候,人喝上頭說的話能信嗎?

她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陳儼坐在她旁邊,看看小桌上的所謂佳肴,迅速得出了結論:“都冷了。”

“那就吃些點心填填肚子,我們坐一會兒等他們喝瘋了就走。”

陳儼仔細地找可以入口的點心吃,問侍女要了開水,遞了一杯給常臺笙,自己也捧著一杯。他吃了一塊點心問常臺笙:“你不吃麽?”

“我不餓。”

絲竹艷舞,常臺笙原本跪坐在軟墊上,這會兒卻又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捧著茶杯讓自己靜下來。屋子裏很暖和,這樣的環境亦確實讓人放松,讓人不知不覺就神游了。

過了好一會兒,身邊忽傳來一聲:“謝謝你這幾天熬的藥。”

常臺笙看他一眼,沈默著低頭喝了一口水。

她只是覺得他就這樣咳死了比較虧而已,沒別的意思。她回了一句:“夥房的趙師傅熬的,不必謝我。”

她又喝了一口水,看對面已經有文士帶著女伴起了身,搖搖晃晃不知去了哪兒。

歌舞依舊在繼續,堂間杯盤狼藉,一塌糊塗。常臺笙見狀打算走了,可她剛要換個姿勢打算站起來,就有一朵緋紅艷麗的“花”飄到了面前,萬花樓的頭牌啊。

那姑娘手裏端了杯酒,步子婀娜輕盈地到了常臺笙面前,一雙流光媚眼瞥了瞥常臺笙身旁,轉而就將那杯酒遞給了端坐著正捧著水杯看起來幹幹凈凈的陳儼:“蔣先生說了,您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定要喝杯酒再走。”

陳儼不喜歡面前這位脂粉氣太重的家夥,故而沒有接。但他似乎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練過”的酒量,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酒杯接了過來。

他剛要喝時,常臺笙陡然反應過來,連忙阻止道:“別喝。”

陳儼長眸微斂,已是稍稍仰頭將杯中美酒慢慢飲盡。

常臺笙驚得趕緊拿開他手裏的空杯子,盯住那姑娘問道:“你在裏面放了什麽?”

那頭牌姑娘瞧她著急成這樣,忽而輕笑一聲,探身湊到常臺笙耳邊,暧昧低語道:“您急什麽?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多怡情啊,不會怎麽樣的。”

常臺笙暗咬了一下牙根,她怎麽忘了這些沒操守的家夥喜歡在集會玩這個?

“快吐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陳儼:這是說我的春天要來了嗎@趙公公?

趙公公:樓上藥別停

☆、29、【二九】 ...

“又不會是毒酒。”某人十分從定地拿了一塊點心慢吞吞吃起來,又看看萬分著急的常臺笙:“你擔心我會死掉麽?”

一旁的緋衣花魁忍不住抿唇笑,一雙眼暧昧非常地看了看常臺笙,起身婀娜萬分地走了。

常臺笙在心底裏罵了他一聲蠢貨,起身就要將他從地上拖起來,可陳儼畢竟是男人,她哪裏拖得動?

“建議你趕緊回家,再見。”常臺笙倏地送了手,正要邁步出去時,堂中忽然傳來一聲:“喲,常堂主,你這就走啦?”

回頭一看,正是已經喝得紅了臉的蔣園秀。蔣園秀擱下酒杯一本正經道:“我還打算過會兒與你聊一聊書稿之事呢。”

常臺笙轉過身去,從容站定:“蔣先生不是說還未寫好麽?”

“你可以先刊刻上冊嘛。”蔣園秀笑著招呼侍女過來:“帶常堂主去後宅取書稿。”

“不必這麽急。”常臺笙竟然對取稿一事無動於衷,“若先生得空,遣人送到芥堂就是了。”她神色冷清,似乎與這熱鬧氣氛格格不入。她心裏是最清楚的,這麽混亂的集會最容易出事,犯不著為了一份“不確定”的書稿離開人群。她畢竟是個力氣有限的女人,在這種喝上了頭的男人的領地,她有必要保持警覺。

何況那邊還有個麻煩事要處理——她瞥一眼坐在左側房的陳儼,目光涼涼,立即就轉過了身。

蔣園秀看她拒絕得如此堅決,又握起酒杯笑了笑:“常堂主可不要後悔。”

常臺笙頭也不回地走了,陳儼追出去時,她已經上了馬車。車夫正打算發車時,陳儼擡手敲了敲車窗板子。

“咚咚咚,咚咚咚。”

常臺笙掀開簾子一角:“我建議你現在就回家,明日見。”

“你不載我一程麽?”

常臺笙回得冷冷:“沒有這個打算。”

“我父親的別院在這附近,你送我到那兒就可以,順道,不是麽?”

常臺笙閉了一下眼,合上了簾子,悶悶說了一聲:“上來。”

陳儼上了馬車,安安分分坐下,又將燭臺點起來,問她可不可以看她放在藤條箱裏的書。

常臺笙似乎有些煩躁,回說:“不可以。”

本打算看書的陳儼沒得到允許,只好百無聊賴地坐著。

車子行駛途中,常臺笙漸漸覺得頭昏,手心也開始冒汗,她閉了會兒眼,察覺到自己心跳飛快。她陡然睜開眼,瞥了眼身旁坐著的陳儼,他卻是好端端,一點異常也沒有。

陳儼偏頭看她一眼:“你不舒服麽?臉為何這麽紅?”

常臺笙回瞪他一眼,語氣並不是很客氣:“既然不看書就將燈熄掉,另外請你閉嘴,不要與我說話。”

她說完拉開了車窗簾子,冰冷夜風湧進來,常臺笙暗暗舒了口氣。她默默回憶今日在宴席上吃過的所有食物,腦海裏忽然閃過蔣園秀最後那一句不懷好意的“常堂主可不要後悔”。

那花魁說給陳儼的酒摻了東西是假,她的食物裏放了東西才是真。蔣園秀這個混蛋。她心中暗罵了一句,同時也慶幸自己沒有為了書稿跟著侍女孤身去後宅,不然會發生什麽事根本不好說。

馬車裏沒有涼水,但她現在口渴得很,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外面湧進來的寒風根本對她的身體起不到任何緩解作用,旁邊陳儼道:“你又沒有喝酒,為何一副喝醉了的樣子?不冷麽?我覺得很冷。”

常臺笙緊著眉頭:“我求你不要說話。”

陳儼閉了嘴,默默地從藤條箱裏取了毯子給她遞過去。常臺笙瞥一眼,深吸口氣說:“我不需要。”

於是陳儼就自己裹上了那條毯子。

他看著窗外,瞥見陳府的匾額,跟常臺笙說:“我到了。”

常臺笙甚至連話也不想說,皺著眉頭揮揮手就讓他下去了。

陳儼幾乎是被趕下來的一般,灰溜溜地連毯子也忘了留在車裏,直接就下了馬車,迎面就看到了剛剛回府,還在門房站著的父親陳懋。

常臺笙的馬車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她此時非常難受,意識到馬車還沒有動,剛要問車夫是怎麽一回事,便聞得有人沈穩有力地叩了叩車廂板子。常臺笙不耐煩地偏過頭去,卻見站在外面的是陳儼的父親陳懋。

陳懋一身官袍穿著,看起來十分威嚴。他不茍言笑地看了一眼常臺笙,道:“常堂主進來喝杯茶罷。”

朝中大員,這時候親自喊她下來喝茶,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陳懋見她無甚反應,又道:“常堂主竟連這個面子都不給本官麽?”

常臺笙忽然就放下了簾子,深呼吸了一陣,這才下了車。待她下車後,看起來已無甚太多異常,只是看著面色有些潮紅。

三人一道進了府,陳懋走在最前面,陳儼與常臺笙並排走在後面。陳儼忽側頭對常臺笙小聲道:“若給你造成困擾很抱歉,但相信我,不會留太久的。”

陳懋讓人煮了茶,也就隨口問了問如今蘇杭一帶書業生意如何。常臺笙腦子現在不是很好用,故而她回得非常敷衍,幸好冬日裏茶涼得快,她只顧不停喝茶,但手已經有些穩不住杯子。

陳懋瞥了一眼她的手,道:“聽聞常堂主祖上都是這行的,令尊還好麽?”

“已過世了。”常臺笙又喝了一小杯茶。一旁的侍女趕緊又給續上,略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沒有兄弟姊妹麽?”

“阿兄也過世了。”

陳懋之前自然打聽過常臺笙的家境,甚至有人說她家自祖父輩便一直有病,男丁死絕的人家,是實實在在的女戶。

陳懋沒有再問。常臺笙這會兒額頭已沁出細汗,臉色潮紅,看起來倒像是發燒的樣子。她擱下茶杯,極抱歉地說了一句:“草民今日身體不適,來日再來拜訪尚書大人,先告辭了,還望見諒。”

陳懋沒有攔她,常臺笙就這麽急急出了門。

可她剛走出去,靠著走廊的一側墻壁便走不動路,只想癱坐下來,躺進冰雪堆裏。她靠墻站著支撐了會兒,忽有一雙涼涼的手從身後伸過來,扶住她的肩側,耳畔是熟悉的聲音,低低矮矮說得很小心:“你當真不舒服麽?”

常臺笙低著頭一言不發,他的氣息似乎就縈繞在她耳側,讓她快要站不住。

見她快要癱倒在地,陳儼忙托了她一下,從身後扶住她,認真道:“定然是吹風吹壞了,蘇曄在隔壁宅子裏置了個小藥庫,我可以給你熬藥。”

“我想要水,冷水。”她的聲音已經變啞,帶著一些含混不清的意味與對抗。

冷水?她是要降溫麽?

“求你……”她頓了頓,聲音依舊含混:“告訴我井在哪裏。”

常臺笙周身越發沒有氣力,陳儼自上回見她直接暈過去後,便再也未見過她這樣子。她幾近要癱下來,陳儼一驚,俯身將她抱了起來,語聲也似乎有些著急:“你等一會兒。”他抱著她從西邊小門出了府,直接就繞進了隔壁宅子。

黑燈瞎火的竟然一個人也沒有,跟上回侍女管事滿府燈籠比起來,簡直不像是同一個地方。

陳儼循著黑暗中的走廊順利走到了一間客房前,一腳踹開了門。那間客房偶爾蘇曄會住,蘇曄又是極考究的人,這客房便算得上整座宅子裏最舒服的臥房,且定期有人打掃,防止有灰塵氣。

陳儼小心地將常臺笙放在了床上,連忙取了旁邊架子上的臉盆沖到後院打水。他當真以為常臺笙是發高燒,遂匆匆忙忙趕回來,給她用手巾敷了額頭後,說要去給她熬藥。常臺笙強撐著坐起來,看到矮墩上擱著的盛水臉盆,費力地伸手拖過來,在陳儼還未反應過來時,就舉起盆子,直接從頭頂澆了下去。

周身傳來刺骨的冷,讓她瞬時清醒了一些,她急促地呼吸著,手撐在床榻上,頭深深低了下去,雙目緊閉,妄圖完全地醒過神來。

陳儼在一旁看著簡直楞住,回過神連忙上前俯身握住她的肩:“你燒糊塗了麽……”

冷水順著她的頭發、臉頰流下來,睫毛潮濕,在這昏暗的環境裏,唇亦是紅艷得令人心神蕩漾。常臺笙微微擡了眸,聲音喑啞地只說:“再給我一些冷水……”

“飲鴆止渴。”陳儼迅速地下了結論,看了一眼被她淋濕的衣裳,又探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下意識地就將手往她頸下移:“不能這樣,會更嚴重的,先把濕袍子換掉。”

可他的手才剛剛觸及她光裸的皮膚,常臺笙幾乎是無意識地就搭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我只是想幫你換掉外袍。”他眼下神情嚴肅得很,似乎下一刻常臺笙就會被這濕淋淋的袍子給凍壞。

“你離我……遠一點。”常臺笙呼吸越發急促,她腦子混混沌沌,已經快要失去理智。陳儼搭在她襟前的手是涼涼的,那是她渴求的溫度。

陳儼無奈蹙眉,竟在床沿坐了下來,松了手道:“那你自己換。”

可常臺笙許久沒有動靜。陳儼湊近了輕碰了碰她的肩,擔心地低喚道:“常臺笙。”

可常臺笙卻是一頭栽進了他頸窩,陳儼嚇一跳,這是又暈了嗎?

可埋在他頸窩的頭卻稍稍動了動,那滾燙灼人的氣息仿佛熨在他涼涼的頸側皮膚上,柔軟的唇瓣亦有意無意地擦掃過他的皮膚。他能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以及身體壓過來的迫切感。

就在這時,一只有些燙人的手,軟軟無力地搭在他前襟處,指尖往上則無意識地輕輕掃過他的喉結,但意圖卻似乎是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想要推開他。

作者有話要說:陳儼:純潔的我似乎明白常老板真正需要的是什麽了 但我真好純潔的呢

☆、30、【三零】 ...

她的手忽然不動了,掌心抵著他的前襟,不知是在醞釀力氣還是已經暈了。陳儼一時無措,想了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讓她重新躺下。此時常臺笙眼皮輕闔,還有些無意識的小動作,應當不是暈過去了。

他伸手試試她額頭溫度,還是滾燙得嚇人。趁這當口,陳儼俯了身,打算將她濕淋淋的外袍換掉。常臺笙的手偶爾會擡起來阻撓他的動作,但每回都被陳儼按回去。

陳儼小心翼翼褪下她的袖子。那袖子全濕了,就連中衣的袖口也濕嗒嗒的。脫下外衣才知道裏面中衣也濕掉了,陳儼將濕外袍丟在地上,站著琢磨了一會兒,猶豫半天,到底要不要幫她將中衣一起換了呢?

他緊著眉,想得很認真。可他還沒來得及想好,常臺笙忽然有些煩亂地翻了個身。陳儼一看,她中衣系帶不知何時散開了,她這一翻身,中衣遂……散了開來,可以看見褻衣,以及……裹胸。

一向聰明的陳儼這時候很困惑,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換掉吧,連同這濕嗒嗒的被褥都得換掉。可這兒哪有幹凈被褥?他不大清楚。他最終做了決定,讓常臺笙睡他自己的臥房,畢竟那兒被褥是幹的。他隨手扯了條毯子將常臺笙裹起來,將她從床上抱起,沿著依舊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往自己臥房去。

大約是屋外冷的關系,常臺笙感官有些受影響,她雖然睜開眼,但意識卻依舊不受掌控。陳儼忽然察覺到,她環在他頸間的手,正微微用力,指尖抓得他疼。

頸側皮膚上瞬間起了一片紅,陳儼趕緊踹門進了屋,將她放下後手腳匆忙地點燈,然後將她已經濕了的頭發拆開來,取過幹手巾打算給她擦頭發。

他坐著俯身貼近她給她擦頭發時,前襟忽地被她抓住。常臺笙無意識地將他拉得更貼近自己,擡起自己的頭,臉頰貼上他涼涼的臉,似乎是舒服地嘆了口氣,隨後那雙纖手又移至他脖頸處,火熱的唇亦貼了上去。

她吻得很用力,陳儼頸邊細薄的皮膚很快轉紅,唇瓣舌尖的觸感雖柔軟,但腦海裏騰上來的感覺卻是強烈、尖銳又明晰。

陳儼忍不住輕抽一口氣,擡手按住她的後腦勺,略略無奈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但能不能……輕點。”

常臺笙的手順著他的衣領無師自通地滑進去,那涼涼的皮膚於她而言仿若甘泉。她下意識地渴求那些。她手指所到之處,引得陳儼一陣戰栗,溫暖的手在他胸前背後不客氣地游走,他只覺頭皮發麻,渾身不由緊繃。

陳儼還未來得及思考,她的唇已貼了上來,吻住他的唇,先是輕咬,繼而舌尖滑過他的唇間,毫無章法地探進去勾住他的舌尖,主動求索。這勾人又大膽的舉動,雖然嚇不到陳儼,但也沒讓他有思考的餘地,下一瞬,那人就狠狠咬住了他唇角。

噢,破了。陳儼用舌尖迅速地舔了一下,嘗到了血腥氣。

他看了一眼她半闔的眼,那其中迷離,忽然讓他明白眼下是什麽情況了。她應當不是發燒,而是吃了壞東西。不過,這壞東西的滋味似乎還不錯,眼前的常臺笙與平日裏只一張冷臉的狀態差了太多,她克制又暴虐,努力自控,卻又掩不住內裏的暴虐本性。

她骨子裏的壓抑與負擔,在這個吻裏體現得一覽無餘。求索,但又非常狠,控制欲很強,有主導傾向。那些她吃下去的壞東西撕掉了她的表皮,現在這個常臺笙,才是她心底裏壓抑最深的那個常臺笙。

唔,這樣也很……可愛啊。

陳儼飛快地思考著,但很顯然思考會影響體力的發揮,常臺笙這時已坐起來,上身前傾,按著他的肩頭將他壓倒,將頭埋在他頸間親吻,依舊是毫無章法並且……非常用力。

她俯身時其實中衣都散開了,落進陳儼視野裏的,便是黯光中潮潤的頭發,好幾縷頭發沿著白皙的脖頸垂落下來,黑發映襯著那寬厚的白色裹胸,卻又隱約可見其淺淺溝壑,光景迷人,令人……耽溺。

陳儼喉頭燥熱,偏過頭想要幫她將這衣服系起來,可手探下去找系帶時,卻又不小心碰到了她發燙的小腹,陳儼連忙將手縮回來,瞥了一眼那平坦的小腹。就在這時,對方卻已經扯開了他的衣服。

陳儼只覺一陣涼意,再然後,便是一具滾燙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她將他壓在身下,雖然不沈,但陳儼也隔著單薄的中衣感受到了她的“熱情”與“壓迫感”……

常臺笙的呼吸就在他皮膚上縈繞,讓他覺得愈發燥熱。她的親吻不斷往下,手扒開他的中衣,沿著他的鎖骨、前胸一路往下,她的手指按住他胸前硬硬的某一點時,陳儼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噢,太美好了。

可待常臺笙的手移到他硬邦邦的小腹以下時,陳儼眸底陡然黑透,身體徹底繃緊,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可是正常的年輕男人。”他認真說完,蹙蹙眉,緩了口氣說:“上半身可以隨你使用。”

常臺笙這會兒腦子裏暈暈乎乎的,根本不知他在說什麽,故而若他不阻止,她就算摸遍他全身也不奇怪。

她的手柔軟光滑又有些燙人,游走在陳儼涼涼的皮膚上簡直要他命。那陌生的、帶著情/欲的撫摸帶來的刺激感受,一遍遍沖刷著他純潔的腦海。在陳儼看來,這無疑是常臺笙喜歡他的證明,他當然不會承認這只是藥物作用,且常臺笙這時候只是將他當作一個涼涼的可以解燥的物體而已……

陳儼如玩偶般被她任意擺弄。他由著她胡來,且又在不停地挑戰自己的意志巔峰。

他忍!他一定要看看這意志與本能的大對抗,最後誰會贏。

再涼的身體也禁不住這般撩撥撫摸,待他的身體熱起來,常臺笙似乎失了興趣,大約也已經是倦了,竟有些懨懨地滾至床裏側,蜷成一團,閉上了眼。

陳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一雙亮眸陡然睜開,噢,他的意志力贏了!

這時候已經光裸著身的陳儼坐了起來,他看看地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再看一眼像小孩兒一樣蜷縮在床裏側的常臺笙,默聲走到櫃子前,從裏頭翻出兩件幹凈中衣出來,自己套了一件。系帶子時,他忽然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他意志力勝利的“成果”,連忙用中衣將自己裹了起來。頎長的身體被裹在那中衣裏,小腿露了一截,他卻絲毫不覺得冷。

他走到床邊,將常臺笙撈過來,手伸到她發間一探,還是濕濕的。她身上依然滾燙,雙眉緊蹙,似乎很痛苦。又在暗暗地獨自對抗了麽?

陳儼這一瞬忽然慶幸,今晚在她身邊陪著的是他自己。

心頭忽然有根細細的繃得緊緊的弦,被什麽利器刮了一下,“噔~”地發出悶悶的聲響,唔,好疼,又有點酸。

他俯身將幹凈的中衣袍子給她套上,心無旁騖地迅速解開她潮濕的裹胸布,幾乎是瞬間將中衣合上,拉過系帶打了結,一氣呵成地拖過被子,給她蓋好。

這時候脖頸間火辣辣的疼意,終於明顯了起來。

他套上外袍,出去打了冷水,再折回來給她冷敷。一直到屋外五更鼓聲悶悶響起,常臺笙的體溫才降了下去。

陳儼坐在床邊像只貓一樣看著她,就差喊一聲“主人”了。他將她額頭的手巾取下來丟回盆裏,摸摸她的頭發,又看看她的臉,視線落在那小巧又飽滿的唇上。不是說薄唇的人才寡情麽?她的唇看起來……手感很好啊。他不自覺地去輕捏了捏,又將手收回來,掖了掖被角,又以非常認真的姿態繼續看著她。

天漸漸亮了,他突然想起來應該給“耗盡體力”的常臺笙弄點早飯吃,可這座宅子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去隔壁父親的別院裏找些吃的拿過來了。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穿好襪袋鞋子,這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陳懋年紀大了,自然醒得早。陳儼過去時,恰撞上他在庭院裏慢悠悠地打太極。陳懋知道他過來找吃的,便隨他去,可似乎又有哪裏不對……待他走近時,陳懋才看到他頸上的一些……痕跡。

陳懋輕挑了挑眉。昨日聽下人說他抱著常臺笙從西門出了府繞進了隔壁宅子,眼下看來,這一夜過得似乎……很精彩啊。

“留常堂主過夜了?”

陳儼毫不避諱:“是的,感謝您關心這些。”

陳懋沒有說什麽,繼續練他的太極,隨他去了。

陳儼在夥房裏挑了些吃食,看看鍋裏的寡淡無味的白粥,想了想又跟廚工說:“我記得這裏有黑豆的,不能煮一些黑豆粥麽?”

廚工對少爺這突如其來的要求感到有點困惑,眼神表達了一下,陳儼淡瞥他一眼,說:“黑豆補腎,不是麽?”

“哦……”廚工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連忙跑紗櫥旁的罐子裏翻找黑豆子去了。

天越發亮,陳儼站在夥房外面輕打哈欠。一夜未睡,他這會兒覺得有些疲了。陽光漸漸爬上走廊,照在他身上有懶怠美好的味道。回想起昨夜的一些事,陳儼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認真地,小心翼翼地,仿佛自己獨吞了什麽美麗的大秘密。

那邊廚工將熬好的黑豆粥和一些點心裝進食盒,陳儼便拎著那食盒折了回去。

常臺笙睜眼時覺得眼皮沈得很,她頭痛非常,下意識地咬了咬牙,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圍,想了一會兒給出了結論——這不是她的床,這裏也不是她的家。似乎是冷靜了一下,她閉了閉眼又睜開,撐臂從床上坐起來,腦子裏忽然閃過一些可怕的念頭。

她陡驚,恰這時,陳儼推門而入,陽光灌了滿室,讓常臺笙覺得有些刺眼。

陳儼將食盒放下,看看她:“醒了吃點東西。”

常臺笙迅速整理自己的記憶,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這陌生的、無比寬松的中衣,再看一眼陳儼,瞥見他脖頸間可疑的紅痕,以及有傷口的唇角……一些支離破碎的混亂片段陡然浮上腦海,驚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待她再看到地上丟著的衣服以及架子上搭著的裹胸布,縱使再從定冷靜的常臺笙,埋在被窩裏那只手,也不自覺地微微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陳小妾:常大爺~~~你不能睡了就走啊T T @常臺笙 千萬別做負心漢

公公:樓上自重,抱緊樓下土豪

☆、31、【三一】 ...

她能記得很清楚的,只到當時自己端起水盆將自己淋了一身濕為止。天氣潮冷,料想那些衣服就算過了一夜也是濕的,算了,不要了。她忍住心慌,很快穩住神,從床上起來,扯過裏側的一條毯子,裹好了這才對陳儼道:“幫我準備一輛馬車,請盡快。”

她聲音很啞,但神情裏竟一絲一毫的異樣也瞧不出,陳儼看看她散亂的頭發,低頭看一眼食盒道:“我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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