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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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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醋小排:兩塊五。油面筋:一塊五。花菜:一塊。油煎帶魚:三塊……單獨的排骨年糕一份八塊。莉莉一進食堂就覺得不那麽難受了,滿心只有選擇障礙的甜蜜。瞟到好夥伴,她立刻拉著呂美瑤跟他們打招呼:“Emma!小鹿!”

“莉莉!讓我們插個隊!”那兩人小跑過來排到他們後面,“哎,Yoyo。”“你們好。”呂美瑤回了個例行微笑,微微朝旁邊撤了一步。

“我跟你們講呀,我今天被領導臭罵一頓。”莉莉撅嘴。

“怎麽了?”

“就是那個……”她悄悄湊過去,“我發的那個信被領導曉得了,說我違法紀律,還說要把我開了。”

“臥槽他們怎麽知道的?”“神經病吧你領導!”Emma跟小鹿也震驚。三人開始激烈地竊竊私語,呂美瑤搖搖頭,這個潘莉莉算是完了,真的記吃不記打。小姑娘神色凝重一邊討論一邊點菜,搞得食堂阿姨給勺的姿勢都莊嚴了起來。幾個人圍在一起聊著聊著就從去年總部一個高層因為洩露機密去提籃橋流鐵窗淚,聊到總裁又在茶水間摸小秘書屁股被小張偷拍了好幾張。呂美瑤邊吃飯邊玩手機,她曉得莉莉聊天故意帶著她,但是那些話題她確實不感興趣,跟那些人也講不到一起。她就感慨潘莉莉心實在太大,實力健忘,哭完馬上跟人家談笑風生好像不知道比領導高到哪裏去了!確實服。

“白律師才叫帥,我潘莉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這輩子沒遇到過這麽帥的人!真的!信我。”

“那麽帥搞不搞基啊?”

“搞的搞的,我已經幫他配好男朋友了。”莉莉夾兩筷子帶魚給小夥伴,“你們嘗嘗這個,實在是太難吃。”“難吃你給我們吃?!”“嘗嘗呀……哎喲!哎?俞師傅?你打我做什麽?”

莉莉仿佛永遠活力四射,去食堂吃個飯都能呼朋引伴感染眾人,好似一個少年俠客,一個高漸離,一個楚狂人。吃完她趁著人群不註意悄悄走開,獨自前往晟陽。

師傅正跟浩浩哥哥開小竈吃黃魚面。別說師傅戴上平時那頂短毛假發真的蠻難看的,跟浩浩哥哥半斤八兩。莉莉忽略那兩個醜男,徑直跑去王拓那裏。王拓正懶懶地趴在窗臺看著三兩盆盆栽,陽光斜斜照下,鍍得他頭發閃爍著金光,臉上細小的絨毛也清晰可見。睫毛亦被鍍成淺淺的顏色在眼眸投下一道陰影,不得不說,戀愛使人變美確實一點不假。莉莉湊過去跟他一起憂郁視奸盆栽。

她覺得此刻才真正得以喘息。

她哪怕心亂如麻之時都覺得自己有義務露出達觀的表情,被人發現自己的低落比低落更令她低落。那種感覺近乎羞恥,好似被人用顯微鏡窺視內心那般無所適從。

“莉莉。”王拓懶洋洋開口。

“老王。”莉莉嘆了口氣。

“你怎麽了?”

“哎……”再嘆一口,簡單將上午發生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講完兩人又雙雙垂頭喪氣趴在窗臺。翟浩一邊吸溜面一邊豎起耳朵偷聽,時不時插兩句“活該”“是應該炒了你”之類的中肯評價。莉莉沒理他,靜靜地趴在陽光下汲取氣力,房間只剩兩個老年人吃面跟小聲閑聊的聲音。她內心的委屈與困頓在沈默、靜謐氣,氛中漸漸消散,有時候,漠不關心也是一種強而有力的安慰,它能拯救手足無措之人於聚光燈之下免受他人或好奇或惡意的窺探。半晌,莉莉換了個姿勢,悄悄問王拓:“餵,追夫白律師行動進展到哪一步了啊?”王拓一聽,更蔫了。

“不知道。我不敢發消息給他。”

“發呀!你們現在是朋友了有什麽不敢的,你平時給我發消息的勁道去哪裏了?”

“那我發什麽?”

“隨便發啊,你手機拿來我幫你發。”

“哎你別亂寫哦。”

莉莉接過手機二話不說開始求愛,打了一串“白律師你好我想跟你手牽手”,被王拓強行搶了回去全部刪除。

“你是不是有病!”

“追男人就是要直白點的呀!那我再幫你換一句……”

“不要你寫了!我自己寫!”

窗簾飄動,倏地吹進一陣涼風,緊接著天空便換了個顏色一瞬間將天穹染得看不通透,周實秋與翟浩雙雙望向窗外,看到遠處突然從有一道雨簾從天而降,夾雜著轟鳴聲猝不及防地洶湧到眼前。王拓嚇得手一抖,將還在編輯的短信給發了出去。“臥槽臥槽!”他再怎麽按停止鍵都沒用,看著手機提示的“已發送”,王拓與莉莉面面相覷,額頭上沾滿了清涼的雨水。

白晨陽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打麻將。

“白先生,我在想你”

……誰在想我?這人誰?“碰!”大律師放下手機繼續甩牌,專註於不勞而獲新事業的體驗。目前為止他已經勢如破竹贏了好幾百了,麻將搭子略有微詞:“老白,贏錢的請吃飯。”“就是就是,一人贏我們三個,肯定要請吃飯的。”白晨陽微微笑,又隨手扔了張牌:“字一色,胡牌。給錢。”“哪能又胡了?!”“不打了不打了,這牌還有什麽好打的。”頓時哀嚎遍野慘絕人寰。他看看窗外突然下的暴雨,一下子興致全無。

加一周末的班,早上抽空見見當事人,無所事事,閑逛一整天,回家。這是白大律師的日常。他今年就打一個經濟案,代理費可觀,在別人眼裏算是那種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營生。然而他奮鬥到現在主要是為了給孩子將來創造好條件,現在孩子沒戲,他也沒了繼續賺錢的動力。

“不打了,下次請客。”

他一樣樣收拾自己的東西。去年在新加坡機場買的五千多的皮夾,過年客戶送的兩萬的包,戴了挺久的四萬歐的陀飛輪,官網網購的一萬的鋼筆,結婚周年老婆送的三千的金絲邊眼鏡,價值百萬代理費的案件材料……他依然記得最初擁有這些奢侈物件的心悸,拿在手裏反覆摩挲很久,再放在陽光下仔細翻看。那時他還很年輕,是個楞頭青小子。

“老白又要去扒分了。”“哎,約好,這個禮拜六。”

“好啊,周六再聚。”

他用所有青春與血淚編制的,就這一堆東西。白晨陽掛著他那克制、儒雅的笑容一一向他們告別,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向少年白晨陽告別。他已經無法再夾著客戶資料逆風而行,奔跑在暴雨的街頭追著人講一聲“我們能不能再談一談?”他覺得他比那時還要疲憊,疲憊地不堪一擊。

“再會再會!”“嘖,赤佬,贏了錢就跑。”

白晨陽隨手拿過錢走上街道。外面雨勢驚人,他放緩步速伸手掏傘,一陣狂風卷過,白晨陽沒有擺穩重心一個踉蹌,手裏的那沓錢被悉數卷到半空。“草!”他濕漉漉地站在路邊望著翻飛的人民幣,楞楞的,忘了躲雨。“草……”他呆站著又低罵了一聲。弄堂奔出來一個穿著睡衣的人沖進雨簾撿錢,不一會兒一個騎自行車的也急剎車停下,披著雨衣匆匆去撿。他被那陣急剎喚醒,回了神,低頭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車裏。

發動汽車打開暖氣,手指漸漸不再僵硬。白晨陽又拿出手機讀那條沒頭沒尾的消息:白先生,我在想你。屏幕上全是水漬,他狼狽地用手指擦了擦,沈默、仔細地看著。

王拓快哭了。

莉莉分不清他臉上的是雨還是淚,連忙安慰:“沒事沒事,你再把後半段補發過去。”

“我後半段忘了想說什麽了。”

“你怎麽能蠢成這樣?!……臥槽來電話了。”

“救命救命救命!”王拓這下是真的哭了,他的白先生正在給他回撥電話。

“你倒是接啊楞著幹嘛?”翟浩吸溜完面條被鈴聲吵得心煩,將碗重重一放,“哎喲。”緊接著被周實秋狠踹一腳。兩人瞪眼對視。

小舅子被吼得一激靈,立刻接起電話,聲音抖抖的:“餵,白白白先生。”三個人立刻豎起耳朵悄悄偷聽。“啊是……不、不是,是我沒寫完,我想問你想不想跟我吃吃吃個晚飯。那晚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哦,哦好的。嗯。白先生再見。”他掛下電話,臉皺得比煎餅果子還有層次感,“姐夫,我下午想請假。”

“幹嘛?”

“白先生喊我陪他。”

“不準。”

“姐夫!”“浩浩哥哥!”“翟浩!”

翟浩有點楞。三個人同時喊我是幾個意思?這是什麽風氣?公然鼓勵小青年好逸惡勞消極上班,這個國家還有沒有救了?這個公司的菁英翟浩還怎麽帶領團隊操縱社會走向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覆興之路了?本老板說一不二,說不準就不準!

“給我開發票去!”

王拓撅撅嘴,悶悶不樂坐回工位。他現在看出來了,晟陽在他姐夫的帶領下越來越像個皮包公司,姐姐跟他離婚實在是明智之舉。

“你吃炸藥了?”周實秋一邊收碗筷一邊看翟浩他們的發票,驚了:2015秋冬棉毛褲展銷。這種發票也能開的出來?“小王,別開了,出去約會吧。”“哦好的。”王拓立即把手放到臺板下面。翟浩接過碗筷簡直要氣昏過去:他是晟陽未來老板娘還是怎的,什麽時候這個地方開始周禿說了算了?!“不允許,給我繼續開。”王拓又把手放上來。“浩浩哥哥你法西斯。”王拓又把手放下去。“昏頭了,你個小姑娘曉不曉得尊老敬老?給我去洗碗。”“不洗……”

就在他們爭執不休的時候,窗外馬路旁停了輛車。白晨陽搖下車窗看著他們,又嫌棄雨太大,重新把車窗搖回去直接一個電話撥給王拓:“到了,在門口等你。”

縣城男孩兒放下電話一溜煙就沒影了,丟下一幹眾人面面相覷。

“白先生!”他尖叫著沖進雨簾一路向白晨陽狂奔,帶著一身水氣跟滿世界的愛意,“白先生!”白晨陽趕緊打開車門讓他進來,伸手撈後座的毛巾。

“白先生你車裏東西好全。”

“老婆每天去健身,後座總是會放一堆毛巾運動鞋。”

“……嗯。”王拓象征性地擦了兩下頭發。

“會系安全帶了嗎?”

“誒?”

他看到白晨陽笑了笑,隨即附身湊過來幫他扣上安全帶。他再次聞到了這個男人的味道,如同那天周末早晨的一樣。他忍不住傻笑起來,覺得這雨簾擋住了外界所有令人喪氣的事情,只剩下滿城的繁花似錦。“嘿嘿嘿嘿嘿……”王拓笑了一會兒,驟然臉紅,低下頭盯著毛巾大氣不敢出。剛剛跟白先生的距離好近。心跳好快。

車子啟動,雨景一點點倒退,微涼的空氣觸碰王拓的鼻尖。他看著車窗外朦朧的街道,被光滑密實的綁帶緊緊束縛著略微有些呼吸困難。

“突然把你叫出來沒事吧?你工作要不要緊?”

“沒關系,我明天加個班。就是貼貼發票。”他覺得自己動彈不得。

“你來上海多久了?你想去哪兒?”

“沒到一個月,什麽都不懂。”

“帶你兜淮海路。老早霞飛路曉得伐?”

“不曉得。”

“嗯。”白晨陽瞥了他一眼,情不自禁笑。

“白先生,這是我來這裏看到的最大的一場雨。”

“嗯。落雨了,打烊了,小巴辣子開會了。”

王拓睜大眼轉頭望向白先生。他不會上海話,不曉得這是什麽意思。白晨陽突然心情大好,真可愛,他轉動方向盤一個拐彎,感受王拓的身體因為慣性而微微向他傾斜。真可愛。“王拓,教你:白系桑。”

“誒?”

“就是白先生。跟我念。”

王拓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跟著喊。白晨陽忍不住笑出聲:“哎,王小賈。”“什麽意思?”“就是先生小姐。你來上海跑碼頭頭一個要學的,趕緊。”王拓撅撅嘴。都什麽時代了還跑碼頭。“不想學。”“不學了?”“不學。”

“白系桑,吾了想儂。”

縣城男孩楞楞地看著律師的側臉,對方輕聲說了句上海話他聽不懂,但是那開啟閉合的嘴唇真好看,哪怕聽不懂,也希望他能說更多,他會把每個字都聽進心裏。

“回頭跟你姐夫說,有空再聚聚。”

“好的。”

“蠻想實秋的。他最近還好麽?”

“實秋哥哥很好的。”聲音也好聽,不能聽進心裏,心要酥掉的。他忍不住摸上胸口偷偷咋舌。

“到了。”

“嗯?”王拓瞅瞅馬路,又瞅瞅束縛自己的安全帶。白晨陽登時又被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逗樂,微笑著靠近幫他解開:“王小賈,下車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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