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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山風無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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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秋梨靠著墓碑坐了幾個時辰了。

一塊冰涼的墓碑,再也沒有爺爺手心裏厚繭的粗糙,也沒有爺爺溫柔慈祥的微笑。就只是一塊墓碑……而已。

秋梨睜開眼睛,天色已經灰蒙蒙的開始暗下去了。秋梨站起來走到墓碑對面,一言不發的磕了三個頭。

“爺爺,秋梨有段時間不能來了,爺爺好好保重。如果秋梨能夠找到爹,一定帶他回來給爺爺磕頭。”

秋梨站起來的時候,留海上沾了好些黃土,被晚風一吹,發絲抖動,黃土散落在風裏。

“秋梨?”

乍一聽這個聲音,秋梨心裏升起一絲欣喜卻在一瞬間又泯滅下去。她已經離開了清河園……

秋梨轉身朝著風七臨鞠了一個躬,叫了聲:“先生。”

風七臨呵呵的笑了笑。

“秋梨,隨我回去吧。”

秋梨直起身,淡淡的搖了搖頭。

“先生,我想去找我爹”

“那你可知道你爹在哪裏?”風七臨的問題一陣見血,秋梨搖頭。

隨後秋梨勾了勾嘴角,說:“總要找找看才能放下心來。”

風七臨無聲的笑了笑,朝著旁邊走開一步背對著秋梨。

“你是個好孩子,或許在風兒那裏已經聽出些許什麽,不然你不會獨自一人下山來。”

秋梨微皺眉,她下山的時候誰也不知道。

“先生,你怎麽知道?”

風七臨笑了笑,笑聲爽朗。

“先生我,自是有辦法知道的。”

秋梨點了點頭也不想多問,風七臨的身影在秋梨眼裏,也只剩下一片灰白。

“先生,我……”

“秋梨,你做出如此決定,我可以理解但並不認同。清河園並不是普通的隱居之地,你已經知道了。你該明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要麽上船,要麽沈入海底。”風七臨的聲音淡淡的,但是個人都能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先生,我除了在清河園裏生活過幾天之外。什麽都不知道。”

風七臨笑出聲,側頭轉身面對秋梨,目光如炬。

“你很聰明,只不知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人。”

秋梨仰頭望向季雲風,晚風吹過她的留海,左臉上的疤痕若隱若現。

“那先生想如何?是篤定要了秋梨的命才行?”

風七臨的語氣又變得十分溫和。“你還可以有另一條路走,就看你的選擇如何。”

“先生想我加入你們?”

風七臨不語。

“我只是個平凡的醜丫頭,承蒙清河園的照顧幫我度過難關,你們的恩德秋梨永記在心。我只想平凡的過一輩子,日出日落安逸度日,所求不過如此。”

“這麽說,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拒絕我嗎?”

這個聲音!秋梨猛然一驚!這個聲音不是……

“既然你選擇了沈入海底,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選擇。”風七臨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瓷瓶遞給秋梨,瓷瓶小小的捏在他的兩指之間,就好像秋梨的命。

***

季雲風拖著傷腳一瘸一拐的到了秋梨爺爺墳前的時候,不知道摔過多少次了,全身都是土還有幾處擦破了衣裳,傷腳上用棍兒綁了一圈固定腳踝。那模樣,就像一個剛剛逃難出來的小乞丐。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墓碑前面那個女孩倒下去的時候,他心裏的痛。那是一種怎樣的疼,季雲風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從來不知道他以為只有一點點的喜歡,什麽時候高出了那麽多?

季雲風呆呆的站在那裏,眼睛瞪得眼眶發疼,整張臉因為屏息太久幾乎變成紫色。額頭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撫自己的左胸,卻堵不住那個大洞。

“梨子……”

***

秋梨接過瓷瓶,一言不發的昂頭喝盡。

她今年十一歲,跟爺爺種過地澆過水還會給爺爺做飯洗衣裳。院子裏那顆梨樹結過好多次果子了,再過幾個月是她的生日,可眼下估摸著她是活不到十二歲了。不過也好,早點去找爺爺,免得她一個人東奔西跑累的慌。

瓷瓶落在土地上滾了一下,卻沒碎。風七臨站在一旁看著秋梨順著墓碑倒下,眉間松開一絲褶皺。

“師父!為什麽?!”季雲風站在那裏挪不動一步,他剩下的力氣只朝著那個挺立在不遠處的白色身影發生一聲大吼。

風七臨沒有回頭,只淡淡的留下一句。

“你心裏清楚。”

是啊,季雲風心裏清楚,清楚的再沒有那麽那麽清楚了。

***

風七臨揪著季雲風的後領上到華清峰半山腰的時候,季雲風已經不知道是昏迷了還是睡著了,反正閉著眼睛跟死了一樣。

孟沁媛等在那裏,風七臨將季雲風交給孟沁媛。

“你帶著風兒回去給他瞧瞧腳傷,我去收拾一下後事。”

季雲風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睜著眼睛望著帳頂,腦袋裏不斷回放昨天的事情。他帶著梨子去了崖邊,和梨子一起給那石頭取了名字叫風離,然後梨子走了……再然後呢?梨子呢?

孟沁媛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推開了房門,原以為季雲風還在睡著。走近了才瞧見,季雲風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樣子有些讓人害怕,孟沁媛抿了抿唇將藥碗放在旁邊的矮凳上。

“風兒……”孟沁媛輕輕的叫了一聲,季雲風好像沒聽見一樣,一丁點兒反應也沒有。

孟沁媛微微嘆了一口氣,正待再叫一聲。風七臨不知何時站在孟沁媛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媛兒,你先去忙吧。”

風七臨垂眸朝著孟沁媛揮了揮手,孟沁媛側臉擔憂的望了一眼季雲風,擡腳出了房間關上房門。

風七臨撩了衣擺坐在床沿,伸手拉過季雲風露在外面的手腕搭了搭脈象,然後拉了被角將季雲風的手放進被子裏。

季雲風睜著眼睛不說話,風七臨也坐著不說話。

好久,季雲風眨了眨眼翻了個身背對著風七臨。

“風兒。”風七臨輕輕叫了一聲,季雲風沒有回應。

風七臨嘆了一口氣,擡腳正想出去,季雲風卻極輕的叫了一聲“師父。”

風七臨聞言又做回床邊,嗯了一聲。

“風兒,你病了,起來先把藥喝了。”

季雲風一動不動,問了句“梨子呢?”

風七臨猶豫了一下,說:“你不記得了麽。”

季雲風蹭的一聲掀開被子坐起來,蒼白著一張臉眼睛裏全是血絲,瞪著風七臨就喊。

“我問你梨子呢!梨子上哪兒去了!”

季雲風如此模樣,是風七臨未曾預料到的。他想過季雲風會生氣會不開心,甚至想過會離家出走或者以後更加的不學無術。卻未曾想過,季雲風竟是這般反應激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繼續下去。

“死了。”的確是死了。

風七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季雲風瞬間覺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重覆了一句“死了?”

風七臨不語,季雲風又接著說:“怎麽死了?為什麽死了?她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風七臨伸手扶著季雲風的肩膀,拉了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坐好,季雲風卻睜著眼睛嘴裏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麽。

“風兒,喝藥。喝了藥就好了。”風七臨伸手端過矮凳上的藥,用湯勺涼了涼,舀了一勺吹了吹餵到季雲風嘴邊。

“為師好些年沒這麽餵過你吃藥了,風兒乖,張嘴。”

季雲風沒有一絲動作,也不張嘴。風七臨嘆了一口氣,將勺子重新放回藥碗裏。

“風兒,一個秋梨你便這樣了。如若以後為師與你師姐都離你而去,你待如何?難道要一柄白刃隨我們而去?季雲風,你認命吧。老天生你,便要讓你遭受這一切。如果你不能隨遇而安接受現實,那麽,這十三年來你都活了什麽?為師話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風七臨擡腳離開,房門大敞。季雲風呆呆的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這房間裏的一切還是那個樣子……季雲風彎腰把頭深深的埋進被子裏。

***

季雲風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的呆了兩天,第三天他走出房門的時候。一身黑衣,同色的腰帶系在身上,手裏握著一塊羊脂白玉,黑色的流蘇被風吹的一飄一飄的。

季雲風擡腳去了風七臨的書房,書房裏,那盆抽了新芽的花不見了。窗臺上換了一盆季雲風叫不出名字的新花。風七臨正坐在書案後面看書,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灑在他的白發上。

季雲風走到書案前朝著風七臨拱手彎腰一禮,中規中矩禮數周全。

“師父。”

風七臨擡眼望了望季雲風,嗯了一聲。

“師父,我想下山去看一看梨子。”季雲風平靜的開口,淡淡無奇。

風七臨望著季雲風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了個遍,然後點了點頭。

“早去早回。”

季雲風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

季雲風到了地方,原本那一座墳旁邊又多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刻著賀秋梨的名字,是風七臨的筆跡。

季雲風站在墳前看著墓碑,腦袋裏空蕩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當初選了這個地方,是看中它有山有水是個好地方,倒是沒想過這麽快這裏就睡了兩個人。不遠處一條小河還嘩啦啦的淌著,季雲風擡眼望了望四周,蹲下來雙手在地上慢慢扒出一個坑。

“梨子,我沒辦法陪你,也並不能學了別人跟你一起走。我把這塊玉佩放在這裏跟你在一起,你等著我。可好?”

季雲風把懷裏的玉佩掏出來放進坑裏,然後慢慢蓋上土。望著墓碑,相對無言。

好一會兒,季雲風從懷裏又取出一只桃木簪子。周身圓潤打磨的很細致,上雕了三朵桃花栩栩如生,花蕊上那一抹紅,顏色深的像血。“梨子,我答應給你削的簪子削好了,還雕了三朵桃花。這本應是你的東西,不過現下我將玉佩給了你,這簪子,便算你留給我的信物吧。”

風七臨遠遠的站在後面,看著季雲風微微嘆了一口氣。

“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痛,受常人不能受的罪。最後,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

季雲風,等著你的還有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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