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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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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獵獵, 拍打在急速行駛的越野車上,炭黑車身沾滿黃泥印痕,連引擎蓋上的涉水喉也不例外, 仿佛在泥泊中打了滾沖出來,只有前視玻璃被雨刷匆匆刮出一片潔凈。

側方一輛改裝小鋼炮見了這行色匆匆的越野, 以及車尾被黃泥蓋了一半的車標, 不知出於什麽心態,非要湊近崩一下, 幾次蛇形換道蹭近越野, 甚至企圖換道壓去越野前方,顯然越野不是好惹的主兒,就在小鋼炮全油加速,即將壓過道時, 越野輕松松上半油, 撩著小剛炮的影邊揚長而去。

落日餘暉照在越野駕駛者的臉上, 曬後泛紅的皮膚, 在此時氤出明亮暖色, 他左手胳膊支在車窗邊, 絲毫不將小鋼炮的挑釁放在眼裏, 踩著油門徐徐往前。

“真逗,小屁孩剛會爬找不著北了。”副駕駛上的寇淮咒罵了聲,後視鏡裏的小鋼炮被遠遠撂在後方。

玩越野的都喜歡炫點技術, 但那是在賽道和坑坡區域,高速路段上只有半桶水的新手會自詡秋名山車神, 咋咋呼呼找存在感, 一遇到真正玩車的底褲都要掉光。

對於這種馬路煞星, 寇淮也就咒兩句, 一個提速就露餡的車技,多給點註意力都是掉份。咒完,寇淮側頭看向霍一白,從昨天起他就嘴角掛笑,早場訓練時陷坑不見他惱,下午場被滾石牽連到整車翻倒也不見他怒,從車廂爬出來,拍拍塵土,從從容容地查看車況等救援……

這會兒遇到煞星別車,更是一點情緒也不影響,半腳油門甩掉,嘴角依然掛笑,要不是知道他高興的原因,寇淮都要懷疑自己的搭檔被換了魂兒。

哼,不就是談個戀愛嗎!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都要趕去西京,多折騰啊,營地那邊好山好景的它不香嗎!寇淮酸溜溜地移開目光,想想又覺哪裏不對。

倏忽間,寇淮皺起眉,正襟危坐:“白白,下午的翻車你不是故意的吧?”

下午跑賽車時,為避滾石,整車翻倒,被拖去全車體檢保養,這可不是換輪胎那麽簡單:發動機、防滾架、懸掛、底盤等一系列組件,由裏到外都得交給工程師糾正維修。賽車造價極高,維修起來同樣花費不菲,更重要的是,這車一拖走就趕不上最後兩天的集訓活動,如此一來他們回不回營地都無所謂了。

“你不會為了見辛真,故意翻車吧?”寇淮追問。

聽到名字,霍一白的喉結微滾,餘光瞥他一眼,“當然不是,用你的腦袋瓜想想,當時的路況還有救車的可能嗎?”

那會兒跑的是砂石路,小擦小撞都在意料中,但沒想到險石路段的巨石那麽兇猛,不打一點商量突然橫叉路面。事先勘路時沒有,自然也不會記錄在路書上,正式跑車時,車手憑借領航員的路書做預判,極高速行駛狀態下,面對驟然橫出的巨石路障,只能偏車向外,靠著防滾架躲過一劫,否則直撞上去不堪設想。

當時的路況,偏車向右,借土坡卸力,確實是最優解了。

現在坐在平穩的越野車裏,寇淮回想起那一幕才生出劫後餘生的後怕。職業車手的心理建設強於一般人,面對事故突發也會優先冷靜,但不代表事後想起不會怕。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與之伴隨的是極強的危險性。

“我們這趟集訓下來,西北的沙漠路段、戈壁路段、砂石路段都跑過了,應對方式也調整了一遍,少後面兩天關系不大。”霍一白分析道。

寇淮讚同,這也是他一向欣賞霍一白的地方,永遠沈著分析利弊,不讓得失心幹擾節奏,順著話發問:“所以剛才一到營地你就迫不及待飆車沖走,為了去見她?”

繞來繞去,還是在酸,霍一白氣笑,索性坦然承認:“是,我很想她。”

笑意直達眼底,腳下的油門也踩得更深,擦著高速限制的時速急速前行,一秒也不願耽擱。

車到酒店,寇淮約了朋友出去喝酒,霍一白獨自走進大堂。晚上流連在大堂的人不多,他一眼就認出了坐在吧臺邊上的身影。

半月不見,她端坐在那兒,如有召喚般引著他,滿懷期待地一步步走近,酒店大堂的音樂聲不大,吧臺邊上的談話清晰入耳。

“全心放到事業上……”

“只能選一個……”

“婚姻會影響事業務必要考慮清楚……”

兩人的對話跑進耳朵,內心噔一下亮起警覺,他停在兩步之外,看到她點了點頭,難道她被對方說動,要重新考慮答應過的事嗎?

他出聲打斷,將真真帶離那人的範圍,推著她回到套房,側身將一小牌掛在門外,砰聲關上門。

小牌在門外晃幾下,才停下擺,上面寫著:請勿打擾。

洗漱室裏,花灑最後一滴水珠墜落。

真真坐在洗漱臺上,被炙熱的吻抽光氧氣,暈頭轉向,甚至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聽見眼前人喃聲問她:在這裏可以嗎?

問話的聲音很輕,仍有慣常的克制,手上動作卻十分篤定,指尖探進薄薄的針織衫,掙脫幾顆紐扣。不知怎地,兩人的經驗都似是被沒收走了,每一下觸碰都能驚起顫栗,和手心的顫抖,不多會兒背扣松開,指尖得以肆無忌憚。

套房的洗漱空間很大,頂燈明晃晃的能照亮每一個角落,真真雙手攀住他,任吻落下,目光落在地上幾顆崩落的紐扣,不用看也知道她身上的針織衫毀得不成型了。

“我的衣服……你得賠。”

“好。”

“要一模一樣的。”

“嗯……”

回答得那麽含糊,真真懷疑他根本沒聽清,抽手拍了他幾下出氣,下秒就忍不住抵在他的濕發上,聞到沐浴後的清新香氣……

對呀,不是在洗澡嗎?

時間拉回十五分鐘前。

房間門關上,隔絕了一切幹擾,靜謐得能聽見對方的局促,明明已經親密過的關系,間隔久了又似是回到最初狀態,明知要發生點什麽,仍是止不住的緊張無措。

大概是因為在酒店吧,真真這麽想著,不熟悉環境造成的緊張。霍一白解開外套,往洗漱室走,“我先去洗澡。”

“好,我幫你看看有什麽吃的。”真真松一口氣,有點事情做分散註意力也好。

洗漱室傳出水聲,真真換了舒適的居家服趴在沙發上,昨天她就入住這個套房,還沒留意過客房餐點有什麽,翻開黑皮合頁本,菜單上列著酒店常見食物:田園沙拉、黑椒牛仔骨、水晶蝦仁、揚州炒飯……另一頁倒是有不少面點:油潑面、臊子面、biangbiang面,光是面條就有十幾種。

不知他喜歡哪種呢?

真真翻著菜單,看了又看,洗漱室隱約傳出聲音:“真真幫我拿毛巾。”

“好——”

真真掃了一圈客廳,才意識到酒店毛巾都在洗漱室啊,他是踏進淋浴間就不想出來嗎,這個懶蟲。心裏嗔著,仍是快步走去洗漱室,打開臺櫃翻出毛巾,淋浴間霧蒙蒙的玻璃看不清人,她將毛巾掛在玻璃懸掛上就退出去了。

回到客廳沙發,剛聚起精神看餐單,洗漱室又傳來:“真真我想喝水。”

他有毛巾了,可以自己擦幹走到洗漱臺拿水喝呀,噢好像那裏沒有擺水,真真只好從客廳餐臺找了瓶礦泉水,拉開一點點門縫,揚著手遞進去,這會兒他肯定從淋浴間出來了。

果然,濕漉漉的手指滑著手背,接了過去。

還未等她走遠兩步,那道聲音又響起:“真真我……”

好家夥,使喚上癮了是吧。真真氣嚷嚷地後退兩步,直接拉開洗漱室的橫門,“你要幹——”

聲音弱了下來,洗漱室內的畫面和想象中一樣,男人握著一瓶擰開蓋的礦泉水,站在洗漱臺邊,巨大的玻璃鏡映出完美的赤.裸線條,烏黑短發淩亂地貼在額間,淌下的水滴,沿臉頰漫至腳踝,略微暴起的青筋透出腳背皮膚,她甚至能從側邊那塊圓圓化妝鏡中,看到他背脊流暢的線條延續向下,濕漉漉地閃著誘人光澤。

他也在看她,剛進房時的局促都被沖刷走了,只剩灼熱目光,看得她喉嚨發緊,咽了咽口水,趕緊將視線上挑移至虛空。

弱聲補足最後一個字:“嗎……”

“好啊。”他回得很爽快。

真真旋即被拉入濕漉漉的懷抱,投入炙熱戰場中,直到被抱上洗漱臺,她仍在思考上一個問題:怎麽會有人用‘好啊’來回答這一問句呢?

但此時已經不適合思考問題,用了好長時間,她才找到線索:啊——自己竟然將最後一字發成輕聲!

誰能不誤會啊!

倒也無所謂是誰先發出邀請,只是這會兒人家還沒吃飯,剛洗完澡就「被邀請」運動,多少有點不合適。

可惜她現在已經沒有機會更正,雙手力道越來越霸道,蠻橫地,不由分說地,啃食著所剩不多的思緒。他一遍遍地喃著名字:“真真。”

“真真。”

“真真。”

執著地將她拉入愉悅中,占有欲觸及每一根神經。塑料包裝撕開,分隔十餘日的思念,化作點滴,實實在在地感受著——這是他的真真。

深深陷落之際,真真忽然笑了下,十指抓著他背,以狠力回饋。漸漸地,她又覺察出他近似本能的占有,夾雜有不安感。

只是一瞬,她無法進入更深的思考,這個傲嬌的家夥,時刻碾著她全身心投入,不容許一絲分神。縱使有蠻力,他要的也是與之同在的歡愉,要她有所回應,要相互欣賞。

這難道不是一種精神潔癖嗎,真真悄悄在心裏開了個小差,湊上他肩咬出牙痕,誰怕誰呀!被咬的人非但不惱,被撓了癢似的笑出聲,笑聲沈沈回蕩在洗漱室,壓著她輕啃一口,視做回禮。

兩人的生命力都過於強盛,不知分針跑了幾圈,激情才稍稍褪去。花灑當頭淋下,搓出綿密泡沫清洗全身,互相吹幹發絲,一起擁進被窩裏。

瞇了一會兒覺,再睜眼時窗外仍是濃厚黑夜,真真擡眼發現霍一白早就醒了,左手支頤側躺著,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發絲玩兒。

這時她才有空問出關心了一晚上的問題。

“你餓嗎?”

要不要吃點水晶蝦仁、揚州炒飯、油潑辣子biangbiang面,菜單上的食物她可以一樣樣報出,任君挑選。

“嗯,還沒吃飽。”

他傾身過來,吻落在耳垂,細密撓人。

真真很確定,自己的問話絕對沒有歧義,是聽者有心那就沒辦法了。她即刻會意,擡腳借力翻了個身,將人壓在下方,得逞地揚起笑:“這次換我來。”

持久戰,最怕的是錯誤預判對手耐力,而這個經驗,真真要很久之後才能體悟。

偌大的房間,嬉鬧聲響晃晃悠悠,往墻壁撞了個響,回蕩進空氣裏。兩人你追我趕,淩亂的被子,撥平的桌面,枕頭斜飛的沙發,俯瞰全城的落地窗邊,全是糾纏過的場面。

月亮退場,太陽升起又落下,華燈再次點亮。真真倚在落地窗旁,全部氣息都被身後人包圍著,她望向遠處亮起的古城樓,隱約能看到些花燈的模樣。此時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昨天說的「如果你明天還有力氣的話」是這個意思。

力氣彈夾耗盡,她早已提不起半點力氣出門看花燈。

長久的廝磨,真真也發現了些許端倪,他的不安,他的患得患失都存放在每一個動作裏,同時也清楚,兩人都享受於這種激烈追逐的愉悅,沒有人會比他們更適合彼此。

枕回柔軟的床,真真的手指立成小人在他臉上游走,額間出發,散步到臉頰,下顎骨,突然在他下巴撓起癢癢,問:“你昨天是不是聽到談話了?”

被癢出笑意的霍一白,瞬間止住笑。

頓一會兒,他才問:“……你要重新考慮嗎?”

不等她回答,霍一白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將她拉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嚴肅且鄭重地看向她的眼睛:“真真,我們不要去做選擇。”

他說:“結婚不是目的,只是途徑,可以讓我們結為更好的共同體,那代表著你可以依賴我,我也會依賴你,當然我希望自己有足夠能力,讓你多依賴我一些。”

聽到這兒,真真張了張嘴,被他止住。

“我很愛你,欣賞你,這些你肯定都是知道的,所以請你相信即使結了婚,你依然可以追求自己的事業,不用為錢而顧慮太多,我們的婚姻不是等價交換,是為了成為最好的愛人朋友。”

「朋友」是在回應她曾提過的定位,他要加上「愛人」二字,理所應當地成為彼此的愛侶,沈著聲,再次詢問:“你……還要重新考慮嗎?”

真真垂眸,輕聲應:“當然要考慮。”

霍一白的嘴角抿成平線,手指蜷縮掐進掌心,真真瞧見了,握起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手指,與他扣緊十指,慢慢說道:“你已經把話都說透了,我得好好考慮自己該說什麽,來回應你。”

她擡起眼眸,重新與他對視:“我需要向你道歉,從前的我只顧著向前沖,忽略自己的心,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幸好你足夠包容。”

第一次聽她敞開心扉,過往的誤解與不安,恰時浮現,霍一白甘之如飴地笑了下,終於撥開她的心門,獲得進入許可。

真真回力捏了捏他手掌,“我曾一度認為自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但這世界遠比想象糟糕,顯然我的勇氣不夠用,必須得加上你的。”

所謂勇敢不是一味向前沖,敢於表達愛意,敢於去依賴,也是非常可貴的勇氣。

她下定決心,朝他揚起最真誠的笑:“我想,我們會成為法律認證的——最好的愛人朋友,每天一起醒來,一起吃很多很多頓飯。”

霍一白靜靜地聽,逐字逐句回味,半響,翻起她的手輕吻手背,字字鏗鏘:“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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