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淮遞過去一瓶水, 霍一白擰開瓶蓋，仰頭咕嚕嚕喝進去大半瓶。

賽車運動的體能消耗不亞於其他項目，連續幾小時高度集中精神, 隨時應變的手腳配合, 足以令人精疲力竭熱汗淋漓，此時正是需要補充水份的時候。

幾大口下肚, 霍一白才反應過來，這水味道不對，看看瓶身，又疑惑地看著寇淮。

臭小子！

水裏有酒精。

寇淮一臉無辜：“啊，怎麽了？”

假模假樣地拿過瓶子轉一圈, 拍拍腦袋：“誒呀出門著急, 把我家新開發的酒精氣泡水拿了出來。”

“怎麽樣, 味道可還行？”

霍一白奪回瓶子，繼續喝起來：“得靠營銷加把勁了。”

找到答案後, 霍一白瞬間恢覆了理智本能, 商品可以運作包裝甚至促銷, 產品線不行就及時止損換一條, 但情感不是商品，他發現自己沒辦法用商人的方式去計算處理。

他不願錯過這株嫩芽，甚至想讓它茁壯長大。那她呢, 也會這樣認為嗎？

“你家老爺子那邊, 就沒商量的餘地？”

寇淮猜準白白這幾天的情緒波動是為了霍老爺子勒令的一紙婚約, 對於老爺子的要求，白白是小事順從大事必定反著幹, 叫他往東偏偏往西, 每次還都能反對成功, 這次看來有點棘手。

霍一白沒有回答，拋給寇淮一把車鑰匙，自顧坐到副駕駛。

江城的城南方向，有半高的山脈順著海岸線綿延，城市修築的公路區隔了山與海。

汽車行駛在公路上，一面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面是植被茂密的半山，前方遼遠不見終點，海風輕而緩地撫進車內，帶著鹹鹹的海鹽味道，吹得人有些沈醉。

望著眼前風景，老爺子蒼老乏力的聲音反覆響起。

“你怎麽會認為，你和她不能幸福呢？”

“盲婚啞嫁何來幸福。”

他記得自己回答得十分斬釘截鐵，可老爺子接下來一連串詰問，直接把他打懵了。

“你一次次去她餐廳，還要陪她騎自行車，又是為了什麽？”

“你真的確定不喜歡她？”

辛真是她啊。

真真，真拾小館，多麽顯而易見的端倪。

以往老爺子強加給他的，他都條件反射地想站對立面，可這次他猶豫了。他抵觸地認為這是陰謀，但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已經陷進陰謀裏，甚至準備踏入更深。

但又有一絲理智在告訴他，並不是這樣的，老爺子說的前半段非常可疑，甚至，她都沒有喜歡他……

車內無言，寇淮握著方向盤漫無目的，他覺得有必要安慰一下朋友：“老爺子也是的，都什麽年代了還要搞這套，一次不行咱就反第二次，總之胳膊擰不過大腿。”

霍一白側臉看著湛藍的海面，無可奈何道：“擰得過。”

什麽？？

寇淮懷疑自己聽錯，這可不像都鬥志昂揚的白白，整理下思路繼續鼓勵道：“只要沒結婚，一切都有變數。千萬別讓辛家那女兒纏上你。”

“晚宴那次你沒去，我聽說她在晚宴上撒潑，鬧到整杯酒都潑去自己妹妹裙上，說是怕婚約被搶，你說這可笑嗎，這種覬覦之心多可怕。”

原來還有這樣一出鬧劇，霍一白搖搖頭，太不對勁了。

“她並不喜歡我。”

“也是，你倆都沒交集。”寇淮順著思路分析道：“世家婚約談的是利益互綁，又不是談戀愛，不用真的喜歡你。”

這句話從他者口中說出，顯得格外刺耳，霍一白回想種種細節，想要去反駁。

他拿起酒精氣泡水，喝了一口，猶豫道：“如果有個女孩聽到你想吃什麽，特意去煮，這算喜歡嗎？”

“看情況，興許人家只是喜歡煮東西。”

“如果是等你加完班還熬夜給你煮呢？”

白白說的是他自己吧，難怪如此反對聯姻。

寇淮騰出一只手撓撓頭，這種好事自己怎麽就沒遇上呢，八卦地問道：“女孩是誰啊，你倆熟嗎？平時微信聊天聊得怎麽樣？”

霍一白擡起手中瓶子，又喝了一口：“不算太熟，也沒加微信。”

寇淮瞬時想到一種離譜的可能性，斜斜地撇一眼白白，小心翼翼問道：“你們倆不會是……金錢交易吧？”

吃飯付錢天經地義，霍一白應道：“嗯。”

猝不及防的回答，聽得寇淮面色微怔，他握緊方向盤一轉，腳踩急剎，停靠在海岸觀光區旁。

停好車後，他目光直視打量著自己朋友，這張俊臉怎麽會幹這種事呢？

不行，他一定要讓朋友懸崖勒馬，清清嗓子，義正言辭道：“白白啊，這種關系不長久的，趕緊斬斷放棄，聽到了嗎！”

果然是不行嗎？霍一白眸光逐漸暗淡，啞著聲：“反抗過。”

雨停了，沙灘上稀稀疏疏多了些玩沙看海的游人。海灘邊的咖啡館，也收起雨棚，在露天空地上擺出桌椅，供客人使用。霍一白和寇淮在露天桌子旁坐下，掃二維碼點單。

鄰桌的兩個女孩，把iPad支在桌面，外放聲音看直播視頻，不時發出陣陣姨母笑。

“這主播太逗了。”

“啊啊快看，顧教授在對她笑。”

“媽惹，我想磕他倆cp。”

“我也……清貴教授與撩人女明星的二三事，簡直糖分爆表。”

“我去關註他們微博，她叫什麽來著？”

“辛真，你搜搜。”

寇淮完全沒註意鄰桌動靜，抱著手機搜索“如何勸朋友放下一個人”，一條一條地找有用信息。

聽到辛真名字，霍一白猛然擡頭朝鄰桌看去，屏幕上剛好播到主播赤腳走進山溪裏，挽起褲腳露出線條姣好的小腿，彎腰在溪水裏尋覓，旁邊還有幾個嘉賓也脫鞋走進溪裏。

屏幕裏的辛真，舉起一條魚，對著身旁男子嘻嘻笑道：“看，我捉到啦。”

那男子也報以笑臉，像是看魚又像是在看她，接過魚放進竹簍，柔聲讚美道：“好厲害。”

“啊啊啊我沒了！”鄰桌的女孩看到這一幕，抓著姐妹的手叫嚷道：“顧教授也好會哦。”

她姐妹同樣激動：“這個坑我入了，我磕的cp一定能成！”

服務生送來咖啡，聽到鄰桌對話，霍一白握杯子的手慢慢收緊，呷一口黑咖啡，這味道……有點酸。

領桌的女孩嗓音激動，寇淮被吸引著瞥了一眼，看見iPad裏面的人，疑惑道：“這不是那位主廚小姐姐嗎？”

回頭看到霍一白的手機裏也點開了直播節目。

寇淮拉近椅子湊近他：“她上的什麽節目啊？戀綜？”

說完直覺到白白飛來一記眼刀，寇淮莫名其妙：“怎麽了？最近很流行啊，上戀綜掌握流量密碼……誒等等。”

他指著屏幕裏滑過的彈幕，驚訝不已：“她，她叫辛真？她是你未婚妻？”

“她做的是美食直播。”霍一白抿一口酸咖啡，糾正道：“前未婚妻。”

“哦，那沒事了，挺好的。”

“我說的那個女孩是她。”霍一白說得很坦然。

他已經決定向自己的心意投降，尤其在看到直播視頻這一瞬，他終於知道那種油然而生的渴望是什麽，也徹底明白為何最近心裏總感覺空落落的。

這就是心動。

“白白你……她……”寇淮被已知信息繞暈了，拼了命的退婚又放不下人家，搞什麽啊！

林中小屋。

吃過早餐後，幾個人挎上竹籃和竹簍出發了。

顧斯年記得山溪的位置，從小屋出發需要走半個多鐘，途中會路過一片巨型灌木林。

辛真挎著竹籃腳步輕快，期待道：“那兒應該有很多山珍吧？昨天我和周樂也是走到巨樹林坡上采了不少野生菌。”

“嗯，去年來看到有挺多菌菇。”顧斯年點點頭：“我不懂分辨，不確定能不能吃。”

“我們能認出幾種，昨晚的雞湯就是用采來的羊肚菌熬的。”辛真揚起下巴，得意地問道：“是不是很好喝呀？”

顧斯年回味起雞湯：“難以忘懷的味道。”

好喝就對了，辛真思付著，晚餐得做點其他花樣，留住他們。

兩個少年學生聽到采蘑菇，有些小激動，腳步不自覺加快許多，周樂更是恨不得邁步小跑，采蘑菇可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眾人跋涉來到灌木林中，專挑泥土松軟樹根肥沃的區域走，果不其然，在一處黑土坡上發現了錯落生長的野生菌。

辛真認出羊肚菌、牛肝菌、松茸這幾種，每樣摘了幾顆分給他們：“照著這些樣子采，其他的我們不碰，采完就統一辨認一次就好啦。”

轉頭一看周樂，他已經躍到山坡上，俯下身來分辨蘑菇。

無人機跟拍在眾人上面，實時傳送直播畫面。

直播間彈幕：

【哇，森林景色好美像是在拍紀錄片】

【看得我的小手蠢蠢欲動】

【我也想和他們逛森林采蘑菇】

【這野蘑菇也太多了吧，不虧是我風華物茂的大華國】

蘑菇小隊很快收獲滿滿一籃子野生菌，原地分辨，把不認識的蘑菇挑出來放回土裏，等它們腐化在泥裏繼續滋養下一代。

繞出灌木林，就能看到山溪。

沿野徑走到溪邊，仔細探尋，很快找到導演組放置的捕撈網，紅色的浮標在水面上游浮。

下過雨後的山溪水量豐沛，辛真脫鞋，把褲腳卷到小腿上，踏入溪中，清涼的溪水漫過皮膚，往前走幾步確定是安全的，回頭招呼道：“要不要下來玩，可以摸魚哦。”

無人機的鏡頭拍到辛真揚起的笑臉，陽光照在臉上，皮膚瑩瑩發亮，眼神真摯而純凈，如同森林裏走出的小鹿。

直播間彈幕：

【啊，突然發現她好美！！！】

【這張臉，我都不忍心黑她！】

【這老板能處，會帶員工摸魚~】

【我要看真真和顧教授的互動，快把鏡頭推近】

顧斯年拿著竹簍，脫了鞋子走進溪裏，和辛真一起把漁網提出水面，裏頭纏有一尾活蹦亂跳的鯽魚，約莫七八兩重。

辛真彎腰，手探進漁網，捏住魚鰓部位一把撈出，舉到顧斯年面前，得意地笑：“看，我捉到啦。”

顧斯年接過魚放進竹簍，看著因為一條小魚就嬉笑眉開的辛真，柔聲讚美道：“好厲害。”

噗通一聲。

正在摸漁網的格子衫少年腳下打滑，摔進溪水裏，坐起來時渾身濕透，楞了兩秒，爆發哈哈大笑。

另一少年被他滑稽模樣逗樂，也捧腹大笑。

格子衫少年彎腰想要站起，突然捧起一鞠水潑向對方。

果不其然，遭到火速反擊，一來一往間，離他們最近的周樂也遭了殃，迅速加入戰局三足鼎立。

少年們打鬧期間，辛真和顧斯年收了另外兩張漁網，挑選出三條較大的鯽魚放到竹簍裏，其餘的放生回溪裏。

落湯少年們回到岸上，揪著衣角擰水，查看竹簍裏的漁獲。

“野生鯽魚長到這樣個頭，味道非常鮮美。”辛真捏起一條魚身扁平，魚鱗白亮的小魚來展示：“用熱油煎到魚身兩邊焦黃，再加開水熬煮，煮到魚湯奶白色，撒點鹽巴和野蔥粒，湯濃味鮮可香了。”

辛真不住地描述鯽魚的鮮美，少年們不約而同咽了口水，不說不覺得，一說肚子餓。

“可惜沒有豆腐，不然就這魚湯就完美了。”辛真不由得有些遺憾。

顧斯年想起山腳有個村子，興許能找到農家豆腐，只是路程有些遠，看到她遺憾的神情想必是愛吃的人，於是建議道：“我去村子裏找找，興許能找到豆腐，你們先回木屋換衣服休息吧。”

辛真覺得這個建議不錯，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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