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裏的田螺湯，熬出一層薄薄的紅油，小小的石螺浸透在骨頭湯裏上下翻滾，香料和酸筍的氣味在掀開鍋蓋的一瞬，齊沖沖向外洋溢。

“多香呀！”

辛真捏著鍋蓋，得意地回頭看向周樂。

這個小夥子，第一次聞螺螄粉味道，被酸筍味唬住了。

酸筍煮熟後，酸腐味發揮到最大，愛好者聞香而來，厭惡者奪門而逃，但做廚師的怎麽能回避食材味道呢？

那麽多帶有特殊氣味的特色食物，比如莧菜梗、臭鱖魚、榴蓮、臭豆腐，都是極具魅力的食材，避開它們無疑是躲開美食老饕的半壁江山。

況且，極臭就是極香，臭與香之間往往一線之隔。嘗過一次之後，多少人成為螺螄粉的忠實愛好者。

辛真舀半勺螺螄粉湯頭擱在碗裏，遞給周樂，不容置疑：“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周樂下意識後退一步，表情抗拒，幾秒之後還是乖乖接過碗。

主廚老板讓嘗味道，哪敢拒絕。

臭死不過一口湯的事，周樂做好心理建設，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擡起小碗一口悶了。

熱湯滑進口腔，酸筍的臭味轉化為一種勾人的香，石螺特有的河鮮味與豬骨湯的醇厚融合，香味之下還有餘味無窮，來不及細品就被預設的吞咽動作一飲而盡。

周樂忍不住咂咂嘴吧，捧著空碗，厚臉皮道：“沒嘗出來，再來一點。”

看，魚兒上鉤了。

辛真笑吟吟地給他添了半碗湯。

周樂捧著碗，輕輕吹開熱氣，入口酸辣，酸筍的臭味細聞之下不是臭，而是香濃，酸筍的加持提升了湯裏的層次，越喝越上頭，每一口都有新感受。

咕嚕咕嚕，周樂喝得眉毛豎起，碗裏的湯喝得一滴不剩，才舔著唇答覆道：“太神奇了，怎麽會這麽好喝，一點兒不臭。”

辛真也盛出一點湯汁，自己品味。

螺螄肉差不多都化在湯裏，香料味道也都逼盡，下一步就是收汁。爐竈的火力扭至最大，旺火舔在砂鍋邊緣，鍋內螺湯沸騰，湯汁越收越濃。

螺螄粉裏還有一味調料至關重要——紅油。

洗凈的紅辣椒用攪拌機打碎，放到海碗裏，菜籽油燒出兩碗熱油，嘩啦一聲倒入裝著辣椒碎的碗裏，滾油把辣椒刺燙出陣陣香味。

等待紅油晾涼的時間，查看早上用冷水浸泡的米粉，手指捏住米粉，稍稍用力掐斷，經過十小時的冷水浴，米粉已經軟糯Q彈，濾出放在竹籃裏瀝水。

辣椒油降溫後，色澤通紅，用濾網去掉辣椒渣，留下來的就是特有的紅油。與幹辣椒潑油相比，這種紅油更鮮更入味，和圓滾滾的米粉絕配。

抓一把豆泡浸到螺湯裏，再挑幾勺紅油淋到湯上，紅通油辣。

辛真突然想起什麽，從家裏背來的包裏翻出一個黑色機身的攝像機，舉到周樂面前：“你會拍視頻嗎？”

“啊？”周樂放下碗，手掌在圍裙上擦了兩下：“以前用過，拍的不是好。”

“沒關系，畫面不晃，看得清就行。”

辛真把攝像機交給他：“我想請你幫忙拍炒螺螄粉的視頻，突出食物就好，不用拍臉。”

開始炒第一份螺螄粉。

熱鍋下油，倒入酸筍條和酸豆角炒出香味，下木耳絲，加入少許醬油和白砂糖給配菜添味。

攝像機鏡頭中，辛真纖細白凈的手執起鍋鏟，在旺火爐竈上快速翻炒，從砂鍋中舀起兩勺湯汁加入鍋中，旺火帶動湯汁沸騰，抓一把軟乎乎的米粉加入鍋中，又投入幾根綠油油空心菜，湯汁把米粉和菜葉子翻燙收緊，沾上濃濃醬色。

待湯汁收得差不多，她拿來一塊炸腐竹隨手掰碎，撥幾筷子酥脆的花生進去，長筷攪炒米粉，倒入兩勺紅油幾滴米醋，熄火出鍋。

濃香四溢的幹炒螺絲粉盛在瓷盤裏，酸筍條、木耳絲、酸豆角與晶瑩剔透的米粉相互纏繞，炸腐竹與酥花生錯落其中，螺絲湯汁被收幹後緊緊裹住它們。

周樂在攝像機後面，忍不住咽口水，作為臨時攝像師，他看餓了。

“好了。”辛真放下長筷，示意他關機，一大盤幹炒螺螄粉端到周樂面前，微微笑道：“給你吃。”

“哇！”

周樂情不自禁哇一聲，放下攝像機，雙手想接螺螄粉，反應過來後手停在半空：“老板你也沒吃飯，你先吃吧。”

“我再炒一份就好啦，你快吃，吃完我們要開門做生意了。”

辛真和周樂坐在餐臺上美滋滋地享用米粉，不到五點營業時間，欣怡的微信過來：“主廚大大，螺螄粉準備好了嗎？我們在來的路上啦。”

上次聊到五味鋪，欣怡就主動加了辛真微信，這兩天一直在跟進螺絲粉的準備情況。

這小妮子，十足的螺螄粉狂熱粉。

“萬事俱備，就等你們來啦。”

辛真回覆完微信，快速兩口把粉嗦完，要開工了。

推門進來的第一位食客，是個戴鴨舌帽的短發女孩，潮T潮褲名牌球鞋。

她進門第一句就問：“老板，聽說你們這兒有幹炒螺螄粉？”

辛真剛系上廚師服，滿臉疑惑，我應該還沒做螺螄粉宣傳吧？

女孩解釋道：“我是章欣怡的粉絲，她在粉絲群裏預告要去朋友餐廳吃絕絕子螺螄粉，還是幹炒的那種，我很好奇幹炒的味道，就去翻她的平臺賬號，發現她最近連續兩次探店都是你們家，猜想她指的是你們家餐廳。”

螺螄粉愛好者的鼻子都很靈，還沒等辛真到答覆，她聞著鍋裏飄出的香味，徑直坐上餐椅，一副吃不到不罷休的氣勢：“不管是不是，你們家肯定有螺螄粉，老板我要一份。”

“好叻。”周樂在這邊爽快應道，他現在特別能體會對螺螄粉的渴望。

這小夥子，上道了。

辛真瞇嘴笑，問道：“要不要加辣？”

“加！”鴨舌帽女孩肯定道：“腐竹也要多加，可以再加份豆泡嗎？”

辛真看了眼砂鍋裏的豆泡，已經浸透入味了：“好，給你多加一份豆泡和炸腐竹。”

辛真指導周樂把炸腐竹整塊浸到螺湯裏，泡軟後撈出來放到碟子裏剪碎，另外再撈幾只泡足螺湯的豆泡，先上給食客。

幾分鐘後，一份新鮮炒制的加辣幹炒螺螄粉也出鍋了。

“哇！”酷酷的女孩哇一聲出來：“就是這個味道。”

她拿起筷子先嗦了一口粉，晶瑩剔透的米粉，完全沒有塑膠感，酸筍的香味融進米粉，酸辣爽口，吃一口就停不下來。旁邊的小蝶子裏放著燙好的腐竹和豆泡，夾一塊，滿嘴螺湯濃香，現熬的湯香比以往的體驗要高出一個天地。

剛剛女孩在上菜前問了價格，58元一份，比很多小店都貴，但它好好吃啊！粉還沒吃完，女孩舉手示意：“老板，我想打包一份帶走。”

欣怡和老陳一起到的餐廳，推門進來就看到三名食客在店裏埋頭嗦粉。

“主廚大大，我們來啦。”欣怡揮舞著雙手，和老陳熟門熟路地找位置坐下。

老陳嗅到螺湯香味：“我有預感，這是一頓美味的晚餐。”

籃子裏的米粉只剩小半，辛真招呼兩位老朋友：“給你們留著米粉呢，螺絲粉的銷量比預想好太多，想要什麽辣度？”

欣怡拿出相機調試：“我要中辣。”

老陳饞著臉：“特辣，今天來點刺激的。”

兩份紅油醬香的幹炒螺絲粉很快擺在他們面前，木耳絲、酸筍條、酥花生粒、脆腐竹、綠油油的空心菜齊齊趴臥在圓米粉裏，螺香四溢。

辛真特意給他們加了特大份的燙腐竹和豆泡。

老陳拈起一筷子米粉觀察，還未入口就拋出專業意見：“米粉夾起Q彈不斷，陳秈米的窄粉，澱粉含量高最適合做螺螄粉了。”

一口入嘴，酸香鹹辣輪番刺激味蕾，細細的酸筍游弋在米粉中間，竹筍的爽脆，圓粉的彈韌，在唇齒間展示無疑。

埋頭嗦粉的老陳，吃進一口後就不再點評，專心致志享受盤中美味，不時從小碟子裏夾一塊豆泡呷進嘴裏，辣得滿頭是汗仍不解興。

呲溜呲溜。

旁邊的欣怡專註嗦粉，相機拍了個開頭就沒再工作，盤裏的米粉嗦完後一顆一顆夾起花生放進嘴裏嘎嘣脆。

嗦粉一大樂趣，就是在吃完粉後，用筷子在盤中掃蕩細碎配菜，每一粒花生米，每一顆酸豆角都蘸著螺香醬汁，餘味不盡。

“主廚大大，我還想加一份。”欣怡摸著吃飽的肚子，奮力說道。

在他們吃粉的時候，有幾位食客聞香進來找不到空位選擇打包外帶，現在只剩一份米粉。

辛真單手擡起裝粉的竹籃，搖搖頭：“只剩一份了，那天和你們一起說要吃螺螄粉的食客還沒來，這份留給他吧。”

“啊？”欣怡遺憾地看看時間：“八點多了，他會不會不來了？”

辛真也認為那個人大概率不會來了，但做生意要言而有信：“再等等吧，畢竟是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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