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莎面對著鏡子趴在地上，兩旁散落一堆紙張；有攤平的，揉得皺巴巴的。泰莎沒有註意周遭，只是專註地在紙上作畫；那些畫的主題都一樣，清一色的一家三口，他估計約有數十張左右。

畫上的主角是泰莎，從繈褓中的嬰兒，到眼下十幾歲的少女；而每個成長階段，她身旁都有一對面貌回異，卻眉眼帶笑的男女。斯內普在葛瑞絲的記憶裏見過泰莎的父親，所以，另一名東方女性應該是她母親無誤。

「……泰瑞莎。」他以為自己會很生氣，但話說出口，聲音卻很平靜。

泰莎一怔，整個人仿佛全身石化一般定格。然後她慢慢轉身說道：「教授。」

她看來有點疲憊，大概這幾晚都耗在這裏。

「在我進行比以往更嚴厲的糾正與訓練之前，妳有什麽要解釋的？」

泰莎對他平靜地笑了笑：「教授，對不起……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我有時仍然會想起自己還是麻瓜的時候；還有，原本可能有的時光……」

斯內普聞言不太自在地挪了方向，「妳知道這是什麽。」斯內普的語氣是肯定的。這東西在這裏一段時間了，卻不是所有學生都找得到。

「阿姨說它可以顯示內心最深沈的渴望，只有這樣，它應該改名叫白日夢之鏡。」是因為光線昏暗吧？泰莎雖然仰著頭說話，但是笑得有點促狹調笑的意味。「教授你一定也知道，因為你從剛剛就不願意看鏡子。」

斯內普更不自在了，他擰起眉頭。

「既然來了，教授請幫我看看畫得像不像？」泰莎不等斯內普回答，徑自拉起他的手，空著的另一只手則放在鏡面上。斯內普本想嘲諷她一把―厄裏斯魔鏡是無法分享畫面的，只能顯示個人內心最深沈的渴望；但是下一秒眼見鏡面上除了他們二人，還出現了一對中年夫婦，微笑著凝視他們。

厄裏斯魔鏡的魔法被擾亂了？！「怎麽？！」

泰莎也是第一次嘗試，她說：「聖誕節的時候阿姨說我可以這麽試試看，原來可以這樣……」

試試看？妳知道妳打破的是魔法物品的基礎規則嗎？！

但是不待斯內普發作，泰莎觸著鏡面的手覆上母親的臉，又開口說道：「……我被帶回列忒寧家的時候，甚麽東西都沒帶，相片甚麽的都在丹森家。到現在我已經快忘記媽媽的臉了；而且，我長得越來越不像他們任何一個……」

她的臉靠上鏡面，緊貼著鏡中虛幻的母親。的確，泰莎的輪廓、尤其略上揚的眼尾勾起的線條，整體輪廓反而與葛瑞絲更相似。斯內普默默地比較了一下。

「葛瑞絲說，返祖會讓我更接近祖先的容貌，所以我要求她對媽媽施了遺忘咒。如果她不記得我，不記得有過一個女兒，也許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

「……遺忘或許是不錯的選項。」換成是他，就連對自己施遺忘咒的資格也沒有。

「從聖誕節那天開始，我就真的沒有＂過去＂了。」泰莎退回來，鏡中母親的手仍然與她緊貼。「阿姨說，我可以要求未來，我說我不知道未來要甚麽，然後她叫我到這裏找這面鏡子。」

「妳……」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得不到的東西，」泰莎眼神裏透出失望。她放開雙手，鏡中的影像便消失了。「沒有用，我要能屬於我的，活的也好、死的也好，只要一個就好……」

斯內普為她話裏決絕的語氣撼動了一下。

「我不會再過來。教授，很抱歉，明天我會準時到辦公室報到。」

「妳……這樣可以做到甚麽程度？」斯內普立刻回神，想起暑假在蜘蛛尾巷，她發現舊藏書的那時。他認為眼下比起泰莎缺席輔導更具優先等級的，是她對於魔法物品的禁制解除……或是規則破壞究竟有多少能力。

泰莎歪頭。「我不知道，不然教授你試試。」

斯內普有點遲疑，若是平常，以他的大腦封閉術程度絕不會把泰莎這個小女孩放在眼裏；但是面對厄裏斯魔鏡……於是他一時沒有註意，空出來的另一只手已經抓住了鏡框。

「教授？」泰莎雙手抓著他的手臂，青豆般的圓眼望著他；但是再開口的下一句話差點讓他連大腦都凍結：「……請問，這是……？」

鏡面浮現了影像，嬌小的紅發女孩臉上有著迷人的酒窩和羞澀的微笑，視線停在她頭頂的發旋上；再擡起頭已經是張少女臉孔，同樣甜美的笑容，似乎還洋溢著青春粉嫩的光暈……少女漸長，轉眼間變成一名的美麗少婦，她懷抱一個嬰兒，年輕的臉上滿是母性的慈愛……

泰莎註意到，除了一開始的小不點時期以外；在其他畫面裏，她一直是對著某個對象展露笑顏，與他們沒有視線上的交集。不過疑惑之餘她感覺到斯內普的情緒開始強烈紊亂，他用力甩掉泰莎的手，異常忿恨地瞪視著她。

「妳看見了嗎？！」斯內普質問的聲音裏壓抑了很多東西，那些他希望擁有還是失去的……他無意造成卻依舊錯手的……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發現這面鏡子，就深刻了解到自己的心裏跟手裏一樣，空蕩蕩地什麽都沒有。

「對，我看得到鏡子裏的…她。」其實泰莎心裏有所臆測，但是從斯內普的反應來看，連猜都不用費力。

這句驚人之語讓斯內普既憤怒又窘迫。「妳！」

泰莎楞住。如果剛剛的目光只是憤恨，那現在就是怨毒了。

但她畢竟是葛瑞絲從八歲開始拉拔大的沒心沒肺、將要役畢的小羅莉，在長輩打過預防針的情形下，雖然害怕，但是泰莎仍然開口說道：「我是不是應該自豪竟然會讓你覺得需要防備？」

斯內普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不過性格使然，這類跳脫掌控的狀況是他最不想遇到的，何況是……

他再看向泰莎的目光雖然緩和了一點，也還是充滿戒意。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現在也不是上課時間，斯內普先生。」泰莎走近斯內普，柔軟的手掌小心翼翼覆上他緊繃的拳頭，又說：「我聽雅各的哥哥塞巴斯欽說：『腦殘到死都沒藥醫，男人到死前都是少年』，不管有沒有鏡子，在我眼裏教授你都只是少年。」

這是甚麽新謬論？！斯內普怔住。尼可勞德家看來比列忒寧家更具危險性，鄧布利多怎麽不分些註意力觀察一下這些人？

但是他馬上拉回自己的思緒，接著默然無語。

該死的謬論，除了眼前這個未成年少女，他過去還真沒被誰當成普通少年看過。也許有，但是他們彼此也都忽略、遺忘了。

「教授……」泰莎握著斯內普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擡頭仰望的雙眼裏，那豆綠瞳色眨著分明水光。有一瞬間，斯內普覺得鼻間仿佛聞到水果的香氣，覺得異樣卻發現自己無法移開視線，只能怔怔看著泰莎。她踮起腳尖，臉頰摩挲著眼前男人線條堅毅的下顎。

不過幾分鐘前才端詳過那眉眼，斯內普現在卻覺得那上勾的眼角竟有幾分媚態？但是下一秒，泰莎突然松手向後退縮，像是受驚嚇的貓。

她冷汗直冒，不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身體裏有個陌生的聲音在說“……把魔力釋放出來……”，接著體內的魔力便開始躁動不休。當泰莎註意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她眼尾餘光瞥見斯內普漆黑的瞳孔。

「非常……抱歉。」她慶幸現在是黑夜，以及空教室的陰暗，應該可以掩飾掉她臉上的羞色與窘態。

然後她做賊心虛似地卷起地上的東西跑了。仍然，斯內普這次還是沒來得及抓住這位騷擾師長身心的現行犯。

噢、連同假期前的那次擁抱，他也忘了扣分這點事。

然而現行犯良心未泯，她在回寢室的路上經過公共交誼廳，雅各就在樓梯方向的椅子上坐著，那姿態有點警察要逼供的模樣，尚恩也在附近；泰莎於是帶著臉上未消退的紅暈，走到雅各旁邊悄聲說：「雅各，請借我雙面鏡，我要找阿姨。」

「唷喃我的泰莎表妹。」他闔上手中一本印刷精美的小書，語帶促狹地說：「看在我把兄弟的寶物借給斯內普教授去找妳，還讓自己學院被扣了十分的份上，說說妳最近幾天幹嘛去了。」

泰莎使勁全力搖頭。「我會跟阿姨說。」

雅各一邊覺得泰莎語帶蹊蹺，一邊開始胡思亂想。最後他還是從隨身的伸縮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給泰莎，末了不忘補充一個問句：「妳到底看上他甚麽啊？！」

「不知道！」泰莎羞憤地走了，但是有別於平常的態度已經引起尚恩的註意。

「你們在幹嘛？」

雅各再翻開手裏那本名為《純愛師生》的華文小說，眼珠滴溜轉了一圈，回道：「欸，你說跟一個大叔在一起有甚麽好的？」

尚恩只當這個生理年齡大過自己的表哥腦袋壞了，轉過頭不想理他。但是雅各悄聲對他引誘道：「猜嘛！猜了我告訴你泰莎喜歡誰。」

尚恩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起他的姑丈、也就是雅各的父親那張大叔臉，於是抿起嘴又開口：「成熟、隱忍、易推倒……」他越說越小聲。

「哈哈哈！我就知道翠鳥有逼你看她寫的書對吧？！」雅各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地狂笑，引來諸多好奇的目光；尚恩一怒之下幹脆長腿一提踹翻雅各的椅子，旁人只當這兩個學院又要延伸彼此的宿怨；不過雅各身手好得驚人，一扭腰就站直了，喬治跟弗雷德拍掌一聲驚呼還吹起口哨。

眼見尚恩要走，雅各邊笑邊喊住他：「餵！我還沒揭謎底呢！」

尚恩已經走下樓梯，又回頭看他。「說。」

「斯萊特林現任院長。」雅各用唇語公布答案。

咻―尚恩覺得腦袋有被巨石擊中的錯覺，腳一滑就磕磕絆絆滑下樓梯間了。

＂FxxK！＂他張大嘴朝雅各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裏的意若思魔鏡主要用來畫畫！(不好意思我職業病發作)

雅各布的哥哥塞巴斯欽在本篇不會出現，只出一張嘴搶戲XD

另外，調戲是個耗腦力的橋段……在我眼裏你也是少年啊教授！(狀態：趁亂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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