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中圓洞

出去是一個窄巷，比較長，一眼看不到盡頭。

小巷裏有人在走動，不過人不多，且基本都是年幼的孩子，在巷子裏追逐嬉鬧。

鐘靈貼著墻，模仿著老焦金人的走路儀態與步速，慢慢往前走去。對於模仿，她倒是有幾分信心。雖然她是一名坐在格子間的嚴肅的法律工作者，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喜歡模仿的愛好，而她，在這方面，也的確是有幾分天賦的。

起碼，比學習法律有天賦。

鐘靈走地緩慢，實則卻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個小焦金人笑鬧著跑過鐘靈身邊，鐘靈眼角餘光掃過，可以看到他的眼睛跟老焦金人一樣，黑色占了眼眶內的絕大部分。她繼續註意著身邊來來去去的小焦金人，發現他們的眼睛幾乎清一色的與老焦金人一樣。

鐘靈心中微微一松。如果老焦金人沒有騙她，焦金大陸上的人種起碼分成兩類。一類是她來到這裏後最先見到的兩名男性焦金人，他們的眼白占了眼眶的絕大部分，光從這個特征看，這類人已經超出了“人”的範疇。另一類則是跟老焦金人和這些小孩一樣，眼眶內眼黑大於眼白，光從眼睛來看，與她的區別並不是很大。

而且，按照老焦金人的說法，前者顯然是其都要忌憚的對象，可以推斷，前者的恐怖程度應該是要大於後者。

鐘靈暗自慶幸，自己躲進的這條巷子聚集的是後者。

不過即使這樣，鐘靈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裏的人，即便只是年幼的孩子，她都不敢掉以輕心。

這些小焦金人顯然對這個戴著帽子走路晃悠悠的人沒有絲毫興趣。他們在鐘靈的身邊嬉笑著跑過，沒有停留。只有一個年紀略大一些的孩子在跑出去一段距離後，突然鼻子一動，轉身朝鐘靈看了過來。

如果鐘靈此刻回頭，就會發現，這個孩子的眼睛與其他大部分嬉鬧的孩子都不一樣。

他屬於前者。

鐘靈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註意到這個小焦金人的異樣。她大半心思都在防衛著緊急情況的發生，小半的註意力則放在路線的記憶上。

這是個巷區，四通八達的，很容易迷路。

二十分鐘後，鐘靈終於走出了這如迷宮一樣四通八達的長短巷。

鐘靈站在巷口，面前是一條足有三米多寬的街道，南北走向，黑石鋪地。街道兩邊林立著或高或低的房屋，大部分的房屋都兩兩相連，只有小部分的房屋中間隔著短巷，就如鐘靈此刻身處的那條一樣。

這些房屋基本都開著門，門口行人進進出出，看起來似乎是商鋪。

偶爾有一些小攤擺放在這些房屋前面，不過因為距離太遠，鐘靈看不清小攤上面擺放的物品。

路上的行人不少，滿街的焦金人讓鐘靈忍不住渾身肌肉緊繃。因為極度的緊張，有一瞬間她竟然忘了呼吸，直到體內氧氣耗盡，這才忍不住猛吸口氣。猝不及防之下，她低嗆一聲，頓時引來面前經過的焦金人的視線。見是一個年老的同族人，這些視線便紛紛轉開，不再停留。

鐘靈卻是出了一身冷汗，她盡量平穩住呼吸，後背更彎了一些，盡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仿佛就是一個普通的走路蹣跚、拄著棍子的年老焦金人在街上走動。

待所有視線都移開之後，鐘靈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滑滑的幾乎握不住手中棍子。

這棍子是鐘靈在院子裏找到的，非金非木，入手不重卻很堅硬。看那長度形狀，作為拐杖非常合適。鐘靈發現後毫不猶豫地帶在了身上，一來作為掩飾，二來也好防身。

鐘靈不著痕跡地擦掉手心冷汗，捏緊手中棍子，邁開了腳步。才走不到十米，經過一個小攤的時候，便聽到攤主正與人說話。

“老板，給我來杯鐵葉汁。”一個打扮跟鐘靈差不多的女焦金人手裏牽了個三四歲的小孩，對著攤主說道。那小孩不停晃著女焦金人的手，鬧騰撒嬌著要買鐵葉汁。

“好嘞。”攤主翻著白肉的嘴唇左右一咧，露出裏面尖尖的牙齒。他麻利地掏出一把葉子狀的東西，將其全數塞進攤子上立著的一個大鐵桶內。

然後“轟轟”幾聲，鐘靈就看到一股青黑色的液體從大鐵桶的下端流出，直接流入一個石杯內。

“五株。”攤主將石杯遞給女焦金人，又伸出幹癟的黑爪逗了逗正仰頭流著口水的小焦金人，眥著牙說道。

女焦金人一手接過石杯，一手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攤主。

鐘靈剛剛故意慢下腳步，此時離他們不遠，恰好能看到那女焦金人遞過去的東西。

是一枚方形的灰白色物體。

這應該是焦金大陸上通行的貨幣了。

鐘靈暗暗將這東西記在心裏，準備回去之後再徹底翻找一下。

正想著，擡頭冷不防對上了攤主的視線。鐘靈一驚，渾身血液頓時往上沖，一瞬之間腦中已經轉了十數個念頭。還沒等她做出下一步動作，卻見攤主兩眼一瞇，裂嘴再次露出尖牙，熱情地招呼到：“大嬸，要來一杯鐵葉汁嗎？養生的。”

鐘靈：……

她搖搖頭示意不要，攤主大概是習慣了被拒絕，也不多說，直接朝另一個路人吆喝了起來。

鐘靈舒了口氣，勉強維持著正常步伐繼續往前。

又走了十幾米，路邊一個簡陋的攤位引起了鐘靈的註意。一塊烏黑泛著金屬光芒的平整石塊上，隨意扔著幾件東西。看數量不會超過十件，周圍卻有不少人圍觀。

鐘靈猶豫了下，最終決定靠近些。她倒不是對石板上的東西感興趣，而是想趁著人多的機會了解些信息。

“你也是識貨的，這東西可不是咱們這兒的，稀貨啊，你才出15株太少了。”攤主一張幹癟黑瘦的臉擺出個為難的樣子，手心朝上，掌心中的銀白色的小鎖頓時暴露在眾人眼皮底下。

鐘靈不著痕跡地擡眼一看，心中頓時大震。如果不是臉被黑土塗黑，她相信此時臉色定然也不會好看。好在圍觀人註意力都在攤主手心之物上，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鐘靈視線落到石板上，寒意自尾椎骨升起，順著脊柱逐漸爬上後背頭頸。烈日當空，此時的溫度應該在三十攝氏度以上，她套在黑色長袍之中卻忍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鑰匙扣、水杯、發夾、手表……

石板上的東西，她幾乎都認識。

而攤主手上拿著的竟然是MK鎖頭包上的那款小鎖，上面MK的標志此時清晰得展現在鐘靈眼皮子底下，攤主的手微微一動，小鎖反射的光便射入了鐘靈的眼中。

身體在微微抖動，鐘靈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出價的是個中等身材的壯年焦金人，光上半身，腰間掛著一把砍刀模樣的器物。聽到攤主這麽說，他伸手接過鎖頭，銀白色小鎖在其幹枯的手上顯得非常起眼，看起來品相倒是更好了幾分。

壯年焦金人左右翻看著小鎖，又捏了捏，眉頭蹙起，似乎對質地有些不滿。

“屁用沒有，還不如金黃石呢。”他嫌棄地說道。

他旁邊站了個女焦金人，披散著頭發，裸露的皮膚光潔黝黑，胸脯高高聳起，嘴唇雖然也是外翻，顏色卻是肉色。要不是眼睛白多於黑，看起來倒也有點味道。

女焦金人聞言卻是從他手上搶過鎖頭左看右看，面色歡喜，似乎對手中的鎖頭很滿意。

男人見女伴神情，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遞過去15株。

鐘靈不著痕跡地慢慢退出人群，剛開始看到這些物品時帶來的驚駭之後，她漸漸恢覆了冷靜。

難道被送到這裏的人很多嗎？

所謂的試煉，其目的究竟是什麽？

需要爺爺十年陰壽去換來的機會，正常推理下應該是好機遇才是。可是為什麽，到現在為止，她面臨的都是危險與恐懼。

鐘靈一遍想著，一邊又走出了一段路，突然間，遠處傳來由遠及近的嘈雜聲。

鐘靈趕緊收回心神，左右張望下，閃身躲進角落。

金屬交擊的聲音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伴隨一起的還有高聲呼喝。七八個成年焦金人分成兩派，各自持著各種各樣的武器激鬥在一起。這些人面色猙獰，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利器朝對方揮去，仿佛有著深仇大恨一般。

鐘靈親眼看到其中一方的一人武器被打飛之後，他的對手一錘將其擊倒，然後直接撲了上去，咧出白森森的牙齒就咬在被撲到那人的脖頸上。

街道上的人不但沒人出來阻止，有些人反而露出興奮的神態，甚至張牙舞爪起來，似乎是在給雙方鼓勁。

鐘靈心中寒意再生，她原本就起了回去的念頭，此時看到這一幕，她立即轉頭朝來路望去，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她要立即往回走。

然而就在此時，大街上空某處突然響起轟鳴聲，聲音巨大洪亮，仿佛從很遠處傳來，又仿佛就在身邊。

鐘靈驚疑擡眼，雙目掃視之下，只見傳出聲音的那個方位，空氣竟然開始肉眼可見的翻動，然後慢慢地一個圓洞憑空浮現。

隨著轟鳴聲的加劇，原本並不大的洞口逐漸變大，最後成為一個直經約60厘米的圓洞，靜靜旋轉著懸浮在半空。

鐘靈忘記了呼吸，眼睛緊緊盯著正在徐徐轉動的圓洞，簡直不敢相信面前正在發生的事情。如此超現實的魔幻事件活生生地發生在她面前，她猶如被施了定身術一般，腦中尖叫著，身體卻像是被凍住一般，絲毫不能動彈。

焦金人的反應卻跟她完全不一樣，在圓洞出現那刻，滿街的焦金人仿佛被打了雞血般，原本還站在一旁看械鬥的焦金人全部動了，就連原本爭鬥正兇的那七八個焦金人也不再管爭鬥之事，直接棄了對手朝發出轟鳴聲的地方沖去。

轟鳴聲突然消失，鐘靈一楞，還沒有反應過來，滿街的焦金人已經集體尖叫出聲。

與此同時，一樣東西咕嚕嚕從圓洞中滾出。此物一滾出圓洞之後，那圓孔就開始逐漸縮小，幾個呼吸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那個被圓孔吐出來的東西，只來得及擡頭，就被沖過來的焦金人淹沒。

一時之間血肉橫飛，叫罵爭鬥聲又起。

鐘靈離那圓空出現的地方不遠，她看到了被圓孔吐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個穿著西裝，手裏還拿著手機的中年男子。

當然，現在已經不是男子，而是一堆血肉了。

幾滴帶著溫度的血液從遠處飛來，不偏不倚地黏在鐘靈的眼睛下方，它們仿佛帶有生命一般緩緩往下流動，最終匯成了細細的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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