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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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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端正坐姿,仰臉回他,“惠文王二十三年春三月,蜀地暴雨方降,瘧疾四起。官府請巫做法,不見成效,城中數萬人因此喪命。”

秦人的防疫手段第一是巫覡做法,第二是隔離,隔離的根本還是為躲避瘟鬼。巫覡的醫療技術參差不齊,不乏無能之輩渾水摸魚。

且他們最為鐘愛的驅鬼靈藥是犬矢,俗稱狗屎。灑,燒,泡澡,先來個三件套,運氣好遇上個有本事的,能用中藥救你,趕緊謝天謝地吧!

說到這裏,她瞄了眼趙政,“近年戰事難停,軍中大小傷患層出不窮,與趙一戰,軍中就因斷肢折骨者眾多,導致損失慘重。”

比如那位好與人角力的秦武王,便是因舉鼎失手,砸斷小腿脛骨而亡。

“公子,巫者通鬼神,醫者,只專研與人體本身,”她擡起手,附在胸口,“請公子將手置於此處。”

“僭越了,”趙高幫著他調整方位,手指輕摁下去,“可有感受到這下頭的顫動?”

趙政屏息凝神,掌下的鼓動順著手腕直入耳膜。

“這是人的心臟,我們全身血液由它提供。不論白日黑夜,永遠跳動,至死方休。這裏,”趙高隔著衣袖把他的手往下挪,“是胃,用食後發脹微沈,公子現在覺得如何?”

“嗯。”趙政垂著眼眸,神色難辨。

她自認看起來像游說老板的推銷員,而且是笨口拙舌的那一撥。要把巫和醫分開,怎麽說才讓人更易理解?

“總之,瘧疾,傷殘,都不是鬼神作怪。唯有弄清人體,方能破除。公子,”趙高松開手,狗膽叢生,決定先畫大餅,“醫療隊是造福萬民,後世流芳的大好事,你信我一次。”

醫療隊不同於農場諸事,要慎之又慎。畢竟,治療人的手段,也會是殺人的利器。

要做到,從醫者,需堅守救死扶傷之信念,眼中所有病患,不分男女,不分貴賤。那真是任重道遠,舉步維艱。

趙政立時便聯想到了前世他身患重癥,咳血病亡的結局。趙高的鼓吹或許是為自身攀附權位,但何嘗不可一試。眼下她尚無根基,定然不敢胡謅。

思及此,趙政問:“你要選些什麽人?”

趙高:“......巫。”

至少得承認,這個時代擁有基礎醫學知識的,還是巫覡。

趙政揚眉,“宮中宗祝自視甚高,你年紀小,恐怕無法服眾。”他們地位尊崇,眼高於頂,趙高的身份,壓不住。

趙高擺手,“宮中大巫不敢奢望,我是想請公子幫我招募游巫。”

游巫裏挑些人,先預備著,合理篩選,最後留下的才是醫療隊的人選。

趙政有些詫異,倏爾笑道:“游巫懶散,性子乖戾,管控難免要費多餘的心力。我有個去處,那裏定有你要的人。”

“公子指的是?”

趙政:“呂相。”

她沒掩住一臉錯愕,“呂相?”

電視劇小說裏,你倆不是一直不和嗎?你主動找他幫忙,這不是給他的《呂氏春秋》送素材嗎?難道是,不和的日子還沒到?

“怎麽?”趙政隨口問了句,繼而道,“呂相門客眾多,應有年紀尚輕的私巫。醫療隊一事,事關國運,呂相必然會竭力相助。”

他傾身站立,“走吧,我送你出宮門。”

再晚一會,她就出不去了。

趙高披上鬥篷,順手勾起帷帽,視線上移,猛地發現趙政長高了,高出她半個腦袋。

王宮裏靜寂無聲,雪穗漸止,宮婢們掃凈的石磚,又堆了層蓬松的雪絮,踩上去吱吱作響。

小暖爐裏的火星劈裏啪啦的炸了幾下,趙高窩在懷裏,逐漸加快腳步。趙政偏過頭,“你練劍算有些時日了,竟還怕冷?”

她吸吸鼻子,“或許是肉吃少了。”

趙政看傻子似的瞥她一眼。

“真的,”趙高據理力爭,饒有興致的解釋,“一般而言,長得胖一些的人,更能抗凍。”

脂肪層厚,禦寒唄!她有一大學同學,稍顯圓潤,冬天從不穿秋褲,抗凍指數驚人。不過就是後來,臀部被杠出凍瘡,抗凍達人的稱號認證失敗。

她換手捂住臉頰,回頭看著穿的單薄的尉仲,叮囑道:“尉仲,明日你要記得再多穿些,我給你的毛背心要穿好。”

農場四面灌風,體重輕點的都立不住,屢屢被風推著走。

尉仲受寵若驚的快走上來,“多謝先生記掛,小人記住了。”

趙政指尖微縮。

三人下了廊道,忽然,一陣窸窣的啜泣斷斷續續的自北面飄出來,聽得人脖子一凜,背脊發麻。

尉仲得了指示,朝那處高聲道:“何人半夜裝神弄鬼,還不出來?”

遠處不見動靜,接著傳來一聲刺嗓子的哀嚎“啊喔~”,尉仲膽子大,撿起塊小石子用力一擲。

“哎喲。”樹影底下,一叢灌木兀的抖動數聲,鉆出個灰蒙蒙的個人影。他狼狽站起,不慌不忙地拍著衣袖上的雪屑。

“豎子,睜眼好好看看這兒站的是誰?!”語調清脆,卻滿含囂張恣意。

尉仲近前幾步,霎時傻眼。

“公子恕罪。”

那道人影悠閑的踱步,經過尉仲身邊時,猛的一腳直踹過去。縱是他人瘦力氣小,尉仲不敢反勁,一下被踹進雪堆裏。

“王兄,”人兒近前,星眸燦爛,標準的正太臉,就是表情扭曲了點,“你宮裏的侍人總是這麽不知尊卑。”

趙政袖中攥拳,內心輕嗤,面上倒掛著薄笑,“夜深了,成蛟一人在這裏,太後要擔心了,快些回去吧!”

“哼,”成蛟高昂下巴,負手與他錯身,“多管閑事。”

趙高聽著這名字,腦海裏第一時間冒出的是關於這位長安君的八卦,一時顱內風暴,沒註意身後。

只感覺腰後一股重力撞上來,懷中的暖爐頃刻被撞飛出去。她往前一撲,正扯中趙政伸出的手臂。

“哈哈,”成蛟拍手,“你們不在宮裏好好呆著,就是想做什麽壞事!”

趙高有點想揍這熊孩子。

趙政眸底陰鷙,片刻又消弭。

“夜深了,若還不走,難免會撞見什麽唬人的東西。”

“切,”成蛟不以為然,失望這位王兄平靜的表情,轉而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指著趙高,“這個女子長的可真難看,王兄不怕看瞎了眼?”

我去,趙高寒毛都豎起來了,他的眼睛是裝了X光嗎?她喉頭收緊,深吸一氣。

成蛟說完,自覺有些不對勁,“咦,長得像女相的男子更惡心。”

他摸摸胳膊,搖搖頭,“王兄的喜好果真獨特!”

大半夜的,您擱這兒逗趣兒呢?趙高頭頂生煙,你王兄對別人的括約肌沒興趣,好嗎?

“算了,不擾王兄的美事了。”成蛟自問自答,走完單口相聲的流程,轉身離開。

趙政回身問:“可有不適?”

她示意沒事,小孩子力氣小,就是鬧心。尉仲身形靈敏的爬起來,撿了暖爐交給趙高,“公子,小人無事。”

這輕車熟路的匯報工作!

趙政並未多說此事,一直到宮門,尉仲牽過馬車。

“我會找呂相細說私巫一事,其它的事,記得讓尉仲帶話進來。”

“嗯,”趙高蹬上馬車,想到她的辣果子,“公子,紅果留種後,剩下的能都交給我嗎?”

“哼,”趙政輕笑,“可以。”

車輪轉動,趙高回眸,夜幕之下他猶如孤然佇立的石像,全身裹著蕭索。

明明比她小三歲,卻時常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個成年人。趙高坐回身,宮裏的孩子早當家啊!繼而想到成蛟,同樣也是質子,差別為何如此大?

......

成蛟嘴邊哼著不知名的鄉野小調,腳下愈是靠近行樂宮,步履愈是沈重。嘴邊的小調隨著北風漸漸消逝。

宮門口四處張望的侍人一見成蛟,三步並一步小跑,“公子,小人好找,您快些進去吧,太後宣您多時了。”

成蛟側身避開他的攙扶,麻木地往裏走,那莊嚴大氣的宮門在他眼裏,好似一只散發惡臭的巨嘴。

他甫一進門,迎面紮進刺鼻的香膏裏,攪得人頭昏腦漲。

宮婢們不敢側眼,規矩的躬身退出,整個殿內,仿佛只有他一人。

“乖乖兒,快過來。”

層層幔帳後,伸出一只手,軟若無骨,膚如凝脂。那手食指朝裏勾了勾,隨著一聲嬌嗔,“快些。”

成蛟趨步上前,步伐僵硬。

眼前的幔帳被人挑起,簾後華陽太後風情萬種的嬌靨。她半伏在寢衣上,點了點腰肢,“今日坐的久,乖乖兒幫哀家捶捶腰背。”

成蛟木著臉跪在榻下,雙手聽話的按上去。

“深衣怎麽濕了?”華陽太後捏捏他的袖口,“又去嚇唬他了?”

他低下頭,手上不停。

“乖乖兒,”華陽太後摸摸他豐潤的臉蛋,“別急,他坐不了你的位置。”

成蛟咬著牙關,忍著內心的沖動不去揮開臉上的手。

“明晚可要來的早些,”華陽太後掩嘴打了個呵欠,輕拍大腿,“再揉揉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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