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玹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比對跟他一起長大, 同床共枕還願意給他生孩子的李芝還要看重。

願意犧牲了李芝, 也要留下孩子, 就是不知他現在後不後悔？看他對孩子事無巨細，比秦氏生下的嫡子還要上心，估計他對李芝還是有些感情的, 或者說是愧疚, 這份感情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柯清瑤疼痛間，胡思亂想的, 也不知想了些什麽，恍惚間對上祁奕黝黑的目光，頓時心裏就靜了下來, 這樣的祁奕，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出去吧。”柯清瑤松開了祁奕的手，語氣催促。

“瑤兒，我不在乎, 我想要留下來陪你。”祁奕真的不想走。

柯清瑤心裏對他的這份感動, 卻不能真的任由他留下來，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一定很狼狽, 一會兒會更狼狽，這些她都不想讓祁奕看到。

“你出去。”柯清瑤執意道。

祁奕無奈，他知道柯清瑤在某些地方很固執, 此時他不想和她爭。

再次抱了一下她, 低下頭用臉碰了碰柯清瑤不知是淚還是汗濕的臉, 站起身極快的走了出去。

他怕再慢一點，便舍不得了。對於後面傳來的痛呼聲，心裏更疼了，不由得伸手捂住胸口。

祁奕走了，伊風和聽雨都微微放松了些，胡嬤嬤趕緊帶著兩個嬤嬤上前。

唐氏帶著人急匆匆趕到時，就看到祁奕面色不佳的從產房出來，忍不住便問道:“如何？”

祁奕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應了一聲，“母妃放心，無事。”

“那就好。”唐氏慶幸道。

屋子裏似乎安靜了下來，偶爾傳來柯清瑤的幾聲痛呼。

祁奕眉心皺起，待看到伊風出來時，忙問:“夫人怎麽樣？為何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伊風是出來給柯清瑤拿吃的，胡嬤嬤吩咐的，說是柯清瑤若是不吃，會沒有力氣生孩子。

“回世子的話，無事，郡主現在不太疼了，嬤嬤說讓她吃一些東西……”說完，人已經急匆匆走遠。

祁奕覺得，怎麽會不疼呢？方才她明明痛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所以，看著伊風端著托盤回來後，他攔下她，道:“你們不要逼她，她……”

祁奕有點語無倫次，既不想柯清瑤受委屈，又想要她平安生下孩子。

“世子放心，胡嬤嬤在呢。”伊風也有點著急，胡嬤嬤讓她拿吃的東西快些，要不然又開始痛，柯清瑤就沒法吃了。

祁奕到底還是讓了開來，“你們好好伺候。”

伊風有些奇異的看了一眼祁奕，方才她若是沒感覺錯，祁奕似乎有些沮喪的啊。

不過，向來淡定如常，面不改色的祁奕，應該不會有沮喪這種情緒才對。

祁奕重新走回桌邊坐下，唐氏將方才祁奕的模樣看在眼裏，淡淡道:“生孩子而已，不會出事的。哪個女人不生？也沒有幾個真的難產。”

祁奕聽了，沒覺得安慰，心裏突然就生起一股怒火，語氣不甚好，“若是瑤兒就是那個例外怎麽辦？上一回辰儒院的李姨娘不就是難產？”

唐氏聽了，也不生氣，嘴角帶著微微嘲諷，“你以為李氏真是難產？”

祁奕身子微僵。

他確實是被李芝那種母子只能存活一人的場面嚇住了。

不過聽唐氏這番話，他心底微微靜了下來。

“是有人動手嗎？”半晌後，祁奕輕聲問。

辰儒院的事情他一般不甚上心。

“一般女子生產，都是百姓家中體弱的才容易，像我們這種府邸，生孩子的婦人都是家中精心養大的，平日裏還有嬤嬤精心照顧，生孩子的產婆都好幾個，大夫還隨時在一旁等候，只要不是早產，怎麽會出事？”唐氏冷笑道。

“若是真的出事，只要不是產婦身子實在不妥，一般是不會難產的。”

祁奕聽了，心裏平靜下來，他倒有些好奇，問道:“為何要對李姨娘動手？”

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

唐氏手裏端著一杯茶，看了一眼祁奕，搖搖頭笑了，這個孩子，對於女子的心思，還有得學。

“李芝的父親，如今在做什麽？”唐氏詢問。

祁奕有些了然，他還未來得及對李芝父親下手，現在的他還是慶王府麾下比較得臉的大臣，而身為正妻的秦氏，她娘家早已沒落，若是李芝還活著……

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應聲望去，柯清華和秦氏攜著進來。

秦氏的腿已經拆掉了繃帶，祁奕的眼神落在她腿上一息就收回了視線。

“二哥，二嫂如何？生了多久了，大夫怎麽說？”柯清華一進來，對著唐氏一福後，趕緊問道。

“坐下等吧。”唐氏見祁奕沒有回答柯清華的意思，才道。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屋子裏一片昏暗，秦氏早已按捺不住，吩咐人點上了燭火。柯清華的面色漸漸焦急起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道:“二哥，要不要讓大夫進去看看？”

唐氏對於柯清華的焦急，微微挑眉，“胡嬤嬤在裏面呢，她總不會害了瑤兒的。”

柯清華欲言又止半晌，到底坐了回去。

祁奕低著頭，似乎若有所思。

夜幕慢慢降臨，屋子裏偶爾傳來柯清瑤痛苦的呼聲，外室裏一片安靜。

突然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眾人望去，發現是祁奕的隨從，他的隨從一般不進清院，此時進來，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唐氏嘆口氣，“去看看吧，這裏有我守著。”

祁奕站起身走到門外，卻沒有隨著隨從離開，只在院子裏的大樹下說了什麽。

眾人都沒註意到，柯清華的眼神裏閃過了然。

很快，祁奕回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屋子內柯清瑤的痛苦的聲音越來越大。

祁奕的眉心越皺越緊。

輕微的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眾人應聲望去，只見秦氏站了起來，見眾人都望著她，她頗有些尷尬，卻還是道:“我想先回了，潛兒夜裏看不到我會哭，現在到了他該睡覺的時辰了，等我回去哄睡了他，再過來……”

唐氏面色如常，語氣淡淡的，“去吧，這裏也不用你，好好帶孩子就行。”

秦氏對著唐氏一福，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秦氏一走，屋子裏就只剩下了唐氏和柯清華，祁奕不看任何人，他手裏拿著個茶杯仔細看著，似乎那上面的花紋值得研究一番，若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眼神根本就沒聚焦，不知神游到哪裏去了。

只是抓著杯子的指尖泛白，顯然很是用力。

唐氏左右看看，看向柯清華，“你也回吧，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等瑤兒平安了，我派人來告訴你。”

柯清華卻搖搖頭，“媳婦和二嫂當初在京城裏就感情很好，若是得不到她平安的消息，我大概是睡不著的。反正煦院還有兩位姨娘照顧夫君……”

唐氏也只是隨意勸了一句，柯清華能夠守在這裏，不管是因為什麽，唐氏都對此頗為滿意。

對於祁雅，她就沒那麽滿意了，從頭到尾祁雅只是派人過來詢問了幾次，她根本就沒露面。

漸漸地，柯清華開始打瞌睡，外面的天色蒙蒙亮了，祁奕已經坐不住，不停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秦氏她們生孩子也不要這麽久，柯清瑤可是從下午就開始生了。

時間越長，祁奕越是擔憂。

幾次伊風進出，祁奕看到她就問，伊風一開始還說還早，後來就說快了。

距離伊風最後一次說快了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祁奕走到窗邊，就聽到後面內室裏，伴隨著柯清瑤一道痛苦的呼聲，傳來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啼哭聲來得猝不及防，祁奕先是微楞，隨即狂喜，突然一道陽光破雲而出，灑在院子裏的草木之上，就如一片霧蒙蒙的地方突然灑進一道光，那光似乎灑進了祁奕心裏，暖洋洋的充滿希望。

天亮了。

“生了。”伊風從屋子裏奔出來，一眼看到從窗戶邊走回，準備進屋的祁奕，忙上前攔住，滿臉笑容，語氣輕快，“稟世子，郡主生了，母子平安。恭喜世子。”

祁奕隨意點點頭，見伊風不動，微微皺眉，同時繞過她打算進屋。

伊風再次攔住，“世子，郡主還未整理，現在不太方便。”

祁奕不想理會，再次繞過她打算進屋，胡嬤嬤適時抱出來一個繈褓，遞給祁奕。

祁奕先是順手接住，隨即才反應過來接過了什麽，低頭一看，瞬間失望。

這麽個紅彤彤皺巴巴的猴子一樣的孩子，就是他祁奕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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