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吹得呼呼的，冬天就要來了。

柯清瑤一身深色披風，坐在後門的廊下，北王府的後門就是官員府邸的街道，平日裏都有士兵巡邏 ，胡嬤嬤站在她身邊，時不時看一眼閉目養神的柯清瑤，不明白她夜晚出來到後門門口坐著的意思，關鍵是還冷得慌，也不讓點燈。

突然，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往這邊來了。胡嬤嬤精神一震，看了看柯清瑤，夜色朦朧裏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眼睛似乎還沒有睜開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兩道纖細的人影漸漸靠近，並沒有發現廊下的柯清瑤和胡嬤嬤，眼看著就要出了後門......

“表姐，出門不去和母妃報備麽？”柯清瑤淡淡的語氣，裏面似乎還帶了些笑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倒像是和瞿薇平日裏打招呼一般。

清脆的聲音突然在夜晚響起，人影頓了片刻，也出聲道:“表妹，你能不能假裝沒看到我？就讓我出去一次，明日我就要回荼州了，你幫幫我啊。”

瞿薇語氣哀求幽怨，不等柯清瑤答話，又幽幽道:“表妹，你現在不懂，以後你就會明白這種感情，想要見一個人的急切心情......”

“呵呵......”柯清瑤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打斷了瞿薇準備訴說的思念和情愫。

“表姐，像你這種半夜三更不顧自己名聲和名節的感情，我是一輩子都不想懂的......對了，你想要出去是不可能的，你自己不要名聲不要緊，不能連累了我母妃的名聲，要是外人以為荼州常氏的教養就是如此，你擔待的起麽？”

瞿薇頓住腳步，柯清瑤的眼睛適應了夜晚的黑暗，只見瞿薇一身簡單的衣衫，和她邊上的丫鬟衣衫一模一樣，頓覺柳仁的魅力果然大，像瞿薇這種精心教導的大家閨秀都能換下貴女的衣衫，這跟脫下貴女的身份有什麽區別？

“你一定要和我作對嗎？你真的不是嫉妒我和柳大人的感情？”瞿薇見柯清瑤坐在這裏，明白今日大概是出不去了，別人不知道，瞿薇還是知道的，柯清瑤這個人最是固執，對家人尤其看重，她既然覺得她出門去對常氏有影響，就一定不會讓她出門的。既然如此，瞿薇也不著急了，慢悠悠走到廊前，對著坐在廊下用手撐著下巴的柯清瑤惡意道。

柯清瑤放下手，搖頭笑道:“不是我要和你作對，也不是嫉妒你的感情，是你會影響我北王府的聲譽，所以我才不會讓你出去。等你回了荼州，願意嫁人也好，做妾也罷，跟北王府就沒關系了。”

“你怎麽能這麽自私？你這樣的性子和姨母一點不相似。”瞿薇冷笑道。

柯清瑤覺得，瞿薇大概以為常氏對她好，柯清瑤會吃醋。

“我和母妃再不相似，她也是我母妃，不是你的。再說，你就不自私？你敢說你今夜出去只是簡單的會會情郎？難道不是想要和柳仁成了好事，我母妃自然不會再送你回荼州，還有......柳仁花心你也知道，是不是還想要利用我母妃給你壓住他，不讓他隨便納妾？”

柯清瑤慢悠悠說著，夜色朦朧，她看不清瞿薇臉上的神情，不過她剛才看到瞿薇不自然的退了一步，顯然是說中了她的心思，有些心虛的。

荼州瞿氏雖說幾百年的書香世家，說白了只是清貴的名聲好聽而已，如果瞿薇回了荼州，柳仁不一定會娶她，就算是娶了回來，瞿氏的身份也壓不住他，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瞿薇最是聰明不過的人，不會想不明白這個，所以她才要在回荼州之前將婚事定下，最好是常氏給她備嫁，從北王府出嫁，那時她的身份又不一樣了。

“你不要冤枉我，這些不過是你臆想出來的，我怎麽會是這種人？今夜我出門是不對，可也不代表我就要聽你這些難聽的話，我只是想要和柳大人道個別而已，畢竟我這一回去，說不定此生都不能再見......”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語氣頗為幽怨。

柯清瑤嘴角嘲諷，站起身理了理披風，淡淡道:“怎麽樣都好，反正你今晚不能出去，我讓丫鬟送你回去，順便讓她代我陪你一晚，明日再回，也算是全了我們這份姐妹之情，表姐沒意見吧？”

柯清瑤說完，轉身離開。

瞿薇明白，說讓丫鬟陪她，不過是不放心她而已，怕她夜裏再跑出去，還說什麽姐妹之情。

“你是郡主，這裏是你的家，還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我就是不答應又能怎樣？”瞿薇看著她的背影，到底還是不甘心，脫口而出道。

柯清瑤恍若未聞，腳下步子絲毫不亂，這麽多年北王府對瞿薇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自己最是清楚。可她還不是為了柳仁，置北王府聲譽於不顧，如果她真的無媒茍合，或者婚前失貞，外人會怎麽看常氏這個北王妃？隨她怎麽想都行，反正她明日就回去了。

柯清瑤回去後，一夜好眠，待她醒來天已大亮，她微微做起身子看了看天色，聲音還帶著些睡意，道:“嬤嬤......”

門應聲而開，胡嬤嬤輕巧的快步進來走到床邊，恭敬道:“郡主？”

柯清瑤躺回床上，白皙纖長的手蓋住眼睛，問道:“可走了？”

“走了，一大早王爺身邊的吉祥就讓人來催，瞿姑娘和王妃道別時，王妃很是放心不下，還落了淚，不過到底沒有留下瞿姑娘。王爺吩咐吉祥親自將瞿姑娘送至荼州瞿氏，交給她父親再回......”

胡嬤嬤不疾不徐的說著，柯清瑤躺在床上，手表蓋住小臉，只微露些下巴，胡嬤嬤偷偷用餘光看了一眼，看不出她什麽神情，只在聽到常氏落淚時手指微動。

待胡嬤嬤說完，柯清瑤放下手背，神色如常，坐起身道:“起身吧。”

梳洗過後，柯清瑤去了宜蘊院請安，常氏眼眶微紅，睫毛上還微帶水汽，見了柯清瑤，罕見的沒有對她露出笑意，冷著面色吩咐人送上飯菜，柯清瑤也不問，老實用膳，睡了一大早上，她確實有些餓。

屋子裏有些沈默，沒有了往日的笑語晏晏，用過膳後，丫鬟輕手輕腳上來收拾了桌子，柯清瑤正在漱口，就聽到坐在她對面一直看著她的常氏悠悠道:“將薇兒送回荼州，是你的主意吧？”

柯清瑤口中正含著一大口水，聞言動作一頓，半晌吐了口中的水，放下杯子，擡起頭認真看著常氏道:“是。”

常氏見她如此，長長的嘆口氣，才道:“薇兒真的到了必須要送回去的地步？”

“是......母妃可能不知，昨夜表姐還打算從後門偷溜出去，如果不是我小心，今日她可能就回不去了。”

常氏聞言，沈默半晌，才道:“為何你不告訴我這些？”

這回輪到柯清瑤沈默了。

為何不告訴她？因為柯清瑤覺得，常氏很看重瞿薇，因為她是郡主，平日裏得有皇家風範，端莊威嚴，就不能繼承常氏溫柔婉約的氣質，而此時瞿薇出現，她無論是氣質穿著談吐都有意無意朝常氏靠攏，不管她是不是有意，常氏很喜歡她就是，柯清瑤覺得，常氏一定不會將舍得這麽個繼承人送走，看到瞿薇就像是看到她自己，總會希望她一路順利才是。

見柯清瑤沈默，常氏嘆口氣道:“無論如何，你才是我女兒，我對別人再上心，也還是比不過你的......說實話，你不告訴我，直接去找你父王，我有些傷心......我這兩日不停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對薇兒好到親生女兒都不相信我，我這個母親也太失敗了些......你說薇兒昨夜想要偷溜出去？”

柯清瑤沈默聽著，心裏觸動，聞言點點頭道:“她打算從後門出去，還一身丫鬟衣衫。”

常氏盯著手裏的茶杯，似乎那上面精致的花紋她不認識一般，看得認真，半晌才道:“你是對的，她再如何也不能連累你的名聲，還有北王府的名聲。”

這一刻的常氏對柯清瑤來說有些陌生，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常氏如此正經的神情，突然想起常氏不光是她母親，瞿薇的姨母，她還是北王府的主母，北王府的榮光有她，同樣的她就有義務維持北王府的聲譽。

柯清瑤回閣樓時，腳步輕快，嘴角隱隱帶著笑意，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好多天沒有出門，於是笑道:“備車，我要出門。”

胡嬤嬤暗暗觀察了柯清瑤面色，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慢慢放下，果然是母女，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外人？她果然多慮了，聞言趕緊吩咐人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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