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顧觀察著樂煢煢的表情。

樂煢煢的態度一點都不認真，還像是聽到個笑話一樣地覺得饒有趣致，忍俊不禁，哼笑了一聲：“哦。”

她不緊不慢：“我先看看啊。”

寧西顧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他在心中盤算，他覺得自己這份合同寫得很好，公平公正，嚴謹合規，應該……應該有七八成，不，五六成把握可以跟樂煢煢談下來。

寧西顧閉嘴，耐心地等她讀完。

見樂煢煢差不多看完了，他才開口對自己的草擬的合同進行介紹：“首先，你都說了，你包我是做戀愛服務，你說獎項成績都不重要，身體素質比較重要，所以我認為，與此無關的服務應該不在我的職責範圍，比如打掃衛生、做飯、和上語言課程，那些你應該找更專業對口的人去做，而我應該只負責男友相關的業務工作。”

樂煢煢一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嘴裏哼哼著“嗯~”地時不時點點頭。

莫名地把寧西顧看得頗為不好意思，更加忐忑了，他就沒進行過這麽不正經不嚴肅的談判。

這女人怎麽回事？

寧西顧不滿地總結說：“您要我應聘的時候必須符合規章流程，附帶簡歷和健康證，如此正規，那現在我們已經達成一致，我被錄用了，那也該有一份嚴謹正規的合同。”

寧西顧終於闡述完自己的意見，他微微皺著眉頭，直視樂煢煢，說完，沈默下來，等待樂煢煢的回覆。

樂煢煢走神似的也等了一分鐘，才問：“說完啦？”

寧西顧：“嗯。”

樂煢煢直接把寧西顧親筆寫的合同推回去，針對寧西顧長篇累牘、嘔心瀝血的勞動要求給出一個簡單的回答：“不行。”

“你真麻煩，不幹拉倒。”

樂煢煢確實體驗到了不走心的快樂，且有意想繼續讓寧西顧陪她玩。但歸根結底，就是為了找樂子啊，要是條件那麽多就不快樂了。

那還包什麽包？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一刀斃命。

寧西顧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挺心平氣和一人，卻每次遇上樂煢煢都被氣到肝疼。

樂煢煢一臉的無所謂，囂張極了。

寧西顧委婉地說：“那我們可以折中商量一下……”

話沒說話就被樂煢煢打斷，她雙手抱臂胸前，翹著二郎腿，直接說：“不商量。”

寧西顧說：“那你來擬定一份你覺得合理的條件，給我看一下。”

樂煢煢不悅地扁著嘴，也從桌上的一沓白紙中抽了一張出來，她拿起筆，唰唰唰地寫下一段話：

【本人作為被雇傭者，無條件答應老板所有要求。（非觸犯法律事情）】

字跡潦草，龍飛鳳舞。

寫完。

樂煢煢把紙直接拍在寧西顧面前，渣女架勢十足：“你愛簽不簽。”

寧西顧：“……”

樂煢煢又說：“我買你是找樂子的，不是找麻煩的，你管我那麽多？你覺得不能接受這份工作要求，你就辭職，我也不攔著你。那我按日把錢結給你，看在你給我打掃衛生和做飯的份上，給你六百，夠了吧？拿了就給我走。”

寧西顧：“…………”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樂煢煢好像生氣了。

怎麽這就生氣了？寧西顧不解，他真是完全不懂女孩子的心，更別說樂煢煢這樣輕浮孟浪的壞女人。

明明睡下之前，他們還挺要好，樂煢煢一直在對他笑……雖然他提出意見前也想過樂煢煢會不高興，可沒想到她翻臉得如此徹底。

寧西顧既後悔也懊惱。

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低了低頭，冷靜片刻，大腦瘋狂運轉，思考接下去的處理辦法，是否還有轉敗為勝的機會。

然後，他發現，沒有機會。

這場談判的關鍵在於，樂煢煢真的完全不在乎他留不留下。

是他不甘心就這麽被樂煢煢玩弄過就扔了，他自恃一表人才，這輩子沒有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同一個人如此戲耍。

不能就這樣又一次灰溜溜地被她趕出門去。

寧西顧難以啟齒地說：“……我們再商量一下吧？”

樂煢煢直接說：“就不商量，你要麽現在簽，要麽現在滾。”

寧西顧盯著那張紙足有兩分鐘，才拿起筆，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像是要把這支筆給捏碎似的。

他咬牙切齒似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力度簡直要力透紙背。

樂煢煢其實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這他媽都簽啊？？真簽啊？？！！

雖然應該沒有法律效力，但好歹是個表態。

樂煢煢不由地思維放飛起來，寧西顧是有多缺錢啊，怎麽回事？家裏人生重病缺錢嗎？這麽上趕著要給她當小狼狗啊？

那是賺到了！樂煢煢一個高興。

她調查過了呢，會所的男模還沒寧西顧帥，偶爾約會一下也得一次一兩千啊，而且還不包衛生和做飯。

樂煢煢覷一眼寧西顧鐵青的臉色，隔著桌子，朝他傾了傾身，有點賤兮兮地問：“你還真簽啊？”

寧西顧聽到這話，心裏好崩潰。那不然呢？啊？什麽意思？樂煢煢難道是在和他開玩笑嗎？他都以為自己下一秒真要被扔出去了，她突然問這麽一句？？？

樂煢煢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一樣，靠在桌上，仰起臉看他，對他粲然一笑。

寧西顧又迷惑了，所以這份合同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不作數的？

“這是開玩笑的啦，我是那種黑心老板嗎？而且這種東西在法律上也不做數啊，不過我喜歡你的態度。嘻嘻。”樂煢煢把合同拿過來，也寫下自己的名字，折好，開開心心地說，“我先收著啦。”

她一只手扶腮，懶洋洋地望著寧西顧，說：“說起來，我們還沒談過要怎樣互相稱呼對方吧？”

寧西顧滿心後悔。

總有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覺。

寧西顧問：“你希望我怎麽叫你？‘姐姐’？”

“就‘姐姐’吧。你之前不也叫過我‘姐姐’嗎？我聽著挺好的。”樂煢煢說，“‘老板’把我叫老了，而且你一出去就叫我‘老板’的話，誰都知道你是我花錢雇的了。”

寧西顧想了想，說：“那你可以……”

他正想提意見，樂煢煢做主，興致勃勃地說：“我給你想了代號，一個是‘小清高’，你看你清高兮兮的，是不是很合適？還有一個是‘汪仔’，因為你是我花錢買的小狗，汪汪不好聽，你又年紀小，所以我想了這個。”

“怎麽樣？怎麽樣？你挑哪個啊？”

樂煢煢說他是小狗，像是在輕蔑他，又像是無比親昵，若即若離的戲謔和暧昧。可奇異的是，寧西顧不是不生氣，但更多的是感到有趣極了。

寧西顧被她這一通操作搞得面紅耳赤。

他從沒被取過這樣的昵稱。

他和爸媽的關系頗為冷淡，也沒交過幾個朋友，就算有，以他高冷穩重的性格，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開這樣的玩笑，都會對他保有基本的尊重。

樂煢煢還用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他，寧西顧搖了搖頭，追著問：“你更喜歡哪個啊？哦，你不好意思所以選不出來是吧？……那不然我都喊，我想喊哪個喊哪個。”

高傲如寧西顧已完全被她打敗了：“我……”

樂煢煢的鬧鐘響起來，她看一眼日程提醒，說：“好了，很晚了，你快回學校吧，我得在家加班工作了。”

“我們下次約。”

寧西顧的話題一下子被帶偏，他只得先去抓緊最重要的話題：“啊？那你下次什麽時候找我？”

樂煢煢思索著：“嗯……過兩天就是元旦放假了，你回家嗎？你不回家就來找我。”

寧西顧萬分遺憾，說：“我要回家，已經和我父親說好了。”

樂煢煢“哦”一聲：“那等元旦以後再看時間安排吧。”

然後樂煢煢送他到門口，寧西顧依依不舍地出了門，心想，今天也沒被留下過夜……

樂煢煢剛睡醒，披散著頭發，有點亂，她雪嫩的臉頰上還有兩團睡飽的紅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陽光般幸福快樂的氣息，雖然有點邋遢，卻很自在。

樂煢煢笑臉照人：“再見哦，小清高。”

在此時刻，寧西顧被她的笑容一晃，又覺得腦袋隱隱發暈起來似的，他想，還挺可愛的。

樂煢煢這次的笑容真的好孩子氣，同上回他們跳舞時完全不一樣，怎麽說呢，讓他想到《海蒂》裏從阿爾姆山上來的小小少女，像一陣清新的風。

他明知道樂煢煢帶點壞心眼，可就是討厭不起來。

寧西顧不知不覺間也笑起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多柔軟和無奈：“再見，姐姐，你要早點找我。”

“你就算不找我，也可以在微信聯系我，和我多說說話。”

“噢。”樂煢煢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寧西顧完全摸不清她這一聲哼唧算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寧西顧現在都不想元旦回家見他爸了，比起那個冷冰冰的莊園別墅，他更想跟樂煢煢在一起，就算又被樂煢煢氣到也好。

寧西顧實在不想回家。

他拖到31號傍晚，宿舍裏的人都走了，他才慢吞吞地啟程。

他什麽都沒帶，空手離開，還記得要關上門窗，檢查電器是否都關閉開關，最後鎖好門。

出門打車去機場。

半個多小時抵達機場。

寧西顧直接從VIP貴賓通道登機。

停機坪上，一架通體銀色的私人飛機安靜停泊，在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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