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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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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鈴輕搖,披掛著紗幔綴著寶石金鈴的華座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雍容美艷的女子端坐其上,面上沒有一絲波瀾。想她初來海澤之時狼狽不堪,被沙海烈日曬去了所有驕傲,待她離開海澤之時卻是如此聲勢。那個男人似是要昭告天下神魔二人究竟是何關系,唯恐不夠張揚肆意。

十二頂朱紅色三足金烏紋遮天華蓋沿著海澤主道一直鋪至城門,海澤仙魔小妖擁在街市兩旁,都想一睹浮臺西參娘娘芳澤——這傳聞中的女子何時來到海澤無人知曉,前來作甚也不得而知,只是這些時日從東商君行宮中傳出的流言到底是精彩,本不當見面的東商西參兩位神明竟成雙入對同房而居,茶餘飯後也能成一個絕好話題。

若是能夠,她並不想回到海澤,或是浮臺。

玄蒼生死未蔔,她與殷肆二人在詔德泉逗留的時間不算短,甚至喚了冰妖想要詢問入那黑洞的方法……只是每每想要探入其下時,那洞口狂風就倒灌得厲害,直教人無法接近。縱然姻姒再擔憂玄蒼安慰,也不能倚強淩弱指使那些毫無抵禦之力的冰妖舍命入內窺探,她欲親自而為,卻被殷肆死死拉住黑著臉斥責:西參娘娘當真是不管不顧浮臺眾生靈了嗎?

耳邊是冰妖們小聲的議論:那天狡神獸絕無生還的可能,真不知兩位神明還執著什麽?若是未被充斥洞窟中的混沌濁氣所傷及,為什麽不回應一聲?以天狡神獸的速度,怕是早該能逃離險境……

她緊攥的雙拳終是松開,應了殷肆的提議,二人折返回海澤。

她只是這麽遠遠看了詔德泉一眼,便丟了如此珍貴的東西,應了那年邁冰妖的預言,若是還執著此行,窺探詔德泉的秘密,不知還會丟掉什麽。

可是,即便回到從小記掛著的海澤,回到她無比喜愛的房間,都無法彌補心裏的那處空白。

殷肆亦是不安,一連幾日陪在她身邊,擁著她入睡。

她難受,腦海中想的念的全是玄蒼的聲音和笑容。那白發男子看著她長大,一直以來扮演著父兄的角色,守著她護著她,包容她鼓勵她,待她可以獨當一面時,卻沒有盡到一個主上該盡的責任——姻姒蜷縮在被褥中一動不動,待殷肆熟睡後,才咬著手腕低低地哭。

一夜噩夢連連。

醒來時涔涔冷汗,濕透一身薄紗,揚手身旁無人,殷肆早早便梳洗完畢去了小浪軒替殷澤批閱奏折。她雙眼紅腫,迷糊著習慣性張口喚玄蒼,一連叫了幾聲都無人應答——她這才了然,那個男人真的不在了,以後都不會有人照顧她的起居,不會有人想著法子做好吃的討她歡心,不會有人在她生氣難過的時候替她準備好面團和菜刀……

忽而又想,玄蒼若是此時還活著,在那詔德泉底會不會冷?會不會怕?會不會也想念她?可是這些東西,想來也是徒勞,她知道玄蒼總有一天會離開她的世界,與喜歡的人走進另一個世界裏,可她從未想過詔德泉一行……會是永別。

聽得姻姒提出想要回浮臺的念頭,匆忙歸來的東商君竟是整個人松了口氣:姻姒許久未去覲見勾陳帝君,依賴心頗重的殷澤到底是在意。他不知西參娘娘眼下人在浮臺,只當她是去了哪裏游玩,便道一句浮臺不可無主,言下之意正是催促她早些回去打理事宜。

殷肆當她心情好轉,想念故鄉,縱然是再舍不得,哪裏又有不放人的道理?只是送至城門口時卻又後悔,拉著她的手眉頭緊皺,語氣竟帶著三分可憐樣,“阿姻……當真要走?不如再多住幾日……”

她搖搖頭,“離開得太久了,心中不安。”

“那,需的我送……”

“不需。”男子的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姻姒擡眼望了望立在城頭上的碧青色身影,又道,“恐怕,有個人更需的你去寬慰。”

殷肆闔眼長嘆,心下了然點了點頭。

“我令章哲護送你過沙海,跟著輕甲戰馬隊伍小心些走,若是腳程快,一日便可到達。”睽睽眾目之下,他坦然自若握著她的柔荑,絲毫不理會海澤子民投來的驚愕目光,“路上莫耽擱,免得遇上風沙,待下個朔月,我去浮臺尋你。”

姻姒點點頭,琥珀色雙瞳隱隱流光,末了在輕道三字,“我走了。”

馬隊緩緩前行,她孤身坐於駝峰之上,又扭頭去往身後一襲墨衣的男子。

眸中水霧氤氳,殷肆的身影漸漸模糊。

她不舍,卻執意想要尋找一個能平覆心中波瀾的方法。莫名之間,想起了很久之前父親離開時對她說過的話,而很多年之後,姻姒才明白,有些決定往往只是一瞬間的執著。都說離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如果知道之後是一個漫長又寂寞的十年,她想她一定會更加仔細地記住那個男人的模樣。

令她愛,令她恨,令她失去許多珍貴之物的東商君。

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佘青青美眸一低,知是誰來,並沒有說話。

目送馬隊消失在海澤城外,猶豫了很久,殷肆才決定好好找佘青青談一次。

他與姻姒自詔德泉無功而返,是佘青青第一個出城迎接,左右環顧卻獨獨不見玄蒼身影,再見那二人皆是面露愁雲,妖物明媚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隱約覺察發生了什麽事情,顫顫問了一聲,玄蒼呢?

聽得那個名字,姻姒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告訴佘青青,玄蒼再也不會回來了,然後那個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屬下不出意外地怒斥:你胡說!玄蒼怎麽可能不回來!他還與我約好下個月帶我去浮臺玩兒的呢,他怎麽可能食言?怎麽可能!

殷肆無言以對。

然後她從西參娘娘的淚痕中明白過來,他沒有胡說。

姻姒在海澤宮中住了幾日,她便在這城頭等了幾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殷肆歸來之際心神俱疲,對她的任性舉動無可奈何,更無法阻攔,只是時至今日,即便身為混沌之妖的佘青青,恐怕也再堅持不了多久。

“青青……”他立在她身後等了許久也不見她有動靜,只得率先開口打破沈默,斟酌半晌才又幽幽道出五個字,“我們盡力了。”

佘青青碧衣翻飛,轉身望他一眼,“爺是來安慰我的嗎?”

“……如果安慰有用的話。”

她垂眼想了想,走近幾步恭恭敬敬沖他行了一禮,“爺,青青也想與您道個別。”

殷肆心一驚,不禁脫口,“你……是要去尋玄蒼?”

“我是混沌之妖,非男非女,仙魔之息均沾,你們所言詔德泉地下洞窟如若當真是充斥著混沌濁氣才叫人難以入內,或許,我可以去試一試。”她低下頭輕哼了一聲,“恐怕,也只有我了罷?如果我都不去救他,恐怕就沒有人能夠……”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殷肆眉頭更緊,“若是尋不得,你又當如何?”

“細細一算,想來我也到了需的蛻皮的時候,蛇妖蛻變之際,妖氣大盛,外人不可接近。”

“我也算是外人嗎?”

佘青青深深看他一眼,沈聲道,“就青青看來,除了玄蒼,所有人都是外人。”

“這個答案……真叫人傷心。”他不由輕笑,“不過,這才是我認識的佘青青。”

咂摸著男子的話,青蛇妖頓了許久又道,“這些年,多謝爺對青青的栽培之恩,我的命是你賞的,可我卻一直沒有想著去報答您;如果這些年我有旁的去處,或許都不會甘心留下來,您也知道,我性子野得很,如今又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但無論如何,青青都希望您能成全。”

殷肆闔眼,仍由穿插過城墻的冷風將他的衣擺撩起。

“你們可以放棄,可以遺忘,但青青絕不可以。”青蛇妖忽而彎了彎唇,那模樣,像極了殷肆素日裏的樣子,她聲音愈沈,“玄蒼是我這輩子都認定的男人,天大地大,扶桑浩瀚,可除了他我誰也不要——我不能讓他就這麽消失不見,縱然尋不得,我也要守在詔德泉冰谷之中,爺,您就允我……”

“青青。”他喚住她,綻出笑容,“這些年來,我可有強迫你做過什麽?作為東商君的侍從,你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禮儀規矩,沒大沒小,好吃懶做,來去無蹤,不服管教,欺淩弱小……這種種種種惡習,我可有一次數落過你?”

並無。佘青青幽幽答話,然而聽得殷肆一溜串兒報出她那麽多缺點,面上終歸是青一陣白一陣。

“那便是了。”男子仍只是笑,“我正是中意你這野性子。想來,玄蒼如此古板穩重的一個男人,也正是被你這樣的性子所吸引了罷?我不攔你,只是,不管尋到與否,都要記得回來。”

佘青青微怔,正欲說些什麽,餘光瞥見一小妖慌慌張張舉著張紙箋跑上城頭,遠遠便沖著東商君喊話,“東商君大人,東商君大人不好了!我們得章哲大人沙鷹來信……說,說是……”

殷肆雙眸一縮,一把揪住小妖衣領,“可是章哲馬隊出了什麽事?”

“馬隊無事……亦未遇到沙塵黑風,只是……”怯怯看了溫怒的東商君一眼,那妖物戰戰兢兢吱唔道,“……只是西參娘娘不見了。”

殷肆聲音愈高,“什麽叫做‘不見了’,好端端一個大活人,還能忽然消失不成?”

“沙鷹傳來的字條上是說……西參娘娘自個兒離開馬隊,說是找個地方歇腳……便,便再也沒有回來……章澤大人還在尋人,先傳了消息到海澤……”

“眼下距離他們離開海澤約莫有四個時辰……”聽罷小妖所言,他低頭一思量,“章哲的馬隊停在什麽地方?”

“這上頭說是臨近浮臺城。”恭恭敬敬將紙箋呈到他面前,妖物似是因為恐懼而略略後退幾步,“東商君大人放心,章哲大人護著西參娘娘穿過沙海才停下。”

他抓過字條讀了幾遍,恨得咬牙,將字條揣進懷中,下了命令,“快去備馬。”

言罷忍不住又補一句,“快馬。”

“西參娘娘並非是不顧大局之人,怕是當真遇上了什麽事情,這才獨自離開馬隊的罷?”佘青青不解,柳眉輕蹙,“爺這是要……”

男子舉目遠眺,神色陰鷙,低低冷言三字,“去浮臺。”

作者有話要說:10月底開《九曜》的定制印刷,內容略有刪減,也會增加正文中沒有的H和番外,廣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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