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12)

關燈
青肯定。

到那個時候,再問問他……願不願意給她捉很多很多老鼠。

作者有話要說:

31壽宴上

一切好像就這麽平靜了下去,宛若從一開始就沒有發生過什麽。

回到浮臺後的西參娘娘,再也沒有見到東商君。

日子還如同先前一般一天天流逝,臣服於他的神魔妖鬼依舊每日呈上來帖子,內容無非是哪裏哪裏收成不好,哪裏哪裏又斷了水源,哪裏哪裏挖出了稀世珍寶,哪裏哪裏又遭了異族的侵犯……她認認真真地翻看,認認真真地審閱,認認真真地解決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情。

卻忘了如同曾幾何時那樣,認認真真地想念一個人。

她時不時倚在窗口出神,看日升月落,看光影變幻。明明不想去想的,卻不得不去想去算,那九轉合歡散毒發的日子何時會到來——她終於明白,這輩子真是註定要輸給殷肆的,感情的這盤棋輸的丟盔棄甲,輸的落花流水,一晌貪歡,從此往後卻都要受他牽制,若想解脫,唯有一死。

卻再不能任性去想殺之而後快——他若死了,便是生生斷了她的解藥,她也活不成。

她現在孤立無援,甚至連一個可以訴苦的人都沒有。

想見他,無時不刻地想,縱然會被譏諷嘲笑,縱然只會彼此傷害,也想在他的懷裏稍稍停留片刻;可是她又如此驕傲地讓他滾開,待到下一個朔月之夜,若他對她還有一絲情誼來尋她找她,與她纏綿,彼時她又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呢?

她不想就這麽被他牽制著,一點都不想。

見姻姒房中的燈一直亮到深夜,玄蒼有些不安,借著送宵夜難得失禮推門進去。雖然沒有言明,然而自南坪除妖一事完結之後,自家主上便一直悶悶不樂。他早就有些在意,進屋卻見那抹單薄身影伏在桌案上已睡著,唇邊惹上笑意,拾起外氅替她披好,不經意間卻看見一堆奏折下面壓著幾本書。

《毒經》、《天下奇毒一覽》以及《五毒卷》。

全然是記載了天下古怪毒藥的經卷。

玄蒼的眉越皺越緊,暗忖片刻,他握住姻姒手臂不動聲色把脈,見脈象一切正常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下來。動作間不想卻驚醒了她,姻姒揉揉眼睛,直起身子喃喃喚了一聲,玄蒼是你啊。

“如若不然,還會是誰?”白發侍從半開著玩笑,指了指手邊的羊奶與杏仁糕,順口就接了下去,“東商君莫不是又哪裏惹了娘娘,害得娘娘這般挑燈夜讀,莫不是想要尋個法子毒倒他罷?”

“怎麽會呢?”她的目光躲躲閃閃,捏起糕點往嘴裏塞,飛快地編著理由,“昨兒與浮臺幾位名醫聊了聊,忽然覺得這下毒還真是一門學問——學好了便可像冥山妖王那般殺人於無形,還能配些奇怪的藥方去捉弄人,這麽好玩的東西,當然要多多學習……只可惜,這些書本太過於深奧,我看不大懂,正準備勞煩你還去給他們呢。”

她故意說得雲淡風輕,生怕玄蒼擔心,殊不知眼睛卻在不覺間濕潤。

玄蒼蹙眉,心生怪異,想了想又故意試探問話,“娘娘好些日子沒提及東商君,你們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南坪一事了結後,勾陳帝君本想設宴嘉獎,娘娘卻推脫身子不適,不去赴宴,是否也是因為不想見到他呢?”

“不想提便不提了,不想去便不去了,哪裏有什麽旁的事情?”吃完一塊糕點,她端起溫熱的羊奶暖著手,眨著眼佯裝無辜,“之前沒有見過東商君,總是想著他是怎樣的人,自然提得多些;如今見了他,哼,也就是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好值得提的?倒是玄蒼你……見不到青青姑娘,可是想念的緊,所以才老提東商君的事情?”

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玄蒼略顯惋惜地嘆了口氣,又沈聲道,“娘娘莫要取笑我,我與那青蛇精並非你們所想,只是有些看不慣她那任性散漫的性子,琢磨著想教些規矩而已。”

“好好好,玄蒼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呢,也就這麽隨口一說……”她輕聲笑了笑,琥珀色的雙瞳中流轉出狡黠,繼而又轉作正經,“對了,後天便是勾陳帝君的壽辰,我向東海求來的那尊寶玉珊瑚可裝點妥帖?”

“已妥帖。”

“那便好,又要辛苦玄蒼來回奔波了。”

“即便娘娘不希望我說起東商君的事情,可玄蒼還是要多嘴一句。”白發男子遲疑片刻,還是將心中所慮道出口,“西參與東商從不會出席同一場宴席,千萬年來皆是如此,此番卻雙雙受邀前往祝壽……玄蒼覺得,恐怕是勾陳帝君有意要將這個不成文的規矩抹滅——畢竟你與東商君都是他的心腹,往後若能三人合力,必將為扶桑大業錦上添花。”

姻姒點頭表示讚同,腦海中忽而出現殷肆從祿昊那裏得到的冥山令,心下頓覺不安。

但願不是引火燒身。

神仙活得太久,鮮有幾人確確實實記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個年頭,勾陳帝君殷澤也不例外。往昔一直是想得起便過個壽,扶桑有頭有臉的神魔之輩齊聚吃吃酒,看看舞,送點禮,意思意思……只是一來二去實在是太折騰人,調動不起各位積極性;再者,勾陳帝君吃得飽穿得暖什麽也不缺,自己都不把壽辰當回事,又怎好總叫別人記掛?

再說說殷澤。先任勾陳帝君每日所思考的事情不超過三件:是不是該召見東商西參了?接下來該去哪裏玩?以及,如何討好準岳母大人——他玩心重,又不喜紛爭,心智就像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天真單純,無比信任他人。

姻姒輔佐在他左右多年,一直覺得他並不適合做眾神魔的領袖,但既然先任帝君殷笑天深思熟慮之後將帝位傳給了次子殷澤,必然是認為身為長子的殷肆無法勝任,或許,也顧忌到他是神與人的禁忌之子。

先前幾個年頭,勾陳帝君的壽宴幾乎只是年輕一輩神魔聚集戲耍,然而今年,前來祝壽的人卻很多,連從不拋頭露面的幾位大神也攜禮而來,目光暗含殷切,就好似料定了冥冥之中會發生什麽。

她思前想後,此次宴席,唯有兩件事值得咂摸:一來,東商西參破了規矩得以相見,實屬有趣;二來,便是前些日子在海澤挖出來的九龍紫玉鼎。

玄蒼礙於天狡神獸身份,不得入勾陳帝君寢宮別院,只得早早與姻姒道別,維持著天狡形態在外等候。她孤身入內,心中忐忑,生怕在什麽意想不到的地方撞見那個男人。

屏星道上再無阻隔視線的冰墻,來自扶桑各地的神魔三五成群說著話,時不時發出低低笑聲。西參娘娘素日裏來雖與不少神女仙子交好,但或許是性格使然,說話間仍舊有些格格不入,放眼望過去,竟連一個想要上前攀談的朋友都尋不到。

目光移換間還是落到一抹熟識的身影上,就想是無端滴落在心頭的濃墨,一下子就在畫卷之上渲染開。

隔著人群,殷肆遠遠看著她。

那薄唇輕抿,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與她說。

回廊之上無數紛飛落花,和著這兒的晴空萬裏,著實一幅明媚光景。躊躇片刻,黑衣男子終於踏著落花向她走過來,姻姒回神,極快地擡手扯住從身邊走過的路人甲。那人先是一楞,隨即淺淺笑了笑,“西參娘娘……”

是個男的。長得不賴。嗯,似乎還在哪裏見過。

她苦著臉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像是隱居在紫宸山的魔物,醫術精湛,性情古怪,素有“回春手”之稱。那年殷笑天患病無醫,遍訪扶桑能人,末了又將他請出山,此人直道惡疾無醫,不必費心了,準備棺材吧……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懷揣希望。

至於這個玄乎的男人叫什麽,一時半會兒她還真想不起來。

“額,倒也沒什麽,就是許久未見,招呼前輩一聲。”她將手松開,欠了欠身子:西參娘娘身份尊貴至極,尚且要對此人行禮,周身往來賓客不免投來疑惑目光,當認出來者何人後,都不遠不近地拱手欠身。

那人皺了皺眉,似乎並不希望引人註目,低低沖姻姒道一句,“既然娘娘無事,那小魔先行一步,失禮了。”

“等一下。”眼見人就要離去,她卻忽然想起什麽來,“晚輩有一毒想要向前輩請教。”

著一身翠色長袍的醫者停下腳步,回身望她。

“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前輩切莫笑話我。”她頓了頓,目光有些遮掩,“那個,前輩可知這天下有一媚毒,喚作‘九轉合歡散’?”

“沒聽說過。”他揮揮袖子,答得幹脆。

“啊?連前輩都沒、沒聽說過啊……”

“估摸是什麽喜好配制陰邪之毒的小輩搗鼓著玩兒的罷?媚毒本就難登大雅之堂,若非毒性惡劣,癥狀奇特者,書卷之中絕不會記載;也有專精之人喜好將多種媚毒混合,劑量小,功能全,價格低廉,實在是居家旅行,搞基把妹之良品。”

“可是那毒很邪乎,非常邪乎……”

“哦,那一定是宣傳推廣做的不好,說不定是私人定制。”那人聳聳肩,一番話說得坦然,“小魔既未曾聽聞,眼下又見不得此毒,哪裏能給娘娘說上來?”

姻姒被他駁道無言,“那……可有藥物可通解媚毒?”

“陰陽交合啊。”面容俊美的魔物丟出來一個白眼,先前面上和煦笑容一掃而光,“娘娘問的這不是廢話嗎?”

見魔物已有些不耐煩,姻姒上前一步,將方才肚中編纂好的理由說出,“前輩恕我直言,前些日子我與東商君下凡在皇都南坪誅殺冥山妖王,聽得有不少侍奉他的無辜女子身中此毒,每至朔月之夜毒發,若非同一男子精血則不可解,眼下祿昊已被誅殺,那些女子……”

“此事不難,被糟蹋的,找個無人的地方,一抹脖子就解脫了;沒被糟蹋的,趕快尋得個心上人,早早嫁娶便是,怕只怕一月一次,還嫌不夠呢。”他搖搖頭,沖她擺擺手,“我口渴,急著入席去討杯酒水,告辭。”

“這……前輩說的是,說的是。”連連應聲,姻姒暗忖這魔物雖是醫者,性情卻直爽灑脫,恐怕日後求藥又會是一段艱難之旅,眼下實在不敢多作叨擾,只好作罷行禮,“如若日後得空,晚輩定會去紫宸山拜訪。”

不過,解脫的法子他已告知。

她只是不明白,她算是被糟蹋了的,還是沒有被糟蹋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次更新到下周一,不好意思,這周太忙了沒有周末。

32壽宴中

擡眼去尋殷肆時,他已走完回廊入席。

或許是等不及她與旁人交談,又或許是,他知道她並不想與他說話。

十二根盤龍金柱依次排開,其上都掛在描銀琉璃宮燈,天色還不見暗,便早早燃起了長明燈,長而飄逸的朱紅色紗幔系著金鈴,籠在宮燈外,煞是好看;偌大的蓮花臺上幾名仙娥舞姿曼妙,和著動人曲樂,一步步輕搖,絲緞綢帶飄舞間,如夢似幻;而幽幽藕荷清香彌漫精致院落之中,足以叫人心曠神怡。

“阿姻姐。”

正欲入座,卻聽得有人喚她,她扭頭,繼而展開笑顏,小安?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殷澤未過門的妻子安淑儀。說來也巧,他們三人本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姻姒略微年長,一直扮演著姐姐的角色。在先任勾陳帝君葬禮時結識殷澤,順手將沒有送出去給殷肆的糖果給了他;男娃兒自幼深谙把妹原則,雖然不舍,卻也狠狠心將糖果分下一半轉送給安淑儀,結果那兩人甜甜蜜蜜了好些年,只差行一嫁娶之禮。

安淑儀乃是九天娘娘的小女兒,自幼就被母上和幾位姐姐當做掌上明珠,偶爾會有些任性不講理,但所幸大多時是安分的,且為人冰雪聰明,知曉大局,自打與殷澤有了婚約之後,更是處處留意神魔間的動向,四方請教學習,明裏暗裏為他省下了不少麻煩。

姻姒笑著上前相迎,見四下人多,正想行禮,卻被安淑儀攔下,“阿姻姐你看,我這還沒嫁給殷澤呢,哪裏需的給我行禮?你我姐妹間就不必見外了罷?”她說罷,又攏了鎏金提花裙擺,拉著姻姒坐去自己身邊不遠的位置,笑盈盈問道,“你在看誰呢?”

“哦,方才那位是……正是……”她仍是沒想起那魔物的名字來。

“歐陽羽前輩?”

“啊……嗯。”約莫就是這個了。

安淑儀搖搖頭,將她的手緊緊攬住,又湊近些許,一雙美眸中沈澱著狡黠之光,“我不是在說他啦!我是在問,阿姻姐與歐陽前輩說話之前,在尋什麽人吶?可是在尋……東商君?”她轉身,擡手指了指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殷肆正搖著扇子在與殷澤說話。

西參娘娘這才發覺,設宴的院落中除去勾陳帝君與安淑儀的上座,在眾賓客桌案之上又額外另設兩位,不出意外地,正是留給東商君與西參娘娘二人。安淑儀將她引來於此,她也未曾多想,只是眼下擡頭就看見殷肆,實在有些不自在。

她慌忙將安淑儀的手扯回來,“小安莫要說笑話,好端端的我尋他做什麽?”

“我聽阿澤說,你與東商君私下就見了面,還在南坪共事,將滋事挑釁的冥山妖物就地正法?”她越說越起勁,只差要將腦袋湊上來,“阿姻姐,你快給我說說,我好寫進下周的報紙裏去……嘻,神魔快報主筆又向我約稿子了~”

姻姒挑了挑眉,這才想起安淑儀丫頭貌似很喜歡換著名字寫些狗血段子四下投遞,扶桑神魔快報剛成立那會兒,稿件奇缺,她如魚得水連著換了十八個筆名投稿無數,一整版滿滿當當都是她的“大作”,成為扶桑之上一段佳話……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某個娛樂版頭條,臉上黑雲更重。

“多事。”她嗔怪著,擡眼張望了下四方高臺,那裏獻舞的仙子已經行禮稟退,已有侍從示意奏樂停止,“這支舞將盡,你快坐回勾陳帝君身邊去……一會兒眾賓客敬酒,殷澤不上心的,這些事情還由得你去提點。”

“可是阿姻姐,人家想聽你的事嘛。”

“我沒有什麽事好說,你若想寫些什麽,不妨去問東商君……”她話說一半又及時止住,殷肆滿嘴跑舌頭,若當真要問他什麽,指不定會添油加醋說得不堪,於是嘆了口氣道,“過幾日便與你說,你先回自己的座位,神魔敬酒祝壽,你是帝君的妻子,自然不能擅自離席。”

安淑儀吐吐舌頭,提了衣裙走開。

姻姒從她身上收回目光,不經意就落到殷肆身上。他亦結束了與勾陳帝君的寒暄,正孤零零坐在那裏,無心吃喝,和她一樣,略顯沒落。兩人目光相觸及,他的表情熱切且暗含期盼,整個人似乎都有了光彩,她卻冷冷回望過去,無聲澆滅那男人的心頭火。

“我聽聞,前幾日,海澤挖出一件寶貝,實屬罕見……東商君,可有此事?”

趁著得空之際,有人起身向勾陳帝君敬酒,吉祥話說罷就露出了利爪,話中句句帶刺,全然是沖著殷肆而去。姻姒側目,說話者正是掌管雪雨之事的神明,四十來歲的大叔相貌,身材偉岸,挑染成黑白相間洗剪吹發型頗有濃郁的城鄉結合部氣息——他看東商君不舒坦,當眾挑釁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

她亦看他不爽,或許其中還有幾成是因為殷肆的緣故。

此等厭惡從外貌描述就能看出來。

殷肆舉杯還禮,面不改色道,“海澤地大物博,勘探之事也一直未有滯後,挖出什麽都不覺得新鮮,不知雪神究竟在說何物?”

“那我就直言了。”雪神冷冷一笑,揚聲道,“五日前,在東商君的轄地海澤,可是挖出了九龍紫玉鼎?不知如今這件寶貝又在何處呢?還是說,已被東商君珍藏在寢殿裏獨自把玩?”

但凡扶桑神魔,必然知曉“九龍問鼎”之故,相傳殷笑天立為帝君之後,邀約神魔之中最好的工匠,采南海玄鐵與天山寒冰,歷經九九八十一年,合力鑄造一尊九龍鼎,安置在如今的勾陳殿中,象征扶桑神魔統帥者之威嚴。

眼下殷澤接任帝君之位,入住勾陳殿,九龍鼎自然是他所有之物,然又有一尊紫玉質地的九龍鼎出現在海澤,這便叫人足夠尋味了——或許是先任帝君的某種暗示,又或者,是後來人的故意為之……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此事如若處理不妥帖,勢必會引起殷家兄弟二人的猜疑和隔閡。

他們都在等無所不能的東商君給出一個解釋。

氣氛莫名緊張起來。殷肆蹙著眉,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雪神神色更加得意,止不住低低笑出聲來。姻姒不動聲色,眉宇間隱隱有了擔憂,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對面男子的身上,暗自攥緊袖口。

未等雪神再緊逼一步,殷澤左右環顧,發覺臣下表情異樣,幹幹笑了兩聲,沖著自家大哥道,“唔,我之前也是從小安那裏聽來的,卻未聽大哥傳信稟報,還以為是什麽人故意開的玩笑呢!果真有此事啊?哇,好想看!”

“帝君……”安淑儀喚了他一聲,拉住男子衣袖,以眼示意他不該說出如此任性之言。

殷澤覺得委屈,眨巴著眼睛喃喃嘟囔,“可是真的很想看。”

無數雙眼睛眼下都死死看向這裏,仿佛無數支利箭無聲的布好陣勢,只待一聲令下,便會蓄勢而發,齊刷刷地將他渾身戳穿。殷肆稍稍瞇了下眼睛,忽而綻開笑容,他拍拍手,候在一旁的幾名侍從應聲退至院落一角,哼哧哼哧將一筐青梅擡到眾神魔眼前——盛放青梅的容器,正是那九龍紫玉鼎!

雪神一怔,吱唔道,“這、這不就是那只九龍鼎……你,你竟然敢對此物如此不敬……”

“喔?就是這只?”殷肆勾了一下唇角,面上表情叫人捉摸不定,“哎呀,這東西挖出來的時候我在凡間例行公事,也沒人給我提個醒兒,回去見了,只當做是什麽上古神使遺留下的寶貝,便想著皆壽宴之時進獻給勾陳帝君,沒想到諸位竟然對此舉頗有意見,甚為上心……嘖,不知又是何故呢?”

雪神啞口無言,深知沒有占理,若再僵持恐怕連自己也得被殷肆舌燦蓮花地攪合進一趟渾水中,只得冷哼了一聲作罷,灰溜溜回到位置上坐好。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殷澤抿了抿唇,看看這個也不是,看看那個也不是,只好垂著眉眼打哈哈,“不管什麽好東西,大哥既然讓給了我,那就是我的,你們……你們還為難他做什麽……就算以後他後悔了,想要回去,那我會還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知曉殷家兄弟二人糾葛的神魔皆連沈默起來。

哪裏是在說鼎,這分明就是在影射勾陳帝君之位啊。

殷肆聽罷他所言,狹長眸中流露點點光澤,唇角揚了一揚,“多謝帝君成全,不過,我既將九龍紫玉鼎先上,定然沒有再要回去的打算——君子一言九鼎,今日請在場諸位作證,他日如若有違此舉,定……”

賭咒之時他卻有猶疑,頓了片刻將目光落到姻姒身上,才半含笑意接上之前的話,“如有違背,定孤寡一生,墜十八層地獄,永世入不得輪回。”

她微怔,隨即將臉垂下去。

“別、別說這樣的話……一只鼎而已,大哥若是喜歡,拿走便是!”殷澤被他那副認真的架勢驚愕,慌忙擺著手起身,“你們,你們幾個別這樣,本來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我不喜歡你們這樣吵來吵去的……”

他將求救的目光拋向姻姒,後者卻還在咂摸殷肆方才那句賭咒。

安淑儀神情緊張,一直想要說些什麽話來打圓場,然這等場合,她是無論如何都插不上一句話的,只好借著流雲廣袖遮掩,輕輕捏了捏殷澤的手。

“帝君此言差矣!”

“帝君……請三思……”

“臣等不敢為難東商君,還望勾陳帝君……”

果不其然,勸阻聲,惋惜聲此起彼伏,生生壞了庭院中壽宴氣氛。須臾之後,從角落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嬉笑,一個尖細的聲音始料未及地響起,“哎呀,不就是個破爐子嘛,我們紫宸山煉藥的爐子各個都比這個漂亮好看,諸位要是喜歡,不如改日去小魔那裏挑一個?唔,真是奇怪呢,你們這些做神仙的,怎麽會覺得爐子比勾陳帝君準備的美酒佳肴更有意思,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度過了魔鬼式的三天,恢覆更新

弱弱說句,暗香的一條暗線是權鬥【鬼才信】

小鬼帝君完全沒有幹勁和他大哥搶好嘛……不過東商君可是賭咒了呦,有帝君之位就沒有娘娘了呦……

33壽宴下

說話者正是“回春手”歐陽羽,只見他一手舉著杯盞,一手扯著雞腿,嘴巴一圈油光發亮,邊咀嚼邊說,絲毫不顧忌出門在外的形象,“哦對了,忘了說,前些日子小魔得了一張上古藥方,煉制出一批國寶級駐顏丹,只是可惜了,在下徒兒中沒幾個女孩子——私心想著,若是能送給扶桑諸位神女娘娘來嘗嘗,想必是極好的,然而此丹丸用料極為珍貴,數量不多,只能先來者先得,真真有些傷神……”

話音剛落,一波神女就退出了看戲行列,歡呼著去搶限定名額了。

寬袖一撣,歐陽羽將嘴裏嚼碎的雞骨頭吐出來,慢悠悠伸了個懶腰,闔眼一嘆,故意露出一副為難模樣,“哎,好些時候沒出山了,聽聞扶桑這裏出了不少亂子?既然來了,也不能不做些什麽罷?改日得四下走動走動,尋些有意思的事情來做做,不知各位家中可有什麽疑難雜癥,需的小魔盡綿薄之力?專註醫術五萬年,無論是腎虧不舉,還是不孕不育,包管藥到病除!可惜哇,小魔時間有限,還請有意向的各位你同僚待會兒私下尋我拿個號等專家門診……”

於是又一波苦逼家夥蠢蠢欲動沒了煽風點火的興致,可憐巴巴地往那歐陽羽身上直瞅。

原本緊張的局面一下子就松散下去,殷肆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朝著歐陽羽感激地點點頭。著一身翠色衣衫的魔物倒也不覺有什麽,在諸多位神女娘娘的包圍圈中沖東商君揮了下手,以示不謝。

姻姒也長長舒了口氣,愈發覺得這個豁達灑脫又喜好賣蠢的歐陽羽有些門道。

“除卻這只鼎以外,另有一物需的交給勾陳帝君。”又想起什麽來,殷肆低頭從懷中摸出一塊玄鐵令牌,當著眾人面前恭恭敬敬遞交到殷澤手邊,“這是在冥山妖王祿昊那裏繳來的冥山令,還是交給帝君保管最為妥帖。”

殷澤呃了一聲,點點頭示意一旁侍從接下。

“等一下。”

又有人和聲而起,姻姒幽幽擡眼,只覺得心神不寧,喊話之人手臂臉側略帶有銀色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這副樣貌皮囊,乃是自海底而來的鮫人所獨有,這聲線冷冽的男子,人稱北海魔君,正是如今鮫人一支的傑出領袖。相傳他驍勇善戰,曾為扶桑立下赫赫戰功,深得先任勾陳帝君器重,然殷澤即位後,十分依賴東商西參兩位神明,修生養息,鮮有征戰,北海魔君便一直對殷肆耿耿於懷。

至於他為什麽從不找西參娘娘的茬,據小道消息所言,那家夥是姻姒的仰慕者之一,雖然沒有明說愛慕,卻常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她的關心和留意,可惜的是,他卻沒有得到過西參娘娘對他的關心和留意。

當然,此乃後話。

鮫人拱手一行禮,“在下偶然間聽得傳聞,誅殺冥山妖王祿昊乃是西參娘娘一手設計所為,只身犯險,鏖戰連連,我們怎知這紫玉九龍鼎破土之日東商君身在何處,究竟是在海澤,還是躲在某處看好戲?莫不是他故意上演這麽一出,叫扶桑神魔誤以為——紫微王氣又現,天將降大任於海澤罷?”

那鮫人言罷,故意擡起下巴,有些輕蔑地望了望東商君。熟料殷肆並不惱怒,依舊維持著之前的語調,氣定神閑,“彼時,我正在南坪。”

即便那個男人素日裏盡可能的低調行事,可礙於身份之故,樹敵還真是不少呢——西參娘娘如是想。

“有誰能證明?”

全場皆靜,無人能夠應答。北海魔君哈哈一笑,揚手道,“若無人能夠證明九龍鼎一事與東商君毫無瓜葛,那整件事的主謀,不是很明顯了嗎?扶桑之上怎麽會出現如此貴重的寶物?又怎麽會偏偏在海澤被挖出來?而東商君今日獻寶,真的僅僅是來祝賀的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是來示威的!”

他沖勾陳帝君一行禮,神情更加囂張,“這種象征紫微王氣的寶物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海澤,而得此物之人又借帝君壽宴之時故意展示在眾神魔眼前,佯裝贈予勾陳帝君,其心險惡天地可鑒,還望帝君……”

他治罪之言還未有說完,便被人打斷,“北海魔君請慢。”

姻姒慢慢站直了身子,琥珀色的雙瞳緊緊盯住他,沈聲道,“我能證明。”

“西參娘娘您說這話……”

“冥山妖王禍害南坪時,東商君一直與我在一起,待到海澤傳來挖掘出紫玉九龍鼎的消息後才匆匆趕回去。此事與他無關,我可以佐證,諸位就莫要將‘莫須有’的罪責按在東商君身上了。”

北海魔君未料到她會為殷肆佐證,不禁眉頭一蹙,急沖沖爭執道,“在下還聽聞,東商君背信棄義,陷西參娘娘於危難之中而不顧,你怎還為這種無恥小人出頭?”

她掩口一笑,眼波流轉,“北海魔君大人是從哪兒聽來這些曲折情節的?塵世的三流繪本小說,還是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我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你們面前,沒缺胳膊沒缺腿,面色紅潤有光澤,哪裏是經受過危險的樣子?旁的事我不便多說,也無法去篤定什麽,但就事論事,紫玉九龍鼎一事,確實與東商君無關。”

一字一頓,姻姒又道,“……以我性命擔保。”

她笑得明媚,笑得溫婉,笑得好似全然沒有與東商君發生過那些過節。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維護一個男人的名譽,而這一切仿佛都是理所應當——哪怕自己也曾猜測過殷肆有自立為主之心,但她寧可相信,那男人這一次的賭咒無比認真:他若有異心,必將孤寡一生。

孤寡一生,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可怕到可以令她用性命同樣來賭咒一次。

阿姻。殷肆雙眸一動,口中低低喚了一聲,無人聽見。

她沒有理睬,言罷徑直坐下吃酒夾菜。

北海魔君與之前敗下陣來的雪神雙雙對視一眼,再無辯駁之詞,只得無可奈何重重嘆了氣,坐下繼續喝著悶酒。也只能喝著悶酒了。一招逼迫東商君不成,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敵手不遺餘力的反擊。

殷澤心有餘悸地跌坐在禦座之上,胸口起伏不定,連連吞了幾口口水才稍有平覆。

臣子之間這般勾心鬥角的論戰他還是頭一回見著:自己敬愛崇拜的兄長遭他人圍攻,袒護也不是,提防也不是,認可也不是,斥責也不是……也無人來告知他應該怎麽做,這種滋味叫人很不好受。

喝了酒水壓驚,年輕的勾陳帝君忽然指著盛滿青梅的鼎驚呼起來,“咦,這紫玉九龍鼎……有一條龍裂開了!”

眾人循聲望去,果不其然,分立在紫玉鼎四周的九條翔龍之中,有一條龍從頭至尾被貫穿一道裂縫,雖不至於令紫玉龍粉碎,可那道縫隙赫然在目,煞是惹眼。像是有什麽從龍狀外殼裏掙脫而出,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征兆……安淑儀探著身子查看半晌,面上不由露出覆雜神色,左右環顧欲向人詢問,然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姻姒看著她,忽而心中漾起波瀾……

殷肆眉頭亦難舒展,遲疑片刻終於打破靜謐,“我曾聽父王說起,扶桑有九龍傳言,九龍非神非魔,生於混沌之中,分別掌管天上地下萬物生靈,與天幹地支相互對應,撐起九重天,而這只紫玉鼎上的龍,亦是按照天幹地支所分布,這個方位上……應該是玄天黑蛟才對,可惜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九龍的下落,至今也鮮有人知曉。”

勾陳帝君露出恍然的表情。

“玄天黑蛟可呼風喚雨,潛沙走石,九龍鼎只裂其一角,必然是此龍現身扶桑,乃是大吉之象啊……”有了然之神明開始附和,“先任勾陳帝君確實說起過九龍之事,只可惜老朽追隨他老人家苦苦尋覓多年,卻只有幸見得其中四龍,那玄天黑蛟曾在海澤附近落腳,這一點,時隔數年,老朽都不會記錯……”

“呼風……喚雨……”姻姒若有所思念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