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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你要不要原諒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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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隨與進去的時候, 阮幸正趴在床上玩手機,因為她一直在枕頭上亂蹭,頭發略有些毛躁, 暖黃色光暈斜射進來, 翹起的發絲裹著一圈光暈,呆萌可愛。

阮則是在兩分鐘前離開的。

聽到門響, 阮幸以為是阮則又回來了, 頭也不回地嘟噥道,“哥,怎麽了?忘東西了?”

“是我。”紀隨與淡聲。

阮幸楞了瞬,隨後啪嘰將手機蓋在枕頭上,腦袋迅速轉向靠墻那側, 無聲抗拒著。

紀隨與走到床邊, 把外賣袋放在床頭桌上,“吃飯了, 吃完再鬧。”這語氣儼然是將對方當成不懂事的小朋友。

阮幸癟著嘴挺不樂意的, 但折騰了一中午,她確實有點餓了。

紀隨與把餐盒一一拿出來:“剛上樓的時候遇到阮則,他知道我訂的有你那份, 應該不會給你送飯了。”

阮幸:“……”

行吧。

做人最不應該的就是為難自己。

阮幸認慫:“吃什麽啊。”

紀隨與:“清湯抄手。”

“?”阮幸微怔, 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你不是想吃?”

“噢……”

阮幸悻悻然,回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說過的話流過的淚鬧過的別扭, 後知後覺挺丟人的。

而紀隨與和她非親非故,也不是那麽的熟,非但沒有和她生氣,還因為她隨口掩飾提了句‘紅油抄手’,就特意給她訂了抄手。

想到這些, 阮幸心裏挺不是滋味的,有點感動還有點羞愧。

阮幸雖有些任性,但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遲疑了片刻,她主動道歉,“紀醫生,對不起啊,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沖你亂發脾氣,以後肯定不會了。”

“那個…….”

“你要不要原諒我啊……”

紀隨與動作微頓,先不提他喜歡阮幸這件事,就兩人的年齡差距而言,阮幸在他眼中還是一個不太成熟的小孩兒,有犯錯的可能,他當然會包容。

小姑娘眸底清澈,一片真誠。

他相信阮幸是認真道歉,只是並未完全意識到真正需要道歉的地方。

而且這個錯誤的邊界也需要規範一下。

思慮過後,紀隨與看著阮幸的眸子,問她,“為什麽不想讓我下樓?”

“啊……”阮幸慌亂,她沒想到紀隨與竟然發現了,這種可恥的心思她不想讓人知道,下意識便去掩飾,“沒有,你在說什麽?”

紀隨與皺眉:“阮幸。”

聲音平淡到沒有任何情緒,但卻又無比清晰地提醒著阮幸,阮幸似被澆頭潑了盆冷水,漸漸沈默下來。

紀隨與只是想和她講道理,並不是要將她逼入絕境,片刻,他輕嘆氣,適時開口,“阮幸,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說出來,總會有人幫你實現,沒必要玩那些小把戲,完全不必拿自己做賭約來涉險,這是下下策。”

“今天是你幸運,沒有再摔到。”

“如果地點更危險一些,你旁邊那個人的動作再慢一些,你有沒有想過結果?相比你想到達成的目的,值得嗎?”

阮幸垂著頭,手指攥著衣擺,不安地揉捏著。

顯然是已經聽進去了。

紀隨與話落,再次陷入沈默。

幾秒後,阮幸擡頭悄悄覷了眼紀隨與,小聲辯解,“我也不是那麽沒有腦子吧,我肯定會考慮一下其他因素。”

“……”反思了半天就想到這個?

紀隨與:“那我是不是還要誇你一句‘聰明’?”

阮幸嘟噥:“這不是事實嘛。”

“……”

“我不太想讓你下樓。”經過糾結和思考,阮幸坦白,只不過說出口時那種陰暗角落暴露在太陽下的感覺讓她有一瞬的眩暈,她抿了下唇,“之前急診室的那個病人,我好像認識……”

“就……在公司的時候,她和我說話,我們沒有達成共識,她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我倆同時從樓梯上掉下去。”

剩下的內容,阮幸沒再繼續。

但紀隨與已經可以猜到。

紀隨與眉眼深邃,下顎線線條流暢,面無表示時淩厲冷漠感更甚。

阮幸覷著他的表情,心裏忐忑,摸不準他現在什麽情緒,可能是覺得她這個人太自私可惡了吧,思及此,心情沈了下來。

紀隨與:“沒有我,也會有別的醫生給她看病。”

“不是的。”阮幸小聲補充,“我沒有這樣想,我沒有壞到那個地步,我只是不想讓你給她看病……”

紀隨與很少和女生相處,家中的小輩又大多是男孩子,皮到不行,挨揍後轉頭就能忘記。

他楞了幾秒才想明白阮幸的意思,說到底不過是女孩子那點細膩的小心思——你和我關系稍近一些,所以你就必須站我這邊,我討厭的人,你也要和我同仇敵愾。

見小姑娘情緒挺低落的,紀隨與摸了摸她發頂,安撫道,“沒有覺得你壞,很可愛。”

阮幸驚詫,眼睛睜圓,她以為紀隨與會特別討厭她……

“不過,我作為醫生,在我眼中首先是病人,之後才是私人恩怨。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能試圖決定我的選擇。”

“今天的情況算不上緊急,影響不大。但是下不為例。”

紀隨與語氣嚴肅。

因為做了壞事,阮幸本來就挺後悔的。

坦白之後沒想到紀隨與還會安慰她,那種內疚感更重了,她沒有絲毫抵抗情緒,聽完紀隨與的話後乖順點頭,又很認真地認錯。

“我知道了,不會有下次的。”

紀隨與把一次性餐具拆開,遞到阮幸手中:“吃飯吧。”

“嗯。”

盯著餐具上的紋路,阮幸不禁想起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行為。

幾秒後,她擡頭瞄著紀隨與,欲言又止。

“怎麽了?”紀隨與問。

“那個……,我來醫院找你吃飯,是不是也不太好?”阮幸小聲。

“午休時間,我本來就要吃飯。”

“那我給你發消息呢?”

“其他病人也會在微信上詢問我,我都是閑暇的時間回覆。”

“我今天要住院,還出爾反爾……”

“有點不好,最近是有不少空閑的床位,如果是緊張的時候,肯定不會由著你。阮則這次沒有介意你出爾反爾,但次數多了,他肯定會不高興。”

“噢,我以後會註意的。”

……

耽擱了一小段時間,抄手的口感略有些糟糕,吃飯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臨近上班時間,紀隨與不便過多停留,他提著整理完的垃圾準備離開,叮囑道,“有事和我發消息,但不一定能立刻看到,看到會回覆你。”

阮幸點頭:“好。”

烈日當空,地面上的綠植被曬得蔫巴巴的,枝頭上的知了聒噪聲不斷。

阮景同是在阮幸午休時過來的,本來她睡得還有點迷糊,一睜眼看到床邊站著的阮景同,瞬間清醒過來。

阮幸尋思著這都過去這麽久,想必葉書萱肯定提前告過狀了,怕阮景同偏聽偏信要她去和葉書萱道歉,她決定先發制人,“我是不會和葉書萱道歉的!你想到不要想!”

音量逐漸增大,語氣斬釘截鐵,充分表明著阮幸的意志。

“……”

阮景同心情突然覆雜起來,別人家的女兒都軟乎乎的,怎麽他女兒受傷後見到他第一件事不是哭訴撒嬌,而是宣戰,怎麽想他心裏都覺得空落落的難受。

關於阮幸受傷這件事,阮則不在現場,當時情況緊急只顧著擔心阮幸,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註事情的經過,他大致知道是葉書萱拽了下阮幸,然後兩人一起摔下樓梯。

從醫院回去後,阮則開始了解事情的經過,他原以為兩人只是發生了簡單的口角沖突,沒想到事情起因和紀淮還沾點關系。

如果不是這個意外,阮則還不知道紀淮和葉書萱因為公司間的合作有如此頻繁的接觸,而如今紀淮不負責那個項目了,葉書萱卻要找阮幸的麻煩,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一個是阮幸的未婚夫,卻和別的女生黏黏糊糊。一個從小受著他家的特殊優待,明知道紀淮是阮幸的未婚妻,卻不去避嫌反而往上湊。

因著這事,阮則更看不上紀淮了,對葉書萱也增了不少厭惡。

阮則行事雷厲風行,當然也有替妹妹出口氣的意思在裏面。

既然葉書萱那麽在意那個項目,也曾說過她寧願不接手也要讓阮幸求情讓紀淮得以繼續做下去,那他便直接把項目換給另一個人負責。

阮氏以地產行業起家,最近這些年行業不算很景氣,加之阮則和阮景同的觀念略有些不同,在阮則擁有部分公司的決策權利後,漸漸擴展新領域。

這個項目便是公司最近的新嘗試,剛好和紀氏有部分重合,兩家不管私下還是商場,關系都還不錯,本著互惠互利,再一次商量合作的事情。

其實合作這個事實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負責人無非就是忙流程、商談細節等,很輕松便能完成任務,因此這個項目人人眼熱。

按道理講,葉書萱資歷不夠,怎麽都輪不到她。不過如果她經理無意間遇到葉書萱和阮景同共用晚餐,還是在競爭最激烈的時候,那就不一定了。

阮則對這些彎彎繞繞心知肚明,礙於阮景同的面子,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

在來醫院看望阮幸之前,阮則已經和阮景同匯報公事一般講過事情的經過,阮景同此刻是很純粹的關心阮幸,卻沒想到阮幸對他有這麽深的誤解。

沈默後,阮景同說,“我知道,是書萱做的不對,我會讓她和你道歉的,你好好養傷。”

阮幸錯愕:“?”

她準備的一堆臺詞還沒用上呢。

不過阮景同的態度,著實讓她心情晴朗許多。

因為之前在這方面吃了太多虧,阮幸秉承著不信任想法,多問了句,“你確定?別晚些時間她和你說點什麽,你突然覺得是我錯了,改口讓我和她道歉怎麽辦?”

阮景同:“……”

“在你眼中,爸爸就是這樣黑白不分的人嗎?”阮景同,“書萱現在骨折在病房修養,暫時沒辦法下床,等傷勢好一點,我讓她當面和你道歉。”

“算了,不用過來,我不想聽她道歉,就這樣吧。”

依照葉書萱的性格,讓葉書萱道歉可太容易了,而且都不用提出來,葉書萱自己就能想起這件事,然後主動來她面前進行一場情真意切的表演。

從小到大,阮幸沒少被迫觀看。

每每表演結束,葉書萱都能收獲到阮景同誇她‘體貼懂事’的評價,而阮幸則是‘任性胡鬧’‘多跟著學學’。

有看表演的時間,阮幸覺得不如放在研究攻略紀隨與身上。

“聽你哥說,你前陣子看了輛粉色的跑車,等你出院,爸爸跟你一起去店裏提。”阮景同想要補償阮幸,“還有其他想要的嗎?”

“不用了,那輛車路上有人在開了。”阮幸搖搖頭。

隨即她後知後覺,不是葉書萱對不起她嘛,憑什麽阮景同來補償,而且她都不知道葉書萱的情況呢,她爸爸倒是清楚得很。

阮幸臉色唰得沈了下來,有點質問的意思,“你先去葉書萱病房看過她,才來找我的對不對?”

“沒有,第一個來看你。”

阮幸不信:“那你怎麽知道她骨折的?”

“書萱一個小時前和我通過電話。”怕阮幸誤會,阮景同補充,“阮則給你繳費時也和我通了電話,我清楚你的情況,沒有及時過來是因為你哥在,你哥照顧你,爸爸很放心。”

阮幸心情煩躁起來,語氣越來越沖,“是是是,我哥在,我哥照顧我很貼心,我哥很靠得住,但他和你能一樣嗎?”

“你什麽事都關心葉書萱,她什麽事都麻煩你,到底我倆誰才是你的女兒?”

阮景同耐著脾氣:“小幸,是爸爸對你不好嗎?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書萱從小沒了媽媽,爸爸只不過多照顧她一些,你體諒一點。”

阮幸:“她爸爸又沒有去世,她爸爸就不能照顧她嗎?她還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遇到困難怎麽就不能和她爸爸和她的親人聯系?”

阮幸鼻尖突然酸了:“大家都只有一個爸爸,我憑什麽要分她一半,我的爸爸媽媽還因為她離婚了,我的家分成兩半了,為什麽沒有人體諒我一點?是是是,我很自私我沒有同情心,我還特別壞,我從五歲的時候就討厭葉書萱,討厭了十幾年,現在還是特別討厭她。”

這些是阮幸在心裏藏了好久的話,如果不是情緒激動,絕對不可能主動說出來。

她想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偏愛,她爸爸卻要分給另一個人。

她經常和阮景同吵架,和阮景同對著幹,不過是說服自己有沒有那份偏愛一點都不重要,她不會去低頭討要,因為她不在乎的。

五歲以前,阮幸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她有溫柔漂亮的媽媽,每天會給她辮好看的頭發,穿好看的裙子;有小朋友們都羨慕的哥哥,會在父母都不允許的時候偷偷給她糖吃;還有最最最好的爸爸,會滿足她一切要求,會在其他叔叔伯伯面前炫耀她,她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希望她永永遠遠的幸運。

但漸漸地,小阮幸察覺到阮景同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

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睡眠時間長,晚上八九點就困了,以往阮景同會盡可能早的回家,陪小阮幸用晚餐,再陪她玩一會兒小玩具,臨睡前再給她念一段公主的童話故事。

可是接連好幾次,小阮幸睡覺前都沒有看到爸爸,她很不高興,方如怡告訴她爸爸工作忙,在努力賺錢給她買娃娃。

小阮幸抱怨了幾句,接受這個事實,嘴上說著要阮景同放假的時候給她補償,其實已經原諒他了。

很久之後,阮幸發現事實好像並非那樣。

那陣子阮景同確實很忙,但並不是因為工作忙碌,而是因為他無意間得知初戀柯雪卉生了重病,時日無多。

方如怡和阮景同雖是家族聯姻,但結婚多年,相敬如賓,她對阮景同也很滿意,漸漸生了深厚的情誼。

她並非小肚雞腸的人,阮景同雖和柯雪卉談過戀愛,但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而且對方也確實重病在身,所以她並未限制阮景同。

在小阮幸問起時,她也是溫柔地替阮景同說話,替阮景同保住女兒的歡心。

最讓阮幸傷心的一次是,她六歲生日那天。

作為對她的補償,阮幸要求阮景同在生日那天帶她去賽馬場騎馬,她看動畫片上王子騎著的小白馬眼饞很久了。

對著軟軟糯糯的小團子,阮景同哪兒拒絕得了,含笑應下,還架著阮幸手臂在空中飛了好幾圈。

等那天真正來臨,阮景同卻突然有事,向阮幸道歉。

小阮幸癟著嘴,很想哭很想埋怨,但想到爸爸工作不容易,委屈地揮揮手,要他早些回家陪她切蛋糕許願。

一上午,小阮幸都懨懨不樂,連最愛的奶酪都失了興趣。

阮則和方如怡哄了很久,才讓她高興一點點,才說服她同意由媽媽和哥哥陪著去游樂園過生日。

大概是周末,游樂園人山人海,小朋友手裏牽著氫氣球,拿著棉花糖,身後跟著爸爸媽媽,有的還被爸爸抱在懷裏。

小阮幸情緒低落,安慰自己她有哥哥,其他人都沒有哥哥呢。

但這種心裏安慰的作用只持續了半分鐘,因為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阮景同,以及被阮景同牽著的小女孩……

小阮幸第一次感到心痛,楞在原地一動不動,眼淚嘩啦啦落了下來。

阮則剛準備問妹妹要不要吃冰淇淋,註意到她的異常,順著她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阮景同……

游樂園之行就此結束,非但沒有讓小阮幸心情好起來,反而更加糟糕,回家的路上,阮幸埋在方如怡懷中,哭到哽咽,問她爸爸是不是不喜歡她了,是不是有別的小公主了。

那天是阮幸第一次見葉書萱。

那時候葉書萱的媽媽已經去世一個月了。

……

阮幸是那種沒心沒肺的性子,記性也特別不好,很多事情從心裏過了一遍就忘記了,等別人再提起時,會反問‘啊有這個事情嘛我不記得了’。

但六歲生日那天,她卻一直都忘不掉。

阮幸恨極了自己的沒出息,她不想讓阮景同覺得自己很在意,煩躁地拉過床邊的枕頭,腦袋埋了進去。

聲音悶悶的:“算了,隨便你吧,和我沒關系,我困了。”

……

房間內靜悄悄的,阮幸毫無睡意,心裏像是壓了塊石頭,難受地厲害,而且因為摔到屁股的原因,連翻滾一下都不能,直挺挺地趴在那裏。

許久,阮幸摸出手機,在屏幕上敲敲點點,糾結了很久才發送出消息。

[阮幸:紀醫生,你現在方便嗎,我有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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