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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頂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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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伯母這一腳實在不輕,饒是齊伯父皮糙肉厚的,也有些經受不住。

齊伯母臉上卻還掛著笑意,朝著眾人說道:“你們繼續吃,你伯父昨日腿撞了一下,我先帶他回去抹點藥。”

“身體為重,伯父快隨伯母去吧。”齊延應道。

齊伯父被狠跺了那麽一腳,又聽婆娘的話,自是明白這是有話要私下與他說,此時便一瘸一拐地跟在齊伯母的身後,出了堂屋。

待夫婦倆走後,桌上的其他人面色各異,顯然都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只佯裝不知。

齊伯母拉著齊伯父回了房,關上門後,壓低了聲音問:“你剛剛想說什麽!”

齊伯父避開眼神,道:“你和我過了這麽多年,哪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齊伯母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是呀,我嫁到你齊家快30年了,最清楚不過你了!可是你活了這麽多年,孫子孫女也都有了,現在裝什麽大方?你沒看見你侄兒那一身行頭嗎?就算他真落魄了,隨便從口袋裏往外掏掏,也比你強萬倍!”

齊伯父只悶不吭聲地聽著,過了半晌,才道:“我問過了,延兒那腿一直不見好,每天都在吃二丫藥。渺渺還未長成,蒙兒又在讀書,他們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去了。”

“姓齊的,你可別忘了,現如今二郎也在讀書,三郎明年還要娶親,家裏就靠這些田地謀生。你那侄子要讀書,你兒子就不讀了嗎?都跟你一樣,每天在地裏刨食,看天老爺吃飯麽?”齊伯母連連逼問著。

齊伯父哪能不清楚這個道理,但是他二弟已經走了,侄子侄女現如今又都在他眼前,難道就這麽放任不管嗎?

更何況家裏的田地本就有二弟一份,當年二弟富貴時便算了,如今侄兒都回來了,他那裏還做得出占為己有的事情。

齊伯父啞著嗓子道:“這些我都考慮過了,家裏的良田和水田都分一半給延兒後,剩下的我好好打理。家裏再稍微節省些,也夠二郎用了。”

齊伯母一聽要分一半給侄子,眼前一黑,下一秒,就泛起了淚光:“姓齊的,我嫁到你齊家來,享過一天清福沒有?現如今又讓我兒子緊巴巴地過,二郎他一門心思讀書,你竟然為了侄子,打算短他的銀兩?”

齊伯父見向來強勢的妻子落淚,長長嘆口氣,安慰道:“你看二弟,當年家裏的境況那麽差,還不是照樣讀了上去。”

齊伯母不由擡高了音調:“你兒子你自己不清楚嗎?咱家大郎當年為了考秀才,送去你二弟那裏,硬生生地考了五年才中。後來你二弟出事,大郎死活都不願意再讀了,這才回來娶妻生子。二郎明年也是第四次參加童試了,考中了還好,要是沒考中,這一筆筆銀子,你想想,哪裏能省?”

齊伯母並非是滅自己兒子的志氣,只是像小叔那樣的人物,東齊村幾百年來,就出了這麽一個。她一開始或許還有些眼紅,可到了後面,也只剩下佩服了。

她語氣緩了緩,問:“二郎不像大郎,他是願意讀的,你難道就不為他多考慮一下嗎?”

齊伯父沈默著,見識過二弟的風光,他自然知道當官的好。可事實就是,自己的兒子就是不如侄子的腦袋靈光,可他難道不盼著自己兒子出息嗎?

整個東齊村,只有他家的三個兒子全部開了蒙,都識得字。

如果他不是同樣希冀著自己的兒子同他二叔一樣飛黃騰達,往後能夠有個一官半職的,便不會花費大量銀兩,供三個兒子讀書了。

許久後,齊伯父才道:“你可別忘了,咱們三個兒子,哪一個沒沾過二弟的光?自開蒙後,所有的束脩都由二弟一人包攬。”

齊伯母梗著臉道:“那年我嫁到你家來,二弟正是花錢的時候,我們夫妻倆也都出過力!”

“那你還記得大郎當初去府城時,走時你給他帶了3兩銀子,中間回來了好幾趟,五年的時間,那3兩銀子始終沒動過。後來二弟沒了,延兒也才15歲,還做主給了大郎回來的路費。”說到這裏,齊伯父聲音哽咽,“就算二弟當年承了我們的情,也早還了。”

齊伯母想起往事,心裏同樣不自在。二弟走後,大郎和二郎依舊在府城上學,只是大郎讀了半年,就硬要回來。

大郎回來後,她曾偷偷地問過他,是不是齊延不願意再出錢了。

結果大郎大怒,說自二叔走後,齊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但堂弟還是遵守二叔當年的承諾,書院的一切開支都照常出。只是他自己自慚形穢,又讀不出個由頭來,便不願意再拖累二叔一家了。

她自是臉紅了一番,覺得自己太過小人之心了。和齊伯父商量後,便托人將銀兩帶去府城,讓二郎在城裏又讀了兩年書。

只是二郎的來信總說銀錢不夠花,當時她只以為齊延那邊是完全不管了,生怕二郎在書院裏處處受制,只得咬牙又加了錢。

後來大郎去府城看望親弟弟,這才得知二郎原是兩頭拿錢,問他銀兩的去處,也總是說不清楚。大郎心裏一發狠,硬是把二郎帶了回來。

二郎回來後,被他父親一陣好打。她這個做母親的,自是不忍心,便出言偏袒了幾句。

大郎從小到大,最是省心,從未和她頂過嘴,那天卻是發了火,只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管這個弟弟了,便扭頭回了縣裏。

自那以後,大郎再也沒往家裏拿過一個銅板。只農忙時,趕回來幫父親分擔些農活,每年的衣物和各種雞鴨魚肉,倒是時不時托人帶些回來。

無論是二弟,還是延兒這個侄子,對待他們早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想到這些,齊伯母的嘴唇張了又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是,當初這些田地沒落到她手裏還好,如今既然已經在她口袋裏放了這麽多年,再想掏出來,談何容易。

齊伯母看著自己的丈夫,就是點不下來這個頭。

齊伯父開口道:“你別想這些了,等會我自己去和延兒他們說。你先去打掃房間,他們在路上奔波了好幾日,想必是累了。”

話畢,便想推門出去。

見狀,齊伯母連忙拉住了他的手,一咬牙:“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做主,等大郎回來了,咱們再商量。”頓了頓,見面前的人似是還在猶豫,只得又強調了一句:“就算是要分田地,具體分哪一塊,也是個問題吧!”

齊伯父想了想,此話確實不錯。譬如家裏的那十來畝良田,許多是後面買的,東一塊西一塊,打理起來特別麻煩。還不如就等大郎回來了,再細細商議此事,總不能讓侄子吃了虧。

大郎也就是齊大忠,如今帶著妻兒都住在縣裏,回來也就兩個時辰的路程。現在讓人去縣裏跑一趟,遞個消息,明日正午就能趕回來了,也不耽誤事。

齊大忠不只是家中的長子,還是唯一一個秀才,雖不常回來,但只要家裏出了什麽大事,都是要讓他回來拿主意的。

夫婦倆商議好了,這才出門。

堂屋吃飯的人都已經散了,溫以菱帶著齊渺渺,正跟著二堂嫂一起在廚房裏收拾碗筷。

齊伯母趕了過去,見溫以菱十指纖纖,指如削蔥,一看便知道是沒有做過什麽粗活的嬌小姐,連忙接過她手裏的碗,喊道:“哪能讓你們收拾呢?快放下,別臟了你們的手!”

溫以菱莞爾一笑:“我看堂嫂又得照顧孩子,又得收拾廚房,忙不過來,我反正也閑著沒事,便過來幫幫忙。”

齊伯母瞧她說得真誠,不似作偽,才道:“這些粗活你們做不來,要是沒事的話,就出去轉悠一下吧。”

溫以菱見手上的活已經被搶了過去,只得帶著齊渺渺從廚房裏退了出來。

和他們一同過來的車隊準備回程,周叔此時正指揮著大家把東西卸下。齊伯父特意騰了一間放雜物的房間,讓他們先把東西都搬進去。

院中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

唯齊延被隔絕在外,他獨自坐在院中,看著院裏那顆只剩零星幾片樹葉的椿樹,瞳孔漆黑。

溫以菱悄悄從他身後摸了過去,然後猛地蹦出來,想嚇一嚇他。

然而齊延只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而落在女子柔美的側臉上。

溫以菱豪不氣餒,語調依然輕快:“伯父家沒有書房,你是不是覺得無聊了,我推你出去玩吧。”

“不必了。”齊延立馬拒絕。

溫以菱可沒有給他回絕的機會,徑直把他腿上的薄毯給他攏了攏。

她眨了眨眼睛,說:“我們也不走遠,就在附近走一圈。而且今天的天氣難得不錯,要是等明天下雨了,好幾天都出不了門了。”

“以後我們就要住在這裏了,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每日待在家裏,總得到村子裏看看。”頓了頓,溫以菱扭頭看齊渺渺,“何況渺渺也想出去逛一下,是不是?”

齊渺渺此時也跟了上來,不知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溫以菱給她使了個眼色,齊渺渺只得“嗯”了一聲。

齊延看著眼前這個生龍活虎的女子,猶記得她當初剛嫁入齊家時,唯唯諾諾,如今卻好似換了一個人。

溫以菱自從有了錢後,就再也不是從前的她了。

如果一開始,她還打算給齊延當個端茶倒水的丫鬟,現在她荷包鼓鼓,哪還需要害怕齊延?

畢竟,她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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