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辭！辭辭！”

恍惚之中, 有人在喚醒她。

她的意識很模糊，人影在她眼前晃動，有人蹲下來, 一把將她背了起來。

她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南、南軒……？”

“我們馬上帶你離開這。”

這就是南軒的聲音，不會有錯。

不遠處, 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看看你, 就知道他媽逞強，這傷口都這樣了, 還要說‘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可給你厲害得啊。”

“你們來得也太遲了。”

“這不, 剛好在門口撞見了一場無間道。”謝姜善的笑聲還是那樣欠揍：“餵，南軒, 你小心點, 別把人給摔了。”

南軒應了一聲，她恍惚地望著眼前這個戴著棒球帽的少年，意識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她居然輕輕笑了一下：

“你什麽時候……長這麽高了……”

再睜開眼, 就是陌生的房間了。

江辭辭坐起身，房間內的窗戶外, 還飄著細雪。

這裏不是廢城區。

這裏是……西茨城？

他們……安全回來了？

阿靳……在哪裏？席千雪呢？

她忍著尚還暈眩的不適感，想要下床。

“得了得了，一個兩個的，傷還沒好就知道亂動。”

頭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江辭辭擡起頭, 看到面前的人，沈默了三秒。

三秒之後，她道：“謝姜善, 你還活著啊。”

“餵，三年沒見，你第一句話就跟我講這個？”

三年之別，眼前的人看起來卻沒什麽大變化，長發紮了個馬尾，臉上依舊是那個熟悉的似笑非笑，輕佻又漫無所謂。

“辭辭。”

她側過頭，南軒站在病床旁。

他確實長高了。

這三年來，他在南方基地大概過的一點都不輕松。末世之中，又何來輕松呢，他的臉龐早就褪去了初見面時的青澀，堅毅銳利了不少，他一直帶著黑留下的棒球帽。

這三年，有那麽些孤身一人的夜晚，在殺死喪屍之後，她會靜靜地想，或許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們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們怎麽進入的廢城區？又怎麽知道我們在那的？靳巖剛呢，他人在哪裏？”

她的思緒亂糟糟的，卻還是記得席嚴之臨死前托付的話：“這裏是西茨城？獵屍者呢？秦炎呢？我要去南穆鎮——”

謝姜善一臉“就知道你會有這麽多問題”的表情，內心那個表達欲沸騰的，正要開口，門外走進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靳巖剛，他身上的傷包紮過了，顫著厚厚的繃帶，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是孟池櫻。

“行了，正主來了。快快，給我們的辭辭好好解釋一下，我們這次裏應外合、大獲勝利的佯攻作戰——事先聲明，計劃書是我寫的，不要太敬佩我。”

在孟池櫻的敘述中，江辭辭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兩天。

就在這兩天之中，他們——準確來說，是他們所帶領的曙光小隊，一共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前往西茨城南穆鎮，取回了真正的病毒資料。

據張阿婆的話，原來席嚴之前往廢城區，根本不是為了取回喪屍病毒的資料，而只是為了拿回最後的一管特殊藥劑。

被秦炎搶走的實驗室的白色U盤內，根本就沒有什麽實驗記錄，真正的東西，放在了南穆鎮的一間地下室中。

那一天，在江辭辭走後，張阿婆帶著一群孔武有力的年輕人來到了席嚴之的家中，說要保護他和小雪。

張阿婆說，她根本不相信席嚴之是病毒的造就者，她覺得嚴醫生就是嚴醫生，是治病救人的嚴醫生。

席嚴之帶著席千雪找到了江辭辭，出發前，他對張阿婆說，他覺得自己這一趟大概回不來了，如果江辭辭來找她，她就把地下室的鑰匙給她，告訴她，真正的資料，都在那裏。

張阿婆茫茫然，她問，嚴醫生，那小雪怎麽辦。

嚴醫生那麽在乎女兒，如果他有事了，孤苦伶仃的小雪，誰來照顧她啊。

席嚴之給江辭辭留了一封信。張阿婆遞給了靳巖剛，鄭重地拜托他，一定要交到江辭辭手中。

第二件事，則是以秦炎為人質，占領了獵屍者的總部。

謝姜善：“三年了，我終於替黑報了仇。”

他和南軒，開槍殺了路晉揚。路晉揚就是三年前派出手下給黑註射短效屍化劑的人。

路晉揚一死，他那群見風使舵出賣組織的手下便也群龍無首。他們挾持著秦炎和楚澤闖入獵屍者總部，號令歸順曙光則生，反抗就等著死。

秦炎到底不是沒腦子的人，審時度勢的道理還是懂的。

獵屍者騰出總部，供曙光小隊駐守，趙霄則被勒令研究靳巖剛帶回的病毒資，自然，曙光隊裏的醫療分隊也參與了研究。

江辭辭聽了半晌，似乎明白了，卻還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事。

“你們做了這麽多，現在是以……南方基地的名義？”

謝姜善嗤了一聲。

“那當然不是。”

江辭辭蹙起眉。

“我們現在已經脫離了南方基地，是獨立的小隊。隊伍一共一百零二人，全是在基地內願意跟我們走的人員，其中大部分人，你都認識。”孟池櫻敘述道。

江辭辭一時怔了神：“脫離？為什麽？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紛亂的思緒纏在腦海中，顧岳天怎麽可能允許手底下這些精銳的人員逃離基地？

“沒錯，你猜得一點不錯，不愧是辭辭啊。我們當然是背著老大的來的，哦不，現在也不能叫老大了，我們現在的隊長可是阿靳。”

謝姜善笑得吊兒郎當，一掌拍在了靳巖剛後背，似乎全然不在意身旁的人身上還帶著傷。

靳巖剛神色淡淡，進屋之後就沒怎麽說話，只是目光一直鎖在江辭辭身上。

“沒錯，我們想做的事情，正是隊長想做的事，當然，也關乎全部隊員的利益，是我們一直以來的計劃。江辭辭，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不，如果你願意回來，你就是曙光的第一百零三名成員。”

孟池櫻望著她，說道。

江辭辭沒有回答同意，也沒有拒絕。

她收下了席嚴之的那封信之後，只說了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便不再言語。

房間內很安靜，燃著暖爐，屋外的雪還在下。

她離開西茨城前雪沒有停，回來之後亦然。

她坐在床頭，捏著薄薄的信封，沒有打開。

從研究所地下回來之後，她的大腦還處於十分混亂的狀態，實驗體04號的毒液似乎還在起效。

她回想起最後所見的畫面，席千雪，殺了……那個怪物嗎？

南軒跟她說，席千雪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現在還在昏迷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江辭辭望著眼前的信件，沈默著，拆了開來。

席嚴之寫得匆忙，字跡很潦草。

說的話也和張阿婆覆述的差不多。

他覺得自己這場廢城區之行兇多吉少，此去必然無回，他在信中寫到，他這輩子犯下這樣不可挽回的錯，無法奢求江辭辭的原諒。

他說，從實驗室帶回來的這管藍色藥劑，是最後留存下來，註射之後，不死癥患者可以變回正常人。

但是只有這一管，他知道江辭辭憎恨著席訣生，憎恨著秦家人，他把這管藥劑留給她，一切都由她做主。

信件最後，席嚴之的筆跡越來越淩亂，張阿婆說，他是在風雪中寫完這封信的。

“千雪她生而無辜，卻一生因我而錯亂，從未體驗過正常女兒家的生活。你說得對，我或許從未愛過她，只是為了贖罪，這三年時間不夠我讓她變回作一個正常女孩，如果可以，往後人生，希望你能幫幫她。”

“席嚴之，於西茨城，留。”

日子一晃眼，過了五六天。

西茨城的雪下下停停，沒有終結的跡象，幸存者們縮居於這個荒僻小城，最近都在討論那個越來越龐大的“喪屍之墻”，會否朝他們這裏逼近，如果會，那往後的日子，該如何是好。

靳巖剛和孟池櫻忙著建立營地的事，一天都見不到人影，曙光似乎真的打算在此駐紮下來。

江辭辭去見了秦炎一面，去之前她心中或許還有怒意，見到人之後，倒是輕易平靜了下來。

原本他們之間就是純粹的利益合作，她從沒對他給予信任，他會背叛，倒也無所謂。

只不過可笑的是，從他口中，她得知了路晉揚背叛了獵屍者。

是因為顧岳天為他開出了條件。

這個人物的姓名浮上腦間，江辭辭知道自己不得不展開行動了。

她和顧岳天，一年前做了一個約定。

如今她不知道靳巖剛他們到底想做什麽，曙光脫離南方基地，那麽就是打算同顧岳天決裂？她也不知道顧岳天在當下的局面中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明明她與他有過約定，他卻擅自派出路晉揚，打算在廢城區解決掉她。

明明取回了病毒資料，卻面臨了更覆雜的謎團。

到底是比起喪屍異獸，人心更詭異難測。

江辭辭拿起桌上的槍和背包，今天是第六天，她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這座大樓留住的人員並不多，曙光隊今天似乎有任務，住員更加稀少。現在不走，恐怕往後更難。

她在桌上放下紙條，站起身，便要離開這間房間。

推開門，長廊空無一人，她身旁卻傳來一個沈沈的聲音。

“又打算一個人離開麽？”

靳巖剛靠在門旁，高大的身形峻拔利落，黑眸沈沈如水，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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