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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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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裏熏了蘇合香,那香味帶著些許甜膩,裴硯應當是聞不慣的。

只見他俊逸眉峰微微蹙起一絲,掌心微攏落於膝上,如銀似雪指尖在寬大袖擺下露出少許淩厲弧度。

午膳設在府中接待貴客的惠風堂花廳,裴硯用得不多,席間也沒人敢勸他飲酒,倒是豫章侯林修遠自己把自己喝了個半醉,散席後就由太夫人吩咐丫鬟婆子,趕忙給扶了下去。

就怕拖久了,林修遠萬一醉得厲害鬧起酒瘋,那才是徹底丟了豫章侯府的臉面。

太夫人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朝裴硯道:“你岳父許是見枝姐兒回府,過於高興。”

“說來從枝姐兒出嫁,父女倆也大半年未曾見過,做姑娘時枝姐兒可是咱們豫章侯府的心尖尖兒,上下都是寵著的。”

裴硯聞言表情極淡,眼角餘光落在林驚枝臉上,看她不過巴掌大的小臉上嘲弄一閃而過,心底早已了然。

太夫人見他不答,有些尷尬用帕子壓了壓唇角,繼續道:“裴家郎君,我讓顧宴哥兒帶你在府上園子逛逛,他正好也有些學業方面不懂的,正要請教你。”

“枝姐兒就留在花廳,陪老婆子我和她嫡母說些體己話。”

“夫君去吧。”林驚枝面上不見絲毫異樣,笑著同裴硯點了點頭。

裴硯站起身,擡眸看著她。

忽然擡手,寬大掌心落於她發髻上,輕輕拍了兩下,漆沈眸中帶著冷色看向豫章侯府太夫人。

“枝兒身子骨弱,不宜久待。”

“平日裏的脾性也被我寵得有些驕縱。”

“若她有說錯話的地方,也請府中長輩擔待些。”

等裴硯和林顧宴出去後,一旁僵笑著的小周氏當即沈下臉,朝太夫人抱怨。

“母親,你瞧瞧這成何體統。”

“我們作為長輩的還未開口訓斥六姑娘的,裴家郎君倒是護上了。”

“枝姐兒,上前來祖母瞧瞧。”太夫人連眼風都沒給小周氏一個,努力端著慈祥模樣朝林驚枝招手。

“祖母。”林驚枝神色平靜上前行禮。

太夫人睜大渾濁的眼眸,細細打量林驚枝。

她本就生得貌美,今日出門前還特意上了一層淡妝,朱唇榴齒、雲鬢花顏,再加上衣飾精致華麗不再是豫章侯中那種素凈打扮。

等走近了,當真是人間無二的傾城絕色。

太夫人心下讚嘆林驚枝的美貌,面上卻不露半分。

她拉著林驚枝的手,細線落在她小腹位置,看似語重心長叮囑:“你嫁進裴家已半年了,肚子再瞧不見動靜可不行。”

林驚枝由她拉著手沒有吭聲,纖長眼睫垂著,烏眸含著的情緒深淺難辨。

果不其然,太夫人下一句話就道出了她的心思。

“依著祖母瞧著,枝姐兒不如從家中帶兩個生得貌美的丫鬟回去。”

“就算是能先誕下庶長子也是好的,你再乘機好好調理身子。”

林驚枝心底冷笑,一雙如桃花般嬌媚的眼睛微瞇一瞬,裝作十分為難道:“祖母也知夫君恪守規矩,性如白玉。”

“加上府中規矩嚴苛,男子不能輕易納妾,這丫鬟孫女恐怕是帶不回去的。”

太夫人沒料到在府中一向話少順從的林驚枝,竟會找出這般理由來搪塞自己。

她當即眉頭一皺,沈了面色,勉強壓下怒意道:“既然丫鬟看不上,那就挑一個府中未曾定親的庶姐兒,想法子帶回裴家,以表姑娘身份暫居。”

“你到時再好好安排一番,這天底下就沒有不偷腥的男子。”

“枝姐兒聽到了嗎?”太夫人問。

林驚枝用力一掙,就從太夫人掌心裏抽出手來,她唇瓣緊抿神色冷淡至極。

“祖母。”

“孫女不願。”

花廳裏氣氛霎時冷了下去。

一旁坐著的小周氏冷哼了聲:“母親,媳婦沒說錯吧。”

“上回裴太夫人壽辰,她就這般落了兒媳面子的。”

“咱們府上六姑娘那可真是攀了高枝了,脾性早就不同往日,哪能聽從母親的提議。”

太夫人聞言,渾濁眼眸更沈得厲害,她把手裏撚著的佛珠,重重拍在手邊桌案上。

霎時繩子斷裂,檀木佛珠落得滿地都是。

她冷冷盯著林驚枝道:“六姑娘,你要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你是我們豫章侯府百謀千計、千挑萬選,嫁到裴家的姑娘。”

“就算你貌美驚人,如願誘得裴硯寵你幾分又怎樣?若我們豫章侯府落不著半點好處,你娘家沒了底氣,你以為裴家真的能敬重你不成?”

說到這裏,太夫人又慢慢軟了聲音,那張已經氣到鐵青的臉,努力揚起一絲淡笑:“你若乖乖聽話,祖母我自然不會做些什麽。”

“你若是不從,家中能因你容貌傾城把你送出去,自然有法子讓你因容貌身敗名裂,被裴家休棄。”

“畢竟嘛……”太夫人鞋尖碾過地上摔得碎裂的檀木佛珠,朝林驚枝威脅道,“不能為家中帶來長遠利益的庶女,毀了也就毀了,你真當我會心疼?”

林驚枝垂在袖中指尖微微一顫,正要說話時,孔媽媽從外頭走進來。

她朝太夫人和小周氏行禮後,沈聲道:“太夫人,家中郎君命老奴來接我家少夫人過去。”

“郎君在外邊園子裏,已經等急了。”

“我家少夫人身子骨弱,可經不得這般站著回話。”

孔媽媽面無表情的模樣實在唬人,太夫人被她說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一張刻薄老臉一下子僵住,嘴唇翕動許久才道:“我不過是和六姑娘說些體己話罷了,可不曾為難她,媽媽莫要誤會。”

孔媽媽垂眸不語,恭恭敬敬走到林驚枝身前,小心伸手扶著她道:“少夫人,老奴扶您出去。”

“郎君在翠玉閣等您。”

林驚枝朝孔媽媽點了點頭,也不管太夫人和小周氏臉上究竟是個什麽表情,走也不回走了出去。

穿過記憶中熟悉庭院,小半時辰後她站在翠玉閣的垂花門前。

這是一處偏僻又清冷的小院,院子裏這半年中疏於打掃,早就雜草叢生,隱隱可見破敗。

林驚枝視線從小院中一景一物滑過,鼻頭微酸喉間含著澀意。

可惜阿娘早就不在了,翠玉閣也不再是她記憶中草木繁盛,打理得井然有序的模樣。

林顧宴十分窘迫站在一旁,朝林驚枝解釋道:“六妹妹,你這翠玉閣我不知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

“按道理,母親是應該吩咐府中下人打掃的,許是這院子偏僻,下人躲懶的緣由。”

“哥哥這個理由倒是想得巧妙。”林驚枝眸底嘲諷,毫不掩飾看向林顧宴道。

院子裏,未曾打掃的冬雪堆積了厚厚一層,夾雜著枯黃凍死的植物,地上滿是泥濘。

林驚枝卻像毫無所覺般,腳下步伐深深淺淺走了進去。

推開落灰的房門,房間裏漫著一股潮氣,屋內東西並不多,但也擺放整齊,不過是剩了些她出嫁時不曾帶走的大物件。

忽然林驚枝視線頓在白墻上那幅掛著的,還未收起的牡丹圖上。

這是她阿娘親筆畫的,估計是當時出嫁前幫著收拾物件的小丫鬟未曾上心,遺漏了墻上這一幅畫。

大片團開盛放的嬌艷牡丹,如夢似幻,嬌艷誘人。

林驚枝邁步走進屋中,她挽起衣袖,踮著腳尖,正要探身把墻上掛著的畫取下來。

“我來吧。”

裴硯不知何時進來的,他語氣淡淡,伸手扶著林驚枝單薄瘦弱肩膀,往一旁退遠,修長指尖挑開畫卷一角,小心翼翼從墻上取下。

他動作不大,可走進了已經有撲鼻灰塵,落得滿身都是。

林驚枝眸色落在裴硯臉上,垂在袖中指尖蜷了一瞬,終究還是走上前,掏出袖中錦帕,踮起腳尖給裴硯擦去清雋冷白面容上的灰塵。

屋裏沒有點燈,視線格外昏暗。

可這一刻,裴硯眸色卻亮得嚇人,他握著畫軸的掌心有瞬間用力,微微俯下身,能讓林驚枝看得更細致些。

“夫君,我想回去。”

“自從阿娘不在後,豫章侯府便也不算我家了。”林驚枝收了繡帕,往後退了一步,擡眸看著裴硯道。

“好。”裴硯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他上前牽著林驚枝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屋外積雪本就不曾打掃,這會子人多走動再和青磚縫隙裏的雜草一混,越發的泥濘。

裴硯側眸看了林驚枝一眼,俯身把她給攔腰抱起,走了出去。

林顧宴就站在翠玉閣外頭候著,見裴硯抱林驚枝出來,趕忙走上前問:“六妹妹,這是怎麽了?”

裴硯下頜緊繃著,一句話不說。

林顧宴就跟在後頭追問:“六妹妹可是因院子的事生氣了。”

“等會子讓母親吩咐下人打掃後,自然也就好了。”

“六妹妹和郎君今日是在府上過夜,府中自然安排了新的去處,六妹妹莫要生氣了。”

裴硯雙腿修長緊實,步伐邁得又大,林顧宴就是個文弱書生,最開始他還能小跑著勉強跟上,到後面就氣喘如牛面白如紙,還結結實實摔了一跤,鬧得整個院子人仰馬翻。

直到兩人上了馬車,林驚枝從沒從裴硯薄燙懷中回過神來。

她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畫卷,低垂視線頓在裴硯秀致腕骨,和修長冷白大掌上。

“夫君。”林驚枝聲音低低喚了一聲,可“謝謝”二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裴硯垂眸看向她時,她卻極快避開眼眸去,紅唇輕輕抿著,眸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麽。

下一瞬,裴硯忽然俯身,在林驚枝震驚的眼神中,冷白掌心握上她的腳踝。

珍珠被繡鞋落在車廂裏,接著是雪白的羅襪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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