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的意識很濃厚，這是要坐地起價的意思。

可是，小梅一臉的恕不奉陪，既然解釋不清，那就省省唾沫吧。

＂媽，我到店裏去一趟。＂

新店面還沒有安排好，她得在郝佳偉回來之前，把老店面騰出一部分來掛男裝，還專門請人圈出來一個男性的更衣室，免的出現尷尬的情況。

＂李小梅同學你再考慮考慮……＂

＂小梅……＂

身後，是兩個人的呼叫聲。

小梅知道，母親的思想工作沒有做通，她推著車子先去了父親的工作單位，反正就是一個錯對門而已，對父親低聲覆述了一下家裏的情況。

292邱師傅的如意算盤

李父屬於特別明白的人，此刻緊皺著眉頭，對小梅擺手說：＂你去忙你的吧，爸回家把這事兒解決了。＂

於是，小梅輕裝上陣，蹬著自行車自由自在的離開了。

還是那條老路，一路過來，出去胡同上了大道，要路過邱師傅的裁縫鋪。

一晃三年，這三年裏小梅的收獲很大。邱師傅的收獲嘛，反正她自己是很不滿意的。

＂小梅，到哪兒去？跟我說幾句話吧。＂

邱師傅貌似一臉的望眼欲穿，見到小梅的影子，飛也似的從鋪子裏沖出來，招著手阻攔了去路。

回想起來，應該有很久沒見過邱師傅這樣熱情的一張臉了。

小梅從車子上跳了下來，問道：＂邱師傅，你有事兒？＂

＂哎呀小梅，咱這周圍十裏八村的，誰不知道你？現在都是文科狀元了，考到省城去念大學，是文曲星下凡了。你來，咱娘兒倆在鋪子裏說說話……＂

＂娘兒倆？＂小梅瞬間蒙圈了，怎麽感覺遇見邱師傅，比遇見剛才那位保健品老板還難纏呢。

保健品老板跟自己不熟，直接不給臉面的拒絕沒什麽關系。但是跟邱師傅，可絕對不一樣，雖說上一世的恩情在這也是做不了多少數兒，但最起碼，曾經有過師徒情分，小梅還是記著的。

所以，她骨頭縫裏的那一點盲從又泛了上來，把車子在鋪子門前放好，被邱師傅拉著進了裏面。

鋪子裏的生意大概不是很好，原來邱師傅還得算是一個講究人，總是把門窗都擦得幹幹凈凈、亮亮堂堂的。屋裏的布料啊衣服啊，也都拾掇的幹凈、整潔。可是此刻再進來，小梅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是因為，裁縫鋪子裏蕭條得什麽東西都一覽無餘。高高的桿子上，只掛了三件顏色還顯得比較陳舊的衣服樣式。曾經捎帶著掛了整整兩面墻的布料，現在也就變成了十幾幅，或長或短顏色也不出彩。

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距離李小梅借助邱師傅的縫紉機器幫助掙的第一桶金，已有將近三年的時光了。

其實心中想想倒也容易理解，當越來越多的服裝店在鬧市區冒出來，誰還肯繼續鉆裁縫鋪子呢？畢竟買來的成衣樣式會更新穎、花色也很漂亮，價格上也不一定比手工做出來的昂貴。主要是不用等，需要的時候，到各個服裝店裏走上那麽一圈，總會有一兩件能入眼的，穿在身上立刻就可以買走了。比在裁縫鋪子裏做，然後穿在身上還不一定真的合適要強的多得多。

這種種的原因結合起來，讓邱師傅的裁縫鋪子的生意，遠遠不如從前紅火。因此邱師傅大概在心裏打了什麽主意，所以這次見到小梅額外的親熱。

＂快坐快坐，喝水，新沏的茶水。＂

小梅接過來一個大的白瓷茶杯，對於享受到的這份熱情招待，還很不適應。她又覺得時間不能花費在你推我讓的客氣話裏，所以直接追問原因。

＂邱師傅，您到底有什麽事兒？＂

要不說活了兩輩子，李小梅依然幼稚的像一個孩子呢。哪有人就這麽直通通的，就問了一番有什麽問題、出了什麽事兒的。

邱師傅便很不適應這種直白的說話方式。

＂哎呦，這不是多長時間沒見你，沒跟你好好說說話嗎？說起來，你到底要喊我一聲師傅的。這師傅對徒弟，多親熱都是應該的。＂

＂我有些忙，要不下次我們再一塊兒聊天兒吧。＂

小梅把茶杯放下，作勢欲走。

＂哎呀呀，這小孩子家就是好著急，好，那師傅給你說。你那個服裝加工廠發展的挺好是吧？我聽說，那邊兒的長期工總是有活兒幹，有時候晚上還要加班，工資也不老少。＂

小梅聞琴知雅意，點了頭。

＂那個加工廠發展的倒是還行吧，都是我姐管著的。＂

邱師傅的眼神更熱切了，走上前來，一手摁住了小梅的肩膀，一疊聲的說道。

＂我早先就問過你姐姐了，她說那個廠子是你的，她只是幫忙看著。＂

然後呢？接下來到底要說什麽呢？

小梅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一直在等待。

沒有人應和，邱師傅就像是一個逗哏的相聲演員，突然碰見捧哏的那位請了假，自己站到臺上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下去

＂我這不是年紀也大了，不願意再支撐這邊兒這個裁縫鋪的攤子了。想要歇歇心嘛。＂

歇歇心嗎？小梅掃視了一眼裁縫鋪子裏的囧況，也跟著點了頭：＂您要是覺著累的話，歇歇也可以的，反正您早先肯定已經有了不少的積蓄。＂

按照邱師傅這種錙銖必較的脾性，過日子又節省，開裁縫鋪子這些年肯定收入不菲。如果想要讓自己提前退休的話，也在情理之中。

邱師傅臉上帶出幾分不耐煩，按在小梅肩膀上的手多了幾分氣力：＂有什麽積蓄呀？早些年做件衣服給的加工費又少，日子都過得不容易，我就算是辛苦攢著也攢不幾個錢。＂

小梅這會兒真的覺得很累，一邊肩膀被按住還走不了。只能努力的順著邱師傅的話茬，往後摸索，心裏慨嘆，這有話為什麽不好好說呢？直接說個清楚明白大家都輕松，非得這樣老是拐著彎抹著角，多累呀。

＂那您是想去加工廠上班嗎？我那邊確實好安排熟練工。＂

這個路子摸得對，邱師傅臉上又蕩漾出幾分笑容來，按在小梅肩膀上的手，也放松了幾分力氣。

＂看吧，我就知道你那廠子裏肯定缺我這樣的人。對了，你到底是喊我聲師傅的，師傅去幫著徒弟幹點兒事業也是應該的，少掙點就少掙點兒。我在這邊裁縫鋪子，一個月也就能掙到八九百塊錢吧，你那邊可以少給我一點，咱們師徒之間不用那麽客氣。＂

小梅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肯定已經被壓的斜了。邱師傅不想幹這件裁縫鋪子了，完全可以一轉手出租出去，自己掙上一筆租金，然後按她的打算，再去小梅的服裝加工廠，以李小梅的師傅的身份出現在那裏，然後還要拿高薪。

這買賣可真的很劃算哦。

293貪得無厭的人總會隨時出現

＂邱師傅，要我說，既然你這幾天裁縫鋪子這麽掙錢，一個月八九百的收入，能趕上普通工人半年多的收入了。那還是別關門了，我那邊服裝加工廠給的工資可低了，就算是熟練工，還做著管理職位，從一建廠一直幹到現在的，最多工資也就才200元錢。＂

要知道工資漲上來沒多長時間。小梅剛剛在邱師傅這邊掙第一桶金的時候，李國慶、李小紅的工資平均下來才幾十元錢。

所以即便是邱師傅肯屈尊降貴，到李小梅的服裝加工廠去做工，也不可能給到她一個月六七百塊錢的工資。

何況聽邱師傅的口氣，始終以李小梅的師傅做自比。一旦她真的進了工廠，那肯定不可能做一般工人的活計的。

花費史無前例的高薪請來這麽一個祖宗，小梅覺得自己做不到。盡管有著前世的記憶，她對邱師傅是抱著感恩的心思的，但是過分的付出，她也是不肯的。

邱師傅的臉色再次變了回去，尷尬還帶著一點點憤怒。

小梅的肩頭再次被用力往下按，她幹脆直接整個身子一矮，從邱師傅的手掌下逃出生天，貼著墻站著。

邱師傅的口氣不善，或許在她的心裏，李小梅總喜歡喊她邱師傅，她就真的已經成了李小梅的師傅、成了李小梅一輩子的師傅了。

＂你那邊最高的工資才二百塊，那倒也是。她們能幹什麽呀？何況也沒有咱們兩個之間的情分不是？這樣好吧？我去那邊幫著你管理管理，工資嘛，一個月給我五百就行了。＂

由初步預期的七八百元，自己主動降到了五百元的工資，邱師傅已經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覺得自己簡直太善良了。

可是小梅照舊搖頭，並且開始往外走。語氣很冷靜的說：＂抱歉啊邱師傅，我目前還沒有能力花這麽多錢，請一個師傅過去管理。＂

之所以越是發展到後來，私人企業比國有企業發展的反而紅火、有後勁兒，其原因不正是因為私企的老板是給自己做事、給自己掙錢的，所以在人員管理方面、工資支付方面、產品原始價格方面都是認真又認真，恨不得全部親自做到最大效益的。

恰恰好，李小梅現在做的也是私人企業。那個服裝加工廠，是她在艱難的摸索之中給自己開創下的一塊賴以謀生的天地。她的理想和希望都在服裝加工廠那裏，所以不可能窮大方，聘這麽一位祖宗過去。

她的一只手已經去推開裁縫鋪子的門，胳膊肘卻被扯住了。

邱師傅確實有些抓狂了。其實她曾經有幾次和李小梅的交涉，結果兩個人都是錙銖必較的性子，誰都不肯白白的吃虧。

然而這次邱師傅竟然依然對李小梅抱有希望，認為自己擁有在李小梅面前指手畫腳的權利。

＂小梅呀，你這樣做事，師傅必須得好好說教說教你了，這人呀，不能忘本……＂

＂忘本？邱師傅，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我到底忘了什麽本？＂李小梅站定，扭過頭來冷冰冰的問道。

＂你……你那時候什麽都不會，你跑到我這裏來，用我的縫紉機，還跟我學……＂

邱師傅突然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按照她的臆想，李小梅應該對她像對自己的師傅一樣尊敬，因為她跟她學了裁縫技術。可是這樣忽然再來當面說的話，貌似自己也有些心虛，畢竟李小梅一出現的時候，就已經能熟練的自己剪裁衣物和蹬縫紉機，她真的沒教過她什麽。

兩個人這輩子並沒有師徒之實，李小梅稱呼她為邱師傅，只是一種習慣。

而且往上輩子追溯的話，李小梅在邱師傅這裏學習裁剪技術、縫紉技術那是將近兩年的功夫，一分工錢都沒有的。在裁縫鋪子裏，什麽活兒都得幹……

就當自己是沒良心好了，反正這一輩子沒打算再做忍辱負重的老好人。

李小梅想到這裏，果斷的推門往外走。她不覺得虧欠了邱師傅什麽，更不想在裁縫鋪子裏跟邱師傅鬧出什麽言語沖突來。

彼此的觀念不同，出發點更是不一樣，所以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也用不著再努力去做溝通。

＂哎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啊……＂

身後，邱師傅的聲音怒火高漲。

小梅一邊推自行車，一邊高聲回了一句。

＂你想要一個月再掙八九百元，可以想想別的法子。真要是在生活上出現什麽困難了，您再找我好了。＂

蹬上自行車，離開裁縫鋪子幾十米遠了，李小梅這才覺得呼吸都順暢了。盡管她經常也會自我反省，覺得這輩子對邱師傅做的回報實在是不夠。但是她有時候也沒辦法控制自己，如果真的完全依照邱師傅的意思，她怎麽要求她就怎麽答應，那麽肯定會比現在，自己感覺要委屈的多、難受的多。

現在好了，自己痛快了，邱師傅也就委屈了，難受了……

不過兩天之後，李小梅原本對邱師傅還保留的那一丁丁愧疚之情，一下子又被沖散了。

邱師傅在小梅這裏碰了釘子，竟然又想辦法在路上截住了李母。

李母可不知道小梅上輩子和這輩子的糾葛。小梅曾經打的旗號，也是她的縫紉技術是跟邱師傅學到了不少，所以李母始終對邱師傅抱有一種特別感恩的心境。因此，當邱師傅直抒胸臆，提出要去小梅的服裝加工廠去幫忙的時候，李母直接滿口答應。

＂小梅呀，這是個好消息。你姐要跟邢立強結婚，那以後可能大部分時間要花在省城了。你要去念大學，服裝加工廠那邊沒有個自己能放心的人手看管著那可不行，正好人家邱師傅說了，豁出去把自己的裁縫鋪子關了，也要去服裝加工廠那邊幫你。＂

小梅還能說什麽？攤攤手：＂呵呵，我不需要。＂

＂就是吧，我就知道你一聽這個好消息，肯定很高興，肯定樂意……你剛才說什麽？＂

完全沈浸在自己的假想之中的李母，自說自話的問道。

＂我說紡織加工廠，不需要讓邱師傅耗費這麽大的代價加入。那邊不缺人，我上大學就在省城，當初填志願的時候，我考慮的就是可以更好的管理加工廠。以後我每個星期都回來廠子裏。交給那位劉師傅，完全沒問題。＂

這話說的很清晰了吧，如果再聽不明白，李小梅也沒有辦法了。

294意見不合引發的爭吵

＂小梅，做人不能這樣，咱家欠著人家邱師傅的人情呢。當初要不是邱師傅教你，可以讓你在她店裏禍害縫紉機，你怎麽也摸索不出來如何裁剪、加工服裝，你天生能幹這一行啊？＂

好吧，這是個美麗又沈重的誤會。

李小梅的脾氣確實不如以前好了。對於自己以前總是想要跟別人解釋，一直想要解釋到人家滿意為止，李小梅覺得那種方式太low了，必須拋棄。

＂就這樣吧媽，服裝廠那邊我說了算。＂

＂我說了算＂，這四個字，真夠做母親的受的。

李母楞怔的時間真心不短，她好像腦袋有些固執，總是接受不了自家小閨女說話這種堅決的態度，這種不容許大人插手的態度。

這是母女兩個在晚飯後的對話。家裏現在比較安靜，李小紅快刀斬亂麻，在工廠辦了離職手續，然後去了省城布置自己的婚房，婚期定在了國慶節，所以這幾天一直不在家裏。

李國慶和張若彤照例是長期呆在快餐店那邊的。李父吃了晚飯就直接出了家門，他說好了要跟一個老鄰居下棋。

就剩下母女兩個，誰也躲不開誰。

李母的這個暑假過的很是有意思，坐過山車似的。先是各種驚喜，小閨女考大學，大閨女要結婚，兒子要生下一代。

然而，伴隨著這些驚喜的，還有不少的不痛快，這會兒都積攢起來了，驟然爆發。

＂小梅，你別覺著自己考上大學了，翅膀硬了，大人的話一句都不想聽了。上次人家那個賣保健品的老板，簡直低三下四的來求你。你就幫幫忙，抱著那個保健品盒子說上一兩句話，能累著你了嗎？你媽我都答應人家了，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媽呀。＂

李母越說越委屈：＂你自己數落數落，你這幾年讓我丟了多少次人？我想往服裝店裏安個人手，你不同意，我就不能往裏邊安人？我想讓你接那個廣告，你還是不同意，叫你媽自己打自己的臉。現在人家邱師傅求到我這裏來了，想要去服裝加工廠那邊幫忙。你媽我也滿盤子滿碗的答應人家了，就這麽簡單點事兒，你還是不給你媽這個面子，你讓你媽以後走出去怎麽見人呀？＂

母女兩個是較上勁兒了，小梅捂著耳朵走到哪裏，李母就高聲教訓到哪裏，老太太這幾年嘴皮子功夫練得不賴了，尤其是對待自家的孩子，那都是說話不帶準備稿子的，張口就來滔滔不絕，如春汛之後的江水……

＂邱師傅這事兒你必須依著媽，咱做人不能忘本、不能沒良心。你不能覺著你念書好，能考個好大學，就一點兒也不顧及周圍的香火情了。＂

李小梅的後腦勺上，已經被母親戳了不知多少下，這會整個腦袋都是蒙的，但是她越是蒙圈態度就越是堅定，反正就是咬準了自己的人身權利。

＂服裝店和服裝廠都是我的名，我不同意的事情，誰同意也白搭。＂

老媽的面子確實重要，但是老媽太喜歡在外面隨口做許諾了，無論她自己能力能不能達到，她都許諾的特別輕松自在，然後回到家裏來，再跟閨女鬧別扭。

不知道邱師傅到底給母親灌了什麽迷魂藥？這一次，母親的堅持特別持久，大有一副小梅不答應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李小梅還能怎麽辦呢？她也很絕望啊。

無計可施的李小梅也學著母親，高聲喧嘩起來。

當然了，她不擅長爭吵，更不擅長跟母親爭吵。母親提到小時候是如何疼愛她，她更沒辦法應答。

學霸的世界只有學霸能懂吧？當李母繼續巴拉巴拉歷數李小梅從出生到此刻，所犯過的哪些錯誤的時候，被教訓的這個小閨女，開始高聲背誦英語課文，一連串一連串的鳥語，嘰裏呱啦的在李家的整個院子和屋子裏飄蕩。

＂……＂

＂……＂

英語未必就比中文強，但是此刻，在吵架的時候，這一門完全雞同鴨講的語言，竟然果真讓早就口幹舌燥的李母徹底啞殼了。

人嘛，對於自己聽不明白的東西，向來是稍稍帶著那麽一點點敬畏之心的。

李母被鳥語打敗了，張口結舌再做不到滔滔不絕了……

李小梅心中大喜，宛如一下子從天上掉下來一把尚方寶劍，抓住那就不能撒手啊，她的聲音更加高亢，一路連綿不絕的背下去。高一的英語課文，高二的英語課文……如果母親再也不告退的話，那麽對不起，高三的英語課文也還在腦子裏鮮活著呢。

＂好啦好啦，別說鳥語啦，受不了了，太費頭了＂

當李父哼著小曲兒，下了幾盤象棋回到家裏的時候，發現家裏今日出奇的安靜。向來喜歡有事沒事嘮叨上幾句的老伴兒，連嘴巴都不張開，連個眼神也欠奉。

小梅那屋倒是亮著燈的，裏面也沒有動靜。

只有看家犬在院子裏嗚嗚嘶鳴，那意思是說，到時間了趕緊把我放開吧。

＂小梅，去放狗。＂

李父高聲安排著，聽見女兒房裏傳來幹脆的應答聲：＂好勒。＂

李母臉上的肌肉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這個臭丫頭，對他爹的安排，向來是有一就達一、有二就達二，偏偏在對待自己，對待自己的要求總是推三阻四。

＂你就得意吧，孩子都聽你的，不聽我的話。＂

這麽一句抱怨說出來，李父頗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誰又惹你了？你還不知足啊！你生的這三個孩子，個個不讓你費心，個個有出息，你還想怎麽的？＂

李父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如今雖說兒子和大女兒都從工廠裏辭職了鐵飯碗沒有了，但是各自家裏並沒有後顧之憂，相反現在掙到的錢，比上班吃死工資的要多得多。小梅又考上了那麽好的大學，周圍鄰居、親戚朋友不知道有多麽羨慕他們老兩口呢。為什麽非要庸人自擾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李母今日的情緒確實有些失控。她鉆進了牛角尖，越琢磨就越覺得自己委屈，尤其是當聽到老伴兒這麽義無反顧的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滿口都是對自己孩子的讚美，她覺得前方都沒有自己的活路了。

295情緒失控的原因

＂好好，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有志氣，都在外面露臉。就我一個老媽子給你們丟人，行了吧？＂

這些話到底是從何說起呀？

李父被老伴兒這種超出以往的決絕的態度給嚇到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在咱們家不是最厲害的嗎？孩子再有出息，那也都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啊。你在咱家地位最尊貴了，哪一個敢不聽你的話？就連我，不也凡事兒都聽你安排嗎？＂

李父覺得自己已經轉換了方式方法來哄勸老伴兒，結果沒有料到，他剛才說的這幾句特別場面的話，竟然讓李母越發的委屈了。

＂你們李家人，個個都是笑面虎，欺負我一個外姓的，就拿我自己當外人。別糊弄我了，說什麽我在咱家地位最尊貴了，都聽我的話。你自己掰著手指頭數數，這個家裏到底有誰能聽我的話？你能不能找出一個人來？＂

李父被這股怒火給沖擊得瞠目結舌。就試探著用食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子尖，結結巴巴的回答：＂我，我聽你的呀。＂

＂你還敢說聽我的話？哪次不是你都站在孩子那邊兒？天天指著我說這個做錯了，那個做錯了……＂

李母說著說著，眼圈兒都紅了，渾濁的淚水在眼眶裏閃爍。

李父真的被嚇著了，趕緊上前扶著老伴的肩膀，讓她坐下，好聲好氣的勸慰：＂別著急，別著急，有話好好說。是哪個小兔崽子惹你生氣啦？你告訴我，我去教訓她。你可別真生氣，自己的身體要緊，到了這個年齡，真氣出個好歹兒來……＂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基本原則，李父覺得不應該把戰火引到自己身上，引到小兔崽子們身上還是可以的。

結果他越勸李母的哭聲就越大，簡直就像天都要塌下來似的。

放完了狗又躲回到臥室裏的李小梅再也躲不住了。她開始再次懺悔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太不友好了，以至於讓給自己操心了一輩子的母親這樣生氣著急。

可是按說是不應該啊？自己不過就是據理力爭了一下，沒有答應母親的無理要求，好像用不著這樣又哭又鬧的吧？這情緒也太容易失控了。

結果當她站在父母的臥室門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沖進去的時候，聽見了父親告誡母親不要著急生氣，以免身體生病的話，小梅的腦子裏驟然掠過一道白光。

＂更年期，母親到了更年期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李小梅再也沒辦法在外面等下去了。她推門，扯出一張笑臉湊到了母親面前。

＂媽，你別跟我生氣。我其實特別想聽你的話，剛才是我態度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吧。＂

能有這麽正規的認錯態度，真心算是不錯了。

李父瞪起眼睛、豎起眉毛，虛張聲勢的給老伴兒助威：＂你這孩子，馬上要去省城念大學的人，怎麽還這麽小孩子脾氣，惹你媽生氣呢？＂

李母可不是那種給了個臺階兒就能隨便下來的人，她把頭一扭，對著墻面繼續低聲嗚咽。

小梅跟父親互相擠了擠眼睛，聲音裏卻是萬般的求懇與抱歉：＂爸你不知道！我媽應諾了邱師傅去咱的服裝加工廠上班。我剛才就光想著直接拒絕了，忘了跟我媽細說邱師傅前兩天也跟我提過這事兒。她要求一個月發給她900塊錢的工資，在廠子裏做管理工作。我當時覺著這錢太多了，咱負擔不起，所以才拒絕的。＂

原本還抽抽噎噎，覺著丟人抹不開臉面的李母，驟然發聲。

＂什麽？邱師傅她想要多少錢？900塊錢一個月？她怎麽不去搶銀行啊！”

小梅在心裏狠狠的痛斥了自己一番。早知道這種結果，直接說這個原因不就結了嗎？非得讓母親生了一晚上的氣，又哭又鬧的多耗費元氣啊。

記得從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候小梅就很委婉，知道用什麽理由對母親合適。只要一提到花錢的事兒，李母就會自然而然警惕起來。

＂是吧媽？咱是不能答應她吧？真要是讓邱師傅過來，她不幹活誰也不好意思說，她還要拿這麽高的工資，比媽您這個老板娘在服裝店那邊掙得還多呢＂

李父瞬間就聽明白了今天這場紛爭的來龍去脈，板起面孔來教訓李小梅：＂就算是一個月要花900塊錢去雇人有點太多了，但是你也不應該叫你媽生氣，何況你媽最近身子不舒服，還經常失眠。既然你媽已經答應人家了，一個月900就900吧，頂多就是咱把廠子算是給邱師傅了，咱不掙錢，都叫邱師傅掙。＂

＂胡說八道什麽呢你！＂李父的胸口被老伴兒狠狠的捅了一拳。

李母臉上還淚痕斑斑的，但是那態度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堅決了。

＂咱家的服裝廠憑什麽給旁人？邱師傅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她怎麽敢欺負咱家不懂行情？欺負咱小梅小，敢跟咱要900塊錢一個月呢？＂

＂是啊是啊，媽，咱不能要邱師傅對吧？＂

小梅打蛇隨棍上，笑嘻嘻的給母親捏肩膀捶背。

李母一擦鼻子，很是決絕的說：＂這事你甭管了，明兒，我到她裁縫鋪子裏，非得啐她一臉不可。＂

這轉變可真是巨大呀，一下子就用不著再感懷邱師傅當初的教導幫助之恩了嗎？

李父很是有些哭笑不得，舒緩著語調勸慰老伴兒：＂你也別著急上火，明兒我去跟邱師傅說一聲，這事就算過去了。都是隔不幾裏地遠，算是鄰裏鄰居住著，原來小梅也在那邊幹過不少活兒、也學過東西，真撕開了臉不好看。＂

小梅也趕緊湊過來，點著頭說：＂對呀，媽，你就別再去生氣惹惱的了。明天我陪你咱到醫院裏去檢查檢查身體，看看到底是哪兒不舒服，該吃藥吃藥、該治療治療。＂

＂我沒有病，去什麽醫院啊？＂

李母的註意力倒是真被扯開了，但是她不肯配合去醫院又是個新問題。

現在更年期這個話題還沒在老百姓之中盛行，大部分人對這方面的認識很淡薄。

296看病也會鬧烏龍

小梅依然在堅持：＂趁著我現在在家，咱們也都有空，要不爸你也請假一天，明天我帶著你們兩個去醫院裏好好做一個全身的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麽零件兒出了毛病了，咱好能及時的治療。＂

結果李父也連連的擺手搖頭：＂你帶你媽去就好了，你爸我壯的跟頭牛似的，成年累月都沒覺得哪兒身子不舒服，我用不著去花那個冤枉錢。＂

＂我也不去，我就是渾身沒勁兒，有時候出虛汗，睡覺睡不踏實，我問了，大部分老太太都這樣。＂

其實李母現在真心算不得老，服裝店剛開業的時候，她事業心正強，做老板娘做得風生水起，自己也很開心。到後來，天冷人少她就有些松懈了，然後這個暑假，李小梅又讓她在家休息，自己把所有的活兒都接了過去，她覺得這就是閑的，不算毛病。

＂必須去。媽，你就當是陪著我吧，我的牙老是疼。＂

李小梅萬般無奈，轉換了攻堅的方法。做母親的再生氣，也舍不得讓自己孩子受苦，聽說小梅的牙齒有了毛病，去醫院的事兒就算是定了下來。

母女兩個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梅輕車熟路的，不讓母親吃喝任何東西，然後騎著那輛墨綠色的木蘭摩托車去了縣城醫院。

排隊、掛號、交錢、領表，再引領著母親把體檢這一套檢查完成下來，花費了將近兩個小時。

李母有些懵懵懂懂的，昨天不是說來給閨女看牙的嗎？結果怎麽就給自己來了一個全身大檢查了？

等老太太坐在主診醫生前面，在醫生的引導下細數自己身體的變化，然後聽到了更年期這個名詞，老太太又覺得委屈了，原來自己是真的有病了……

早知道這樣的話，就該讓老伴陪著來，現在面對著自己生的小閨女，都不好意思表現出害怕的模樣來。

＂大夫，更年期是什麽大病？得了這個病，是要早死了吧？＂

正常人就沒有不怕死的。尤其是聽說了，自己得的是一種一點兒都不熟悉名字的毛病，那種恐懼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

＂放心吧，更年期不可怕，只要多註意情緒、多休息、多吃點營養性的東西，說不定很快就過去了。＂

＂過……過去了？＂

請原諒，李母的文化水平實在是不夠，她如今滿腦子都是自己得了大毛病了，所以一聽到醫生說“過去了“”這三個字，自然而然就認為這是要死翹翹了。

說魂飛魄散一點兒都不假，李母自己雙腿都軟了，眼睛裏面沁出眼淚來，手抓著小梅的胳膊攥得死緊死緊的自己還渾然不知。

老天爺真是不講道理呀！這日子過得好好的，還沒享受夠呢，這就要安排自己過去了。

＂嗯嗯，只要你心態好，很快就能過去，不會太痛苦的。＂大夫的文化水平又太高了，自以為已經理解了李母豁然變色的原因，所以還很熱心的追加了一句。

＂不會太痛苦？那也行……＂

李母嘴裏喃喃著被李小梅攙扶了出去，李小梅的文化水平也夠嗆兒，也沒理解為什麽母親就一下子變的病情更嚴重了。

走出診室，李小梅想讓母親在休息椅上坐一坐。

＂媽，您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給你去拿藥。＂

李母忍了很久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她緊緊扯著小梅的胳膊不讓她走，聲音壓得低低的，還擔心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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