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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帶來了探病的水果糕點,同時,還神神秘秘的塞給了她一封厚厚的書信,或者叫做情書。

"馬向東找我,說你們兩個鬧了點兒小別扭,有點什麽誤會,叫我來給你送這封信,他想讓你原諒他,以後,他肯定好好待你……"

這年頭大姑娘小姑娘的談對象都喜歡背著別人,尤其是背著父母和家人,所以工友說這番話的時候,小梅也沒在屋裏。於是等大家都走了,李小紅傻呆呆的捏著那封未開口的心倚在床頭,心裏又矛盾又糾結,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打開這封信看一看。

更讓人氣憤的是,到小梅幫姐姐送走了客人,回頭走進屋裏來,門一推開,姐姐竟然下意識的就把那封信往枕頭底下塞,面紅耳赤的,很緊張又心虛的樣子。

馬向東寫信這個橋段,前世裏也曾有過的。那時候,李小紅已經結婚,發現丈夫在外面有人,一氣之下哭叫著回了娘家,然後父母和兄長都很生氣,堅決不讓馬向東進家門,馬向東也是托的李小紅的工友到家裏來偷偷的送信,從而感化了這個善良又癡心的姐姐,沒幾日便跟著他回去了。

胸有成竹的小梅,也不坐下,站立在白墻前面,後背倚著墻面,抱著雙臂,冷森森地對姐姐開口:"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幻想著要跟馬向東重新雙宿雙飛?姐,我可真服氣你,女人能沒志氣到這種程度,還要拼命的保護花心男人寫來的情書。你這腦子是榆木做的吧?"

029毒舌2

經過昨天一晚上“毒舌”的訓練,今天的小梅,技術越發爐火純青了,一張口,便是,更加惡毒尖利刻薄的語言,小冷箭一樣“嗖嗖嗖”對著李小紅紮過去。

"你別瞎說,我沒有……我沒那麽想。"李小紅幹啞的嗓音,還在徒勞的解釋。

"姐,你別糊弄我,我雖然年齡比你小,但我心裏比你清楚,馬向東那個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他即便是現在寫信給你甜言蜜語,說那一切都是誤會,說他心裏一直都只有你,說他以後會跟你結婚,你也不能相信,因為同樣的話,他肯定跟很多女孩子說過……"

李小紅有些著急,雙手在空中軟弱的揮舞著,辯解道:"小梅你也別把人看死了,向東……他也沒這麽壞,他對我其實挺好的,他寫這個信,也是想跟我道歉。"

"道歉,然後呢?你就原諒他了?姐姐,我敢跟你打賭,馬向東之所以又回過頭來找你,肯定是因為,經過了你跟我哥昨天那麽一鬧騰,那個姑娘不要他了,那個姑娘的父母也討厭他了,他在那邊沒有一點兒希望了,所以才會轉回頭來再找你這個蠢蛋,因為知道你好糊弄,說兩句漂亮話,你就扭臉兒跟著人家像哈巴狗一樣的走了,你沒志氣……"

小梅說著說著,眼淚噴湧而出,聲音也拔得很高很尖,一只手痛苦的捂著胸口,她不是在說李小紅,她是在說她自己:李小梅,你沒志氣,你怎麽這麽蠢?你被人騙,你好糊弄……

她的心很痛很痛,整個軀體宛若被浸到了冰水裏面,渾身的氣力也在消失,小梅叫著說著,慢慢兒的,慢慢兒的整個身子都委頓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裏面其實沒她什麽事兒,她這輩子才回來幾日的功夫,還沒來得及受人家騙,被糊弄,也還沒那麽沒志氣呢。

一直在悄沒聲的,耳朵貼在門上聆聽著這屋動靜的李母,被小梅話裏話外的意思給驚到了,一直到聽見小女兒這樣崩潰的哭聲,變了腔調,似乎馬上要暈倒的動靜,才沖進屋裏來,一把抱起了小梅。

"梅呀,你別跟你姐生氣,她不聽話,她傻,你聰明,你別哭了,你哭的媽心疼……"

其實又何止是李母被小女兒的這一通嚎啕大哭給驚嚇到了,躺在床上的李小紅,同樣後悔的恨不能捶胸頓足。她從床上跌跌撞撞的下來,也抱住了妹妹身子另一側,哭著保證:"小梅,你別嚇唬姐姐,姐姐都聽你的,姐姐不搭理那個花心大蘿蔔了,姐姐把他的信給撕了,以後再也不搭理他,你別哭了。"

李母恨得牙根兒癢癢,一巴掌就把李小紅給推到了一邊兒去,口中也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罵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在外面竟然惹下這麽大的禍,還叫你哥哥妹妹陪著你生氣,你哥昨天是不是還跟那個王八犢子打架了?我看他臉上還有傷,你呀你,太不讓人省心了!"

李小紅被母親推到一邊兒以後,很羞愧地站起身來,光著腳丫走到床頭,把那封封閉得嚴嚴實實的情書,拿過來,一點一點撕得粉碎、粉粉碎。

然後,還不解氣,又從書本後面拿出了火柴和蠟燭,一片一片兒的,把那個書信給燒掉了,燒成了灰,以示自己的決心……

晚飯的時候,李小紅再不敢矯情,老老實實的出來,坐在院子裏跟家人一起吃飯,盡管食不下咽,幾次甚至想要把飯吐掉,都強自忍了。

李父作了總結,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就像錘頭砸在李小紅的心上:"小紅,你記住了,姓馬的這個男人,無論他以後多有錢,多出息,長的多好,拿多少彩禮來,你爸你媽都不會同意你嫁給這個人。你要是敢對他再有一點兒指望,這個家,絕對不容你。"

李母說得更直截了當:"李小紅,你要還是我生的閨女,這輩子,都不許再理那個男人。要不然,就算你們在我院子門外邊兒,跪上七天七夜,我也絕對不會容你們進門。"

這算是砸下了死規矩,甚至於,李父都已經打算著,以後寧可不讓李小紅去上班了,也不能再繼續上當受騙。

目前的時代還不那麽開放,在兒女的婚姻大事上,父母的權威性還在,李小紅看起來是徹底死了心的模樣,老老實實在家裏悶了三天,到了上班的時候,發現父親和哥哥竟然輪流接送她,心裏說不上是感動還是難過。

李家人決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保護李小紅,主要是對她的溫吞性子不放心,白白長了副好模樣,心眼兒實在的跟榆木材料做的一般,額頭上清清楚楚寫著“我好騙”三個字呢。

李母在家也委婉的教育了一番李小梅,大意就是你要接受你姐的教訓,還有……女孩子家家的,說話別這麽夾槍帶棒,顯得不賢惠,會被外面人指點的……

上輩子,起初就老實的跟個鵪鶉似的,出去玩兒也只是做小跟班,沒真惹出風流事跡,還是沒少被馮大娘那樣的老太太指點;到後來順風順水結婚,得到了點兒被艷羨的眼光,卻迅速跌入人生谷底,男人死後,狼狽的回到娘家,周圍的鄰居和親友們,又有誰真的給過小梅好臉色、暖心話兒呢?還不是同樣要被指點,被嘲笑,被當成教育自家子孫的反面典型?

這一輩子,下了決心,不理會別人怎麽看,只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不讓自己委屈,也要保護著家人不受委屈。

可是哪裏有真正不受委屈的事兒?

小梅再次來到淑芳裁縫店,其實這時候她已經讓母親給積攢了300元錢,差不多再添補點兒,就能買一臺縫紉機了,可是小梅惦記著前世受過邱師傅的恩惠,做過她的徒弟,所以,還是在賣完衣服之後,到淑芳裁縫店幫工做工作服。

030辜負

在淑芳裁縫店,原先掛在墻面上的小梅上次送過來代賣的頭花,這次過來竟然都兜售一空了。然而,到小梅抓緊時間把手頭的幾件衣服做完,收拾東西要告辭回家的時候,邱師傅還是沒有交代一下那些頭花的事宜,更沒有半點兒要把售賣的錢交給小梅的意思。

她不說,那就自己問好了。小梅一直最討厭自己的缺點,就是前世裏太懦弱,什麽都願意往後縮,什麽都不肯自己獨立問清楚,所以這一次,她決定繼續鍛煉自己,張口問道:"邱師傅,那些頭花是賣完了吧?"

邱師傅的臉上便有些不怎麽高興,做出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走到自己掛著鎖的抽屜那裏,“哢噠哢噠”開鎖拽開了小抽屜,然後說:“嗯,是買完了,你原來定那個價格太貴了,我就做主,給你少賣了幾塊錢,喏,給你,一共十塊。”

"十塊?"小梅的聲音有些高了,她記得自己留在邱師傅這裏的頭花,足足有12支,即使按照她定的最低價格,批發價十支只收16元,那麽這12只,即便優惠了,應該是也賣到了二十多元才對。

自己一開始就跟邱師傅說好的,按照自己定的價格來賣,每賣一只就給她吃提成。但是現在來看,這些頭花,邱師傅可不是享受提成的待遇,而是,賺得比小梅自己還要多了。

那個碩大的“poor”字,又在小梅眼前,忽遠忽近,閃現。

是的,大家都太窮了,從外表到內裏,從物質到精神。

窮了,就志短。就總覺得別人掙得太多,一定非要分一杯羹,分大的一杯才好。

"小梅呀,你年齡小,身上帶那麽多錢回去,也不怕掉了?我這也就是擔心你,尋思著,嗯,你賣頭花的錢,和在我這兒幫工的錢,過上一個月,打總兒結算一下,到時候讓你媽媽來我這兒領走。省得被你掉了……"

邱師傅說的振振有詞,不過,兩只眼睛可始終不好意思,直接對著小梅,眼神躲躲閃閃的。捏在手裏的“寶貝兒”,也舍不得真的往外遞,手腕兒往懷裏縮著。好似只要小梅一答應她的提議,就立刻要把那十元錢再次丟進抽屜裏。

小梅忽然的又想哭了,揉揉眼睛,臉上卻又帶出了幾分笑容來。她問:"邱師傅,我要是真的給你幫工幫一個月,你打算給我多少工錢?"

"你小孩子家打聽這麽多幹什麽?你又花不著什麽錢,我還能少了你的錢嗎?你看啊,要是沒有我的縫紉機,你那個裙子根本就做不出這麽平整的樣子來,還有,你在這裏做幫工,我就算是不教你,你也還能再順帶著偷學點兒我的手藝,怎麽算你都賺大了。"

賺大了嗎?其實是小梅的心,涼透了。

仔細回想一下,上輩子她活在泥沼裏,幸虧邱師傅肯收她做學徒。肯教授給給她裁縫手藝,但是,她做學徒的時期,是沒有工錢的,還得什麽零碎活兒都搶著幹。一直到一年之後,她咬牙把手藝學下來了,邱師傅才開始每個月給了她一點工錢,還是按她做衣服的數量,給她提成……

到死,李小梅也是辛苦忙碌貧困悲苦的死。

"邱師傅,我明天可能就沒空兒來了,你把頭花和我今天幫工的錢先結算給我吧。"

小梅的聲音有些發抖,卻強自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就當是自己辜負了前世的師徒恩情,就當是白瞎了自己好幾天的功夫,就當是丟了錢,買個教訓。

邱師傅很是不樂意的樣子,語氣也有些不耐煩的沖動:"小梅,你沒有居家過日子,根本不懂得外面的行情,要是離開了我的裁縫鋪子,你自己在外面單幹,什麽都幹不成。"

這是小梅上輩子的裁縫師傅,所以,小梅不說別的話,只伸開了小小的手掌,伸向了邱師傅。

她窮,沒那個志氣一分錢不要轉身就走。

最後,她得到的是十元錢的賣頭花的錢,和,兩角錢的幫工費。

兩角錢……

小梅拖著沈重的兩條腿往家走。八根手指甲,再次掐進手心,這次又添了一樣,上牙床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她給自己暗暗的下著決心:先買縫紉機,然後,繼續掙錢攢錢,出來念書,還要,擁有自己的一個店鋪才行。

做人就是這樣,沒有壓力,便沒有動力。不受幾分羞辱,便沒有拼搏的上進心。

回到家裏的時候,不但手心被指甲掐的全是紅印子,下嘴唇也幹裂的滲出了血絲血珠。好在李母眼神兒不好。

"媽,這十塊錢給你,我想買縫紉機,你幫我看看夠錢了吧?"

李母眉頭微皺,先遞了一杯水給小梅,然後為難的商議道:"梅呀,你嫂子那邊說好了,要陪嫁過來一臺縫紉機,要不你就別買了,家裏以後兩臺縫紉機,肯定要被人家說咱是裝闊氣。"

小梅嘆了口氣,16歲的小姑娘,像一個飽經愁苦的,上了年紀的人一樣嘆氣。

"媽,你聽我的,別管嫂子以後陪嫁來什麽東西,那都是她的,當小姑子的要借用,總歸是不如自己買了方便,你說呢?"

"得多花好幾百元錢呢,家裏能有一臺縫紉機,就挺好了。"李母還是心疼幾百元錢買縫紉機這種大件兒。

小梅無奈的下了最後通牒:"媽,我掙來的錢給你收著,你要是舍不得拿出來給我買縫紉機,那我以後,接著拼死拼活的去掙錢好了,我再就不給你收著了,我接著攢錢買縫紉機。"

李母老臉微紅,徹底敗下陣來。本來嘛,這些錢也都是小閨女自己掙的,每天辛辛苦苦的,而且是出於信任才交給了自己的母親,現在這樣,顯得像是當娘的想要扣下女兒掙的錢一樣。

"好好好,那買就買吧。買了以後你也得念書,在家好好念。以後不用那麽辛苦了。"

當娘的能看得出來小梅這段時間真的很不容易,聽聽,大熱天兒的在外面奔波,嗓子都是嘶啞的。

031萬萬不能

小梅趕緊跟上節奏:"媽,那咱明天就去買,要是錢不夠,你先幫我補上,回頭我掙了錢再還你。"

"你這孩子,瞧這個假期裏,天天一張嘴就是錢呀錢呀,你用得著跟你媽分得那麽清楚嗎?"李母根本不懂得小梅想要掙錢的那份迫切之心,更不可能了解,在女兒眼前總是晃動著一個“窮”字,簡直要把她自己給逼魔怔了。

16歲的小梅,忽然站定了,半扭著身子,一臉認真的對母親說:"媽,你比我更清楚吧?這個世界上,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這麽深刻的話,對李母來說有些難以接受。她半張著嘴巴,楞楞的看著女兒拐進門裏的身影,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兒。

小梅進了自己的房間,姐姐李小紅同樣用迷茫的,或者說是有些陌生的眼神,定定的看向小梅,嘴巴同樣的半張著。

難道自己說的不是實情嗎?

"姐,你這兩天在家養病,就別鉆在你那點兒感情的牛角尖裏出不來了,趁早兒想想,萬一哪一天,紡織廠工人要下崗了,你沒有工作了,沒有人給你工資了,你還能靠什麽去生活?"

小梅自己也覺出來了,今天的她比昨日還要沖動,嘴巴裏的話說的還要流利,還要……毒舌。

是受了邱師傅的刺激吧?她的胸膛裏好像總是燃燒著一股烈火,經久不息,喝下去多少涼開水,都澆不滅。

可是她這樣過於先進的思想,足足把李小紅給震得目瞪口呆。怎麽可能呢?在全市首屈一指的國有工廠做正式工人,怎麽可能下崗沒工作沒工資呢?這不科學。

李小紅眼睛的紅腫還沒有消退,聲音也還沒有恢覆正常,但是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妹妹溝通一下:"小梅,你別想的太多,你缺錢,姐姐以後每個月工資都給你留點兒。"

好吧,這位性情溫吞善良,榆木腦袋的姐姐,壓根兒就沒拿小梅說的下崗當回事兒!

小梅,沈默了。

李小紅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這會兒,既然不能叫妹妹說自己鉆牛角尖兒,那就找點活幹。

"你那些頭花,今天我跟媽都給你做完了,你不是說要扯布回來做衣服嗎?你看姐還能幫你做什麽?"

"你歇著就行,明天不是就得上班了?"小梅今天自己也沒有活兒要幹,本來是要在臨來之前,在邱師傅的店裏,扯兩塊布回來做裙子的,但是現在,跟邱師傅弄了個不痛快,布料自然也沒有買回來。

小梅憋著一口氣去吃晚飯,臉上還沒有消掉那點兒不痛快,但是,當母親很周到的,把盤子裏的菜給她夾到碗裏的時候,卻忍不住笑出來了。

母親給小梅夾到碗裏的,是從正中被劈開了的整根兒茄子把兒。

前世裏家裏就是這樣,小梅和小紅其實都喜歡吃炒茄子中的茄子把兒。每到吃飯的時候,看到茄子把兒就要瘋搶,母親總是把茄子把兒劈成兩半兒,一人一半兒,然後哥哥李國慶就從來只有看著的份兒。

家裏金錢緊張嘛,自家種的茄子,舍不得放多少油,基本上就是用水煮似的,茄子把兒更是舍不得丟一點兒。

茄子把兒煮過之後,放在嘴裏咀嚼,會有一種特別的清香。

現在,姐姐大了,不跟小梅爭搶什麽食物了,所以,每次,家裏炒茄子,完整的茄子把兒,都可以饋贈給小梅自己獨享。

一個完整的茄子把兒,可以換來小梅的好心情,功勞也是不小了。

晚飯後,小梅在稍顯暗淡的電燈泡光下開始努力學習,像懲罰自己似的,找了個初中數學課本來做數學題。

很遺憾,數學這門課程,對她來說,確實懲罰的有些重。憑借超常的記憶力,把課本上的例題背個滾瓜爛熟,也就剛剛能做出個跟例題差不多模樣的體型來,略換一換思路,便無能為力了!

這是小梅的弱項,甚至說,是死穴。

另一邊,在床上打算睡覺的李小紅,給予了妹妹深深的同情之心,甚至小聲的開口慰勸:"小梅呀,說實話,姐就是覺著,你念這勞什子的書,做這些題,真心不如去工廠做個工人輕省,太費頭了。"

"費頭?"一直在跟課本兒較勁的小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姐姐是想說,太費腦子吧?

"姐姐,有燈亮著,你睡不著吧?那我也洗洗陪你一塊兒睡。"

甭管自家這個姐姐,性子溫吞也好,沒主見也好,榆木腦袋也好,總之,她疼愛妹妹,小梅懂得。

夏夜其實非常悶熱,這時候連個電風扇都沒有,姊妹兩個都穿得非常清涼,一手呼啦著一只芭蕉扇,閉著眼睛,說說悄悄話。

"姐姐,我建議你申請換個工種,別老是在織布的車間了。你們那車間裏噪音大,空氣裏也老是飛著棉絨毛,對身體不好。"

"可我們車間裏工資高啊。你不知道,包紗房那邊,據說,倒是比我們的幹凈點兒,也沒有噪音,可是,工資比我們足足少了五六塊錢呢!"

看吧,歸根究低,所有的來龍去脈,也還是在一個錢字上。

"姐,明天,我跟媽去買縫紉機,等買回來了,你在家有空的時候就學學蹬縫紉機,學學做衣服吧。"

"嗯嗯,這個行,以後咱姐倆兒自己在家做衣服穿,想穿什麽樣子的就做什麽樣子的。"

……

而隔壁屋子裏父母的臥室,也在進行著一番,深度交流的談話。

父親還是拍板的那一個,他說:"孩子有出息,能學會蹬縫紉機,那就給她買吧,咱家裏不是攢了不少錢了嗎?你也別那麽老是死摳著,明兒再給小梅帶上一百。"

"我不是舍不得給孩子買,小梅還掙著錢呢。我就是覺著,孩子還小,現在就這麽大手大腳的花錢,不好。"

……

世界歸於寂靜,只有院子裏的看家犬,被放開了繩索,自由自在的在院子裏跑來跑去,或許,是尋找到了什麽有內容的老鼠洞吧?

小梅在夢裏,見到了,她今生回來親手置辦的,第一個家業——縫紉機。

032母女

縫紉機在夢裏都出現了,第二天早上小梅當然睡不了懶覺兒,甚至於她照常去河堤跑步與背誦英語和語文等課程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還是“蜜蜂”“蝴蝶”牌子的縫紉機。

頻頻走神兒也有客觀原因,小梅現在記憶力雖然是提升了,背語文課文的話,那簡直輕而易舉,多默上幾遍還可以倒背如流。

但是英語學科就麻煩的多,當大量的生詞出現的時候,小梅的口語還是跟不上趟兒,她能夠記住的只是一個大致的發音和拼寫罷了,那發音連起來,自己的耳朵都覺得羞愧。

所以,細說起來,李小梅想要把英語自學好,還需要一樣得力助手。在這樣貧瘠的時代,一臺錄音機,和幾盤英語磁帶,足以解決她的煩惱。

小梅回家的時候,又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哥哥姐姐和父親都去上班了,她們母女兩個沒有自行車,只能吃了早飯之後,步行去百貨大樓。

"媽媽,你不用這麽小心,你老是用手按著口袋,二傻子也知道你那裏面裝著寶貴東西,裝著錢呢。"小梅沒忍住,在路上調侃母親。

李母的老臉都要羞紅了,沒忍住,輕輕推搡了女兒一下,回道:"就你眼尖兒,媽不捂著點兒,萬一走路走掉了怎麽辦?"

"我這不跟著了嗎?你在前面掉,我就在後邊撿唄……"

小梅比前兩天可是活潑的多了,跟母親有說有笑,娘兒倆一同走起的這段路,便覺得很短暫很輕松。

今天的李母,屬於非常正式的出門,所以,身上的穿戴,也跟往日在家做飯是大為不同的。

姐姐李小梅曾經做過一件白色的的確良襯衫,但是做得肥大了,上身之後總覺著不好看,所以拒絕再穿,就被李母留了下來,今天是第一次,嶄嶄新的出場。

其實叫小梅看起來,這件白襯衫,不但姐姐穿起來不合適,母親穿起來是更不合適的,因為,姐姐剩下的衣服,相對身材更加嬌小的母親穿起來,那就好像是套了一個大口袋一樣,而且這種白襯衫又沒有收腰身,肩膀也是耷拉下來二寸的,袖子挽起來,直顯得有些狼狽,借來的衣服似的。

到底得有多長時間,母親沒有為自己添置過一件新衣了呢?自己上輩子,有沒有註意過這件事情呢?

別說上輩子的事兒了,這次重生回來,每天忙忙叨叨的,這裏掙一點兒,那裏掙一點兒錢,不也只是心心念念著要給自己添置一件縫紉機,而從來沒想過給母親添置點衣服嗎?

小梅又有些羞愧了,悄沒聲的上前一步,一只胳膊挎住了母親的一側胳膊。

"這熱的天,你跟媽擠著,都得起痱子了。"李母非常不適應跟自己的孩子如此親近。還是在大路邊上,眾目睽睽之下,她原本出門就有些緊張。

小梅可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她挽緊了母親的胳膊,慢悠悠的說道:"媽,你等著,我掙夠了錢,一定要叫你穿上最花哨的衣服,脖子裏掛著金項鏈,手指頭上戴著金戒指,手腕上再套兩個金鐲子。頭發也燙一下,燙一堆羊毛卷兒。還有,您掉的那兩顆牙,我給你鑲上金的,亮閃閃的。然後,洋洋氣氣地站在外面,叫別人都羨慕……"

"哈哈哈……噓,你這小猴子,拿你媽逗悶子嗎?你媽要真打扮成那樣,那不跟個老妖怪一樣?"

李母先是大笑,然後迅速的壓低了聲兒,連忙想要阻止自家閨女嘴裏繼續噴吐毫不靠譜兒的言辭。

母親以為這純粹是癡人說夢的玩笑話,但是小梅知道不是,她既然已經重生回來,那麽,就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富足的,甚至於可以在人前顯擺一下的日子,即使那份顯擺,極其的淺薄。

母親這輩子不容易,她從農村出來的,沒什麽文化和見識,嫁給父親之後就是守在家裏做家庭婦女,每天圍著鍋臺轉。家裏需要出來買什麽東西的時候,也幾乎從來用不到她。

今天,陪著閨女一塊兒買縫紉機,屬於她人生當中的第一次,需要獨立做主給家裏添置大件兒。所以,母親有些緊張,小梅能看得出來。

好在,小梅不緊張。她非常善解人意的,不斷的逗著母親轉移註意力,輕輕松松不動聲色的引領母親走進了百貨大樓。

可是,進了百貨裏面,面對著擠擠攘攘的人群,李母的手腳就好像沒有地方放一樣,臉也有些脹紅,舌頭也好像木了,狂流的只有熱汗幾升。

全程下來,便只有小梅自己在跟售貨員交涉、挑選縫紉機,李母所做的,是最關鍵的一步,取錢。

"365元。"蝴蝶牌的縫紉機,價格杠杠兒的,售貨員的聲音也是幹脆利索的,國營百貨,不還價兒。

小梅以為,母親在路上一直隔著白襯衫捂著自己的右側褲兜,那麽錢應該就裝在那裏,直接一掏不就完了?

結果竟然不是。

"小梅,找個地兒,媽取錢。"

難道是拿的存折要去銀行取錢嗎?

那名服務員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的場合,隨手一指,櫃臺側面的一個布簾子後面,說道:“去那裏好了。”

小梅迷迷糊糊的帶著母親走過去,遮起了布簾子。

原來,母親是把厚厚的一沓大大小小的鈔票,隱藏在了貼身的內褲裏面。這大熱的天兒,在內褲前方縫著一個碎花布的大口袋,把錢裝在裏面,貼著身子,得有多熱呀!

母親數出370元錢來,交給小梅,剩下的鈔票,繼續嚴嚴實實的封存在了褲子裏面。然後再親自接過那些錢,汗津津走出布簾子,遞到售貨員指定的收款處。

買一架縫紉機而已,弄的就像是地下黨接頭,特務行動。

接下來新的問題又來了,母女兩個是“腿兒”著出來的,怎麽把如此沈重的鐵制的老式的縫紉機,運回家裏去?

"下班的時候,我們可以安排人給你們送去,要等我們下班,嗯,再交五毛錢的運送費。"

033肉疼

交五毛錢,李母立刻肉疼了,剛剛她親手交出去了300多元錢,已經疼得不得了,哪兒舍得再出五毛啊?

小梅是覺得,還要等著人家下班兒,再帶著人走回家裏去,太麻煩。所以她跟服務員商量,能不能暫時寄存在她這裏,等自己的哥哥或父親中午在家的時候騎車子來運回去。

"行啊,中午我們有人值班,你拿著這張單子到時候來搬就行,說明書都在紙箱子裏,回去自己照著安裝好。"

李母一副極不放心的樣子,300多元錢暫時只換來一張薄薄的紙,這靠譜嗎?

"媽,你別擔心,人家這是國營大單位,誰好意思騙咱的一臺縫紉機呀?走,正好我今天帶你逛逛。"

小梅哄勸著母親,其實這個時候所謂的百貨大樓,並沒有樓,只是一層比較大的空間而已。裏面的商品倒是不少,琳瑯滿目的,售貨員也足足有二十幾個,穿統一的工作服,顯得很有氣勢。

結果李母的雙手又去捂褲兜了,她說:"梅呀,咱不逛了,媽到做飯的時候了,等以後,你自己來逛,想買啥,再買啥。"

其實這還是心疼錢,生怕自己跟著閨女這一路看下來,再見到想買的東西,控制不住購買的欲望,從而又亂花錢。

好吧,小梅只得依著母親,但是腳底下的速度是極慢極慢的,一雙眼睛,也嘰裏咕嚕地四下裏瞧看。

有一個中年男子,在跟售貨員打聽:"我要的彩電,什麽時候能送到?家裏人都等著看新鮮呢。"

聽聽,人家都開始買彩色電視機了,盡管這個時候的彩色電視機,顏色還不那麽絢爛,尺寸也是比較小的,但是對於小梅的家庭來說,目前還沒有享受到黑白電視機的幸福。彩電,更是遙不可及。

"媽,咱家為什麽老是不買電視機呢?我老早就聽我爸說想買,咱家也肯定夠買黑白電視機的錢。"小梅沒忍住好奇心,對母親問道。

其實細說起來,他家現在有三個掙工資的,就兩個吃閑飯,條件也算不得是多差。在不少人家都買了黑白電視機,從而吸引了好多小孩子去蹭電視看的時候,自家買一臺也不是多困難。

尤其是小梅一家,都屬於比較靦腆愛面子的,自家裏沒有電視,也不好意思總去別人家裏蹭電視看。

李母搖頭,說話說得略有些艱澀:"你小,不懂,這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咱家有你們姊妹三個呢,你哥得結婚給彩禮置辦新房吧?你姐得結婚給嫁妝吧?你還得念書,這些哪兒哪兒都得花錢。真買了電視,家裏一點積蓄都沒有了,要是碰上個大事兒,錢都拿不出來,可不就抓瞎了?"

最起碼眼前就是李國慶要訂婚結婚,還有,小梅要讀書,又沒考上,需要托人,還得給學校交讚助費。不就是一臺黑白電視機的錢了嗎?

"媽……",小梅叫了一聲後,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說得滿嘴流蜜,都不如實際行動,來得更要緊一些。

因為感覺到今天花錢花的太多了,所以,李母拒絕去任何地方,直接馬不停蹄的拿著取貨的單據走回家裏去。

小梅把母親送回家裏,雖然時間也接近到中午了,卻依然不敢懈怠,她洗了一把臉,往肚子裏填了點兒東西,然後,提著一大袋子的頭花兒,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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