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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放大了開來,這下好了,她不但招到了一個業務熟練的小幫手,而且這個小幫手還極富有商業頭腦,能夠想到買她這裏的布料,做成新樣式的衣服去售賣,那豈不是要再多掙好幾份錢嗎?

小梅告別的時候,邱師傅依依不舍,送到了鋪子門外,站在公路邊上,又目送了好久,才長嘆著氣,拐回了自己的鋪子裏面,看見重新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縫紉機案臺,不知道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兒……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果真是有天才嗎?即便是做衣服的裁縫,也是有人“生而知之”,或者說是,一眼就能看明白,一出手就是行家。

邱師傅永遠也不會想到,其實,剛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的手藝,本身就是傳承於她自己的。

小梅把那九件成衣,就晾在了裁縫鋪子的後院兒,要到明天直接從這邊拿走,然後到鬧市上去試一試擺攤兒售賣,所以回家的時候是空著兩只手,晃晃悠悠自由自在的。

當然了,兜裏還是有存貨的,邱師傅非要塞給她兩塊點心,說是別人從市裏有名的點心鋪子“榮芳齋”買來送她的。

小梅接受了邱師傅的好意,她對邱師傅有兩輩子的感情,深知這個女人,日子過得也不容易。性格上略略有些錙銖必較,但是本質是非常善良和熱心的,值得長期交往。

“太陽最紅……最親,你的光輝思想,永遠照我心……”。小梅一路上哼著學校裏音樂老師傳授的紅色歌曲,步履輕快,笑意盈盈。

但是,古人都說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興奮之情溢於外表的小梅,遇到了大華的鄰居,馮大娘。

這老太太手裏掂著一捆子菠菜往家走,看到了腳步輕飄的小梅走過去,三角眼兒骨碌碌轉動,嘴巴撇出二裏地外,緊追幾步說道:“小梅,多大的閨女家了,白天在外面晃,晚上跑出去瘋。看看看看,一個個的,都不學好。”

小梅的臉色一下子漲紅了,張口想要反擊,又覺得沒意思。

想一想,最終沒有還口。那是個老人家嘛,都退休了,讓她幾句也少不了肉。

而且自己前一段時間也確實,每天跟著小杏和大華,在外面跑著瘋玩兒,尤其是最受非議的場地:溜冰場,歌舞廳。跟那兩個人的小尾巴似的,當時看起來覺著很刺激,也很新鮮,現在想來,其實無趣的很,無聊的很。

被這些思想古板守舊的老太太看到,經常嘟念幾句指責幾句,也算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最主要是,真站在街頭跟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爭吵理論起來,小梅覺著丟份兒。

於是只有掩耳盜鈴,小梅側著腦袋只當沒聽見,繼續哼著歌,快步往家走。

馮大娘的聲音還在身後不依不饒:“瞧瞧,不學好兒,長這麽大了,連個大娘也不知道喊了,沒規矩。姑娘家家的不守規矩,看以後怎麽找婆家……”。

這算是發自肺腑的關心嗎?小梅沒忍住,一只腳趔趄了一下,嘴角撇了撇,繼續全當耳旁風吧!惹不起,咱躲得起。

不過,她算是暫時躲過了馮大娘的嘮叨嘟念,前面迎頭拐角處,又來了另一個,自己曾經非常熟悉,還較長時間廝混在一起的朋友,大華。

015荒廢不得

“小梅,走走走,今天晚上咱們早去占地方。露天影院那邊兒,要放《三借芭蕉扇》,都說好看得緊。”

大華上來就扯住了小梅的手腕子。說實話,大華是個手腳很大方的人,只要手裏有錢,絕不會存著攢著,攀著別人出錢花。小梅年齡比較小,更是沒人攀比讓她付錢,只需要老老實實跟著當個小尾巴就可以了。

當然了,最主要的,是小杏或者大華帶著小梅的話,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搭把手兒。比如,要去跟男朋友約會,在父母面前扯個謊,打個遮掩,小梅就起作用了。

只是,今天的小梅,肯定要與往日不同。

她忙著呢,要忙著掙錢攢學費,忙著掙錢買縫紉機,忙著覆習各門功課,要改變自己的人生嘛,所以是萬萬不可能,再重新走回老路,跟著大華和小杏這兩個大姑娘荒廢自己的光陰了。

所以,小梅拒絕:“大華姐,我累壞了,真沒空出去玩兒了,我得回家學習。”

這話一說,大華樂的直不起腰來,她的聲音原本就比別的女孩子粗獷一些,所以這麽著的彎腰一大笑,聲音能傳出二裏地去:“小梅你就別鬧了,讓你學習呀,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濟津河的水倒流回去。別浪費那個時間了,走了,走了,走了,姐姐請你看電影。”

“真不去,我爸爸媽媽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小梅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為什麽一解釋說自己要讀書了,反而要得到嘲笑呢?難道真的是“志不同不相為謀,道不合無法溝通”嗎?

沒辦法解釋得通,她就不解釋了,於是,扯開了被大華抓住的手腕兒,來一溜兒小跑。

耳邊能聽到,隨後而來的馮大娘又跟大華對上了!

馮大娘剛才一肚子話沒撈到說,所以,見到大華自然就機關槍似的:“就說你們一個個不學好吧,這天要黑透了,你又描眉又畫眼兒的大姑娘家又要到哪兒瘋去?大華啊,你都要到了訂婚的時候了……”。

馮大娘的話照舊沒說完的機會,大華更是不吃這一套的,直接張口反擊回去:“我的事兒就用不著大娘您費心了,我們娟姐聽說正跟姐夫鬧離婚呢,您不跑到閨女家勸她去,哪兒有這麽大的心勁兒頭管我們的事兒啊?”

馮大娘立刻被戳中了弱點,聲音驟然拔高,語速也快了許多:“小姑娘家怎麽胡說八道?誰說你娟姐要離婚了,他們日子過得好著呢,才不會讓你們這些瞎包貨看笑話。”

直接罵大華是瞎包貨,可把大華姑娘惹怒了,小梅這時走的已經很遠了,還能聽見大華中氣充沛的聲音:“馮大娘,你可別不信,我昨天逛百貨大樓,還看見姐夫哥帶著個描眉畫眼兒的女的買衣服呢。那家夥畫的,比我這妝可艷,賽過我們娟姐好幾裏地去……”。

這位熱心的賽過居委會大媽的馮大娘,幾乎是方圓幾裏小姑娘、小夥子們的噩夢一般的存在,甭管是誰家的,甭管願意不願意,同意沒同意被她教訓,那通通都是一堆狠批,從頭到腳,就沒有她看著順眼指點不到的地方。

而且,不但是見到孩子們要嘮嘮叨叨的說教一回,見到了這些孩子的父母,那也是非常熱心腸的,一定要把人家指點說教得擡不起頭來才行!

通常最後還要再來上一句:“我是實在看不過去,為了幫你們的忙,幫你們把孩子管教好……”。

可是偏偏就她這樣的性子,自己家的幾個孩子,還沒有管教好,即使是最老實的馮家閨女,出嫁已經有十五、六年了,外孫子都要上初中了,最近又傳出她的女婿在外面有了人,跟她閨女鬧離婚的傳聞。

聽著大華輕飄飄甩出馮大娘的軟肋,馮大娘惱羞成怒的反駁聲,小梅差點兒樂出來,腳底下的速度倒沒有放慢,她沒忘記,自己很忙,沒時間沒工夫聽這些雞毛蒜皮張家長李家短。

自己從前怎麽就想不明白這些事兒的輕重大小呢?Εο`唉!

不是沒有八卦的因子躁動,擁有了人生方向的小梅,只不過多了點自制力罷了,一旦發現自己偏離軌道,馬上十指不由自主的發力,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使她清醒,使她保留理智。

掐著指甲的小梅一路小跑著回家,看家犬歡喜的上躥下跳,口中發出“嗚嗚”的招呼聲。

小梅心情大好,伸手去拍拍看家犬的腦袋,笑說:“才多大會兒沒見,整的每一次回家都像久別重逢。”

不過,親熱歸親熱,任由看家犬把兩只前爪扒在身上可不行,狗指甲撓起來,身上皮膚可危險了。

母親照舊長期在廚房裏裏外外的站崗,這會兒站到門口皺著眉頭提醒道:“你的腦袋還有傷呢,跑這一身的汗,別發了炎!這大熱的天兒,偏生古怪把頭發蓋下來了……”

而且因為臭美,包裹傷口的白紗布也撤掉了。

小梅“嘻嘻”笑,並不反駁母親,老老實實回屋放了東西,再出來洗了手臉,小心翼翼對著鏡子給腦袋上的青包兒亮亮相,用黑色卡針把頭發別起來。

想想還是不放心,貌似青包兒沒變小,最鼓的破皮兒的地方被汗水洇濕有痛感……

自己親手往傷口上擦酒精,小梅齜牙咧嘴,暗暗祈禱可別留了疤,這一輩子她有決心活出個完美的模樣來,小疼小痛沒關系。

“媽,你給我切幾片土豆,聽說用那個敷一敷能消腫。”

小梅別著發卡,露著額頭去廚房,到底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這點兒經驗還是有的,土豆片敷在皮膚上,消炎去腫還能美白,必須得利用上啊。

“真的?用土豆片子能行?哪兒聽來的鬼主意……”,李母平日裏就有嘮嘮叨叨的習慣,手底下卻不遲疑,給閨女做事兒利索著呢,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統統肯依著小梅。

薄薄的土豆片,涼絲絲貼在額頭上,小梅又從案板上搶了兩片,臉蛋上也敷滿了,雙手摁著往外跑,身後母親又開始新一輪嘮叨……

016練攤兒1

小梅這次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家裏人只知道她開竅兒琢磨出了頭花的式樣,從而小小的掙了點錢兒,由母親和姐姐幫忙接過去制作的活計,小丫頭便又開始隨心所欲的玩兒,或者學習了。

所以,在又一個早起背書之後,李母主動攆著小梅出門兒說:“昨兒夜裏寫了老些字兒,今兒又背這麽多亂七八糟的鬼話,腦子別迷瞪了,玩玩兒去,松泛松泛。”

這絕壁是親媽,對孩子的教育完全是放羊式,只要你健康著樂呵著就行,拼命學習的話,她怕你累出病來。

小梅放下手裏的英語書,伸個懶腰,臉上神色糾結。

她又寫又背的時間確實不短了,心底裏,貌似有些恐懼今兒出門練攤兒的計劃,所以拖延著。

能沈迷在讀書背書的簡單世界裏,果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

可是不行,她不想完全依賴父母交學費花生活費,她想買縫紉機……

小梅松開了八根習慣性掐進手心的手指,再次提筆,大大的書寫了個英文單詞“poor窮困的”立在權當書桌的老式木櫃上。

Poor,便沒有理由退縮。

小梅長長的做了個深呼吸,揚聲回答母親:“那我玩去嘍!”

結合昨日的經驗,小梅準備了點兒溫開水,裝進父親當兵時帶回來的軍用水壺裏,今兒更需要嗓子給力些,估計……不吆喝就沒買賣上門。

母親瞇著眼睛,沒看出來小梅遮遮掩掩的水壺,還叮囑著:“別跑遠了,別跟小杏她們瘋去,我聽著小樹林那邊燕子幾個丫頭跑圈兒呢,你得少出汗,頭上的疙瘩得露著才好得快,別臭美又捂上了。”

“嗯嗯……”,小梅連聲答應著往外走,母親不知道,她這個再生的人,哪裏還會有心思跟著小丫頭們大熱天跑圈兒?因為昨日折騰的額頭腫脹,自己也懊悔的不行呢,美美的齊劉海兒卡上去就沒敢再放下來。

不想讓母親擔憂,小梅一直走到邱師傅的“淑芳裁縫鋪”,才給自己換上了一件新做的連衣裙。

“好看,真好看!”邱師傅丟下縫紉機,也走過來圍著小梅轉圈兒。

“謝謝師傅誇獎,等我賣完了,回來幫您做活兒。”小梅收拾了其它幾件裙子,又商量道,“邱師傅,能不能借給我兩個衣服架用用?”

她準備了細繩子,想要把衣服懸掛起來售賣,如果用衣服架子的話,就省事兒多了。

邱師傅略有遲疑,口中喃喃道:“鋪子裏的衣服架兒……也不夠用……”

小梅頓了一下,接著笑說:“那我今兒去買幾個備用。”

上輩子的印象裏,邱師傅是個很善良有同情心的人,對小梅也挺關照的,所以這次回來,小梅總是習慣性的還跟邱師傅親近著……

但是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小梅帶好自己的東西出裁縫鋪子門,邱師傅又追出來,手扶著門框說:“要不……我勻出兩個衣服架兒……”

“不用,不麻煩您了。”小梅大步繼續走,鼻子卻是一酸,眼前迷迷糊糊浮出幾個英語字母來,“poor”,中間兩個字母,詭異的變化成兩顆淚珠子。

“poor”,就別矯情了。

小梅憋著一口氣,再不遲疑糾結,走到市中心,選擇了一處拐角,用細繩子把兩件連衣裙從袖籠裏穿過去,兩頭系在路邊一棵小樹與電線桿上。

沒帶座位,她的小身板繃的筆直,側站在小樹前方開口吆喝:“瞧一瞧……看一看,連衣裙……三十塊錢……一件……”

說實話聲音艱澀,內心的難堪勝於前日推銷頭花的時候。

日頭正烈,這裏也不是適合做買賣的商業街,不算擁擠的街頭,來來往往的行人們根本聽不清楚小梅努力“吆喝”的是什麽。

然而她在堅持,八根手指甲掐進掌心,臉蛋漲紅,額頭青腫,聲音一次比一次擡高,情緒一遍比一遍高漲:“瞧一瞧……看一看,連衣裙……三十塊錢……一件……”

汗水繞過高高的青腫,滑下臉頰,她渾然不覺,眼前晃動著的,也始終是個“poor”字。

身後仿佛有萬千追兵,兇神惡煞般的要把她追回到前世的淒慘境地去,所以,即便身前也有萬丈懸崖,她依然會選擇義無反顧跳下去。

“你身上穿的這件,有我能穿的號碼嗎?”終於有人肯駐足問詢一下,小梅激動地喉頭發哽。

宛如天神降臨,或者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在世,小梅看這位顧客腦袋上都放射著金光。

“有的有的,您試試……沒地方哈……那您在身上比量比量,要是回家後穿上不合適,您拿回來,我保證退錢,或者另外給您再做一件合適的。”

小梅起初說的語無倫次,等翻找出適合這位顧客的衣服來,終於奇異的鎮定下來。

衣服在手,布料在手,這是前世她唯一擁有自信的東西。

第一位顧客是個跟小梅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只是個頭兒稍高,身材也豐潤些,此刻身上的穿著足夠時髦,紅色針織短袖背心,碎花兒百褶裙過膝到小腿兒,白色塑料涼鞋。

只是,在當下算得上時髦的碎花兒百褶裙,跟小梅這身清清爽爽的連衣裙相比,就差了太多,顯得俗氣了。

女孩子的家境肯定不錯,單看一只手扶著的無橫梁女式自行車就能知道。

可憐出門創業的小梅姑娘,練攤兒也只能靠“腿兒著”……

“好看……很別致……精致。”女孩子是個爽直性子,把連衣裙在身上比量來比量去,出口都是由衷的讚美。

小梅臉上的笑容放大,她收到了一萬點鼓勵,o!

然而,對衣服嘖嘖稱讚的女孩子,很快便開始打擊起攤主了。

“可是……我身上帶的錢不夠。”

小梅只覺得一顆心往地上落,速度還挺快,聲音也嘶啞了:“你帶了多少?”

這很不禮貌哦,直接追問顧客帶了多少錢……

“十塊……”,女孩子很羞愧的說。

017練攤兒2

其實哪裏需要羞愧?十幾歲的小姑娘,在這個時代,身上帶著十元大鈔逛街,那簡直可以算是土豪家族。

小梅也羞愧了,垂下眼睛解釋:“十塊錢,差的太遠……我不能賣。”

她奔波勞碌這幾日,是指望著幾件連衣裙多掙些錢的,她“poor”,她還沒有做救世主體諒別人的資格。

所以,面對女孩子期冀的目光,小梅咬牙,堅持:“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不能賣。”

這次,輪到女孩子不好意思了,她連連擺手,說道:“你真有意思,哪裏就輪到你跟我說對不起了?這樣吧,你把衣服給我留著,我回家去拿錢。”

女孩子萬分不舍得的,把衣服遞回了小梅手中,然後擺擺頭,很瀟灑的蹬著土豪自行車,離開了。

小梅呆楞了片刻,她是第一次這樣獨自做買賣,根本還分辨不清,女孩子到底是隨口說的推脫之詞,還是果真要她留著這件裙子,等她回家取了錢再來買。但是必須承認,這一刻,因為女孩子這樣誠懇的囑托,她的心裏,是溫暖的。

孤零零的小梅,繼續在原地吆喝。經過了同女孩子的第一次來往對話,她的心理承受力強大了許多,吆喝起來的詞句,也有了變換,甚至,三不五時的,小梅還會蹦出一兩個英語單詞、一兩個英語句子出來。

“lookatmeplease”

“verybeautiful”

……

令小梅萬萬想不到的是,她這樣隨口而出的幾個英語句子反而比其它的高聲吆喝,要更吸引人的多,畢竟在這個時候,聽不懂這些簡單句子的人居多,而人們對於聽不懂的東西反而大感興趣。

“賣衣服的,你剛才說的是什麽話?什麽意思?”

“這裙子倒是挺好看的,原來沒見過這種樣子。”

“我家孩子也會說這個,嘰裏咕嚕的,像鳥語。”

不管大家的關註點在哪裏,小梅的這個小小的攤位周圍,竟然一下子圍上來十幾個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最引人註目的,是一個看起來年歲得有個50歲上下的男士,高高的個子,臉上戴了一副眼鏡,高級知識分子的模樣。

尤其出彩的,是他在腦袋上頂著一個稍顯拙劣的假發套,這可真的是稀罕貨,剛剛能混個肚子飽的時代,這位都開始追求起形象完美精神富足來了。

“假發套”很感興趣的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說道:“Howdoyoudo(你好)”

小梅腦子懵懵的,口中完全不受控制的回答:“Howdoyoudo”

“假發套”眼鏡後面的光彩更盛,繼續作介紹:“I'mXuShoutingnicetomeetyou很高興遇到你)”

“I'mLiXiaomeinicetomeetyoutoo”

小梅回答完這句話,眼前覺得豁然明亮了起來,籠罩全身的炎熱之感,也一下子消散殆盡了。

徐壽亭老師眼神誠懇、滿口稱讚,一下子令原本不可避免的,帶著些自卑心理的小梅,瞬間心靈得到了撫慰。

有什麽可自卑的呢?她曾經在泥沼裏摸爬打滾過,又有什麽關系?現在,她擁有的是全新的生命,正在贏得全新的尊敬。

“IhaveadaughterShe'ssixteenyearsoldShe'stalndthin……(我有一個女兒,她16歲了,瘦,高……)”,徐壽亭老師盡量使用小梅能夠聽懂的單詞和語速,並且不斷地做手勢,比劃著,讓小梅給她拿一件適合他女兒穿的衣服,價格一點兒都沒往下砍,直接付了錢。

這是一位教師,當他發現在街頭練攤兒的小姑娘,竟然努力的在說一口英語的時候,他受到了感動、觸動,從而毫不猶豫的拿出了自己辛辛苦苦積攢的工資。

30元錢,拿在小梅的手中,沈甸甸的、滾燙燙的。

現在,她再也不想給自己的衣服降價銷售了,她覺得值,她的手藝,她的口才,她的努力,配得上這份價格。

而做為第一個顧客,光顧小梅地攤兒的女孩兒,也一頭熱汗的騎著車子回來了,汗津津的30元錢,同樣交到了小梅的手中。

之所以騎得這樣賣力氣,是因為她還帶來了一條有爆炸性的壞消息:“嗨,我看到從隔壁街上……過來……專門查你們擺攤兒的城管人員了,你是不是要躲一會兒?”

當然是要躲的,小梅自己也知道,這樣在鬧市的拐角處隨意自己擺攤兒售貨,是不被允許的。

好在她的東西少,一邊道謝一邊手忙腳亂地收了兩邊的繩子,把裙子抱在懷裏,便可以自由自在地離開了。

“小姑娘,你可以黃昏的時候出來擺攤兒,那個時候隨便在哪裏擺都不會有人管的。”一直跟著看熱鬧,卻舍不得掏錢的一位老大娘,出口點撥小梅。

“那我以後黃昏來!”小妹留下這句話,急急忙忙的跑掉了。

應該說,賣掉了兩條連衣裙,收獲了不折不扣的六十元錢,算是首戰告捷。小梅找了一處路邊樹蔭,坐下來喘息,終於有時間有心情,擰開軍用水壺的壺蓋兒,喝下幾口溫涼的白開水,心裏舒暢極了。

耳邊聒噪聲越來越近,“領導,同志,你就通融通融,把東西還給我吧,我保證,以後不隨處擺攤了。”一個中年漢子,緊拽著一輛三輪車的後車尾,嘴裏不斷的求懇著。

兩個身穿制服的執法人員,板著臉,在前面,硬拽著那輛三輪車行進。

小梅來不及看那輛三輪車上到底裝的是什麽貨物,小攤販到底售賣的是什麽東西,她把頭迅速的垂下去,放在兩個膝蓋中間。緊抱著的連衣裙,幾乎要垂到了地面上。

直到,兩個身穿制服的城管人員,從身前走過了,中年漢子的求肯聲也遠去了,小梅一顆心才算是安然落地,怦怦亂跳之餘,竟然還滋生出幾分沒被抓到的竊喜來。

“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自己也知道,可是目前資金積累艱難,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既然黃昏時候是允許擺攤兒的,那麽以後,小梅打算把自己的練攤兒時間都集中在黃昏。

018未來嫂子有意見1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掙到了60元錢,小梅在回家的路上,琢磨著給家裏買點兒什麽精致的食物,改善一下生活。掙到錢了,也不能總是像葛朗臺似的,做個吝嗇鬼,只進不出吧?

這個時代,食物的樣式還比較貧乏。走了多半條街,都沒有找到一家燒雞鋪子,小梅萬般無奈,只好選擇了一處專門賣豬肉的門面,稱了兩只豬耳朵,鹵熟的,香氣襲人。

擔心臟汙了衣服,小梅伸直一只胳膊,把纏系豬耳朵的紙繩遠遠的提在手裏,紙張迅速被油滲透,鹵熟的香味兒更是根本就遮蓋不住。

就是這麽恰好,拐進自家大胡同的時候,又遇到了無所事事,喜歡找麻煩的馮大娘,一手提著一個馬紮兒,好像是剛剛從哪兒論東家談西家回來,撞到小梅手裏提著的油紙包,嘴裏“嘖嘖”感慨起來:“小梅丫頭,這是你娘讓你買回來的熟肉吧?哎呦呦,又不是什麽過年過節的,瞧你們家這個不會過日子的,一下子割這麽多肉回來,哪兒吃得完嘍?”

小梅很想回敬一句:“您老人家放心,吃不完,也不會麻煩到您門兒上去,求您幫忙吃掉。”

她張張嘴,卻再次忍住了。跟這種無所事事的老太太爭執,又有何意義呢?對於不在意的人和物。花費過多的精力去關註,本身就是一件折本的事情。

小梅努力的扯了一抹笑容,腳底下不停,繼續往家趕。身後,馮大娘照舊是不依不饒的,在自娛自樂嘟嘟囔囔:“你這孩子,都讓大人給慣壞了,見了長輩,連個招呼都不會打,好聽話都不會說,瞧這以後怎麽嫁得出門去。”

看吧,就知道是這樣,你回擊她,她肯定變本加厲的罵你;你不回擊她,她照樣有理由說教你,總之就是看不慣,看誰都看不慣,好像這天底下的什麽事情都辜負了她,對不住她似的。

好在,自己的母親,不是這樣無聊的老婦人,不會成日裏站在大街上,對所有來往的人物品頭論足,指指點點。

小梅覺得自己足夠幸運。尤其是回到家裏的時候,母親已經把午飯做好了,未過門的嫂子,也在院子裏樹蔭下,跟母親一塊兒動手,加工一鞋盒子的頭花,這個場景溫馨又和睦,小梅一下子就被感動了。

“嫂子,這會兒輪到歇班嗎?”

擁有兩世記憶的小梅,見到哥哥嫂子姐姐的時候,其實是非常憂患的。這幾年看起來自家是穩穩當當的,日子不錯,幾個孩子都在全市最好的工作單位,國棉紡織廠上班。

可是誰能料得到?不久以後,工人們就會集體面臨下崗的命運,然後一大家子人全無著落,搞個手忙腳亂,家裏積蓄又不夠,日子過得很是愁苦。

眼前的嫂子,就是這個例子,她和自家的姐姐李小紅,是第一批從紡織廠下崗的工人,當時,整個家裏陰雲密布,老天都塌陷了一樣。

可是這一會兒,沒人想到以後會如何的淒慘,被小妹叫做嫂子的玲姐,也還為自己的工作志得意滿著,聽了小梅的稱呼後,臉上通紅,嘴裏結結巴巴的回答:“是,歇班呢。”

善解人意的李母,趕緊接過來話茬兒,對女兒訓斥道:“大閨女了,成天瘋瘋癲癲的,連話都不會說。你玲姐還沒過門呢,不合適叫這個。”

“嘿嘿。”小梅也知道了自己的口誤,傻笑著先把油紙包送進廚房,再趕緊回屋放自己懷裏抱的那堆衣物,小心翼翼地疊放好,壓在枕頭下面。

兩個粗心的女人,完全想不到小梅會給家裏買肉……

“聽嬸子說,小梅你還想念高中?”玲姐這會兒也大大方方的,算是忘記了剛才的口誤,對小梅問道。

“嗯,我想讀高中,以後考大學。”小梅換下了身上那件做模特秀的連衣裙,慶幸自己剛才的口誤帶偏了這倆女人的註意力,要不然,守著這位未來的嫂子解釋衣服的由來,小梅想想都覺得頭疼。

家居服,頭上的齊劉海兒卡了上去,人整個兒顯得非常利落,走出屋子來也拿起了一枚發卡,一塊兒做頭花。

“你要是真想念書,那不如在初中覆課,你看,有好多人,嗯,豁出去多覆幾年課,考個中專師範的,出來就能端著鐵飯碗兒,當老師,多好啊。”玲姐手底下不停活兒,嘴裏,另外出著主意。

初中畢業,考中專師範學校,確實也算的上一條好出路。掙錢比較快,比貌似毫無前途的繼續讀三年高中,看起來前景要光明得多。

前世裏,這個嫂子就是心眼兒小點兒,對於要讀書,要學習什麽的花費,比較小氣,甚至連對以後生下來自己的兒女,也是非常舍不得把金錢投入到孩子讀書上去的。

這不能說她的心地不好,只是鼠目寸光,沒有見識罷了。

小梅半仰著臉,笑盈盈的,眼睛註視著玲姐的眼睛,很清晰地回答道:“我喜歡上大學。”

她看起來神色非常平靜,話說得也自然,可是,八根手指甲,還是深深的,掐進手心,從後背也傳來一陣顫栗。

這一輩子,她不會再專門兒小心翼翼地查看任何人的神色和語氣,她想做,她就努力去做,用自己的力量,努力去做,不受任何人的幹涉。

氣氛略略有些沈重,李母在中間周旋,試圖改變這種冷清的氣氛:“小梅年紀還小呢,家裏也用不著她著急麻慌的去掙錢,喜歡念書,就再念幾年。”

玲姐眉頭微皺,張張嘴,又把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忍下了,她畢竟還沒進門兒做人家的嫂子呢,過多的指指點點,加以幹涉,確實不合適。

不過,在玲姐的心底裏,肯定不高興了,認為小梅在這個年齡,繼續念書,而不去找工作上班,屬於耽誤時間和功夫,浪費全家人的金錢,毫無意義。

李母繼續挽救:“咱家小梅,手巧,腦子也好用,這不?做這些頭花,也掙到錢了,還都給了我給她攢著交學費呢,花不著家裏的錢。”

019未來嫂子有意見2

小梅又有些鼻子發酸,她能聽出來,母親不希望讓自己的未來兒媳婦不高興,生恐她猜疑,認為小梅讀書,是花了家裏的錢,花空了,再沒有錢給李國慶娶媳婦……

這份擔憂簡直莫名其妙!小梅擡高了聲音,繼續認真的宣告:“媽你放心,我讀書絕對不會花家裏的錢,我自己能掙!”

哎,就看在哥哥李國慶跟小玲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份兒上,忍了。

想想自己還義薄雲天的在父母跟前幫著小玲姐爭取最高款項的彩禮錢……

虛掩著的院門被推開了,先是哥哥李國慶騎車子回來,然後是父親,從跟家屬院側對面的農機公司走回來家裏。

姐姐李小紅,中午是要在工廠裏吃飯的,不必等她,所以,李母馬上去廚房,往外拾掇飯菜。王小玲和小梅,也都上前搭把手,不過,兩個人之間,像以往那種非常融洽的談笑,倒是少了。

小梅面對哥哥李國慶的時候,笑容也淺淡了許多,好似從心底裏增添了一點點隔膜。

兄妹情誼也就是這樣,當中間加了一個嫂子,就必然會增添一點點距離,這也屬於正常範疇。

"哪兒來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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