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墨浚去辦事了，前來接迎聖駕的是身為左臺禦史中丞的嬴芾。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殷玖一眼，恭順地垂頭作揖：“臣參見陛下，參見殿下。陛下請隨臣至正廳，臣命人將罪犯提上。”

墨懿似笑非笑道：“這倒不必，朕此行便是沖著臺獄來的，朕與太女一道去便好。”

嬴芾連忙道：“臺獄濕寒，陛下與太女皆萬金之軀，不可屈尊紆貴。”

墨懿掃了她一眼，唇邊含著笑意，似寒非寒，“這般勸阻，難道是去年年初沭王上稟禦史臺濫用刑罰之事屬實？”

嬴芾一僵，立刻躬身恭遜道：“臣不敢！”

墨懿揮了揮袖袍，一襲玄色錦服映得他面容更加凜然而昳麗。他慵懶道：“叫個監察禦史領路罷，嬴卿勞形於案牘，朕就不打攪了。”

嬴芾低下頭應了一聲，喚來一名監察禦史。

墨懿離開之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冰冷：“莫要亂看，再有下次，卿便告老還鄉罷。”

呵，當年想跟他搶殷黎，現在又偷看毓兒，若不是這家夥前世確實護了毓兒，他重生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辦了他！

嬴芾恭敬應諾，面色不變。

做禦史的，臉皮不厚點怎麽行。

殷玖一路沈默，墨懿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甚至連殷玖在一間牢門前停下了都不知。

到了宮纖白的牢房前，墨懿遣退了那名監察禦史。

監察禦史也很識趣，恭敬退下，絕不多說。

宮纖白早就聽到聲響，擡眸戲謔地看向他：“陛下屈尊紆貴，罪臣受不起。”

墨懿絲毫沒有給他面子：“朕未給你授官職。”你還沒資格自稱“罪臣”，最多自稱“罪人”。

宮纖白涼涼笑道：“所以陛下前來作甚？”

墨懿蹙眉：“是毓兒要來看你。”要不然他才不來。

宮纖白楞了楞：“阿姊？在哪兒？”

墨懿眨了眨眼睛，看向原本殷玖應該站著的地方。

咦，毓兒呢？

“在這兒。”殷玖緩緩行來，“方才看見了一個人，耽擱了。”

她看著墨懿，墨懿默默移開目光，不敢和她對視。她語氣平靜：“陛下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說好外放的前同僚還留在臺獄裏嗎？

即使她話僅僅說了一半，墨懿也聽懂了，微有幾分狼狽地移開目光，“...”

被發現了。

殷玖微笑著看著他，“陛下不願意解釋就罷了。”

墨懿輕咳一聲，“莫要在意細節。還有，在外叫父皇。”在內叫爹爹。

殷玖微笑著把這句話送還給他：“陛下莫要在意細節。”

墨懿移開目光，“...回去就處理。”

宮纖白被華麗麗地無視了之後突然想起了自己媳婦幹的好事，不敢再慘兮兮地博殷玖同情，僅僅只是縮在角落裏，弱小，可憐，又無助。

殷玖看了他一眼，駐足的時間還沒有之前看同僚的時間長，“看完了，走罷。”

她轉身欲走，宮纖白撲到牢門口，手伸過鐵柵欄試圖抓住她的衣袂：“阿姊啊！！！”

不要拋棄你可憐的弟弟啊！

妻兄帶走了媳婦，他被缺德的便宜爹關押，在得到便宜爹的許可前他別想跑啊！

殷玖捂住耳朵，皺著眉看著他抓著自己的衣袂死不松手可憐兮兮的樣子，長長嘆息，看向墨懿，“陛下。”

一切由陛下定奪。

墨懿得到女兒“下腳”的指令之後一腳踩在宮纖白手臂上，足尖微微用力，宮纖白痛的面色慘白卻不敢說什麽，只能面露期冀地看著殷玖。

墨懿語氣難得的暴戾：“你知道這一句‘阿姊’流傳出去會給毓兒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從古至今不是沒有太女或是女帝，但是一般都是無奈為止且能力強大，若是那些老家夥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是絕對不會給毓兒好臉色的。

宮纖白聲音帶著哭腔：“陛下你就放過我吧，我只是想來陪阿，太女玩！”

“呵。”墨懿冷笑一聲，看他終於堅持不住松開殷玖衣袂之時收回了腳，看向殷玖，“毓兒準備如何處理？”

殷玖揉了揉眉心。

郤梓歆再如何也沒有做出把自己打包送給墨懿的事，即使那一次他威脅到了自己的性命，但似乎也只是無意為之。

而這個便宜弟弟，卻是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把她送給墨懿。

她該慶幸墨懿對她沒有殺意，不然她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若是不耐她，大可以說不幫她，而不是把她送給她當時躲避的“敵人”。

除去救命之恩，她和郤梓歆至少還有青梅竹馬相處之情，這也是她無論幾次都會去試著拉一把郤梓歆的原因，甚至這次對方斷了她的經濟來源她也沒什麽憤怒。

但是這個血脈上的弟弟呢？除去那一次救命之恩，他還剩什麽？

自小不在一起，感情稀薄幾近路人；說血濃於水，卻能毫不猶豫地把她轉手給她的敵人。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她垂著眸，淡淡道：“經過這一次，我不會再管他。”

墨懿笑得眉眼彎彎，“好。”

他的毓兒果然最明事理了。

殷玖冷冷淡淡地看了宮纖白一眼，低聲道：“走罷，陛下。”

墨懿淡淡地掃了宮纖白一眼，微微頷首，離開。

宮纖白松了一口氣。

阿姊願意幫他最後一次，他已經想不到了。

不過，也只能是最後一次了。

畢竟，他姓宮，而她姓墨。

......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殷玖明顯魂不守舍。

墨懿試探著喚了一聲“毓兒”，殷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墨懿微微嘆息。

能在他面前這麽放肆，而他又不願意處罰的，估計也就毓兒了。

他垂著眸，微微笑著，“今日救了朕，想要什麽獎勵？”

殷玖回神，詫異地看著他，良久露出了一個笑：“下臣救陛下本就是應當的。”

墨懿執杯的手微微一滯，以為她又在鬧別扭，無奈笑道：“朕可不這般覺得。”

毓兒又在鬧別扭了，真可愛。

殷玖微微嘆息，眼眸中含著極淡的諷意：“此話，不就是陛下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奉上。

墨懿：感覺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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