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玖目光無神地趴在桌面上，墨懿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腦袋，道：“朕讓你出來不是給你發呆的。”

殷玖看著面前堆成山的奏折，感覺前途一片黑暗，世間僅剩黑白兩色。她顫聲問道：“臣現在可以選擇回去背律疏嗎？”

早上陛下突然出現問她想不想不背了，她還以為陛下氣消了，很天真地回答想。

然後她被陛下抓到這兒處理奏折了！

殷玖想哭。

她只是一個單純又可憐的文官啊！不要讓她做這種事可以嗎？

她唯一會的只有斷獄聽訟啊！帝王心術太難了，她學不會QAQ

殷玖很傷心。

墨懿看到自家毓兒明目張膽地開小差，拍了拍桌面，語氣嚴肅：“快點處理，明日代朕上朝。”

鍛煉毓兒的目的，是那兩個月毓兒不露餡而且沒有被那些老家夥倚老賣老給唬住，不然就失敗了。

所以要先特訓才行。

畢竟毓兒太善良心軟，尊老愛幼，這些美德向來不是皇帝該有的。

那些老家夥，識相的賜金放還，不識相的老驥伏櫪志在皇位，那就滿門抄斬。

但是毓兒不會。

陛下很憂心。

殷玖趴在桌面上，拿起一本奏折，處理完畢，顫顫巍巍地遞給墨懿：“陛下可否一觀？”

墨懿和聲道：“叫父皇。”

“...父皇。”殷玖遲疑片刻，還是決定識時務。

人在屋(父)檐(手)下(中)，不得不低(叫)頭(爹)！

墨懿接過，掃了一眼，放到一邊。

殷玖忐忑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的評價。

墨懿擡起下巴，吩咐道：“處理完，朕再點評。”

殷玖心中忐忑，再次拿起一半，微微訝然，發現是一本彈劾杜回松與大理寺勾結的奏折。

彈劾者是嬴芾。

沒有誰可以忍受自己的下屬一顆紅心向外人。

陛下看似信任地將前郡守交給大理寺處理，但是新上任的郡守是大理寺安排在別家的人...

這下大理寺有苦說不出了。

殷玖腦海中掠過一道流光，突然感覺四肢冰涼。

前世這個臨海郡郡守瀆職於明年，那時似乎也是一名禦史出任郡守。她在邊遠之地了解得不甚清楚，後來回來之時大理寺已經是被整治過的。

怪不得...如今她結識之人前世皆不認識。

之前房縐無意間告訴過她，杜回松是陛下調到禦史臺的。

如今的這一封彈劾書...看似是嬴芾忍無可忍，但是為什麽前世多忍了一年？

兼禦史大夫是陛下信任的皇弟。他只要稍微暗示一下，那就...

不對，前世禦史大夫是胥窎...

等等，她回京與回松交好之時，胥窎曾經隱晦地暗示過她莫要與杜回松交好...那就是說，他知道杜回松活不長久...

不會損自己的利益，胥窎自然願意幫陛下推波助瀾...

所有一切，都是在陛下算計之中。

這是何等可怕。何等機心。

帝王心術。

那她現在應該怎麽辦？

殷玖抿唇。

身為國君，自然是按陛下之前所為，將人下獄，處理大理寺。

身為殷玖，怎麽可以願意使自己的好友被自己下令殺害？

陛下這是在逼她抉擇，日後是當殷玖還是當墨毓。

當殷玖，自然是沒有資格處理國務，最後的結果，依舊是好友殞命，自己身陷囹圄。甚至最後依舊要接受當墨毓。

當墨毓，那這件事就是擺脫殷玖這個身份的最好方法。

...沒有第三條路了嗎...

殷玖眼眸沈沈無光，微微擡頭，撞入墨懿帶著笑意的墨色瞳孔中。

墨色如水，緩緩湧動，看似清澈溫柔，實則冷入心扉。

如冬日在溪中洗手，起初涼爽，僅僅凍你一下，讓你放松警惕；但當你多試幾次，涼意就滲入骨髓，讓你牙關打顫。

墨懿笑著開口：“決定好了嗎，毓兒？”

殷玖知道，雖然他在詢問自己，但是自己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殷玖闔上眸，淡粉色的唇微抿。良久，她開口：“可以不殺，命其嫡守外縣不準離開嗎？”

“朕說了，這些東西，任你處置。”墨懿並不直接回答，僅僅說了這句話。

殷玖分不清他說的東西是指這些奏折，還是指那些人。

她只知道，今後的大理寺，不再是之前那個大理寺了。雖然可能還會向前世一樣對她很好，但是再也不會是房縐他們的那種好了。

——車自願棄車保帥的那種好。

但是她前世呆的就是那種地方，為什麽要這麽傷心呢...

真是...理智啊，陛下。

殷玖匆匆閱覽完畢所有奏折，不等他點評，就跑回自己院子裏了。

墨懿看著她離去，微微嘆息，從屜中抽出一張寫著名字的紙。

他將之交給杞翃，“明白嗎？”

“明白。”

......

多事之秋。

兩司接連被處置，人心惶惶。即使是彈劾者嬴芾，也沒有想到陛下手筆這麽大。

本就缺人的大理寺如今許多有用的人被下臺獄，與杜回松有交往的全被停職查辦，包括正卿。

整個大理寺就剩少卿和少數幾個大理丞和評事，襲弭感覺自己要被累死了。

平常樓遐在的時候他嫌棄對方不務正業禦下以寬，但是樓遐不在的時候他才知道對方平常壓力和工作量有多大！

不過可惜了那個殷玖。

那個家夥判案還不錯的，可惜本身是從禦史臺調來的，之前還和杜回松交好，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

被他惦記著的殷玖此時無精打采地處理政務。

早上，陛下說她還不夠好，讓她坐在一邊聽政，觀察他臨朝。

然後她就看到幾乎不剩幾個人的大理寺群落。聽朝過程中，才知道陛下昨天就把房縐他們辦了。

她提出去看望房縐，陛下用詫異的目光看了她許久，這才悠悠道“殷玖”也被辦了。

然後陛下下令命她處理完今日的奏折，才可能允許她去看望房縐。

這種生活...她還不如去背律疏呢！

正當她低迷之時，墨懿推門而入，眼眸含笑：“毓兒。”

殷玖起身施禮：“陛下。”

“你被放出來了。”墨懿溫煦笑道，殷玖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墨懿揉揉眉心，在心中吐槽傻女兒，但還是解釋道：“嬴芾最先審查了你，最後的結論是無罪釋放。他上呈給朕，朕當即就回覆釋放你。”

殷玖微微訝異：“可是陛下不是說，安排的那個人只會沈默嗎？”

“自然。”墨懿道，眼角微挑，“毓兒試想，如果朕不知你的身份，豈知你無辜？但是他敢這麽上書，理由呢？”

殷玖微微瞇起眼。

墨懿看她一臉嚴肅認真地思考，突然笑了，道：“朕也不妨告訴你，他曾經想娶殷黎。”

殷玖：喵喵喵？

母親的桃花債？

“還有樓遐，以前殷黎救過他。”墨懿悠悠道，“許多青年才俊，其實都受過殷黎的恩惠。”

殷玖睜大了眼睛。

墨懿眼眸含笑，道：“所以這一次你能無罪，源於你母親高瞻遠矚。”

“她給你鋪的路，足夠你在朕不知道你的身份時讓你在朝中次次化險為夷。”墨懿想起了什麽，目光覆雜，但還是繼續道，“所以，前世...你可以那麽開朗地活那麽久，多虧了你的母親。”

前世如果不是嬴芾和樓遐幾乎不讓他看見殷玖，殷玖怎麽可能位至大理丞才被他知道。

他後來也查過了，當年毓兒入朝的那名考官是故意讓毓兒獲得二甲的，就是為了避免毓兒提前出現在他面前。

不過幸好有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毓兒估計等不到被秦疏娶走，而是被他強行納入後宮。

然後因為方入朝時那橫沖直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被他親口賜死。

那樣的話，這一世毓兒就絕對不會原諒他了。

能夠獲得如今這種局面，其實要歸功於殷黎。

所以...他昨日才通知彥劄來接她。希望她日後安好。

“...”殷玖闔上眸。

殷黎到底是想幹什麽？

前世導致她悲劇的罪魁禍首是她，前世讓她仕途安好的也是她；在她墳前說著絕對不會後悔的是她，說完之後自刎的也是她。

“好了，去看看你的好友罷，這邊朕來。”墨懿開口放人，殷玖眼睛瞬間亮了，沒空去糾結其他，歡快地跑了出去，速度極快，生怕他後悔改口。

墨懿好笑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見她完全消失，這才斂下面上的笑，淡淡吩咐道：“奈止，跟著她。”

奈止迅速跟上。

墨懿看著還未被翻動的那一疊的奏折，眸子微瞇。

他伸手翻了翻，找到了想要的。

他翻開墨浚上奏的奏折，其中夾著的一張認罪書掉了出來。

其上罪名是結黨營私，雇兇殺人，排除異己。條條件件，皆是死罪。

畫押者為房縐。

墨懿看著這封認罪書，微微一嘆。

雖然死有餘辜，但是還是不要讓毓兒知道罷。畢竟房縐對毓兒不錯，毓兒也以為他是一個好人。

但是她也不想想，沒有後臺的單純的好人，可以在朝中活多久？

不過，既然毓兒昨日求情了，那就從輕發落罷。

他提起朱筆，書下一字。

流宥五刑，流放罷。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最近不能保證日更三千，真是對不起

所以一般一日一更一千五，翌日補全三千

多謝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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