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在陳熹眼裏，笑得非常的有內涵，感覺每一步都在這位老兄的掌控之下。她不過一瞬間走神，父皇的臉色卻鐵青起來。

“今天本是要給你賜婚。”皇帝手背在身後，走了幾步。他當初的想法是同意和高昌公主和親，想得是給陳熹留種。畢竟當時對陳熹上位的想法是猶猶豫豫，要知道身體不好是硬傷啊。可現在老天保佑他們西夜，老三的身體越來越好，那順理成章就該是他上位。可一旦要做皇帝，皇後就不能是異邦，不然將來血統不純。

“兒臣明白。”陳熹撲通跪在地上，“可那畢竟是兒臣的，嗯，骨血。”

皇帝盯著陳熹看了半天，要是讓嬋公主做側妃，怕是不成。他眼神就轉到了陳德臉上，和他相似的臉龐，卻掛著一股看好戲的笑容。皇帝心裏來氣，念頭一閃而過，那句讓陳德接盤的話，好在還是咽了下去。

俞妃走了幾步，在陳熹身邊跪下：“皇上，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教導好老三，您怪臣妾罷。”她抽抽泣泣，“您就看在老三身體不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就去了。好歹還能留下一點骨血。”

陳德走到一邊躬下身輕聲說道：“父皇，兒臣有兩計。”不顧皇帝眉間夾緊，食指豎起，“一，兒臣願娶嬋公主。”淡淡掛著一絲自嘲的笑容，果然看到皇帝神色間一絲狼狽。停頓片刻，豎起二指，“其二，則是賜婚。若是弄璋，便賜封號送往高昌。”

皇帝就算再不喜歡霍家，也不至於親手送頂帽子給大兒子。何況，想讓陳熹上位的念頭，也是為了將來兄妹都平安活著，所以不可能讓他們今天結下了梁子。而如果娶了嬋公主為正妃，那陳熹的太子之位，則不會太平順。畢竟朝上老臣們想得長遠，太子妃的兒子是將來太子，可不能混上異邦血脈。

現在陳德出了這兩個主意，倒是讓皇帝覺得雖然是霍家人，但比霍家人領得清。最簡單的辦法，確實是陳德娶嬋公主，但陳德說出口皇帝就不能答應。可另外一個主意，生出兒子就送去高昌，倒是不錯。送出去，就冊立太子，如果是女兒就留著也沒什麽。反正，皇帝瞥了眼皇後，太子不一定需要皇後所出。

“你這個……”皇帝看著陳熹，逆子兩字罵不出口。心裏卻隱隱有些得意，果然是朕的兒子，說出手就出手，立即就有了血脈。“這件事情，只限於此地。今日回去便讓人準備成婚。”只要時間趕得及傳言能遮掩，醜聞就能變喜事。

“恭喜三弟。”陳德第一個上前恭喜，笑了笑，“等回京，我再準備賀禮送去皇子府。”

“多謝大哥。”陳熹抹了把汗，擡眼想和陳德做眼神交流，這廝已經轉過頭，站回到皇後身邊。

“那皇上，老大和謝妍？”皇後忍不住開口詢問，毫不意外收到皇帝的冷眼。她神情一滯，似乎有些不甘心，再次詢問，“老三的婚事總不能趕在老大之前吧。”

“母後，兒臣的事情晚些再提吧。畢竟現在三弟的事情比較要緊，再過一兩個月公主顯懷，就會引起議論。”

皇帝終於將讚賞的眼神落到陳德臉上，看來老大還是像他多一些。他手一擺，意思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準再議。不樂意去看嬋公主，吩咐薛太醫照顧，手背身後就走了出去。皇後剛要開口訓斥陳德，留意到俞妃跟在皇帝身後，忍下脾氣也跟了出去。

等長輩走光，陳熹看陳德也要走，忙開口攔住：“大哥，你等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陳德腳步略停，稍稍側首看了她一眼：“哦？我們還有什麽話可說。”

這話問得陳熹啞口無言，她燒了繈褓就為了不和陳德有話說，現在攔住他幹嘛，已經各歸各位，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陳德眼神收回，安靜等待片刻，始終也等不到陳熹開口。他舌尖略有些發苦，原本已經能覺察到的甜蜜被奪，反彈回來的就是苦意了。但他不過稍微出神，就冷靜下來。他能在爹不疼，媽不愛的情況下活到現在，靠得並不是運氣。

想走，身體卻很誠實的轉過，面對陳熹站著。看到她驚喜的眼神，陳德淡著神情繼續說：“三弟，你的救命之恩，我想，我也還清了。”

陳熹還以為陳德會發表什麽言論，此話入耳，心裏是說不出的空洞。好吧，她承認，燒了繈褓之後，她還期待陳德會夜探說一些狼子野心的話。剛才陳德轉身，她也是心裏竊喜，希望能聽到陳德之前說的那些話。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對勁了。陳熹深吸口氣：“嗯，兩清了。”

“好，兩清了。”

陳熹不敢去看陳德，匆匆從他身邊走過。走到一半，恰好遇到珩清表哥，手腕被他抓住，人被迫停了下來。

“我跟你講表弟，剛才那幫老家夥說些奇怪的話，還說如果公主有礙，咱們可要面對高昌兵馬了。”珩清嘻嘻笑了幾聲，像是看不到陳熹臉色極差，“上回說要去別府泡溫泉的，咱們什麽時候去？”

“都行。”

“我算算日子，這狩獵好歹還有三天，等回京就得備年。要麽咱們過了大年去，要麽咱們趕在備年前去。”

“越早越好。”

“等你成親後就走？”

“好。”

陳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求仁得仁，卻不能讓自己心裏舒服。和珩清亂七八糟說了幾句，就有侍衛來尋，說是皇帝找大家去吃燒烤。

等到了宴席，皇帝神情已經恢覆正常，連帶他周圍氣場也平和的很。每個人笑得真心實意，好像是家族大聚會。陳熹揉揉臉頰，發現她自己是最不會演戲的那個。難怪大哥曾經說過，她只有三年時間準備，以後難的事情丟給他就好了。

“今天有好事宣布。”皇帝哈哈哈笑了幾聲，公布了陳熹和高昌公主的婚事。群臣皆驚，片刻後再是紛紛恭喜，又是讚譽一片。等了會，沒聽皇帝公布其他皇子的婚事，又是一驚，覺得皇帝是不是提早老年癡呆了，到底將來的太子是誰能不能提早劇透一下，免得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站錯隊。

皇帝的宴席就不是正經吃飯的，為了顯示大家都是自己人，商業互吹是宴席中的重頭戲。果然就有大臣提出霍少府的笛音天下一絕。立即就有俞尚書的手下說，俞尚書家的俞郎中是書法名家。說了一圈，連一直活在臺詞裏的四弟五弟都被提名才藝，就陳熹沒有。

陳熹自覺有些尷尬，縮頭縮腦就盼著沒人點名。可每個宴會都有討人厭的家夥出頭，這次出頭的被稱為笛音一絕的霍少府。他大概仔細聽了提名，然後陰冷笑了笑：“三皇子你呢？”

他是對著陳熹問得，但是聲音有點響，卡在大家吹捧停頓點，自然是被所有人聽到。霍勳一挑眉毛，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跟著霍少府看著陳熹。這下，陳熹被直接推到聚光燈下。

“皇上，微臣不才，略通音律。”珩清從位子上站起走到當中，“不知霍將軍能否賞光，一同給此宴助興。”他一出頭，就直接拉回眾位大臣的理智，明知三皇子才藝不行還逼著問，豈不是找死。

霍勳立即跟上：“臣願劍舞。”

霍少府冷冷笑了聲：“自然。”

陳熹脫離尷尬，知道是珩清給她解圍。不過，她從來不知道表哥會樂器，今天也是頭一回見。轉過念頭，其實她知道表哥的事情很少。

三人上場，互瞪的眼神，讓人感覺要開始搏擊。等小會兒，小太監給珩清布坐布古琴，又有小童給霍少府遞上笛盒。因為皇帝面前不能用真劍，霍勳則用上了木劍。珩清尚未開始，霍少府玉笛放在嘴邊，笛音高聳直入雲霄。

他是先下手為強，顯然是將團隊協作丟在腦後。珩清不甘示弱，十指飛點，將這琴弦撥動意圖蓋住霍少府的笛音。好嘛，他們兩個爭搶好鬥，慘了霍勳。好在他的性格也不是隱忍的，沒多久，完全看不出是根據誰的音律自顧自來了一套劍舞。

陳熹和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看來每個人都有他們不為人知的一面。忽然，此時珩清小指一轉，琴弦繃斷。霍少府的笛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將眼光落到珩清臉上。

珩清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微臣苦學琴藝，看來還是不及三皇子當年。”

陳熹一怔，這是鬧哪出。就看皇帝臉色越來越好，幾乎是和顏悅色地安慰：“無礙的。宮商之道，本來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通透的。”

霍少府收回玉笛：“既然俞郎中的琴音來自三殿下，那等回京之後，臣自要向三殿下討教一二。”眼光落到陳熹臉上，讓她情不自禁抖了抖。

宴無好宴，果然是固定套路。霍少府作妖結束，他親爹又出來：“皇上，老臣大膽，替犬子霍少府求皇上賜婚。”

皇帝點頭。這次出獵確實就是為了相親賜婚準備，給老三安排了婚事，當然也得想想大臣的孩子們。霍少府被老三毒了一次，怎麽也得補償。

“老臣大膽，求皇上賜婚平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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