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講，外臣見內宮裏的娘娘要先得皇後的審批。但是俞妃畢竟是寵妃，俞珩清也還沒正式入仕，又是親戚家的小孩，所以他去見俞妃，只要皇後不是成心惹事，就沒什麽大問題。

這位表哥是心急了，那位三皇子是壓根沒往覆雜的地方想。害得馬上要被趕出去自立的大皇子，站在原地皺了好幾下眉頭，深深嘆了口氣，只能轉身去找他原本不打算去請安的皇後娘娘。

那兩位渾然不知道有人在默默收拾殘局，他們倆倒是一路走一路閑聊。到了俞妃的地方，還沒走近，俞妃娘娘的貼身姑姑，也是俞家陪嫁丫頭站在殿門口，一見陳熹就興奮地回轉頭吩咐：“快快，告訴娘娘，三殿下回來了。啊，快快快，連大公子都來了。”

陳熹臉上先露出真心誠意的笑意，腳步也不免加快。走進俞妃那邊，按規矩要跪下請安，但俞妃一向心疼陳熹，從不舍得讓她行大禮。這次珩清進來，連帶著也優待。兩人被安排在南邊的暖房，裏面早就熏得香甜暖和。坐定後，陳熹愛的熱茶點心，流水線似的伺候，舒服得陳熹捧著茶，悠悠嘆了口氣，還是自家媽這裏舒適啊。

“你可總算回來了！”俞妃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天天聽人來報，說眉州那邊苦巴巴的，還靠近焉耆，亂的很。這，你父皇來了幾次，我就求了他幾次，快點讓人把你接回來。”

“娘娘不用擔心，三殿下她天資聰慧，幾次化險為夷。皇上剛還嘉獎她來著。”珩清半坐在軟凳上，出乎意料的規矩。他看俞妃轉頭望向他，又笑道，“剛皇上命臣替三殿下監督工程。”

“什麽工程？”

“皇上說，這回三殿下差事辦得好，在宮外賜了一處府邸。命臣監督。”

俞妃楞了楞，手指慢慢收緊帕子，片刻後又問：“那，大皇子那邊呢？”

“回娘娘的話，大皇子被封為輔德王，賜府邸良田。臣想，聖旨大約明日便能頒下。”

“哦？”俞妃忽然臉上一喜，可片刻後，又是死死拽住帕子。揉了揉眉間，“那真的要去恭喜大皇子，哦，是王爺了。”

珩清笑了笑，站起身拱手行禮：“臣今日得給娘娘請安，見娘娘身體康健，臣心中甚喜。臣就不多打擾娘娘，先行告退。”

陳熹看看表哥，這人倒是像特意來將大哥封王爺的事情來告訴俞妃似的。俞妃略點頭：“明哥，送送大公子。”

這下暖房就剩她們母女二人，陳熹放松下來，靠近俞妃半躺著：“哎喲，母妃，這趟可真是累死我了。”

“你怎麽還那麽心定！”俞妃真是恨鐵不成鋼，拉起陳熹，“這下子可怎麽辦，我得找你外祖商量。哎，怎麽還有這出。”

陳熹擺擺手：“父皇偏心大哥，我剛也求他來著。父皇說我身體不好，讓我在宮裏。”哼。她略有些抱怨：“我就是怕冷，又不是大事。”

“哎喲，你這傻孩子。”俞妃硬是拉她起來，拍拍她的肩膀，“你父皇是把大皇子趕出去了，留你在宮裏，沒有封王，那就是想把你往太子之位推。”她看陳熹像是被嚇到的表情，緊張地點點頭，“你要是男子，我現在早就該想法子謝恩了。但如今可怎麽是好，一旦入了東宮，除非死罪才會被廢。哎，早知道我就不該只顧自己，你要是在外頭，早就嫁人生子……”

陳熹撓撓頭，安靜地聽完俞妃的一成不變的內疚抱怨。才嘆了口氣：“我說俞妃娘娘啊，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怎麽辦啊？”

俞妃走了幾圈：“咱們小心翼翼，不過求個安穩。你，明天就去和你外祖父商量一下，讓他遞牌子進宮。”

陳熹“哦”了聲。忽然笑道：“我說母妃啊，我有一件事情，真的好奇了很久。其實女扮男裝這種事情，在小孩子的時候最難掩飾了。你到底是怎麽做的，實在不行咱們還能再照做一遍唄。”

“你這孩子是傻了。跟你講過，之前不是調換了個男嬰進來。”俞妃一頓，手輕輕拍了下掌，“我記起來了，從沒和你講過調換到什麽時候。”

俞妃倒是不避諱，一五一十直截了當說了出來。原來，當初生下女孩之後，就直接調換了男嬰。養到三歲，因為思念女兒，身體病得厲害，就逼著俞家老大把女孩找了回來，就是現在的陳熹前身。

正在這個時候，明哥姑姑也小心翼翼走了進來。她是俞妃心腹，自然從頭到尾參與整個操作流程。她跟著點頭補充：“當時娘娘每天每天念叨三皇子您呢。到後來，病得都起不來床，俞大人就將您接回來了。”

“剛開始時候，皇後來瞧，大皇子來瞧，整個宮裏都來瞧那個男孩子。本來皇後防備地厲害呢，可不想生產之後，我身體越發不好，就慢慢減少去防備。”

懂了，難怪大哥說確定不是親緣，之前他可是親眼見過男孩子的。不對，他確定不是血緣，是指她之後的身體。

“三歲的孩子也有相貌區別了。”

“嗯，還好你外祖父想出主意，帶你入宮前，先讓那男孩子生了水痘。渾身出痘痘，臉被蒙上，不讓出門。之前伺候的，都滅了口，說是感染了水痘。”

哎，沒有疫苗的年代，出水痘也會死人的。“那個男孩呢？”

“大約死了吧。”俞妃混不在乎地搖頭，上前捧住陳熹的臉，仔細打量，“別說，你們相貌確實相似。那男孩感染水痘之後，費了一個多月讓所有人都遠離你的寢宮。等你來了之後，便帶著你臉上裹紗出門，讓人遠遠瞧。再逐漸露出一點點相貌，當中竟沒人疑心。大約是前前後後花了近三月，等你揭開面紗，沒有人瞧出相貌差別。就連你父皇，也看不出來。”

明白了，這招好啊。人本來就容易遺忘相貌，要是一下子出現必定會被看穿。而俞妃是耐著性子，慢慢將她的相貌，一點點逐步取代之前那個男孩子。就算覺得五官不同，只會認為小孩子臉張開了，或是因為出水痘的關系。

“不過當時也是險呢，奴婢每天提醒吊膽，好在最後俞妃娘娘和三皇子有老天庇佑。”

陳熹擡頭沖明哥笑了笑，要是明哥和俞妃知道她可能是假貨，真不知道會露出什麽表情。

“我的俞妃娘娘真的聰慧過人，難怪我也那麽聰明。”陳熹嘻嘻笑了幾聲，眼神轉了一圈，繼續問，“那我是出生就抱走了嗎，你是怎麽看到胎記的。”

俞妃沈吟了起來，陳熹在心中合十祈禱。只是突然也不知道要祈禱什麽，要和陳德有血緣關系麽，還是沒有。就算有血緣關系，按照那位老兄的性格，應該根本不會在乎，還會找些其他理由。如果這樣，還不如不要有血緣關系的好吧。不對，憑什麽要去配合大哥。何況，沒有血緣關系，她就無家可歸了。

俞妃揉揉太陽穴，“這倒不是親眼見的，”她看向明哥，“你見過。”

明哥忙屈膝行禮：“確實，是奴婢見著的。不過當時娘娘聽說是女孩，就暈了過去，”明哥略有些尷尬地瞧了眼陳熹，“奴婢匆匆將三皇子和那個男孩調換，只在匆忙間看到三皇子繈褓裏露出的胎記。”

“還記得在哪裏麽？”

“你今兒有些奇怪，怎麽一直在問之前的事情。”俞妃打斷陳熹的問話，手指點了記她的額頭，“你可別被人挑撥了，以為自己不是咱們的三皇子。那胎記在哪裏有什麽區別，我們都記得你身上有，就對了。”

可是，玲瓏身上有個一模一樣的。陳熹裝作驚詫地表情：“哎喲，俞妃娘娘你想什麽。這件事情沒人知道，哪裏還有人來挑撥。我這回出去瞧見災民的小孩，瘦骨嶙峋，但相貌卻各有不同，心裏好奇而已。”

明哥捂嘴笑了聲，緩和氣氛：“娘娘，三皇子馬上要成親了，卻還是小孩子心性呢。”

陳熹陪著笑了幾聲，忽然停了下來，指著自己：“成親？我還能成親。”

俞妃冷笑一聲，手靠在嘴巴邊低聲說起八卦：“你忘了那個高昌公主了？你不在宮裏的時候，她真的不忘給咱們留血脈呢。”

明哥也笑道：“這是天賜的良機。”

什麽意思？嬋公主作什麽妖了麽。俞妃端起茶盞喝了兩口：“那女人和侍衛混在一起！可她畢竟是高昌來的，沒有真憑實據，咱們暫不能怎麽樣，可左右一想，也是好事呢。”

陳熹在俞妃那邊吃了晚飯，才回自家寢宮。秋詞陪著她沈默地坐著喝茶，過了小會意識到做貼身人的功能，還有一項就是要逗主子開心。笑著開場：“主子回宮之後，身子果然沒事了。”

嗯？陳熹疑惑地擡頭看向秋詞，這是從何說起。不過，大姨媽似乎這月沒來拜訪，還沒發冷呢。

“主子真是的，奴婢在路上的時候，發現您脖子那邊起了紅塊。一直想問來著，可時不時見褪了下去，有時又冒了出來。仔細想想，必定是飲食上出了問題。回宮之後，定會沒事的。”

紅塊？陳熹手捂住脖子，她沒過敏吧。呃，突然意識到秋詞說的紅塊，就是陳德的草莓印。見鬼的陳德！幼稚鬼，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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