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熹曾經幻想過和珩清在江湖上飄的場景。每個細節，都勾勒的清清楚楚，嚴絲合縫。小到珩清看她的眼神說的話，她要怎麽回應怎麽低下頭笑，都一遍遍想象。當然，她從來沒想過，為了陳德的解藥，要和珩清在山路上奔波。

“表弟，這些追霍勳的人，是從哪兒來的？”珩清語氣有些清冷，和之前笑瞇瞇的樣子，截然不同。

陳熹蠻想坦承，但話到嘴邊就容易打彎：“我讓曹忠安排，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反正我不管這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珩清似乎接受這個解釋，沒有繼續糾結。仰起頭看向黑夜中盤旋的飛鳥，“這招倒是不錯，”頓了頓，忽然又變成了往常模樣，“咱們像不像大俠，為了救人和惡勢力做鬥爭？”

像極了呀，陳熹心裏默默笑了笑。要是換個悠閑的背景該多好，晚上騎馬吹吹風，想想就覺得開心。

“哎，要是現在不是為了大哥奔波，而是隨意騎馬該多好。”珩清發出如上話語，“等這次秋獵，咱們一定要好好玩玩。”

嘿，珩清和她想得一模一樣。陳熹心裏絲絲發甜，緩沖了此時的緊張。

“鳥停了，應該是這裏。”珩清勒住馬，一揮手，身後幾個黑衣人慢吞吞從陰影中現身。“你在這裏等著吧，我自己去。”

雖說最佳選擇就是等在外頭，可陳熹焦急陳德的毒，又隱隱有種反正有人保護不會出事的心理，像所有電視劇裏拖後腿的女主一樣，她小聲反對：“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珩清“嗯”了聲，曉得現在不是爭辯的好時機，對那些侍衛使了個眼色，自然將陳熹先保護起來。

陳熹定下心先看周圍，那只追鋪的引路鳥，啪啦翅膀停在山壁的枯枝上。他們現在依舊身處山脊上，並沒有村莊。往下張望，有條小路直通山腹。那是個小型的盆地，又隱在山石之間。要不是有追捕鳥，他們必定會從環山路上狂奔錯過。

珩清一揮手，有人從旁邊出現，背對陳熹半跪下來。“讓他帶你下去。”珩清解釋，他也沒有領頭下山，而是由兩個黑衣人先行一步，他在其後。

陳熹心裏明白，這是一貫的珩清做法。她也不是扭捏的人，任那侍衛帶著她跟在珩清身後，快速下山。他們是悄然無息，到了山下，卻立即聽到有人在大吼大叫，連忙藏在暗處觀察。

“口口，居然是假的！居然還是被騙了！老子要殺了那個狗娘養的！”

聲音來源自然是霍勳，陳熹抖了抖肩膀，心裏略略有些得意。但看來今日取藥非要鬧個你死我亡不可了。她輕手輕腳往前爬了幾步，想湊近聽得更清楚。

“副將息怒。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拿到真的解藥。”有個年紀大一些的聲音在回應霍勳，“軍中因霍將一直不露面，已有些不好的傳言出來。”他停頓片刻，“依屬下愚見，這件事情已不能善了。原本計劃是在路上逐一擊破，等到了眉州一網打盡。可現在看來，必須得在九巍山做個了斷。”

“這裏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霍勳有些猶豫，忽然停下話語。

陳熹正聽到關鍵時刻，腦中已經將眉州的情報過濾了一遍。她的情報很少，也就是出發前得知的賑災貪汙事件，和白梅軍殺人拿賞金事件。現在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霍勳是軍方的人又是副將，那和白梅軍一定有幹系。

等等，他是姓霍的。但皇後娘家直系旁支人員的姓名，只要有名號的，俞妃都在她耳邊嘮叨過，可從沒提到過霍勳。

她還在細想，在她旁邊護著的黑衣人猛然屏住呼吸，突然躍起。刀出鞘瞬間，人就被一箭射中胸膛，直挺挺到了下來。鮮血濺射，沾染到陳熹的半截衣袖。陳熹一怔，脖子上已架了把長劍。劍鋒淩厲，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白光。

變動來得太快，眼睜睜看著人死在自己身邊，陳熹那時候幾乎是嚇傻了。目瞪口呆，腦子似乎也停下了運作。

“真是送上門來的。”霍勳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熹，語調嘲諷，“不錯不錯，還能追到這裏。”

霍勳身邊的侍衛將陳熹拉起來，霍勳上下打量她，轉過身揚聲喊道：“還有哪位，一起出來吧。”

四周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人應聲。霍勳嘆了口氣，回轉頭看向陳熹：“你就帶了一個侍衛來，我是不信的。要麽和你一起來的人，準備了突襲。要麽他們丟下你跑了。你說，是哪種？”

陳熹脖子被架了刀，逼迫地頭高高仰起。她對珩清沒有出現，早就是意料之中。只要珩清沒有被抓，她就能全身而退，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篤定的想法，但她就是知道。

於是，她用了被抓後一定要哈哈哈哈的固定招式，哈哈哈笑了幾聲：“要是我說，這次我是誠心誠意來換藥的，你信不信？”

霍勳飛快皺了記眉：“你在我手上，你以為我拿不到解藥？何況，你也快死了。”

“你不是自詡正大光明麽，給我假藥還有理了。我這次是真心實意來談和，”陳熹看了下天色，糟糕，霍勳這麽說的話，大哥時間不多了。“反正我也逃不了，何不給我一點時間來講明。”

霍勳猶豫片刻，親自抓住陳熹的手臂翻轉於背後，壓她走到一側。吩咐人走遠，才開口：“說吧。”

陳熹知道要是隨便說點藥什麽的事情，根本無濟於事，現在不如一搏。想到剛才聽到的墻角，她笑道：“霍副將，你們為什麽對我們窮追不舍，”她露出了然的神情，“這點你我心知肚明。我只想問你，值得麽。”

這句話前後都是活扣，不管霍勳說值得或者不值得，都有話圓回來。兩人對視，陳熹毫不示弱。霍勳沈默的時間越長，越說明這句話對他的影響，也就是說，霍勳本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到底是什麽。

但其實對陳熹來講，霍勳沈默時間的長短，只代表著珩清是否能準備充分來救她。

“你有什麽指教？”霍勳終於開口，沒有回答值或不值，也沒有追問原因。

陳熹一怔，她倒是沒想到後面，不過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拿出在公司裏做報告的心，輕咳一聲，壓低聲音：“你是知道我們身份的。”果然看到霍勳點頭，心裏有底，繼續說下去，“你是忠心耿耿，破釜沈舟了。可想過將來，會有什麽結果。”

陳熹說的話依舊是模棱兩可，目不轉睛看著霍勳的神情，一點點補充下去。當時假冒邵聖懿的家夥，提到過眉州之行，又以為她是假冒三皇子的丫頭。剛才，和霍勳對話的家夥，又提到了昏迷不醒的霍將。

和眉州有關系的，戴著騷白頭盔的還有誰。陳熹大膽揣測，假冒邵聖懿的變態，大約就是皇後的表侄，霍少府了。

至於眼前這位，也姓霍，跟在霍少府身邊管他叫大哥，卻不列在皇後副本名人榜上的家夥。用陳熹跟著母上看八點檔連續劇能一眼看穿套路的慧眼，這人只怕被霍家打壓。

“良禽擇木而棲。”陳熹冷冷拋出這句話後，就閉口不言。

霍勳瞇了瞇眼，沒有多話。夜色越來越深，陳熹心裏越發焦急。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要思考那麽久麽。

“那兩粒是真藥，”好在霍勳沒有沈默太久，他沒有提別的，倒是說起藥的事情。“一粒是藥引，一粒確實是解藥。但那蛇毒實在是陰毒，吃完藥之後，還需服用補氣補陽的藥品，逼出餘毒。要是光吃了解藥，暫時就像都好了一樣。可過了幾天，蛇毒就會反覆，到時候，再救不了了。”

霍勳說完，又看了眼天色，“我猜你沒吃前面的藥，真是疑心重。”他走了幾步，沖不遠處說了句，“聽完就出來吧。”

聽草叢悉悉索索聲響，陳熹轉過頭看去，站起身笑笑的人，正是珩清。

珩清拍了拍身上的雜草，他倒是頭一次看上去有點狼狽。身邊沒有人守護，就他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離霍勳還有十步左右停了下來：“這位霍公子，多謝告知解藥用法。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就先告辭了罷。”

珩清沖陳熹招招手，陳熹往他方向走去，霍勳沒有阻攔。她猶豫片刻，心想霍少府要是醒來，對她身份是個超大的威脅。走了幾步，又回轉到霍勳身邊。基於之前聽到的只言片語加上她的揣測，她再次賭了一把。

“霍勳，憑你本事也能做個將領，何必要站在人後。”陳熹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蠱惑人心，“現在是個好機會，只要什麽都不做，就能從人後站到人前來。何況，追殺我們的黑鍋，難道你想背麽。”

看到霍勳猛然睜大眼，明顯是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陳熹心一橫，繼續說道：“追查到你們的同時，已經傳信回去。只怕現在，已經有人把整件事情的責任，推諉給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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