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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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四個招魂幡都寫滿了往生咒，重華道：“時辰到了，可以送綠腰姑娘去投胎了。”犀照點了點頭，欲擦掉綠腰掌心的鎮魂符，引她的三魂七魄從稻草人中出來。
這時，就聽到旁邊的灌木叢裏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犀照的耳朵動了動，對著顧太初道：“顧太初，睡夠了嗎？”
顧太初點了點頭。
“睡醒了還記得前兩天你吼我的事嗎？”
顧太初又點了點頭。
犀照笑道：“你說，出來混，是不是總是要還的？”
顧太初覺得不妙，但他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犀照笑得更歡了，摸了摸顧太初一頭如絲綢般光滑的青絲：“別怕，我不用法力。”
顧太初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犀照握住了顧太初的衣領，然後像是扔沙包似的，把顧太初給扔了出去。
顧太初在空中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滿臉的迷茫：“昆侖派沒教過打人還有這麽一招啊。”當然在他反應過來前，他已經撞上了什麽而被迫停止了飛行。
額頭猛然的疼痛提醒著顧太初，他已經完成任務了。
“哎呦！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被顧太初撞到的東西不停地討饒，顧太初閑暇之間擡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個油膩膩的光頭。原來是張老三正躲在灌木後面偷看，不小心踩斷了枯枝殘葉，惹出了聲響，才引起了犀照的註意。顧太初有潔癖在昆侖是出了名的，入目便是張老三那付邋遢猥瑣的樣子，不由得帶了幾分嫌惡，不由得面色也變得有些不善。
張老三一看慌了神了，心想：“神仙生氣了，會不會直接就打得我永世不得超生？”這麽一想，張老三就更害怕了，慌忙用手交叉放在了腦袋前面，一面瑟縮一面說：“別殺我別殺我，我只是想來見見綠兒，只要見她一面就行。”
犀照本來見了是張老三，便有些不滿：“無趣，還以為是騷狐貍又殺回來了。”
一個屠戶張老三，便是給他三千張火符，他能翻出天嗎？
“你要見她便下輩子吧，這輩子她怕是沒有空了。”
“我就說一句話，就一句話。”張老三的語氣近乎懇求了。
一旁的顧太初略微沈吟，道：“讓他見吧，既然送我們來庸城的是一縷塵緣，倒必然是要斷的。”
犀照想了想，用手一抹，擦了綠腰手上的鎮魂符，對張老三道：“若是她一看見你又要散魂，我就真的沒辦法了。”
鎮魂符一擦，就見得綠腰悠悠轉醒。犀照站的位置比較巧，正擋住了張老三，所以綠腰一睜眼，只看見了犀照，她極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犀照姑娘。”
犀照點了點頭：“我要送你去輪回，但是有人要見你最後一面。”
綠腰此刻的狀態十分穩定：“誰？”
犀照不言，只是讓了位置，正好讓綠腰看見了張老三。
綠腰一見張老三便睜大了眼，咬住了下唇許久，眼中也慢慢積起了淚花。犀照偷偷觀察了許久，暫時沒有要散魂的跡象。
張老三原先挺堅定地要見綠腰一面，打算著拼死也無妨，可此刻見到眼前的綠腰，卻又發現無從說起話頭。
良久，張老三開了口：“綠兒。”
話音剛落，犀照道：“好了，一句話說完了，下輩子見吧。”說完就要用符咒，引綠腰的魂魄出來，符都已經快貼到綠腰的腦袋了，幸好顧太初眼疾手快，止住了犀照。
顧太初沖犀照搖了搖頭，示意她等等。
犀照剛要問話，卻讓艷鬼搶了先機：“你還有臉來見我？”話是沖著張老三說的，她近乎咬牙切齒，帶著濃濃的怨恨，“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從你走後，我日日活在地獄中。我遭人毒打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知道嗎？我給你的，是我打算用來給自己贖身的積蓄，我一句怨言都沒有，只是想著要等你。我想要成就你，看你皇榜加身，衣錦還鄉。”
張老三低下了頭：“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我等了三十幾年，就換到了一句對不起？”綠腰的眼睛變得赤紅，顯然是將要魅化。犀照見狀不好，擡手要攔，卻讓顧太初阻止了。
不得不提到，顧太初小朋友在昆侖偶爾也是做得了主的，所以想要阻止一個門人就一個動作：手臂一伸，攔在那人面前。
這動作到了犀照這裏，連做了兩遍，就讓犀照覺得不太樂意了。怎麽想都覺得他一副高姿態。犀照有一個優點，就是沒什麽事能讓她不樂意得太久，因為她一覺得不樂意了，就會把讓她不樂意的東西，斬草除根。
當顧太初第一次攔著犀照的時候，她就想下手了，可是無奈顧太初手速太快，她沒能成功。所以當顧太初又伸手的時候，等侯已久的犀照朝著他的小臂就來了一記手刀。空曠的夜色中，傳來了一聲清晰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顧太初一聲悶哼，看了看犀照：“為何對我下此毒手？”
犀照斜睨了他一眼，理直氣壯：“因為我今天沒吃藥。”
“……”
那廂的人鬼，卻沒有被這邊的雞飛狗跳打擾。
艷鬼在崩潰的邊緣，問：“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去考功名？你是不是只是拿著我給你的財產去揮霍了？”
張老三本是低著頭的，聽到這句問話，猛然擡起了頭：“怎麽可能，你給我的是你的命根，我怎麽可能拿去風流？”他頓了頓，滿臉愁苦道：“當年，我上京趕考，可是三年不第！三年啊，王城的吃喝拉撒，寸土寸金,那些財產慢慢見了底。我想著不能坐吃山空，第四年我拿了自己的字畫出去買，你猜怎麽樣？沒有一個人買我的畫！當年科舉的主考從街邊打馬而過，看了我的話，笑道：‘真是什麽人都敢說自己是讀書人。’第四年，我一樣不第，讓人趕出了在王城的住房。”張老三近乎嘶吼地講述著他的故事。
綠腰明顯平靜了下來，只默默地流著淚，聽張老三說著他的故事。
“我走到成郊，尋了一處地方想要自盡，是一個乞丐救了我！”張老三說著說著，流出了淚水，“我是一路乞討一路回庸城的。回來我才知道，我爹娘都已故去，祖業沒人打理，付之一炬。而你……嫁做人婦。於是我改頭換面成了屠夫。三年後，我收到了你的死訊。”
張老三多年的委屈終於都在此刻爆發出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哪裏還像你的三郎！？哪裏像？你的三郎死了，死了整整二十七年了！·”
綠腰流著淚，摸索著走到了張老三的旁邊，如玉般潔白的手指，撫上了那張滿是溝壑而且醜陋的臉:“你老了，頭發也少了。”
“我滿嘴的臟話，喝酒賭博，哪裏還是你當年的三郎？你就當他死在了王城，再也沒回來過。”張老三把綠腰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了下來，撇過頭不再看她。
“不，你是他。你是他！”綠腰又捧起了張老三的臉，輕輕將它扭了過來，“你還記得我們的定情詩，還記得我。”
張老三只是默默流淚。
綠腰滿臉是淚:“你為什麽,沒有娶妻？”
張老三只是沈默，很多事，事實就在那裏，但不開口，就不用面對。
正在此刻，一旁的重華終於開了口：“真的當我的法力不要錢嗎？我撐得住，天也撐不住啊。天快亮了，趕緊送她投胎。”
正在苦口婆心地給犀照講道理的顧太初聽了，點了點頭，對綠腰道：“綠腰姑娘，該上路了。”
聽到這句話，艷鬼最後看了自己的情郎一眼：“三郎一定還活著，這一次，為我活下去，好不好”
張三郎重重地點了點頭。
之後，在顧太初和重華的配合下，平安地將艷鬼送入了輪回裏。而張老三，混混沌沌地回去了。
後聞，有庸城張生，五十而第。一生為官清廉，為國為民多謀福祉。終身未娶，醉心政事。嘗，途徑故裏庸城，三顧不入。世人問曰：何以不返鄉？張生答曰：負盡深恩。
每每犀照翻到史書的這一頁，便會指著張生二字，沖顧太初道：“這個張生，是不是就是那個禿子？”
顧太初點了點頭，犀照道：“我替他算了一卦，他下輩子，還會是個禿子。”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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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就聽到旁邊的灌木叢裏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犀照的耳朵動了動，對著顧太初道：“顧太初，睡夠了嗎？”
顧太初點了點頭。
“睡醒了還記得前兩天你吼我的事嗎？”
顧太初又點了點頭。
犀照笑道：“你說，出來混，是不是總是要還的？”
顧太初覺得不妙，但他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犀照笑得更歡了，摸了摸顧太初一頭如絲綢般光滑的青絲：“別怕，我不用法力。”
顧太初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犀照握住了顧太初的衣領，然後像是扔沙包似的，把顧太初給扔了出去。
顧太初在空中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滿臉的迷茫：“昆侖派沒教過打人還有這麽一招啊。”當然在他反應過來前，他已經撞上了什麽而被迫停止了飛行。
額頭猛然的疼痛提醒著顧太初，他已經完成任務了。
“哎呦！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被顧太初撞到的東西不停地討饒，顧太初閑暇之間擡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個油膩膩的光頭。原來是張老三正躲在灌木後面偷看，不小心踩斷了枯枝殘葉，惹出了聲響，才引起了犀照的註意。顧太初有潔癖在昆侖是出了名的，入目便是張老三那付邋遢猥瑣的樣子，不由得帶了幾分嫌惡，不由得面色也變得有些不善。
張老三一看慌了神了，心想：“神仙生氣了，會不會直接就打得我永世不得超生？”這麽一想，張老三就更害怕了，慌忙用手交叉放在了腦袋前面，一面瑟縮一面說：“別殺我別殺我，我只是想來見見綠兒，只要見她一面就行。”
犀照本來見了是張老三，便有些不滿：“無趣，還以為是騷狐貍又殺回來了。”
一個屠戶張老三，便是給他三千張火符，他能翻出天嗎？
“你要見她便下輩子吧，這輩子她怕是沒有空了。”
“我就說一句話，就一句話。”張老三的語氣近乎懇求了。
一旁的顧太初略微沈吟，道：“讓他見吧，既然送我們來庸城的是一縷塵緣，倒必然是要斷的。”
犀照想了想，用手一抹，擦了綠腰手上的鎮魂符，對張老三道：“若是她一看見你又要散魂，我就真的沒辦法了。”
鎮魂符一擦，就見得綠腰悠悠轉醒。犀照站的位置比較巧，正擋住了張老三，所以綠腰一睜眼，只看見了犀照，她極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犀照姑娘。”
犀照點了點頭：“我要送你去輪回，但是有人要見你最後一面。”
綠腰此刻的狀態十分穩定：“誰？”
犀照不言，只是讓了位置，正好讓綠腰看見了張老三。
綠腰一見張老三便睜大了眼，咬住了下唇許久，眼中也慢慢積起了淚花。犀照偷偷觀察了許久，暫時沒有要散魂的跡象。
張老三原先挺堅定地要見綠腰一面，打算著拼死也無妨，可此刻見到眼前的綠腰，卻又發現無從說起話頭。
良久，張老三開了口：“綠兒。”
話音剛落，犀照道：“好了，一句話說完了，下輩子見吧。”說完就要用符咒，引綠腰的魂魄出來，符都已經快貼到綠腰的腦袋了，幸好顧太初眼疾手快，止住了犀照。
顧太初沖犀照搖了搖頭，示意她等等。
犀照剛要問話，卻讓艷鬼搶了先機：“你還有臉來見我？”話是沖著張老三說的，她近乎咬牙切齒，帶著濃濃的怨恨，“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從你走後，我日日活在地獄中。我遭人毒打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知道嗎？我給你的，是我打算用來給自己贖身的積蓄，我一句怨言都沒有，只是想著要等你。我想要成就你，看你皇榜加身，衣錦還鄉。”
張老三低下了頭：“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我等了三十幾年，就換到了一句對不起？”綠腰的眼睛變得赤紅，顯然是將要魅化。犀照見狀不好，擡手要攔，卻讓顧太初阻止了。
不得不提到，顧太初小朋友在昆侖偶爾也是做得了主的，所以想要阻止一個門人就一個動作：手臂一伸，攔在那人面前。
這動作到了犀照這裏，連做了兩遍，就讓犀照覺得不太樂意了。怎麽想都覺得他一副高姿態。犀照有一個優點，就是沒什麽事能讓她不樂意得太久，因為她一覺得不樂意了，就會把讓她不樂意的東西，斬草除根。
當顧太初第一次攔著犀照的時候，她就想下手了，可是無奈顧太初手速太快，她沒能成功。所以當顧太初又伸手的時候，等侯已久的犀照朝著他的小臂就來了一記手刀。空曠的夜色中，傳來了一聲清晰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顧太初一聲悶哼，看了看犀照：“為何對我下此毒手？”
犀照斜睨了他一眼，理直氣壯：“因為我今天沒吃藥。”
“……”
那廂的人鬼，卻沒有被這邊的雞飛狗跳打擾。
艷鬼在崩潰的邊緣，問：“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去考功名？你是不是只是拿著我給你的財產去揮霍了？”
張老三本是低著頭的，聽到這句問話，猛然擡起了頭：“怎麽可能，你給我的是你的命根，我怎麽可能拿去風流？”他頓了頓，滿臉愁苦道：“當年，我上京趕考，可是三年不第！三年啊，王城的吃喝拉撒，寸土寸金,那些財產慢慢見了底。我想著不能坐吃山空，第四年我拿了自己的字畫出去買，你猜怎麽樣？沒有一個人買我的畫！當年科舉的主考從街邊打馬而過，看了我的話，笑道：‘真是什麽人都敢說自己是讀書人。’第四年，我一樣不第，讓人趕出了在王城的住房。”張老三近乎嘶吼地講述著他的故事。
綠腰明顯平靜了下來，只默默地流著淚，聽張老三說著他的故事。
“我走到成郊，尋了一處地方想要自盡，是一個乞丐救了我！”張老三說著說著，流出了淚水，“我是一路乞討一路回庸城的。回來我才知道，我爹娘都已故去，祖業沒人打理，付之一炬。而你……嫁做人婦。於是我改頭換面成了屠夫。三年後，我收到了你的死訊。”
張老三多年的委屈終於都在此刻爆發出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哪裏還像你的三郎！？哪裏像？你的三郎死了，死了整整二十七年了！·”
綠腰流著淚，摸索著走到了張老三的旁邊，如玉般潔白的手指，撫上了那張滿是溝壑而且醜陋的臉:“你老了，頭發也少了。”
“我滿嘴的臟話，喝酒賭博，哪裏還是你當年的三郎？你就當他死在了王城，再也沒回來過。”張老三把綠腰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了下來，撇過頭不再看她。
“不，你是他。你是他！”綠腰又捧起了張老三的臉，輕輕將它扭了過來，“你還記得我們的定情詩，還記得我。”
張老三只是默默流淚。
綠腰滿臉是淚:“你為什麽,沒有娶妻？”
張老三只是沈默，很多事，事實就在那裏，但不開口，就不用面對。
正在此刻，一旁的重華終於開了口：“真的當我的法力不要錢嗎？我撐得住，天也撐不住啊。天快亮了，趕緊送她投胎。”
正在苦口婆心地給犀照講道理的顧太初聽了，點了點頭，對綠腰道：“綠腰姑娘，該上路了。”
聽到這句話，艷鬼最後看了自己的情郎一眼：“三郎一定還活著，這一次，為我活下去，好不好”
張三郎重重地點了點頭。
之後，在顧太初和重華的配合下，平安地將艷鬼送入了輪回裏。而張老三，混混沌沌地回去了。
後聞，有庸城張生，五十而第。一生為官清廉，為國為民多謀福祉。終身未娶，醉心政事。嘗，途徑故裏庸城，三顧不入。世人問曰：何以不返鄉？張生答曰：負盡深恩。
每每犀照翻到史書的這一頁，便會指著張生二字，沖顧太初道：“這個張生，是不是就是那個禿子？”
顧太初點了點頭，犀照道：“我替他算了一卦，他下輩子，還會是個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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