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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給顏家一個表現的機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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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給顏家一個表現的機會 (1)

陸錦棠從屋裏出來,就看見玉玳瞪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院子外頭的顏鈞。

而顏鈞也正笑瞇瞇的看著她兒子。

陸錦棠一個箭步上前,將玉玳拉到身後,擡眼看向那個人高馬大的胡人。

木蘭去查他,回來就中了奇毒。他們上路遇上了山體滑坡,轉到回來又遇上了他。陸錦棠不由皺眉盯緊了顏鈞,這人到底是正是邪?他有什麽企圖?

“陸先生有禮!”顏鈞把手裏的茶碗遞給隨從,朝陸錦棠拱了拱手。

陸錦棠點頭一笑,拉著玉玳就回了屋子。

帶一行人正裝待發時,顏鈞竟然還沒走。

“真是有幸在德城結識,又在路上相遇。顏某正預備去往京都,籌謀一筆大生意,不知可否與眾位同行?”顏鈞拱手對正欲蹬車的秦雲璋說道。

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曾知曉秦雲璋的身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秦雲璋瞇眼看他。

兩個男人對面而立,陽光灑落在兩人的身上,把他們的身形拖得老長老長。

顏鈞健碩,秦雲璋精壯,兩人站在一起,彰顯著男人形態各異的陽剛之美。

玉玳推開車窗,掀著簾子,一臉興奮,“好呀好呀,一起上路,人多熱鬧!”

陸錦棠將他拉了回來,“別亂說話……”

她話音未落,卻聽得秦雲璋沈穩的聲音,“也好,聽聞顏家生意遍布西域,在西域諸國地位崇高,此次同行,若能增進大夜對西域諸國的了解,甚為美事。”

顏鈞拱手,“多謝仁公,顏家備有大船在渡口,不如乘船去往京都?”

秦雲璋聞言,眸色一深。

昨日山體滑坡,阻斷了陸路。所以他們也準備去往渡口,轉走水路。

已經命人去備大船,估摸著還得在渡口耽誤上一日的功夫,才能乘船離開,可這顏鈞,卻是已經準備好船只了?

秦雲璋笑的意味深長,“那正好了。”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一行官員加上一行商隊,前後往臨縣的渡口而去。

陸錦棠在馬車上眼眸深深的看著秦雲璋,“怎麽答應與他同行呢?我總覺得他怪怪的,在最巧的時機出現。”

秦雲璋眸色深邃,“正是因為他奇怪,所以才要與他同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對他的了解有限,甚至連他圖謀什麽,都還不清楚,接近了相處,方才能了解他。”

陸錦棠抿了抿嘴,“話雖不錯……”

大概是男人與女人的想法不同吧,她本能的覺得,既不了解,又覺危險的人,當遠離才是。

秦雲璋卻是迎面而上……這就是性格不同造成的選擇差異吧。

“我已交代廉清等人,片刻不離的守護在玉玳身邊,他看玉玳的眼神,我瞧見了,會多家防備的,你不必擔心。”秦雲璋拍了拍陸錦棠的肩。

陸錦棠只好按捺下不安,緩緩點頭。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渡口,才發覺顏家的準備真是相當的充分。

五艘碩大的大船,周遭還有二三十艘行進靈巧敏捷的小船隨行保護。

這陣勢,即便是秦雲璋沒有微服出行,也不算太寒酸了。

顏鈞準備的這麽體面,他當真是在驛館“巧遇”這一行人嗎?

“如今水患之後,聽聞沿江有水賊作亂,所以大船上都配備了防身的兵器,還有小船可以敏捷的在江上穿行保護。”顏鈞笑瞇瞇的對陸錦棠說道,“仁公與陸先生可以放心的乘坐我顏家的船,這一路定然平平安安。”

陸錦棠瞥他一眼,默不作聲的提步走到秦雲璋身後。

顏鈞呵呵笑了一聲,又上前與秦雲璋說話,“聽聞仁公一行也準備有船,明日方才能登船離開,何必多等一日呢?顏家的船足矣裝載。”

秦雲璋看了看顏鈞身後的車馬隨行,“顏家只有這點兒貨物,為何備了如此大陣仗的船舶?”

顏鈞順著他的視線往回看了一眼,摸著下巴微微一笑,“實不相瞞……這些船就是為陸先生一行準備的。”

秦雲璋眉梢微挑。

“陸先生領著京都的醫隊,在德城做了許多好事,也叫我顏家的名聲在魯西一帶傳揚開來。陸先生救人之時,一直隱姓埋名,但她身份尊貴,我也是打聽了的。”顏鈞竟然挑明了說道,“聖上在德城現身,拜祭英武堂,雖然後來又隱去行蹤,叫人不知聖上身在何處。但想來,若是顏家能維系好了陸先生,自然在聖上那裏也能留個好印象。顏家若是得了聖上的信任,日後來往大夜朝與西域諸國,通商貿易豈不是更方便了?”

陸錦棠詫異的看了眼顏鈞,他還真是大膽,他這會兒說這種話,等於挑明了他是知道秦雲璋身份的。

他也說了自己是故意追上,故意同行……那山體滑坡的事情,他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所為?

陸錦棠心下猶疑之時,秦雲璋已經笑瞇瞇的答應下來,“甚好,顏家既有如此誠意,我一行自然該給顏家一個表現的機會。”

一行大臣們聽說要登船,早就急不可待。

在魯西他們是吃夠了苦頭了,這裏的生活哪裏有京都那麽舒坦?可是連聖上都沒有叫苦叫難,還素衣簡食,他們哪兒敢露出半分不情願?

如今能提前登船返京,自然是大喜過望。

且看著顏家的商船,可是舒適奢華,船上的日子少了顛簸勞累,他們也能好好休息一翻。

大船數艘,秦雲璋一家攜了侍衛上了首船,顏鈞不請自來,說要一路照顧好貴客,其餘大臣都沒敢往秦雲璋所乘坐的船上湊,顏鈞硬是湊了上來。

船行江上,這季節,從魯西去往京都,恰是順風。

碩大的船帆張起來,呼呼的江風將船帆鼓的滿滿的。兩岸青山迅速退去,大船猶如江面之上的利箭。

陸錦棠站在船舷處,感受著江風拂面的清涼舒爽,聽聞岸邊的猿啼鳥叫,當真感受到那首詩裏描寫的情景,“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她微微閉目,江風甚大,吹得她都有些冷了。

忽的脊背上一暖,柔軟的披風,帶著淡淡的清香,落在了她的肩頭上。

來人的腳步輕的陸錦棠都未能發覺,直到肩頭這麽一暖,她才知道身後的有人。

秦雲璋功夫過人,腳步不叫人聽見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陸錦棠輕輕一笑,說著“謝謝”笑靨如花的回過頭來,接觸到的卻是一雙碧色的眼眸。

562 為何會落水呢?

她微微一楞,笑容都僵在了臉上,腳步那麽輕的給她披了披風的,並非秦雲璋?

“顏先生?”陸錦棠立時要抓下披風還給他。

顏鈞卻按住她肩頭披風,“別貪涼,江上風大,吹一會兒風,回到船艙裏就會頭暈腦漲。”

陸錦棠哼笑一聲,“多謝顏先生有心,不過您應當知道,男女有別,我不需要您這般體貼關心。胡人的規矩我不懂,但在我們大夜朝,須得避嫌,恪守本分。”

顏鈞微微一笑,“陸先生千萬不要誤會,我一直當陸先生是賢士,是高人。陸先生一直身著男裝,我何曾把您當做女子了?且您的身份,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呀?”

陸錦棠皺眉猛退了一步,甩開他按在她肩頭的手。

顏鈞緩緩說道,“我不過是佩服陸先生在德城的所做作為,也十分敬仰陸先生的醫術,若是有機會,還想要討教一二……”

顏鈞的話沒說完,卻聽不遠處的船舷那裏傳來疾呼的聲音。

接著就是噗通一聲。

陸錦棠聞聲看去,卻見許多侍衛跟下鍋的餃子一般,噗通噗通全跳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嗎?”顏鈞狐疑問道。

陸錦棠卻眼目一凝,落水的人她沒看見,但是跟著跳下水的侍衛,皆是守護在玉玳身邊的侍衛呀!

她繞開顏鈞,疾步向那邊船舷奔去。

“撈住了!”她還沒伏在船舷上,便聽見江面上的侍衛們喊道。

陸錦棠趴在船舷上往下看的時候,玉玳已經被侍衛托出了水面,他渾身濕透,似是嗆了水,面色發白。

陸錦棠心頭一驚,玉玳更小的時候落水都不曾有事,這次才剛剛落水就被人救起,怎的反而嗆水如此之重?

船舷上的人拋下繩子,讓侍衛攀著繩子,抱著玉玳上來。

陸錦棠扯下身上的披風,包住瑟瑟發抖的玉玳。

“阿娘……咳咳……”玉玳口鼻中都噴出水來。

天空盤旋著的小鴿子忽的落下來,要落在玉玳的肩頭上。

陸錦棠猛地想起,玉玳上次落水沒有嗆水,乃是他身上帶著那只金蛋,而如今金蛋裏已經孵出小鳥來,小鳥當時並未在他身上。

陸錦棠的餘光瞟見顏鈞正往這邊看,她立時揮手趕開落在玉玳肩頭的小鴿子。

小鴿子“啾啾”直叫,似乎十分著急。

陸錦棠卻一把抱起玉玳,轉頭往她和秦雲璋的船艙裏疾走而去。

顏鈞碧色的眸子,緊緊的盯在玉玳身上。

小鴿子一直想要往玉玳身上落,可陸錦棠反覆趕走它。

“木蘭!”陸錦棠瞧見木蘭,厲聲喊道,“逮住小鴿子!”

顏鈞直勾勾的看著,她可不想叫兒子的秘密,就這麽暴露在一個不知底細的危險人物面前。

她急急把玉玳抱回了船艙,關上了房門,小鴿子撲棱棱從木蘭手中飛出,落在玉玳的肩膀上,輕啄了幾下。

淡淡金光流如水漫過玉玳全身,他澀澀發抖的身子終於不抖了,嗆水的咳嗽聲也停了下來。

他略顯的發白的小臉兒上又有了紅潤之色。

木蘭拿出幹凈的衣物,玉玳身上的淡淡金光才消失不見。

“阿娘,剛才我看到……”

“你為何會落水?”陸錦棠沈著臉打斷他的話。

玉玳張了張嘴。

“那麽多侍衛守在你身邊,怎麽會叫你落水?可是你不聽勸告,硬要爬上欄桿?”陸錦棠鮮少有這麽嚴厲的時候。

玉玳嚇得縮了縮脖子。

“娘娘……即便二皇子要爬欄桿,那些侍衛也該保護好二皇子,不叫他落水的。二皇子才這麽小,您別罵他了。”木蘭小聲勸道。

陸錦棠卻叫木蘭站在一邊,不許插言,甚至連幹爽的衣服都沒有給兒子換,就那麽神色嚴厲的看著他。

“你的性命安危,得你自己負責,任何人都不會為你負責。你若是有了什麽差池,即便你爹爹斬殺了所有看顧你的人,能換回你的平安嗎?”陸錦棠說道,“回答我,能嗎?”

玉玳咬著下唇,搖了搖頭,“不……不能……”

“你一向頑皮,性子活躍,我也不想總拘著你,讓你不得自由。但是上次你離家出走,結果被人綁走的事情,還沒有讓你吸取教訓嗎?”陸錦棠蹲下身子,直視著兒子,“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就不要把自己至於危險的境地,明白嗎?”

“阿娘……”玉玳憋憋嘴,似乎想哭。

木蘭嘴巴動了又動,終是沒有上前。

“今日落水,幸得你沒事,江面看起來平靜,可底下暗流湧動,十分危險!若不是那些侍衛功夫高,跳水及時,你以為你現在能好好的坐在這裏?”陸錦棠瞪著他,氣息急促道。

玉玳抿緊了嘴。

船艙的門猛然打開,秦雲璋從外頭闊步進來。

瞧見兒子還一身濕漉漉的,裹著個披風,頭發滴水的坐在那裏,他表情一楞。

“怎的還不換衣服?”

“娘娘在教導二皇子呢。”木蘭趕緊答道。

秦雲璋皺眉看了陸錦棠一眼,一把拽去玉玳身上的披風,拿過木蘭手裏的棉巾擦拭著兒子濕漉漉的頭發。

他不假他人之手幫忙,又親自為兒子脫去濕衣。

陸錦棠這才忍了氣上前幫忙。

待玉玳重新穿好,熏幹了頭發,就悶聲不吭的窩在秦雲璋的背上,攬著爹爹的脖子,別過臉去,不敢看陸錦棠。

陸錦棠擰著眉,臉上是陰郁之氣。

“你有氣何必發在孩子身上?”秦雲璋輕嘆一聲。

陸錦棠挑眉看他,“我怎麽會是……”

“你不是借孩子撒氣?”秦雲璋笑問。

陸錦棠搖頭,“當然不是!”

秦雲璋笑而不語,把玉玳拉入懷中,輕撫著兒子的頭,“爹爹知道玉玳雖頑皮,卻也知道分寸,你有過落水的經歷,在水邊玩兒必然比以往更小心,今日為何會落水呢?”

563 把人扔進水裏

玉玳忐忑的看了陸錦棠一眼,再看爹爹。

陸錦棠雖沈著臉,爹爹卻慈眉善目,似乎並不打算喝罵他或是罰他。

“我不怕水的,我知水淹不了我,所以在船舷上玩兒,不讓他們扶我。因為我瞧見了一條大魚很大很大,他們扶著我,那魚就藏起來了,他們退遠些,那魚才出來。”玉玳童聲稚氣的說道,“後來我瞧見一個漩渦,就在船邊上吃水的地方,那魚一下子被倦了進去,我手一滑,也跟著那魚掉入了水裏……”

玉玳說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哭得極其委屈,臉埋在秦雲璋胸前,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濡濕了。

陸錦棠驚訝的張了張嘴,眼中盡是狐疑之色。

這話,是玉玳現編的嗎?怎麽剛剛她問玉玳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

秦雲璋擡眼看著陸錦棠,“你覺得是怎麽回事兒?”

陸錦棠張了張嘴,“這一行人裏,有道士嗎?倘若玉玳說的都是真的,只怕是有人在作祟……”

“阿娘壞……”玉玳哭著說。

陸錦棠皺眉張嘴,“我……”

秦雲璋的目光卻落在地上那一堆濕噠噠的衣服上,喬木進來取了那濕衣服而去,拿起披風的時候,卻微微一楞,“這不是娘娘的披風,也不是聖上的呀?”

秦雲璋似笑非笑,“的確不是。”

陸錦棠眉頭深凝。

“你適才為何那麽急躁?為何對玉玳失了平日裏的耐心?”秦雲璋問道。

陸錦棠張口結舌,面上略顯自責。

“那披風讓你心神亂了?”

“不是!”她慌忙說道,“雲璋,你該相信我的!”

秦雲璋垂眸而笑,“我相信你。”

玉玳從爹爹懷中擡起臉來,似懂非懂的看著爹爹和阿娘,“爹爹不要因為我和阿娘吵架。”

秦雲璋摸了摸他的頭,“不吵,只是你阿娘有些慌了神了,區區一個胡商,她卻是緊張過甚了。阿娘是很疼你的,今日不過遷怒於你,你不要怪她,下次有委屈,直接與她講明白,可好?”

玉玳乖巧的點了點頭,瞧見他的小豹子和小鴿子來找他,他便恢覆了情緒,從秦雲璋懷裏蹦達下去,和他的朋友去玩兒了。

只剩下夫妻兩個,陸錦棠的眉頭皺的更緊。

她不知道秦雲璋說的“相信”,是不是真的相信,她心頭苦悶又忐忑。

閻君,顏鈞。冥界的事情,她沒有告訴秦雲璋,他只知道她並非真正的陸二小姐,卻不知道,她是從冥界死而覆生的人。陸錦棠不想把冥界的事情告訴他,紫陽道長都忘記了,她卻還記得……她惟恐冥界的事情,是不可說的秘密,倘若告訴秦雲璋,就會給他帶來不祥。

可是不說冥界,閻羅就無從談起呀?她對顏鈞的防備,更是無法言說。

“你對這個胡商,似乎防備過甚了?每每與他有關之事,你似乎就會格外緊張?”秦雲璋看著陸錦棠緩緩問道,“你在害怕他?”

陸錦棠抿了抿唇,“只是覺得他奇怪罷了。”

秦雲璋定了她好一陣子,“沒有原因?”

陸錦棠重重點頭,“是,就是莫名的覺得他危險,沒有別的原因了,害怕……倒也談不上。”

秦雲璋點了點頭,忽而笑著起身,“那朕告訴你,誰也不必怕,莫說他只是一個胡商了,他便是再厲害,也不足為懼。”

陸錦棠聞言一楞。

秦雲璋卻已經提步出門。

陸錦棠不曉得他要去做什麽,心裏惴惴不安,她在船艙裏徘徊踱步,思慮著究竟是自己防備過甚,心底帶著對閻羅的畏懼,把這種畏懼也帶到了顏鈞的身上?還是說,顏鈞本來就帶著危險,是她直覺敏銳才格外防備?

她還沒弄清楚,便聽到甲板上又熱鬧了起來。

江面上也傳來一陣陣人聲。

陸錦棠走出船艙,站在三層欄桿處,向甲板上眺望。

只見秦雲璋正站在甲板之上,負手而立,船上的侍衛幾乎都在夾板上了。

而這只船上顏家的人,皆被反剪著雙手,按在船舷上。有些卻已經被投入江水之中。

不過他們身上都綁著繩子,他們奮力的在江面上游動,實在游不動的時候,拉著繩子的侍衛,也會把他們拖出水面。

唯有一人,身上並沒有綁著繩子,他一直在拼命的跟著船游動。

陸錦棠瞇眼朝那人看去,“顏鈞?”

在江面上奮力游動,沒有保命的繩子那人,正是胡商顏鈞。

他亞麻色的頭發,全貼在頭上臉上,被江水打濕,沒了昔日的光澤。他身量健碩,但這般費力泅水追船,還是讓他顯得體力不支。

陸錦棠詫異的張了張嘴,她莫名的朝甲板上的秦雲璋看了一眼。

顏家的家仆船員一開始還在嚷嚷,這會兒一個個全老實了,抿著嘴半句不敢多言。

誰敢多說一句,侍衛立即就會把他們扔入水中。天兒雖不冷,可誰也不想下到江裏去泡一泡。

“木蘭,”陸錦棠沖不遠處的木蘭招招手,“這是怎麽回事?”

木蘭神色怔怔,“聖上適才出了船艙,就叫人找顏鈞出來。見了顏鈞,二話沒說,一掌將他打入江水中。”

陸錦棠張了張嘴。

“顏家的家仆當然不能幹了,可是誰抱怨說話,聖上就讓人把說話的扔進江裏。”木蘭往下看了一眼,“這會兒也沒人敢說話了。”

不論是江面上還是甲板上,都沒人再敢為顏鈞說話,就連顏家的家仆也不敢多言一句。

江水中泡的實在受不了的人,哀哭求饒。

凡是求饒者,秦雲璋都會點頭叫人拉上來。

不過一陣子,水面上就只剩下顏鈞一個人的腦袋在浮浮沈沈。

他費盡了力氣,仍舊離最前頭這艘大船越來越遠。後頭幾艘大船上的人也都發現了江裏有人,紛紛圍在船舷處往江面上看。

“快救人……”有些來的晚的不知情況,以為是有人落水。

一早就在看熱鬧的人忙捂住無知者的嘴,“不是落水,是前頭那位,把人扔進水裏的!”

564 也不知又會面對什麽?

“我犯了什麽錯?你把我扔進水裏?”顏鈞浮在水面上,嘶聲沖秦雲璋喊道,“便是死刑犯,也有為自己辯白的機會吧?我何過之有?”

秦雲璋站在船舷旁,神色清冷的看他,諸多侍衛在他左右,卻不及他渾身氣勢逼人。

“我看你不順眼。”秦雲璋緩緩說道。

江水中的顏鈞聞言一噎,“你這是什麽理由?”

秦雲璋冷眼看他。

“你們聽見了嗎?我並未有任何過犯,他單單因為不喜歡我,就把我扔在江水之中!”顏鈞朝其他大船上的人喊道。

可大船上的人聞言,非但沒有人出手救他,反而都避去了船艙裏,雖還有人從船艙的窗戶往江面上看,卻是偷偷看的。甚至都不敢聚在甲板上看熱鬧。

顏鈞見狀,不由瞪大了眼睛,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碧色眼睛裏,都被江水浸得泛出了紅血絲。

他似乎游了太久,腿腳抽筋,突然往水下沈去,水性極佳的他,卻也嗆了好幾口水。

秦雲璋又看了他片刻,才轉身回了船艙。

待秦雲璋離開,後頭的船上才有人出現,把顏鈞從江面上打撈起來。

“江面底下是洶湧的暗流,他也是厲害,命也大,才能堅持到現在!沒死真是奇跡!”船上的人一面按著顏鈞,讓他把肚子裏的水吐出來,一面感慨說道。

秦雲璋回了船艙,目光沈沈的看著陸錦棠,“你看到了?”

陸錦棠微微點頭,“是,看到了。”

“他若有了不得的本事,何不使出來?不過是凡人一個,你又何需懼怕他?”秦雲璋伸手,輕輕撫了撫陸錦棠鬢邊的發。

陸錦棠渾身有些緊繃,“玉玳剛剛說,他看到魚,看到漩渦暗流,又是怎麽回事?會不會是顏鈞用了什麽障眼法?故意想要害……”

“你憂思過重了。”秦雲璋把陸錦棠輕輕抱進懷裏,“即便真是障眼法,那也是騙人的,既是騙術,早晚會被揭穿。何況,玉玳不是沒事嗎?若是沒有被外人所害,反而被他過於嚴厲粗暴的母親傷了心,豈不叫人更為扼腕嘆息?”

陸錦棠在秦雲璋懷裏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日後定會控制自己的脾氣。”

秦雲璋撫了撫她的頭。

陸錦棠小心翼翼的來到玉玳身邊,玉玳正給豹子捋毛。

“玉玳,阿娘剛才太兇了,沒有問你緣故,便朝你發脾氣,是阿娘錯了。”陸錦棠輕緩說道,“你能原諒阿娘嗎?”

玉玳擡眼,目光清亮帶著孩童獨有的天真無邪,“我早就原諒阿娘了。”

陸錦棠眼中一熱,“對不起……”

玉玳伸手去抹她的眼睛,“阿娘不用自責,玉玳是男人,要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阿娘。玉玳也錯了。”

陸錦棠驚喜看他,“玉玳……”

她伸手把兒子抱進懷裏,抱得緊緊的。

玉玳學著他爹爹的樣子,輕輕的撫/摸著陸錦棠的頭,撫/摸著她的發,“阿娘,你剛才朝我發火,其實是嚇壞了,對麽?兒子把你嚇壞了,所以你才那麽生氣,對麽?”

陸錦棠憋不住,趴在玉玳小小稚嫩的肩頭上,低聲抽泣。

玉玳反而笑起來,“阿娘是疼愛我的,所以才這麽生氣,玉玳剛剛說錯了,阿娘不壞。阿娘不哭了,好麽?”

陸錦棠點頭,抹去臉上的淚。

她俯下身子來,認認真真的跟兒子道歉,竟如此容易的就獲得了兒子的理解也原諒。

母子之間,反倒比之前更為親近了。彼此的諒解似乎也增進了他們之間的了解。

玉玳還學會了一個新詞,“關心則亂”,“阿娘是最關心我的人,所以她才會在我遇險的時候,亂了套了,對不對?”

秦雲璋摸著他的頭,把他抱去床上,“對。”

玉玳睡下以後,陸錦棠憑窗而望。

江面上的風似乎都停了,江水平靜,只有船行過時激起的浪花發出嘩嘩水聲。

“這江面之下不知藏了多少暗流,此次回京之後……也不知又會面對什麽?”陸錦棠低喃一聲。

秦雲璋擁住她的肩頭輕笑,“你何時也學會了對未發生之事,憂心忡忡?”

陸錦棠瞇了瞇眼睛,是了,她以前從來都是不懼困難,敢想敢做的人。為何現在對未來卻充滿擔憂?

大概就是在木蘭無故中毒,山體突然滑坡,又巧遇顏鈞之時……亦或是更早些,在她見到顏鈞之時?

秦雲璋溫熱的手掌,落在她肩頭之上,一股暖流從她肩頭蔓延至心底。

她回頭,他陳墨渲染的眸子,專註的望她。

陸錦棠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的笑了。

仿若江面上的粼粼波光,都落入了她的眼底,“我真傻,有你在我身旁,我還有什麽可擔憂的呢?天塌下來,還有你頂著呢。”

秦雲璋不由暢快而笑,緊緊把她攬入懷中,“這就對了。”

顏鈞被後頭的大船救上去,這一路都沒有再出現於陸錦棠一家面前。

船行半月之久,才棄船登岸。

早有小船先一步到岸,去稟報了官府。

京都百官都到渡口迎接聖上歸來。

秦雲璋登岸之後,脫去便服,穿上朝服。金燦燦的五爪金龍在他身上,更顯威嚴。他氣勢未變,但已經亮明身份,有些人便不能在裝作無知,近前冒犯。

顏鈞不知縮去了哪裏,與岸上百姓一同跪迎聖駕之後,就一直沒有露面,大約是不想自討沒趣吧。

陸錦棠一行也都換了朝服,擺著儀仗浩浩蕩蕩的往京都而去。

魯西的災情已經緩解,瘟疫也得到了控制,他們是凱旋而歸,京都的百姓歡欣鼓舞的前來夾道歡迎。

禦駕前頭,還有許多民間的女子,穿著喜慶的彩衣,邊唱邊跳為聖上與皇後娘娘俯下身段來拯救災區百姓的行為,歌功頌德。

陸錦棠終於回到鳳棲宮,立即癱倒在軟榻之上,“哎呦,這可累死了,比越野行軍還累呢!”

565 殺父之仇

“越野行軍是什麽?”玉玳好奇的爬上軟榻,咬著手指頭尖看她。

陸錦棠呵呵一笑,“阿娘是說,站在儀仗之上,受百姓夾道歡迎,比在德城救治瘟疫還累呢!”

玉玳正點頭,便聽聞玉琪在殿外急喚他的名字。

他連鞋子都沒穿,只穿著白色的襪子便急匆匆跳下軟榻,“哥哥,哥哥……”

兄弟兩人激動相擁,被嬤嬤領去一邊玩兒。

陸錦棠正要躺下好好休息,便聽聞劉盼卿求見。

劉盼卿一直在木蘭的武館裏住著,除了跟木蘭學功夫以外,他還照看礦產生意。

開礦的位置是他家裏傳下來的秘笈裏頭標註的,他有資源,沒能力開采。沈家有能力,但與他關系不夠。

他只信皇後娘娘,於是變成了三股合資,陸錦棠憑著自己的信譽和人格,白得了一份股。

劉盼卿來找她,必是因為礦產的事情了。

陸錦棠顧不得偷懶歇息,忙坐直了身子,“叫他進來吧。”

她端端正正的坐著,見到劉盼卿,不由笑了出來,“盼卿真是長大了,在襄城初見之時,你才只有這麽高呢,是一群孩子裏最低的,卻是最有威信的。”

劉盼卿連忙拱手,“幸得娘娘賞識信任,方才有小人今日。”

男孩子長起來的時候,就如雨後的春筍一般,是拔著長的,他瘦高瘦高的,鼻子底下還有蓄了半長的胡子。看起來極其老成的模樣。

劉盼卿見陸錦棠好奇的盯著他的胡子看,不由臉上訕訕,他摸了把自己的小胡子,“小人行走在外外,如今也和許多人打交道,俗話說,鼻下無毛,辦事不牢。所以小人就蓄了小胡子。”

陸錦棠噗嗤一笑,“我看著甚好,日後也是必是一位美髯公了。我剛剛回來,你便尋來,可是有急事?”

劉盼卿這才顯出激動的神色來,“是,不但是急事,還是很急的好事!”

他將手中的地形圖遞於木蘭,請木蘭專呈給陸錦棠。

陸錦棠一看便點頭,“這不是我們在山溪的銅礦嗎?”

“是,在這銅礦附近,又發現了一座金礦!純度很高,品質甚好的金礦!比現今正在開采的金礦品質都要好!”劉盼卿的聲音裏,抑制不住的激動。

陸錦棠心頭也是一熱,“這真是喜訊呀!從德城回來,這是最好的消息了!”

“只是這礦較深,開采不易,所以前期投入會更大。”劉盼卿沈聲說道。

“不能吝惜前期的投入,開采礦產,安全是第一,投入越大,保障采礦工人安全的措施越充足,日後的隱患才能越小。”陸錦棠緩緩說道。

劉盼卿立即拱手躬身,“小人也是這麽想的。”

陸錦棠不由看著他又笑了起來,“如今你是越來越沈穩了,人也長大了,現下又有這麽一檔子喜事兒,你何不再添一喜,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也給謀劃了?”

陸錦棠知道劉盼卿的情況。

他家中在前朝的時候得罪了聖上,被流放,流放途中,父親又遭暗殺慘死。母親自縊身亡……他已經沒有親眷,襄城相識之時,他就是個孤兒。

在陸錦棠為錢財發愁的時候,他拿出了他爹爹傳給他的秘寶,解了陸錦棠的燃眉之急。

他又跟著木蘭學功夫,陸錦棠看他,猶如看著自己至親的晚輩一般。

“是打算買一處宅院呢,或是自己買地現蓋一處,已經找人在看了。”劉盼卿紅著臉低下頭去。

陸錦棠不由輕笑,“這麽說來,你是心裏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劉盼卿臉上更紅,“沒……沒有,只是先準備著嘛,父母不在,我定當為劉家留後。也算是讓父母在天之靈,可以安心。”

他嘴上說著沒有,眼睛卻一直瞟向喬木的方向。

喬木倒是低著頭,一無所覺。

陸錦棠笑瞇瞇的,“你有打算就好,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也只管言明,你沒有長輩,我與你師父都是你的家長親眷。”

劉盼卿立即拱手道謝,臉上的紅暈也被轉為嚴肅的面色占據。

“只是還有一樁心願未了,唯有了結了這一樁心願,小人方才能真正開始新的生活。”劉盼卿緩緩說道。

“什麽心願?”陸錦棠問。

劉盼卿對陸錦棠施禮之後,又轉而朝著木蘭跪了下來,“師父曾說,待日後我學有所成,就教我必殺絕技,讓我能手刃當年施/虐/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木蘭身形微微一震,臉色頹然泛白。

“如今徒兒已經大有長進,還望師父不吝傳授。”劉盼卿朝木蘭磕頭。

當年木蘭教劉盼卿功夫,卻不許他叫師父的時候,陸錦棠心下就有懷疑。

此時她微微轉過臉去,看著木蘭的反應。

“你起來吧……如今還不是時候。”木蘭垂眸說道。

“師父,是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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