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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若有調遣,我等萬死不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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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有調遣,我等萬死不辭! (2)

與朝廷合作,您能得到的就是大利了。”陸錦棠緩緩說道,她心裏雖著急,臉上卻一點兒不顯,仍舊是一副平靜篤定的模樣,“您走南闖北,應當知道巨富沈家吧?沈家為何有潑天富貴,卻仍舊穩穩當當屹立不倒呢?為何沒有被朝廷防備打壓?乃是沈家知道該如何謀求長久的利益。”

顏鈞臉上微微楞了一下,看向陸錦棠的碧色眼睛也不由的幽深了許多,“陸先生真是說服人的高手……聽說沈家在這次大災之中,出力頗多呀?”

“顏先生不必羨慕沈家有這樣得朝廷信任、倚重的機會。如今您面前也擺著這樣的機會。您為朝廷做了實事兒,朝廷不會叫您吃虧的。您想在通商上得利,也得穩穩當當一步一步來。”陸錦棠笑瞇瞇的看著他。

顏鈞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可方便領我去看看衙門裏存放藥材的地方?”

陸錦棠立即點頭,“您這邊請。”

離開以前,她叫人看好了玉玳,不叫他往外跑,更不許生人進來。

玉玳撅了撅嘴,跟他的豹子一起爬樹玩兒去了。

顏鈞到了衙門存藥的庫房,一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藥香。

陸錦棠閉目深吸一口氣,這藥香沒有問題。

顏鈞的眉頭卻是微微蹙了起來。

545 不是陸先生請我來的嗎?

顏鈞的眉頭卻是微微蹙了起來,他還像個道士一樣,掐指在算著什麽,口中念念有詞,說的都是陸錦棠聽不懂的話。

陸錦棠瞇眼看著他的背影,瞧著他邁著方步在庫房裏踱來踱去。他這副樣子,可不像是個胡商,神神叨叨的,倒是和紫陽道長有一拼了。

“這存藥的地方不對!”顏鈞伸手敲了敲放藥的櫃子。

“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櫃子裏的藥材都很幹燥,並沒有受潮黴變。”陸錦棠低聲說。

顏鈞笑了笑,“陸先生沒有學過五行八卦嗎?”

陸錦棠一楞,古代中醫的陰陽五行,流傳到現代的已經只剩下皮毛。許多精華已經遺失,她對此確實涉獵不多。

“醫道不分家,你身為醫者,怎可不學黃道之術?”顏鈞輕輕一哼,“這裏陰氣重,若我沒有算錯,古時大戰,此處乃是坑葬之處,地底下埋了許多人呢。陰邪這麽重的地方,你存放藥材,藥性早已被侵蝕了!”

陸錦棠聞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她從醫兩輩子,怎麽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不可能……”

“怎的不可能?”顏鈞呵呵一笑,“你當那些權貴們養著道士都是白養的嗎?自然是要靠著他們,領會自然之力,以利用天時地利,來達到人和之效。”

陸錦棠被他繞的有些暈,她知道紫陽道長是有真本事的。可是後世存放藥材,卻沒有說要看看風水啥的呀?

“你盡快把這些藥材換個地方存放。”顏鈞懶得與她解釋那麽多,“再請個道行高深的道士,來為這些藥材擺個風水陣,汲取天地精華,收斂藥性,驅除藥材上的陰邪之氣。”

陸錦棠表情怔怔,他說的也太神乎其神了吧?

“我看衙門後堂那塊地就不錯,陽氣正,風水好。”顏鈞摸了摸下巴,“至於你說施藥的法子,我看不可取,人身上有劣根,你不要錢給他的東西,他不覺得好,上趕著的不是買賣,這道理你該懂吧?”

陸錦棠皺眉嗯了一聲。

顏鈞眼眸深深的看她,“既陸先生有誠意,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你且等我的消息吧。”

他說完,便揮一揮衣袖,笑呵呵的離開了。

陸錦棠立即叫人請了朱達來。

“朱大人可有信得過的道士?且請來看看,這存放藥材的地方,可是有什麽問題?”陸錦棠眼眸沈凝。

她臉色太過嚴肅,朱達原本想笑她病急亂投醫,可見她蹙眉深思的模樣,不敢大意,立即請了人來。

所來道士又是用羅盤,又是推卦演算……得出的結論,卻和顏鈞別無二致。

“朱大人,還請命人把這些藥材都搬到衙門後堂存放吧!”陸錦棠沈臉說道。

朱大人忙活藥材的時候,陸錦棠叫人悄悄尋來了木蘭。

“你去查一查,這顏鈞究竟是什麽來頭?”

“娘娘覺得他身份可疑?”木蘭謹慎問道。

陸錦棠瞇眼,單聽到他名字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可疑極了!顏鈞,閻君,怎麽那麽巧呢?

“一個胡商,就算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如今看面相,最多不過而立之年,他怎麽對道法那麽懂呢?老道人還要拿著羅盤推卦演算的事情,他掐指走了幾步,竟說的頭頭是道。他一個商人,竟比老道還懂行?這不可疑嗎?”陸錦棠沈聲說道。

木蘭張了張嘴,“許是打小喜歡道法?”

陸錦棠抿了抿唇,她和閻羅打交道的事兒,無法與人說,說了人也不信。她按了按額角,“你只管去查吧。另外,在玉玳身邊加派人手保護,我今日見他竟混跡到了玉玳身邊,他看玉玳的眼神……讓人不安。”

木蘭這下不敢大意,立時拱手答應下來。

陸錦棠正懷疑顏鈞的身份之時,顏鈞卻趁夜找上門來。

夜色彌漫,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寡淡的月光,及巡城敲梆之人。

顏鈞卻領著幾輛大牛車,站在衙門後門外頭,命人敲門,還言明要見陸先生。

陸錦棠剛哄了玉玳安睡,這會兒又不得不披衣起來。

她快步來到衙門後門之外,瞧見一臉笑意的顏鈞,頗感無奈,“顏先生這深更半夜的,是睡不著嗎?”

“不是陸先生請我來的嗎?”顏鈞笑瞇瞇說。

陸錦棠皺了皺眉,“我請你來?”

“陸先生今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顏某學習沈家之大義。顏某曉是一顆唯利是圖的心,也被陸先生說動了,這不,帶著誠意就來了!”顏鈞指了指他身後的大牛車。

陸錦棠楞了一下,提步出了後門,幾輛牛車上,堆滿了貨物。

“這是顏先生的藥材?”陸錦棠瞇眼問道。

“非也!”顏鈞笑了笑,“這是從百姓手裏賣藥得來的米糧布帛。”

陸錦棠楞了一下。

“把藥給衙門也是浪費,你看看,如今百姓們還相信衙門的藥棚嗎?你們免費施藥,都沒人敢喝你們的藥!”顏鈞笑的張狂,燈籠昏黃的光塗抹在他的面頰上,讓人忍不住想抽他。

陸錦棠卻不得不忍氣,“顏先生說的也是。”

“我把米糧偷偷的還給衙門,不叫百姓們知道。你們只管開倉賑濟百姓,如此,他們既有糧食吃,又能買藥,何樂不為?”顏鈞說道。

朱達已經高高興興的命人往衙門的糧倉裏卸糧食了。

顏鈞提步靠近陸錦棠。

他人高馬大,陸錦棠的身材在大夜女子裏,已經算是高挑的了。他卻仍舊比她高出一個頭來。

兩人離得近了,他看她,便有一種俯視之感。

陸錦棠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提步後退。

顏鈞卻忽而擡手,落在她肩頭上。

他分明沒怎麽用力,陸錦棠卻覺腳下如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你……”陸錦棠屏住呼吸,警惕看他。

顏鈞微微彎身,碧色的眼睛裏,波光流轉,“陸先生不必這般防備,我並無惡意呀?雖然這糧食一進一出,在這兒打轉。可百姓們得了藥,治了病,衙門裏做成了實事兒。而我顏家藥行得了好名聲,一舉數得,是不是?”

547 他岳丈當真不會打死他?

“一舉數得,是不是?”

陸錦棠微微皺眉,“說的也是,我並沒有反對顏先生的做法,您可以松手了吧?”

“喲,我倒忘了你是女子了,失敬失敬。”顏鈞笑嘻嘻的松了手,暗光瀲灩的眸子卻仍舊緊緊的盯在她身上。

陸錦棠立即從他身邊退開幾步。

糧食卸完,朱大人千恩萬謝的送顏鈞離開。

陸錦棠轉而回了屋子,眼前卻是不斷閃過顏鈞那一雙碧色的眼睛。

她得敦促木蘭盡快查清楚他的來歷,方才能真正安心。

有顏家施藥之後,因瘟疫而死的人逐漸減少。衙門的壓力總算是小了些。能夠騰出人手以後,陸錦棠立即提議統一隔離的策略。

“分散在各家隔離,難免還是有接觸。由衙門統一隔離,卻可以集中人手,集中大夫,集中資源,高效治療,更有利於疫情的控制。”陸錦棠認真說道。

京都而來的大夫們知道濟仁堂的情況,紛紛點頭響應。病患在各家,一個大夫最多能照顧到兩三家。可倘若病患集中起來,由醫助統一監護照顧,一個大夫就有可能兼顧十來個病患。

且統一隔離,更有利於保護健康人群,從根源上,控制疫病的傳播蔓延。

朱達不甚懂這些,但他這人能聽的進意見,大夫們各抒己見,他漸漸明白過來。

“我岳丈家裏,在城郊有一處大宅院,不如就把人送到那裏隔離?”朱達甕聲說道。

與會的大夫們霎時間一靜,驚訝的看著朱達。

疫病比死人還叫人嫌惡,哪有人主動願意把自家騰讓出來,給患疫病的人住呢?

朱達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裏,不由憨笑著撓頭,“那宅院寬廣,能容納不少人呢,且四圍有院墻,可以將人更好的管理在裏頭,不叫四下亂跑。”

“你岳丈大人能同意嗎?”有大夫忍不住問道。他岳丈當真不會打死他?

朱達使勁兒撓頭,“我、我去與他說,必能叫他同意的。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合適的地方,如今一切百廢待興,總不能現蓋一處地方吧?現蓋也來不及呀?”

陸錦棠深吸了一口氣,以前她覺得朱達為人為官,似乎有些死板。可如今,她看向朱達的目光裏全然都是敬佩。

“朱太守,”陸錦棠向他拱手,“請告訴您岳丈知道,待魯西的疫情控制以後,由朝廷為他重蓋宅院,比之他如今的宅院,還要寬廣。且會請朝廷的道長,為他看風水極好之地。”

朱達見陸錦棠向他拱手說話,如立誓承諾一般嚴肅。

他慌忙還禮,面紅耳赤,“不不……好好……”

也不知他到底是要拒絕還是同意?

一行的大夫們,對朱達的印象不由都好了起來。

朱達到底是說通了他的岳丈,他岳丈一家也搬來衙門裏住著,把城郊的宅院騰了出來。

陸錦棠先叫人對宅院裏的房舍屋苑皆徹底的消毒,地面被水淹過的土都挖去了一層。

這才把高熱的病患分區往宅院裏安排。

原以為,隔離病患的最大的麻煩已經解決,可讓陸錦棠一行沒有想到的是,隔離的地方有了。德城的百姓卻根本不領情。

他們不許衙門裏的人把家中的病患帶走,隔離治療。

甚至和帶著口罩手套,穿著短靴,準備擡病患的兵役、醫護發生了劇烈的沖突。

“我們乃是冒著被傳染的風險,來救你們的家人……”

“不要你們假好心!你們定然是要把他們關起來,任他們自生自滅!或今天拉去,明天就填坑埋了!我們在家裏照顧也能治好疫病!”百姓們態度很激烈。

可對比官府兵吏全套的隔離裝備,百姓家中不過是拿塊破布,蒙在口鼻之上,連簡易的口罩都比不上,這樣簡陋的“隔離”著實讓人憂心。

“先生,不好了!”喬木急急忙忙從外頭跑進衙門。

陸錦棠聽得這聲音,心頭就是一跳,日後定要叫身邊這些人改改這毛病,不要每次出了事,都先叫“不好了”。

她扶額起身,“不是隔離的宅院藥材隔離服都備好了嗎?又出了什麽事?”

“街上已經亂起來了,百姓們和兵吏打起來了!”喬木喘了口氣,“沒想到德城的百姓這麽大膽!當街就敢和朝廷的兵吏動手,可比京都的百姓囂張多了!”

陸錦棠聞言一楞,“為何要打架?可是兵吏們欺壓百姓?”

“沒有的事兒,朱大人治理之下的兵吏可守規矩了!罵不還口的!”喬木擰著眉頭,“是那些百姓,並不同意把他們染病的親眷隔離起來,統一醫治。他們說……他們說……”

陸錦棠臉色微沈,“說什麽?”

“說朝廷是要把他們集中在一處,填坑埋了,以控制疫情!”喬木偷偷看了眼陸錦棠的神色,“先生別氣……林子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有。”

陸錦棠皺緊了眉頭,跟百姓置氣,她倒是犯不著。她前世的經驗裏,自打唐代起就有專門隔離麻風病人所用的“癘人坊”,所以她以為德城的百姓順理成章就能接受隔離治療。

她卻未曾料到,大夜朝的百姓沒有這樣的經驗,前朝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如今一切就緒,如何才能讓百姓配合呢?集中管控帶病人群,自然對疫情的控制更為有力。

“不是聽說餘將軍的兵馬就駐紮在城外嗎?”隨行而來的大夫們說道,“也是朱大人太仁慈,才叫這些刁民目無王法!不如叫餘將軍派兵武力鎮/壓!看他們還敢不敢犯上作亂!”

喬木聞言,既想點頭,臉上又有猶疑之色。

陸錦棠卻覺得這法子不妥,本是做好事,卻用武力鎮/壓,那真是下下策。好事也做了,反倒落得民怨。這些百姓,原本就被天災瘟疫給逼到了生死邊緣,萬一激起民憤,引發暴/亂,更是天災沒解決,又引來人禍,那才是亂上添亂。

548 不是瘟病,是傻病

陸錦棠正琢磨有什麽辦法,可以從根兒上解決官民心不齊,勁兒不往一使的麻煩時,外頭卻有人道,“胡商顏鈞求見陸先生。”

陸錦棠眼底一亮,“有請。”

顏鈞碧色的眼睛裏,盛滿笑意,“我猜你就在犯難。”

陸錦棠挑了挑眉梢。

“你可別懷疑,我不像某些人,明著不打聽,暗地裏卻是打探不斷……”顏鈞意有所指的看了陸錦棠一眼,“我不過是瞧見街上都亂了套了,我顏家的醫棚子底下的百姓都在議論官府的所作所為。”

陸錦棠皺眉看了他一眼,他已經知道自己叫木蘭打探他的事情了嗎?

木蘭以前可是專為聖上打聽小道兒消息的專業人士呀,她是那麽不小心的人嗎?竟露出了馬腳?

“議論什麽?”陸錦棠不動聲色的問道。

“自然是議論官府的不人道。”顏鈞摸了摸下巴,“你別急,我沒說你們不人道呀?作為旁觀者來講,我覺得這辦法甚好!把帶病的人都關在一處,那健康的人不就安全了嗎?可是德城的百姓,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麽一兩個患病之人,他們不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陸錦棠看著顏鈞,“您這會兒來,是有什麽高見要指教我們?”

“高見不敢當,指教也談不上。”顏鈞突然靠近陸錦棠,人高馬大的他,很容易給人以壓迫感,他瞇緊了碧色的眼,眼中滑過興味兒,“如今我們已經是一道兒的人了,咱們這關系還說什麽客氣話呀?你有麻煩,我定然應當鼎力幫你才是。”

陸錦棠臉色一僵,滿屋子的大夫詫異的看著兩人。

“百姓們現在信不過官府,卻信得過我顏家呀!我顏家不愛做好人,就愛錢。”顏鈞緩緩說道,“不如由我顏家出面,收費幫助百姓診治照看各家發熱病患。倘若不主動送去顏家的,再由朝廷強行拉走。你覺得怎麽樣?”

顏鈞的目光,肆意的在陸錦棠身上流轉。

喬木憤然上前,隔在兩人中間,還用肩膀猛撞了顏鈞一下。

只是顏鈞那身材,宛如磐石一般,巋然不動,倒是喬木嘶了一聲,肩膀痛的要掉淚。

“免費的不要,卻要去你顏家收費的隔離區……”喬木輕哼了一聲,“德城的百姓莫非得的不是瘟病,是傻病?”

“正如那醫棚一般。”顏鈞朝喬木擠了擠眼,碧色的眸子亮晶晶如妖孽一般。

喬木臉上一紅,憤憤轉過頭去。

“且試試看吧。”陸錦棠點頭說道,“只是你顏家有地方,有大夫嗎?”

“我是幫你的忙呀,我怎會有地方有大夫?這都得你來暗中準備了!”顏鈞笑瞇瞇的說,“我們這不是做給百姓看的嗎?我顏家為何要賠這個本兒?”

“呸!”同行而來的大夫憤憤然,“朝廷出資出力出錢出人!到頭來,卻叫一個胡商落了好名聲!這算怎麽回事兒?”

“許多事情不就是這樣,有人唱白臉,總要有人唱紅臉。”陸錦棠垂了垂視線,“不拘名聲手段,只要事情做成就行。”

她找來了朱達,和他商議一番。

原以為朱達這般為國為民,定然是愛惜名聲之人。

他定然不肯演這裏頭的壞人,什麽好事兒都幹了卻叫顏鈞落得好名聲。陸錦棠準備了一大籮筐的大道理,打量好了,若是不能說服他,至少也要繞暈他,叫他同意就是上策。

哪知朱達聽完,皺眉思索了一陣子,一拍大腿,“成,我岳丈家裏還有一個田莊,雖然不如別院裏條件好,但也是一個去處。且將那裏當做顏家的隔離區,看百姓願不願去那收費的隔離區吧!”

陸錦棠詫異看他,“你岳丈家裏,還能同意?”

朱達嘿嘿一笑,撓了撓頭,“下官去說……”

陸錦棠心裏哭笑不得,他岳丈家裏得倒了多大黴,才找了他這麽個女婿?

顏鈞愛錢,但面子活兒一點兒不少。他當真出了錢,買下了朱達岳丈家裏的田莊。顏家收費幫助照顧發熱病患的消息,自打他買下田莊之後,就不脛而走。

當日便有頭一批的百姓把發熱的親眷送了過去。

起價就是十斤米糧!

“顏鈞可真敢要!”喬木暗暗咬牙。

陸錦棠扶額,哭笑不得。這米糧,今天夜裏就會送回官府手中……繞來繞去的,圖什麽呢?大概就圖個讓百姓心安吧?

朱達又派了兵吏沿街巡視,好給百姓們施加壓力。不往顏家隔離區送的發熱病患,會被朝廷強行帶去朝廷的隔離區。

有錢有糧的人都被送去了田莊。

那些沒錢沒糧的百姓,只得把親眷送去了朝廷的隔離區。

由官府出面,統一隔離病患的舉措,也漸漸推行到德城以外的地方。

陸錦棠他們為防止其他疫區的藥,也出現德城這樣的問題,甚至緊急組成了一個制藥小組,配置成藥,送往各地。

朝廷的管控力度不可謂不大。

可是陸錦棠很快就發現了新的問題,“朱大人,我瞧見你們竟只焚燒了死去的禽畜,洪災死去的人,沒有焚燒就直接掩埋了?即便焚燒過後還要挖深坑掩埋呢!難怪我們初進城之時,覺得有腐臭之氣!”

朱達臉色微變,“焚燒人屍?”

陸錦棠也詫異看他,“這是常識啊!你不會不知道吧?得燒的透透的,徹底碳化才行!”

“這事兒我辦不成!”朱達這次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陸錦棠瞪眼看他。

“大夜朝有老話兒,人死留的全屍,方能輪回,再轉世投胎。”朱達黑著臉看著陸錦棠,“你卻叫我燒了死人……還燒得透透的?只怕這話我說出來,過不了夜,我家祖墳都得被扒了!”

陸錦棠張了張嘴,火化這種做法,即便現代人也不是全都能接受的,更何況這裏是大夜朝。

549 誰在親吻她的額頭

“我知道此事必定艱難,但……”

“不是艱難!”朱達看著陸錦棠,堅決的搖頭,“是不可能!想都別想!”

陸錦棠擰眉,“朱大人已經做了這麽多,倘若就因為已經死了的人,讓活著的人一直困在瘟疫的陰影之中,不得安寧,難道不會遺憾嗎?”

朱達抿了抿嘴,“倘若那些死去的人,在天有靈,就必保守他們的親眷,不會讓他們因死人而染瘟疫!倘若真是染上了,也該我德城亡!該我魯西亡!”

朱達說完,竟轉身就走了。

他去命人加強消毒措施,原本一日噴灑一遍消毒水,他又加了一次。

這自然會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即便這些都不去計較,死屍處理不當,卻始終是個隱患。

倘若人人都有厚重密封嚴謹的棺材也就罷了!可偏偏有些家貧,有些家裏更是死的不剩什麽人,不過是用草席裹了就埋了……莫說埋在地下會汙染土壤。萬一被野畜扒出來,那就更後患無窮了!

連一向豁達的朱達,都這麽反對她焚燒屍體的做法,陸錦棠不知道如果她對百姓們如此要求,又會遭遇多大的反對。

她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烈日驕陽,心裏悶悶的,比嘶叫不絕的蟬聲還叫人煩。

她提筆寫字,起頭是“雲璋,見信安。”

寫了這麽幾個字以後,她的筆卻停了下來。

一別許久,她真的好想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念過一個人。

即便當初她被父母遺棄在家中,她也沒有像現在一般,期盼著自己不孤單,期盼著他在她身邊。

他從來都是想盡辦法支持她。不管她的想法多麽的離經叛道,不管她說的話多麽的不符合當下的社會情況。

他卻永遠願意細細聆聽,願意試著理解她的想法,她的做法。

如果現在,他在,他是不是也會支持她,焚燒屍體?

她見過冥界呀,屍體留與不留,與輪回無幹!人活的,不過是個靈魂罷了!就像她,她前世的肉身只怕早就被送去火葬場,燒成黑炭了。可她的靈魂不是還在嗎?

只是,這話說出來,只怕全世界能相信她的,也唯有秦雲璋了。

“魯西瘟疫控制,已大見成效,只是……”陸錦棠又停了筆。

她如今寫信給他,有什麽用呢?這信一來一回的,等他下令叫火葬……再出兵強行讓百姓照做,瘟疫也不知又吞噬了多少人命了。

前幾日,他們有個從京都來的大夫,就被染上了瘟病,如今也住進了隔離區。

還有些外地來的大夫,都悄悄打了退堂鼓。

他們這些原本不是德城的人,能扛到最後嗎?

陸錦棠啪的扔了筆,“喬木,傳信給餘葉梅,叫她整軍!預備焚燒屍體,即便是已經掩埋的,也要挖出來,集體焚燒,掩埋過屍體的土地,再向下挖十寸,連土也要經過高溫焚燒!”

喬木啊的驚叫了一聲,“先生……”

“若百姓不從,實在沒辦法,也只有武力鎮/壓的下下策了!”陸錦棠瞇起了眼睛,冷毅說道。

“先生,您可知道,這舉措一出,您會被人罵死的!”喬木紅著眼圈看她,“當初說您是妖後時,您的生祠還有尚未被毀的……只怕這次要全被砸爛了!”

陸錦棠呵的笑了一聲,“都已經被砸過一次了,我還會怕砸第二次嗎?”

“或者再試試顏鈞那一套?”喬木歪著頭說道,“若是主動焚燒,朝廷給予補償米糧或金銀布帛。若是拒不焚燒,再用強硬手腕?”

“這似乎留了商量的餘地……可未必有效。且看朱大人的態度,大夜朝的風俗,乃是死者為大……”陸錦棠皺起眉頭,金錢若是能解決,這問題倒是簡單了。

喬木嘆了口氣,兀自咕噥道,“換位想之,若是要焚燒我的爹娘……只怕我也不能答應,且娘娘還說,要把已經掩埋的也挖出來焚燒……入土為安吶!只怕若是激起民憤,餘葉梅帶的兵馬都未必夠。再者,餘葉梅的兵馬就不是大夜子民嗎?他們就沒有親眷嗎?倘若他們也不支持娘娘的舉措呢?”

“不是全都要挖出來焚燒,指的是那些沒有棺木,埋的過淺的……”陸錦棠話未說完,就見喬木幽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不由吸了口氣,“連喬木你都不支持我嗎?你也不能理解,我這麽做是為了徹底控制瘟疫嗎?”

“婢子理解……但理解和支持,是兩碼事。”喬木嘆了口氣,“不過娘娘放心,您若叫婢子通知餘葉梅,婢子還是會去通知的。婢子不敢不從命。”

喬木垂頭退走。

陸錦棠心裏卻七上八下的。

她提步走到床邊,聽到床帳裏玉玳熟睡的輕微鼾聲,她心裏不由揪得緊緊的。

萬一……真的會激起民憤,她是不是應該先把玉玳送走?她被人罵,乃至被人唾棄被人打,她都可以扛著,可倘若是那些人知道了玉玳是她的兒子,要沖著玉玳來報覆,可怎麽辦?

陸錦棠覺得她把自己逼到了一個兩難的路口上。

比當初在京都要和兩個孩子分開時,更為艱難。

她側目看向窗外,窗外的陽光耀眼刺目,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一片亮白之中,她似乎看到秦雲璋沈穩的笑臉,似乎看到他握著她的肩,穩穩的對她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陸錦棠扯著嘴角笑了笑。

她脫了鞋子爬上床,輕擁著玉玳,依依不舍。今夜吧……今夜就把玉玳悄悄送出城,叫餘葉梅派兵把玉玳護送走。

只盼玉玳不會像上次一樣,離了她就發了癔癥……癔癥尚能喚醒,若是命都被人害了呢?

陸錦棠胡思亂想之中,竟然睡著了,她睡得淺,夢境一個接著一個。

忽而她覺得臉頰上癢癢的,像是有人故意騷動她的臉,“玉玳,阿娘好累……”

她捂著自己的臉,不叫玉玳搗亂。

一聲悶笑,那只搗亂的手,又挪到了她的額頭上。

癢癢的,潤潤的……玉玳在親吻她的額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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