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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要打草驚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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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要打草驚蛇 (1)

“你幹什麽?!”陸依山怒喝一聲,心疼的看著那些畫給阿姐的畫。他擡掌就要拍向李杜英。

“都別動!”陸錦棠冷喝,“一個個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在宮裏打起來?沒人管著你們了是吧?”

陸依山輕輕的哼了一聲,連一個眼神都不屑再給李杜英。

木蘭上前,在陸錦棠耳邊說道,“三少爺出宮,恰遇上杜英縣主。縣主嘀咕了一句,小白臉,靠姐姐的關系當了個校尉,又來宮裏要好處……一句話惹惱了三少爺。”

陸錦棠聞言皺了皺眉,她眼神有些淡漠的看著李杜英。

李杜英撅嘴,“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說……”

“京都裏的人,怎麽說並不重要。如果軍營裏的人,也這麽說,與你熟識的戰友,你頂頭的將軍也這麽說,你才該好好反思。”陸錦棠對陸依山說道,“倘若因為別人一句話,一個議論,我們就怒火中燒,要跟人一較高下。那我們也就不用去做正事兒了,到底是淪落成了他們口中那種人。”

陸依山連忙拱手躬身,“阿姐教訓的是。”

陸錦棠又看向李杜英,“旁人怎麽說,你就怎麽信。你自己沒眼睛?沒腦子?你不知道他是我親弟弟?你在我身邊做事,還人雲亦雲的議論我的弟弟?你是不想在這兒待了,還是覺得我脾氣好,性子軟,特別好欺負?”

陸錦棠是笑著對李杜英說的。

可她剛說完,李杜英噗通就跪下了,“娘娘別趕臣女走,臣女知錯了!其實陸校尉動手那一刻,臣女就知錯了……臣女只是抹不開臉。”

“說話不過腦子,不知道掂量輕重,日後抹不開臉的時候會更多!”陸錦棠打算借此機會,好好讓李杜英吸取教訓。

不然,以她這種性子,沒有麗珠公主照應她,她很容易吃大虧。

陸錦棠還沒說完,李杜英忽然撿起自己膝蓋前頭的一張畫,“這人我見過!”

宮道上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陸錦棠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顯得那麽清晰。

她強壓下心中的急切,聲音越發顯得緩慢,“這人,你在哪裏見過?”

李杜英皺緊了眉頭,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回稟娘娘,臣女一時……一時也想不起來,只是覺得特別的眼熟……當真!當真是見過的!”

陸依山忍不住輕嗤一聲。

李杜英斜眼瞪他,見他臉上盡是鄙夷不屑,李杜英憤憤說道,“臣女絕對能想起來,還求娘娘叫臣女好生回憶。”

“別是胡說八道……”陸依山小聲咕噥,“讓娘娘失望,可是你的罪過。”

“你的畫還得改!若是改的一絲不差,我一定能想起來。”李杜英不服,也小聲挑釁。

“只要你能描述,我就能改!”陸依山年輕氣盛,哪裏經得住她不服挑釁。

陸錦棠皺緊了眉頭,思量片刻,“你們都回殿中,木蘭你去向聖上告罪,說我要多留陸校尉一個時辰,請聖上身邊的內侍來送陸校尉出宮。”

聖上派人來送他出宮,自然也就免了旁人對皇後娘娘的議論。

木蘭應了一聲,提步就去。

李杜英與陸依山跟著她回了鳳棲宮正殿。

“臉型略微再偏瘦一點……”李杜英看著手裏的肖像畫說道。

陸依山深深看她一眼,“你連是哪個人都沒對上號呢,你描述的能準確嗎?”

“你管我描述的準不準確?這是個讓你幫助我回憶的過程,我一邊說,你一邊畫,你畫著畫著,我回憶打開,我不就想起這人是誰了嗎?”李杜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陸依山看向陸錦棠。

見姐姐默然向他點頭,陸依山立即收起自己心中的不屑與不耐,重新鋪了紙,提筆作畫。

“不對不對……這裏要瘦一點,顴骨再高一點……”李杜英站在陸依山一旁,直接在他的畫作上指手畫腳。

她驚訝的發現,在宮道上脾氣火爆的年輕校尉,到了皇後娘娘的殿中,乖巧的像貓,安靜又溫順,她怎麽挑剔他的畫,他都不發火。

陸依山用炭筆勾勒的速度非常快。

李杜英聽著耳畔的沙沙聲,看著紙上那個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線條越來越明確……

“呀!我想起來了!”她猛的一拍腦門,驚呼一聲。

陸依山險些捏斷自己手裏的碳棒。

陸錦棠灼熱的目光落在李杜英的臉上。

“我見他的時候,他不是女子扮相,所以看著那畫兒我一時沒能想起來!他是個男子啊!”李杜英對比著前後兩幅畫,“他究竟是女扮男裝,還是男扮女裝啊?”

陸錦棠吸了一口氣,“你說的人,現在哪裏?”

“就在我家府上,我哥哥的書房裏,是我哥哥的小書童。”李杜英當真是想起來了。

陸錦棠眼睛微瞇,前一陣子郭飛燕一再算計她的事兒,忽然浮現在腦海。

郭飛燕雖然在閨中的時候就與她不和,但兩個人已經許久沒有打過交道了,她這般的突然使壞……會不會就是因為有人從中挑撥呢?

若那個挑撥的人,正是丁香,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臣女願去為娘娘打聽試探,倘若他真是娘娘要找的人,臣女為娘娘就地拿下……”李杜英似乎急切想要立功,惟恐皇後趕她走。

陸依山卻輕嗤道,“就你這不穩重的性子,還沒摸清她的底細,就叫她察覺了!”

陸錦棠眼神凝重,丁香給她的印象很古怪,她能從胡太醫家的小丫鬟,一躍成為明宗的美人,明宗一死,她就投了太子,太子倒臺,她又藏身李府……這不是一般丫鬟能有的本事。

她還真不敢讓李杜英去試探,再試探跑了呢?

“我怎麽不穩重?就算讓他察覺了,他不過是個小小書童,我立時將他拿下不就成了?我堂堂一個縣主,還拿不住一個書童嗎?”李杜英掐腰瞪眼,惱怒的看著陸依山,臉面都赤紅了,“你未免也太小看一個縣主了吧?”

“就說你想的不夠周全吧?倘若他不是娘娘要找的人呢?倘若你哥哥阻攔你呢?倘若娘娘要找的人更在別處看著呢?你任何一個舉動,都叫打草驚蛇!懂嗎?”陸依山從鼻子裏重重的哼出一聲。

“我哥哥才不會攔,他可疼我了!那書童不過是能給他調制彩墨,能給他制香,讓他畫畫或是彈琴的時候,焚那種特別的香而已……”

陸依山眼睛一亮,“皇後娘娘,微臣有辦法了!”

352 別讓她跑了

“皇後娘娘,微臣有辦法了!”

陸依山視李杜英為外人,有外人在場,他連阿姐都不叫,對陸錦棠沒有親密只留謙恭有禮。

陸錦棠心下安慰又感動,忙問,“什麽辦法?”

“李公子是好丹青之輩,微臣亦好丹青,可以比試丹青為借口,激他主動帶他的書童出來相見。屆時不必驚動李府,皇後娘娘就可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娘娘要找的人。”陸依山瞇眼說道,“倘若正是,可就地拿下。如若不是,任何人都不會驚動,就當從沒此事,自然也就不怕打草驚蛇了。”

陸錦棠深吸一口氣,“依你。”

李杜英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拱手退出鳳棲宮,禮節認真動作一絲不茍。

鳳棲宮裏裏外外的小宮女們,眼神流連的一直追隨他,直到他隨聖上派來的內侍一起在宮道上轉彎不見。

“喲,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人都看不見了,還眼巴巴望著呢!”李杜英輕輕撞了撞與她關系要好那宮女的肩。

宮女嘻嘻一笑,臉色微紅,“縣主不覺的陸校尉很英俊嗎?那渾身的氣度,走路間霍然生風……一看就是大將風範呢!”

“你見過大將嗎?就大將風範……”李杜英撇了撇嘴,遙遙望了眼他離開的方向,“不過他確實長的俊,不然怎麽被人說是小白臉呢?”

……

陸依山原本次日就要返回軍營,聖上給他準了幾天的假,讓他在京都逗留。

陸依山請了幾位京都被稱為丹青妙手的朋友,一起在曲江池畔作畫。

李元鶴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哎呀,李兄的畫,更勝以往呀?”陸依山徘徊在他身邊,托著下巴,看著他的畫作,“唔,是墨不一般,這墨色……”

陸依山伸手沾了下他畫上未幹的墨跡,又放在鼻下輕嗅,“墨香濃郁,色彩飽滿艷麗!好墨!”

李元鶴得意輕笑,“我是撿了個寶,有了這好墨,連作畫的心境,都與以往有所不同,落筆也比曾經更胸有丘壑了。”

“撿了什麽寶?咱們都是時常一起作畫的,你有了寶貝可不能藏著掖著呀,要大家一起精進,才有意思嘛!”一旁的友人都湊過來,好奇打聽。

不用陸依山開口,其餘人就急切的朝李元鶴逼問不斷。

李元鶴被眾人纏的沒辦法,“我那個小書童,他會制墨,他制墨的手法特殊,這是他不外傳的法寶,我卻也說不來他究竟是如何做到使墨色這般鮮亮飽滿的。”

眾人大為驚異,一個小書童有這般本事?那可真是了不起了!

“帶出來看看,叫我們也見識見識!”陸依山起了個頭,眾人附和連連。

李元鶴一開始不肯,可眼見朋友們都說他藏私,小氣……有那脾氣急躁的,甚至要和他生氣,他這才答應把書童帶出來,讓大家見見,至於能不能打聽出制墨的法子,那他就不敢保證了。

眾人滿意點頭。

最滿意的,自然是陸依山。

他把見面的地方定在了臨仙樓,並提前兩三日,就包下了臨仙樓。

臨仙樓沒有照常營業,真正的客人想進來時,都會被告知客滿。

而在臨仙樓裏活動的,其實全是宮裏的侍衛便衣扮作客官,來往假裝宴飲,以便完全控制樓裏的局面。

眾人相約好的這天,臨仙樓的警戒度更是高。

整個臨仙樓所在這條街,從街頭到街尾,三五步就是一個便衣的侍衛。

眾人看起來似乎是在亂走,閑逛,或倚在樹幹上,躲陰涼,閑聊天。

可其實每個人早有自己負責的區域,連“閑逛”的路線,都是一早就規定好的。

這般高度的警戒,原因無他——乃是因為皇後娘娘竟親自出宮了。

陸依山和木蘭的意思都是說,讓陸錦棠派個人過來盯著就成,派木蘭就挺好。

可一個小小的“丁香”竟然讓皇後娘娘重視非常,她常服出宮,定要親自來看看,那書童,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倘若真是,這次絕不能再讓她跑了!

陸錦棠比他們相約的時間早了一個時辰,提前在臨仙樓的雅間裏等著。

她臨窗而立,目光落在街頭來往的馬車上。

她面色看起來很是平靜,有被枝葉剪碎的陽光,落在她臉上,讓她看起來安靜而美好。

可她的眼眸卻深邃如海,讓人看不清裏頭洶湧的暗流。

“那是李府的馬車吧?車上掛著的似乎是李家的徽記?”木蘭眼尖,雖站在陸錦棠身後,卻是比她先發現。

陸錦棠的目光立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李家的馬車漸行漸近,車上的徽記映著陽光熠熠生輝。

陸錦棠呼吸微微一滯,目光像是黏在了馬車門子上。

那舒適豪華的大車架,停在臨仙樓門前。

車夫跳下馬車,擺上馬凳。

微風吹起車窗簾子,隱約可見車內人影晃動。

小廝打開車門子,一直麻灰色的布鞋踩在車轅上,接著是一個嬌小的身影,那身影麻利的踩上馬凳,跳下車……

那身影是背對著陸錦棠所在的窗戶的。

陸錦棠只能瞧見他的身形,卻不能看見他的臉。

他一身男裝,真像是個年歲不大的小書童,身量似乎比宮裏的“丁美人”瘦了些許多。

陸錦棠深吸了一口氣,“待會兒她上樓的時候……”

她話還沒說完,那書童卻像是察覺了什麽,竟然狐疑的向二樓的窗戶,扭臉看過來。

也許是直覺——她不可能聽得到陸錦棠的話音,外頭明亮,二樓的窗開的並不大,逆光的方向,她也不可能看得清二樓窗裏的人。

可她竟臉色一肅,驟然推開剛下了馬車的李元鶴,竟兀自跳上馬車,揚起馬鞭,趕馬就跑!

“是她!”陸錦棠驚呼一聲。

她回過臉那一瞬,陸錦棠就已經確認了。

“木蘭!別讓她跑了!抓住她!”陸錦棠揚聲說道。

木蘭沒走樓梯,沒走門,直接推開二樓的窗,從窗口一躍而下,縱身朝馬車追去。

她一面追,一面給路邊便裝的侍衛發號施令。

整條街都是他們的人,這樣還能讓一個小丫鬟給跑了?!那她真不用在宮裏混了,還是趕緊引咎自盡比較不丟人……

353 你錯了,我知道

李元鶴主仆已經全然被這突來的變故弄傻了眼,錯愕的站在原地,嘴巴張的能塞個雞蛋。

陸依山拍了拍他的肩,也縱身去追那馬車。

馬被人驅趕著,馬車如同瘋了一般,在街頭橫沖直撞。

倘若不是街頭早有禁軍守候,以這馬車狂躁的勢頭,說不定還真能沖出去。

“讓你跑了,我就不叫木蘭!”木蘭拽住車尾,翻身一躍跳上車頂。

馬車晃動的厲害,好似隨時都會歪倒。

她從車頂翻身來到車廂前頭的車轅上,一把攥住丁香的雙肩,往道旁一滾。

兩人在地上連翻兩翻,停了下來。

那瘋狂的馬車,沒了驅趕的人,也被禁軍給攔了下來。

木蘭翻身而起,反剪住丁香的手。

丁香嚷道,“李公子救我!”

李元鶴全然楞住,這一連串的變故讓他始料不及,“陸賢弟,你這是……”

他提步到陸依山的身邊拱手問道。

竟然出動了禁軍,而且木蘭他見過的,乃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女官。

自己這小小“書童”,當真有了不得的來歷?

陸依山微微一笑,“李兄定是不知,你這書童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安樂王餘孽!”

李元鶴面色一緊。

“咦?莫非李兄早已知道?”陸依山嘖嘖道,“李兄倘若知道,還將他藏匿在自己府上,那可就是……”

“陸賢弟真是愛開玩笑,李某豈能連這般輕重都不分麽?只是惋惜她一手調香制墨的好手藝,竟然為那等人效力。”

“李公子,救我!我不是!小人不是安樂王餘孽!”丁香連連搖頭,“是他們要害我,是皇後……”

木蘭一掌劈在她後頸上,直接將她打暈了過去。

一身便裝的陸錦棠從臨仙樓走下來,提步蹬車,她看了木蘭一眼,沖木蘭點頭。

木蘭扛著丁香,上了另一輛馬車。

街頭的禁軍也隨著皇後娘娘離去,而撤離街市。

原本熱鬧的街市,冷清蕭條起來,李元鶴這才回過味兒來,原來街頭上的人,竟幾乎全都是禁軍偽裝,整條街幾乎都在半戒嚴的狀態。

皇後娘娘如此興師動眾的抓一個“小書童”,究竟是什麽原因?

李元鶴不由瞇起眼睛。

陸依山輕拍了一下他的肩,淡笑道,“不該琢磨的事情,別瞎琢磨,人活在世,知道越少,越自在。”

李元鶴連忙拱手,“還是賢弟通透豁達。”

嘩啦——

一盆子冷水兜頭潑下,趴伏在地的丁香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冰冷的水墨紋地板,靜謐無聲的環境,高闊的房梁,朱紅的梁柱……

丁香在宮裏待過,她知道這般氣派的地方,是宮廷。這地方,她居然又回來了!

“醒了?”一個冷冰冰夾裹著狠厲的女聲。

丁香遲緩擡頭,頭一眼就看見那個把自己從疾馳馬車上拽下來的厲害女子。

在這女子後頭,是一身華服的陸錦棠。

丁香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長牙舞爪的想要撲向陸錦棠。

她手腳都沒有被捆,可還沒等她靠近陸錦棠,木蘭一腳就把她踹翻在地。

“省省力氣吧,娘娘連捆你都不屑,你以為自己還有還擊之力?”木蘭滿目鄙夷。

丁香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才又爬起來,她盯著陸錦棠的臉,目光狠厲的像是她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娘娘?呵,你一定很想弄死我吧?我也一樣,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死!”

“大膽!”木蘭冷喝一聲。

陸錦棠倒是面色平靜,她微微點頭,“看出來了。”

“呵呵,可是我們又不一樣。我知道自己為何希望你死,你卻不知……所以,你雖貴為娘娘又如何?還不是被蒙在鼓裏的糊塗蟲一條?”丁香放肆大笑。

她笑了半晌,忽覺陸錦棠並沒有被她激怒,反倒是一臉淡然的樣子,看她的眼神滿是憐憫。

丁香的笑聲戛然而止,“別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你才是我眼中的可憐蟲!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在我眼裏就是個大傻子!”

木蘭磨牙謔謔,恨不得立時拔劍殺了她。

陸錦棠微微一笑,“你激怒我的辦法很低劣,我七八歲的時候,就不會被旁人的辱罵激怒了。如果這般謾罵,能讓你心裏舒坦些,你盡管罵。”

她淡然平靜的樣子,反倒激怒了丁香,丁香齜牙咧嘴,若不是礙於木蘭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定要撲上前去,把陸錦棠那張平靜的臉給抓花!

“是,你高高在上,我現在拿你沒辦法,動不了你一根指頭,可你也殺不了我,你信麽?”丁香用鼻子哼了一聲。

木蘭厭煩極了她這副樣子,唰的把劍,反手就將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麽?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要不要試試,到底是我的劍厲害,還是你的脖子厲害?”

“你知道我是誰麽?知道我為什麽想你死麽?知道為何看見我你心裏就有不安嗎?還有,”丁香目光灼灼的盯著陸錦棠,一雙眸子裏有瘋狂的快意,“你知道自己為何不能懷孕嗎?”

陸錦棠心頭一震,立即擡手撫上自己高隆的肚子。

木蘭臉上也是一驚,“胡說!娘娘已經懷孕五個多月了!”

丁香輕嗤,“這話騙騙旁人還行,我是不信的,大熱天的,你肚子裏塞那麽多棉花不熱嗎?”

陸錦棠面上的平靜,終於出現了裂痕,“丁香,你究竟……”

丁香嗤嗤的笑,“你看,你什麽都不知道!”

“木蘭,你出去守著。”陸錦棠忽然起身說道。

木蘭微微一楞,有些擔憂,“娘娘,她……”

“她傷不了我。”陸錦棠從懷裏摸出金蠶的匣子,又捏了一根金針在手,“我隨時都能要她的命。”

木蘭拱手退出殿中,關了殿門,守在殿外。

陸錦棠目光冷然的看著丁香,“你說錯了。”

“什麽?”丁香楞了楞。

“我知道你是誰,就像你知道我是誰一樣。”陸錦棠勾了勾嘴角。

丁香表情有一瞬的遲疑,“不……不可能!”

“你是陸二小姐,對吧?”陸錦棠笑眼看她。

丁香震驚的退了一步,眉頭緊緊皺起,“你……你是怎麽……”

“丁香與陸二小姐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樣,這不會是一個巧合。丁香只是胡太醫家裏的丫鬟,雖然家裏曾有過小錢,但調香和制彩墨,也不是她玩兒的起的。陸二小姐倒是學過調制彩墨,沈氏給她留下豐厚的嫁妝,即便被方氏侵吞,也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錦棠看著她,“你第一次見我的眼神,就暴露了你的心,是你自己一步步告訴我,你是誰。”

354 螻蟻尚且偷生

“是你自己一步步告訴我,你是誰。”

丁香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這個世上,只能有一個陸二小姐。我不知道,你的魂魄是如何到了丁香的身上,”陸錦棠瞇了瞇眼睛,“如果你甘心現在的局面,你我可以和平共處。可顯然,你並不甘心,那麽……”

陸錦棠手中的金針,閃過冷毅決然的光芒。

丁香微微一慌,“你要殺了我?你占據了我的身體,你還要殺我?”

陸錦棠輕嘆一聲,“我本是不想殺你的,可是……”

“娘娘,聖上請您去承乾殿。”木蘭在殿外忽然稟道。

陸錦棠微微一楞,她皺眉看了丁香一眼,丁香也正看著她。

“盯緊殿,不許任何人出入,也不叫人見到她。”陸錦棠朝木蘭叮囑了一聲,叫她看守著丁香,便急急往承乾殿而去。

秦雲璋滿面紅光,如陳墨一般的眼眸中,還熠熠生輝,光芒瀲灩。

“什麽喜事,讓聖上這麽高興?”陸錦棠略有些心虛。

拆穿了丁香的身份,承認了自己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靈魂,陸錦棠的心虛就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

“你來看!”秦雲璋在禦案上,攤開一張明黃的錦書。

陸錦棠湊了過去,發現上頭寫了好些人名,人名下頭羅列了這人的生平,已經因何而入獄,判了什麽刑罰……

“這是?”陸錦棠狐疑不解。

“上次,你不是放了郭飛燕,說要為皇兒行善積德嗎?”秦雲璋的目光寵溺憐愛的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縱然那裏都是棉花,他的眼神也溫情的要滴出水來,“朕問了當朝的老臣,老臣們都說,行善積德的最廣效的做法,就是大赦天下!”

秦雲璋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粗礪而溫暖。

“朕也要為你和皇兒積德,朕不僅要大赦天下,朕還要減免賦稅!”秦雲璋的眼神灼熱,那股熱度直接滲透進了陸錦棠的心裏。

熱乎乎的情誼,燙的她心裏一抖。

“如果……這般積福,我還是不能……”陸錦棠口中苦澀,適才丁香的話,已經透露出一些信息來了。

她不能懷孕,並非是她身體有病,乃是和她的身世有關。否則,丁香何以說的那麽篤定?

陸二小姐死了,卻從丁香的身上死而覆生。這中間一定是閻羅在搞鬼!

所以她一直不能和秦雲璋有孩子,定然也是閻羅的把戲!

看著秦雲璋深深眼眸裏的熱忱關切,她覺得自己實在愧對他了。

“我不能給你生孩子,還要獨霸著你,有時候,自己想想也覺得是太自私了……”陸錦棠咧嘴,苦澀的笑。

“說什麽呢!”秦雲璋輕撫她的發,把她攬進自己的懷中,“不是你,我連命都沒了,死狀不一定淒慘成什麽樣,談何孩子?我是看你上次有此心思,才有這樣的想法,我也聽人說,女人總要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覺得完整……”

陸錦棠擡眼看他。

“你若因此誤會我,那我做這些還有什麽意思?不如不做。”秦雲璋說的很認真,並非敷衍安慰。

陸錦棠撲入他懷中,緊緊抱著他的腰。

他胸膛堅實滾燙,隔著衣料,也熨燙了她的心。

他隆隆心跳,渾厚有力,亦如他堅毅的聲音。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小聲說。

從承乾殿離開之時,陸錦棠有種脫力之感,秦雲璋說的沒錯。女人總要有自己的孩子,才會覺得生命完整。特別是,他與她如此相愛,如此相濡以沫,他們之間該有自己的孩子,才完美。

陸錦棠回到殿中,再見丁香時,心裏的殺機,都被他的“大赦天下”給沖淡了。

“我死了,你也不能再回到陸二小姐的身體裏。”陸錦棠關上殿門,與丁香說道。

靜悄悄的大殿裏,她的聲音聽起來冷幽幽的。

丁香擡眼忐忑看她,“那我也不想看你霸占著我的身體,活的這般輝煌。”

“你殺不了我,我要你死,卻如碾死螻蟻一般簡單。”陸錦棠扯了扯嘴角,“可你我卻都是閻羅手中的螻蟻,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何種約定,可是既然你我都是死而又生的人,何必只做閻羅手中的棋子,何不盡自己所能的,活的肆意精彩?”

“你說的輕巧!”丁香冷笑,眼圈微紅,“你是肆意而精彩呀!你占著我的身體,我的身份!得沈家幫助!得秦雲璋獨寵!你貴為皇後!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要你把你如今的一切都給我,你肯麽?”

陸錦棠收斂笑意,冷冷看著丁香,“如果胡太醫死的時候,你就已經覆生,那你應該知道,我這一路走來,時至今日,靠的是什麽,單是你這副皮囊嗎?”

丁香瞇眼,有些語結。

“坦白說吧,我不想殺你。”陸錦棠輕聲道,“你要什麽,只要我能滿足你的,都會給你。皇後之位,你就別想了,給你,你也坐不上。”

她表情清淡的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如談判一般看著丁香。

丁香咬著下唇,看了看緊閉的殿門。

殿門外守著厲害的木蘭,更守著許多的宮人,禁衛。

“誠如你所說,你想我死,如碾死螻蟻一般。螻蟻尚且偷生,我……”丁香深吸了一口氣,“可我覆生,就是為了讓你死的!”

她突然眼目圓瞪,伸手比劃向陸錦棠的脖子。

陸錦棠出手飛快,一根極細的金針,刺入她的頸窩。

丁香立時胳膊綿軟,如被人抽了骨頭一般垂著。

“你有能力殺我麽?”陸錦棠指了指殿外,“我不用外頭那些人,就能讓你死的毫無破綻。”

丁香哼了一聲。

陸錦棠拔出金針,“我可以給你錢,不妨也給你指條明路。你有一手制香,調制彩墨的本事。我可以為你辦女學,你把你的本事教給更多的女孩子,甚至男孩子。做個受人敬仰愛戴的女先生。

你會制墨,也許還會畫畫吧?我可以幫你舉辦畫展,畫展知道麽?請各地名流來看你的畫,與你交流切磋,相互增益。

你雖然不會成為皇後了,這世上的皇後和陸二小姐一樣,都只能有一個。可是你會成為獨一無二的丁香,受人敬仰,受人頂禮膜拜,且是憑著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憑借身外之物。”

陸錦棠說完,殿中一時安靜的再無旁的聲音。

丁香的呼吸略微顯得粗重,眼睛瞪的很圓,這和閻羅為她指的路不一樣。

355 你不知道的事

閻羅說,她殺了陸錦棠,就讓她投個好胎!投生到王公貴族家裏,做嫡出的女兒。

可既然她如今不用殺人,不用再死一次,就能得到無上榮耀,何必指望著投生?來世?她原本就是嫡女呀,可是那會兒,她活成了什麽樣?還不是被填房和庶出的陸明月給害死?

“你當真……”

“我說到做到。”陸錦棠拿出銀票,“這是官府通兌的銀票,沒有任何特殊標記,全境甚至與大夜朝有邦交的外邦都可以通兌。你若信得過我,就先在京都住下,我為你籌辦女學。你若信不過我,這錢也能讓你衣食無憂,自己開辦女學,或是做別的。”

丁香接過銀票,仔仔細細檢察了兩遍,揣入懷中,她驚疑不定的看著陸錦棠。

“你費了那麽大勁兒抓我……”

“我讓木蘭送你出宮。”陸錦棠垂眸說道。

“什麽……”丁香幾乎傻眼,這就結束了?沒有刑罰?沒有逼供?不要她的命?給她錢財,放她離開?

“陸錦棠,你究竟在耍什麽花樣?”丁香有些色厲內荏。

陸錦棠笑了笑,“我能抓來你一次,就能抓來你第二次。但究竟是要好好活下去,還是死在我的刀下,全然在你自己。我是個大夫,我喜歡救人,不喜歡殺人。”

丁香遲疑的看著她,看她拉開殿門,吩咐宮女去拿來一套女裝,還叮囑木蘭送她出宮。

丁香摸了摸胸前那一沓子厚厚的銀票,她終於相信,陸錦棠是真的要放她走了。

這麽興師動眾的把她抓來,又這麽輕飄飄的放她離開。

丁香心裏忽然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塊什麽似得……

“娘娘,我還有一事要說。”丁香忽然小聲道。

陸錦棠回頭看她。

“你不殺我,不恨我……甚至許諾我的比閻君說的還好,我還……挺失望的。”丁香無力的笑了笑,“我以為,你我之間,必定是一場你死我活,可我這會兒才明白,你早已不是我當初剛剛覆生時那個陸錦棠了,你跑的太快,我已經無法跟你站在一個平等的高度,也就無法跟你,你死我活了。”

陸錦棠垂眸笑了笑。

“我不想承你的恩情,好像我欠了你的,”丁香看了她一眼,“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我告訴你吧。”

陸錦棠微微一怔,丁香拉了她的衣袖,又把她拉回殿中。

“都別過來!”

她瞧見木蘭警惕的要躍進殿門,立即說道。

陸錦棠點點頭,木蘭又退了出去。

“你想和我說什麽?”

“你不能有孕的事兒。”

丁香話音落地,陸錦棠的眼眸就驟然一亮。

“這秘密,夠還你的恩情吧?我可不欠你的。”丁香倨傲的擡了擡下巴,她這神態,還真像當初的陸二小姐。

陸錦棠低頭,“是我欠你的,成麽?”

“冥界有條冥河,死去的人順流而下,到彼岸生活。人間的人越活越老,冥河對岸的人是相反的,越活越小,逆時光生長。當人成長為一個嬰孩的時候,就會被放回冥河,繼續順流而下,渡過冥河,投胎轉世。”丁香說的認真。

陸錦棠卻聽的恍惚,只覺太過奇妙。

“你沒過冥河,所以你保持著前世的記憶,我過了冥河,卻在那裏呆的時間太短,沒有逆成長為嬰孩,所以未能忘記一切。

冥河對岸記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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