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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她聲名鵲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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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聲名鵲起 (1)

聖上詫異的看著陸錦棠。

她端端正正的跪在那裏,分明是個小女子無異。

可為何一個小小的女子,能有這般的見地,這般的胸襟,實在是讓人不可小覷又分外詫異。

“就算你說的有理……”聖上咕噥了一聲,確實有道理。與其守著一本兒不知道過多少年,花多少錢,才能治成功一枚“仙藥”的神書,還被人惦記著,倒不如每人發一本兒,大家一起研究,誰也別爭。

他坐著這皇位,已經是殫精竭慮,戰戰兢兢了,何必再給自己找麻煩呢?

“而聖上手中那本續篇……”

“朕正要問你,你這續篇,又是何意?”聖上輕哼一聲。

“回稟聖上,這本續篇,實在是臣妾報效聖上之意。”陸錦棠說的坦坦然然,即便是表忠心的奉承話,到了她嘴裏,好像就煞有介事,格外鄭重。

一點兒也不叫人覺得諂媚。

秦雲璋在一旁,已經被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哦?”聖上不由笑出來,“報效朕?如何報效法兒?你若是胡扯,便是有襄王在一旁為你求情,朕也不會輕饒你!”

“回稟聖上。倘若聖上已經看了那書,便知道,這本續篇,多是常見的藥材,甚至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藥膳。多為平日裏的養生之法。”陸錦棠緩緩說道,現代人註重養生,總結了中醫幾千年的智慧精華,當年爺爺編撰此書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幫忙。

幸而是她記性好,且許多方子都是她幫著爺爺整理的,雖然當時沒有特意的背過這本書,可如今回憶起來,也能記個七七八八。

“臣妾讀過幾本醫書,總結了許多前人的智慧,將這些養生的法子整理成冊。”陸錦棠忽而擡頭,直視著聖上,“其一,讓沒有多少錢財的百姓,也有長壽的盼頭。其二,倘若此書能得普及,百姓能照書上的法子保養生息,必得年延益壽。”

聖上微微皺眉,只覺她直視自己說話的時候,眼神特別的真摯,到不曾覺得她這是不敬。

“這兩方面的好處,換位推之,就是讓百姓不覺得世道不公,他們雖買不起也造不起上古神書《長生道》裏的仙丹,也不至於民心不穩,有推/翻政權之念。倘若百姓都身體康健,延年益壽,我大夜國的壯丁加增,國力必得提升。”

陸錦棠說完,這才低下頭去。

良久,殿中還是一片沈寂。

這話若是換作大臣來說,亦或是太醫院的太醫來說。

聖上可能都沒有這般的驚訝。

可偏偏這話是一個內宅婦人,且還是年紀看起來沒多大,甚至還沒做上母親的小婦人說的。

她的眼界倒是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高遠。

這甚至讓聖上都略微有些局促汗顏之感。

陸錦棠偷偷看了看聖上的表情,又揣摩了一下聖上的心意,覺得氣氛差不多了,她才緩緩又說,“是以,臣妾懇求聖上饒恕臣妾自作主張的過犯,赦免印制坊,叫臣妾得以完成續篇,推及天下。”

聖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他的手摩挲在那本《長生道續篇》之上,神情恍惚了良久。

“朕曾聽說,有人拿著一張祖傳藥方,就能吃遍天下。你手握這麽多藥方,卻不願藏私,竟願共享與天下,襄王妃的氣度……讓朕都心生佩服。”

陸錦棠覺得這誇讚有些過了,趕緊說道,“臣妾其實有私心的,只盼著這些藥方能被世人看見,叫臣妾也能名利雙收。”

聖上哈哈一笑,叫太監把那本未寫完的書,還給陸錦棠。

“去吧,朕暫且不罰你,倘若你不能好好完成這續篇,亦或是叫人發現你的藥方有誤敷衍了事,朕再一並罰你!”聖上的語氣,似乎很高興。

這哪兒是不罰了,分明是鼓勵的意思呀!

陸錦棠與秦雲璋謝恩離開皇宮。

回去的馬車上,秦雲璋一直盯著她,目不轉睛的看。

“不認識了?”陸錦棠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我臉上有花?”

“古人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秦雲璋搖了搖頭,“我日日見你,卻一眨眼,就要刮目相待了!”

陸錦棠瞇眼一笑,她其實是為後事做準備呢。

倘若秦雲璋的病真的沒辦法醫治,她來了這世上一遭,總不能什麽都沒留下吧?

好歹留下一些醫書藥方,能幫上一個人是一個,也不算白來一趟。

說不定她積了德,上天給她恩賜,救了秦雲璋也未可知呢?

……

有了聖上的首肯支持,印制坊的規模又擴大了一倍,再不用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秦雲璋近來卻有些精神不濟,但他特別喜歡為陸錦棠寫的書謄抄。

只因她說,她喜歡他的字跡。

而且謄抄她的藥方時,他心裏那股燥熱沖動似乎可以被壓制下去。

《長生道續篇》的雕版沒有那麽覆雜,多是文字,也配有圖畫,卻較少,也較為簡單。

第一版就印制了一千多冊,售價也不貴。

彼時能雕版印制的書極少,書生們讀書,多是手抄。

手抄起來多慢啊?是以能讀的書就很少。

這《長生道續篇》裏面的醫理並不覆雜,即便是不懂醫術的人,也能看懂些東西。且不說旁的,單說這字,就極為漂亮,給書生做臨摹的書法字也是有極高價值的。

關鍵是賣的不貴啊!所以一上市就哄搶一空。

隨著《長生道續篇》的暢銷,襄王妃的名號也被更多人知曉,售書的商鋪為了宣傳,讓書更火爆,免不了的要做gg。

“襄王妃知道麽?乃是我大夜朝女子被封一品夫人的第一人吶!”

“當初太後娘娘鳳體難安,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乃是一品夫人出手,才治好了太後娘娘!”

“聽說太子生病,聖上張榜求醫,最後還是一品夫人幫忙,才醫治好了!”

“襄王妃寫的長生妙方,一定是這世上最妙的方子!”

這是對那不懂醫理的人宣傳。

也有那懂醫理的,細細看過那書之後,才慎重買下來。

“這書寫的是不錯,是叫人延年益壽的妙法。這方子用藥極其講究,考慮也是面面俱到,好書好書……”

京都裏的大夫們,妥妥的人手一本。

若說哪位大夫還沒買上一本襄王妃的書,那定要被同行鄙夷的。

連聖上在金殿之上,都聽聞了襄王妃的名氣。

“她聲名鵲起,民間讚譽頗多啊!”聖上摸著下巴說道。

232 再大的事情不如生個孩子!

聖上在金殿之上,都聽聞了襄王妃的名氣。

“她聲名鵲起,民間讚譽頗多啊!”聖上摸著下巴說道。

太監連忙躬身,“是啊,繼才子杜賀之後,又有許多稱讚襄王妃的詩詞問世,聽說好些有才藝的女子,甚至譜了曲詞唱歌來稱讚她呢。”

聖上瞇眼嘆息,“如此女子,實在難得,便是有國母之尊也不委屈……”

太監聞言一驚,忐忑的看了聖上一眼。

聖上立即哈哈幹笑了兩聲,“朕不過隨口說說,隨口說說……”

倘若這樣的女子是一國之母,定然能為聖上帶來更好的名聲,聖上這般想也不奇怪。不過她已然是襄王妃了……

太監垂著腦袋,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讚譽襄王妃的聲音極多,卻不見得人人都覺得她好。

“這算什麽?先是建東市,如今又寫書!她是要錢財、名望一樣都不錯過嗎?非得天下人都說她是大聖女,她才甘心?”太後娘娘氣得臉色都變了,“不務正業,凈幹些歪門邪道!”

嬤嬤看太後娘娘生氣得很,想勸,又不敢勸。

太後娘娘忘了當初,她多喜歡陸錦棠了?那會兒她還親自去了聖上書房外,想要跪求聖上賜婚襄王爺與陸二小姐呢。

如今不過是陸二小姐沒能生個孩子出來,太後娘娘就瞧她處處不順眼了。

“林紫英呢?怎麽這麽久了,也不見她送信兒進宮?哀家叫她回來,是叫她玩兒的麽?”太後氣道。

“太後您別生氣,再大的事兒也大不過您的鳳體。老奴這就叫人傳喚林氏進宮。”嬤嬤匆匆退了下去。

林紫英進宮之前,還捧著府上的賬冊呢。

她管錢不是好手,但好在她十分有耐心,又細致。

理不清楚的賬,她就仔仔細細的請教,非要弄清楚了才好。

弄錯了還會得罪人,她絲毫不敢大意。

芭蕉以前理過的賬條理清晰的,且芭蕉在府上的時候口碑極好。

如今人家已經成了將軍夫人,她又來管賬,旁人心裏肯定不自覺的就會拿她和芭蕉對比,若是她做的不好,不如芭蕉,很容易讓人記恨她……

是以來到太後娘娘的玉坤宮,林紫英腦袋裏,還全是賬冊呢。

“你這些時日在襄王府過得可好?”太後娘娘瞧見她低調沈穩的樣子,倒也算是喜歡,語氣比先前和緩了許多。

林紫英的規矩一板一眼不曾有錯,“回稟太後娘娘,婢妾在王府裏,過得挺好。”

“璋兒他……寵幸你幾次了?”太後娘娘本想委婉一點說,可是見林紫英木訥的樣子,又怕她說不到點子上。索性叫宮女們都退遠了,只留老嬤嬤在一旁伺候,直白問道。

林紫英臉上立時一紅,繼而便蒼白了,“這……”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哀家都是過來人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只管跟哀家講!”

“還……還未有……”

“什麽?”太後娘娘倏而瞪大了眼睛。

“未有……”

“一次……都沒有?當真?”

太後娘娘驚異的聲音,更是讓林紫英無地自容,她擡手掩面,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哭?你還有什麽臉哭?”太後起的胸膛起起伏伏,“你是個死人嗎?如何讓男人念著你,你都不會嗎?哀家……哀家怎麽就挑了這麽笨的你!”

林紫英噗通跪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哽咽勸道,“太後娘娘別生氣……”

“你還跟哀家說過得挺好?這叫好?哀家接你回來幹什麽了?是讓你吃飽喝足混日子呢?”太後娘娘怒罵道。

林紫英跪在地上,也不敢辯解。

她更不敢說,她這些日子都是一頭紮在賬冊裏頭,跟本沒有那麽多功夫,生出那些心思來……

太後若是知道了,定會說她是一心鉆進錢眼兒裏了。

“你如今的要務,是趕緊……服侍好王妃,提醒著她。她年輕不懂事,你年長她好幾歲你也不懂事嗎?讓她趕緊著給哀家生個孫子來!”太後氣道,“她若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你也是死的嗎?你就不會去伺候璋兒!”

林紫英臉埋在地上,頭不敢輕擡半分。

“提點襄王妃,其他的事兒都別管,再大的事情不如生個孩子!”太後氣咻咻的,“還寫什麽書!我看她是閑的沒事兒幹了!”

林紫英咕噥了一聲,王妃寫書也是王爺陪著寫呢。

估摸是太後娘娘耳背,又正在氣頭上,所以沒聽見,若是聽見了,免不了還要罵她。

“她若不分輕重,你也別給她留臉面,誰說主母不生,妾室就不能生?你放心,只要你有了好消息,哀家立即把你接進宮裏來養著,誰也別想動你一根指頭!”太後娘娘話都撂了出來。

林紫英趕緊磕頭謝恩。

太後又叮囑她好幾遍,見她面紅耳赤的,確實懂了,才叫她離宮。

她臨離開宮門的時候,太後娘娘身邊的親信嬤嬤還塞給她了一包藥。

“非常時候,非常手段。太後娘娘對你有多照顧,多用心,你該體會的到了吧?”嬤嬤拉著她的手說,“太後娘娘已經幫你到這份兒上了,你若再不能成事,可就……”

那嬤嬤長嘆一聲,一臉無奈。

“必不敢叫太後娘娘失望的,婢妾一定,一定回去就辦!”林紫英紅著一張臉爬上了馬車。

那一包藥揣在她懷裏,幾乎灼燙了她的心。

她在襄王府二門外下車的時候,手腳都還是抖的。

她往內院看了一眼,問二門口的丫鬟道,“王妃這會兒在府上麽?”

丫鬟搖頭,“王妃的車架剛剛出去了。”

林紫英哦了一聲,點點頭,忽而又問,“王爺也一起出門了麽?”

“那倒沒有,王爺在書房呢。”丫鬟回道。

林紫英怔怔的點點頭,腳步有些虛浮的進了院子,她一腳一腳的,如同踩在棉花裏,輕飄飄的。

她親自去煮了一壺茶,是她當年還在襄王府伺候時,秦雲璋最喜歡的蒙頂茶。

她抖著手,把太後娘娘給她的藥灑進了茶壺裏。

晃了晃那茶壺,她又使勁兒聞了聞。

沒有異樣,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成敗在此一舉……

林紫英提著茶壺,碎步往書房快行而去。

233 也不知王爺的口味變了沒有?

書房外頭靜悄悄的,小廝守衛,竟都不在。

林紫英一邊祈禱,一邊輕輕叩了叩房門。

書房的門沒鎖,她這麽一叩,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

林紫英深吸了一口氣,瞇眼朝裏看。

秦雲璋坐在桌案邊,奮筆疾書著什麽。

“王爺,婢妾給你送茶來了。”林紫英忐忑喚道,她已經有許多許多時日,沒有見過王爺了。

要說襄王妃待她很是不錯,好吃好喝,衣服首飾脂粉,都是隨她用,連采買安排的活兒都交給她。這一般都是主母身邊最的信任的大丫鬟的事兒。

她身邊伺候她的人也是恭恭敬敬,她的日子,比一般人家裏的主母都還自在。

只是她見不到王爺,王爺故意躲著她似得,天天處在一個宅院裏,就好像隔在兩個世間。

這會兒透過門縫,單是看著王爺的背影,都讓人覺得牽腸掛肚朝思暮想。

“王爺,婢子進來了……”

她說著輕輕推門進去。

秦雲璋許是寫的太投入?一向警覺的他,竟沒有回頭。

林紫英走到圓桌旁,放下茶壺,倒了一杯茶湯。她側臉看襄王爺的反應,卻見襄王寫的專註,根本沒註意這邊的動靜。

她端著茶杯,輕緩的走到秦雲璋身邊,“王爺,請用茶。”

秦雲璋一開始沒動。

林紫英覺得古怪,為何王爺的身姿,叫人覺得有些僵硬呢?

她低頭一看,王爺握筆的手僵直的泛著蒼白的顏色,那柔軟的狼毫鼻尖狠狠的戳在紙上,把上好的宣紙上戳出一個碩大的墨跡來。

“王爺,您怎麽了?”

林紫英的手落在秦雲璋的肩頭,輕輕一推。

秦雲璋猛吸了一口氣,像是從夢裏驚醒的人,猛地回眸看她。

林紫英嚇了一條,“王、王爺!”

“你來幹什麽?”秦雲璋神色有些不太對,眼圈微微發紅。

“婢、婢妾來給王爺送茶水,上好的蒙頂石花。”林紫英立刻把茶杯奉上。

她退無可退,今日是大好的機會,倘若不讓襄王爺就此把茶喝了,只怕日後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秦雲璋低頭看著林紫英奉上的茶。

他怔了片刻,伸手接過,“放著吧,你可以走了。”

林紫英心裏又急又慌,她不能走啊,她怎麽能走呢?

“王爺嘗嘗,許久沒有伺候王爺起居了,也不知王爺的口味變了沒有?”

林紫英的目光有些討好和殷切。

秦雲璋皺了皺眉,猶豫片刻,仰頭灌下那杯茶……

……

陸錦棠這會兒正在東市印制坊裏。

“活字印刷呢,就是不要整版了,把字雕成一個個的活的,然後存放著,用的時候重新排版!”

“咱們可以用流水線,比如說,這個匠人刻這個字,他就刻這一個字,熟能生巧,節省時間不費事,刻夠了所需的,再換下一個字。”

“積少成多,刻第一本書,也許比整版節省不了多少時間,等第二本,第三本……往後你再看?”

……

陸錦棠正在跟工匠們講解活字印刷術,印制《沈氏家書》的時候,因為那本書上的字少圖多,她便沒想起來,到第二本書才想起這回事兒。

工匠們一聽,頗有興趣,與她熱烈討論。

諸如,字體多大啊,如何排版啊,活字用什麽材質啊……

陸錦棠正絞盡腦汁,忽然見襄王府的家仆匆匆跑來。

“王妃不好了!出事了!”

那家丁一腦門兒的汗,看著像是從夏天跑來的人,哪有冬日的模樣?

“出什麽事了,別慌。”陸錦棠穩穩說道。

“襄王爺……把林姨娘給……給打了!”家丁急慌慌說。

陸錦棠聞言一楞,立即搖頭,“那不可能,他那種人,逼著他他也不可能跟女人動手啊?”

“是真的,廉清他們都攔不住……怕是又……”家丁欲言又止。

陸錦棠卻立時明白過來,廉清都攔不住,說明秦雲璋不是生氣了,怕是又犯病了吧?

陸錦棠立即扔下手裏的東西,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她直催的車夫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背著馬車飛回去。

陸錦棠不等馬車停穩,就蹦下車轅,腳步如風的往書房跑。

沒到書房院兒呢,都聽到了裏頭嘈雜的聲音。

赫赫風聲不斷,打的很兇啊?

陸錦棠提著裙子,胸口裏的氣都快憋炸了,腳步卻不敢慢。

秦雲璋已經許久沒有犯病了,如今突然犯病,怕是會來勢洶洶啊……

“王爺……”

她果不其然沒有猜錯。

院子裏的擺設,已經沒有一樣好的了。

不是被撞斷,就是被砸爛。

廉清等人,在他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他眼睛血紅,誰擋在他面前,都躲不過他的拳腳相加。

連廉清臉上都掛了彩,嘴角還滴答滴答往外滴著血。

“秦雲璋!冷靜!你冷靜啊!”陸錦棠嘶聲大叫。

正要一拳擊向廉清的他,聞聲怔了怔。

他遲疑的回過頭來,有些恍惚莫名的看著陸錦棠。

陸錦棠看著他如今如狂,如魔的樣子,眼睛瞬間就蒙上了一層淚,“是我,雲璋,是我啊……”

他以前發狂之前,是可以自己忍住的。

他會咬牙強撐,撐到她為他施針理脈,卸去他體內的燥熱邪火。

可今日的他,雙目赤紅如血,臉面僵硬,眸中竟是狂怒嗜血的光。

實在叫人心驚害怕。

這樣的他,太過陌生,陌生的像是一個真正的惡魔。

他放開了廉清,一步一步,向陸錦棠走過來。

他先前與廉清等人動手的時候,速度極快,可他走向陸錦棠的時候,步履卻較慢。

陸錦棠的心一時間揪了起來。

她手裏已經悄悄捏上了銀針。

秦雲璋在她面前停下,他眼中的一絲恍惚,漸漸被狂怒取代。

他驟然伸手,猝不及防的伸向陸錦棠的脖子。

“王妃小心!”木蘭大驚,擡腳踢向秦雲璋的肩膀。

秦雲璋卻飛快的伸出另一只手,擋住木蘭的腳力,反手一推,木蘭被摔了出去。

秦雲璋的手掐在陸錦棠的脖子上時,陸錦棠也同時把一根銀針撚入他的頸後之穴。

可他渾身繃得很近,銀針剛剛沒入一個針尖,便紮不動了。

陸錦棠一驚,完了……

234 最好你死我活,再罷休!

卻見陸錦棠懷中有金光一閃而過。

秦雲璋“嘶”了一聲,他的氣息一亂,繃緊的身體似乎也有了破綻。

陸錦棠手上發力,那銀針噗的入穴,他的真氣便繃不起來了。

她又迅速將另外幾枚銀針撚入他身上大穴,封住他的四肢。

他雖掙動,卻感覺使不上力氣,體內有氣亂竄,威力卻發不出來了。

“廉清,木蘭!”陸錦棠一個人實在沒力氣把他弄回屋子裏,只好大聲喚道。

廉清似乎受傷頗重,半晌都沒能從地上掙紮起來。

倒是受傷較輕的雲雀,如雀鳥一般,靈動前來。

他與木蘭一起把秦雲璋架入書房,平放在床上。

陸錦棠與他倆對視一眼。

“剛才,好險!”木蘭驚魂未定。

秦雲璋的手力極大,被他那麽扼住脖子,紮眼之間就能把喉骨掐斷。

如今能安定下秦雲璋的,怕是只有陸錦棠了。

他若掐死了陸錦棠,他們所有人都得完蛋,然失控的秦雲璋,只怕最後不是被人亂箭射死,就是被金吾衛圍剿而死……

想想那可怕的後果,都叫人不寒而栗。

陸錦棠回憶起剛才,他掐上自己脖子,而她手中的銀針卻撚不進去那一瞬,也是一身的冷汗。

倒是雲雀細心,他低頭指著秦雲璋脖子上的一點小紅痕,“王爺適才是被什麽蟲子給咬了吧?所以破了護體真氣?”

陸錦棠瞇眼細看,當真在他脖子上發現一點紅痕。

她忽而想起那一閃而過的金光,忙不疊的打開自己懷裏的錦盒。

果不其然,那只變小了的金蠶——又不見了!

上次它不見,是跑去了太子體內,藏於太子肚腹,把太子殿下啃噬的半死不活。

這次它為了護主,又進了秦雲璋的體內了?

陸錦棠捧著錦盒,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木蘭瞧了那錦盒一眼,忙安慰道,“王妃別急,如今那金蠶已經認主,您試著召喚它回來試試?”

陸錦棠惶惑的看著木蘭,“怎麽做?”

木蘭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婢子……不會。”

雲雀狐疑的看著主仆兩個,又好奇的看那錦盒,一言不發的等待著。

秦雲璋被陸錦棠的針封住血脈,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目圓瞪,眼中沒有精光,只有一片血紅色的混沌。

相較於他平日裏正午陽光一般耀眼的神采,此時的他看起來,真叫人心疼。

陸錦棠心下有些煎熬,既心疼他,又心焦與那金蠶在他體內,會不會害的他像太子當初一般受煎熬。

沈世勳曾經說過,一旦金蠶認主之後,就和主子心意相通。

她微微閉上眼睛,努力的讓自己心頭平靜安穩下來。

她像是與人對話一般,在心頭默念,“回來,回來吧。”

她一時難易平覆自己的心,便想起爺爺告訴她的話,病人情況越是危急,作為一個大夫就越是要冷靜鎮定,越急越容易出錯,唯有鎮定方能救命。

她默想了幾遍,忽覺心頭一輕,繼而一暖,像是有人回應了她一般。

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緩緩睜開眼睛一看,那錦盒之中,果然多了個小小的,不斷蠕動的小身體。

它半透明散發金光的身體,略有些汙濁之色。

陸錦棠心頭一輕,輕輕碰了碰它的小腦袋,權當撫/摸感謝了吧。

那蟲子似是累了,蠕動了幾下,便趴著不動了。

陸錦棠扔給它的桑葉點心渣,它全都沒有理會。

“啪嗒”陸錦棠收起那錦盒,低頭專註看著秦雲璋的臉色,又細細看了他的瞳孔。

而後才為他把脈。

“王妃,王爺他怎樣了?”雲雀急問。

“他體內,本就有邪火,不過是被壓制。今日卻被勾了出來,壓制太久,這麽勾動出來,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迷失了心智,表現出狂躁之狀。”陸錦棠擰眉說道,“如今到了關鍵時刻,壓制怕也不能長久,那狂熱之氣一直在他體內,時刻都會卷土重來。”

雲雀咬著牙,雙手攥的緊緊的,“王妃可有法子救王爺?”

陸錦棠瞇著眼睛,語氣並不輕松,“我一直不知病根,不知他這燥熱之氣來源何處。若是來於肝火,那疏肝可調;若是心火,降心可調;若是肺熱,清肺可醫……偏偏,他這邪火,來得莫名其妙……”

雲雀五官原本柔和,此時看來,卻線條冷硬,他咬牙切齒,“王爺原本好好的,都是那賤婦!卑職去剁了她!”

說完,他攥著拳頭,就往外走。

陸錦棠擔憂的看了他一眼,立即給木蘭使眼色,“你去看著他,別叫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王爺如今這樣子,襄王府當更為謹慎行事,不可像往常一般肆無忌憚!”

木蘭重重點頭,忙追了出去。

陸錦棠嘆息一聲,看著床榻上,滿目血紅之人。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治好你。如今到了我兌現承諾的時候,我便是傾盡一切,也定要找出病因!”陸錦棠說完,擡手輕撫了撫他的俊臉,他五官剛毅好看,配上那一副通紅的眼睛,倒像是英俊的魔王一般。

“只是要委屈你,硬躺上幾日了。”

陸錦棠剝開他的上衣,重新施針。

一會兒的功夫,襄王爺就被紮的如刺猬一般。

他燥熱急促的呼吸,漸漸平覆,一雙圓瞪的眼睛,也微微闔上,只是眼中的赤紅之色,一直到他閉眼之時,都未曾褪去。

陸錦棠絲毫不敢大意,惟恐把他體內本就亂竄的邪火壓制不住,反倒逼得更亂。

大冷的天,她緊張持重之下,額上竟冒出了細密的汗。

臨到最後,她每行一針,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謹小慎微。

待終於行完,留針片刻,再一一取針……

秦雲璋氣息平緩,恍如睡著。

陸錦棠整個人卻是要虛脫了,渾身被汗打濕,如同從水裏撈上來的。

精力的耗費往往比體力耗費,更讓人覺得疲憊。

她腳步虛浮的來到門外,正想叫木蘭給她取一套幹衣服換上。

卻見木蘭和雲雀竟在院中打了起來。

廉清等人勸都勸不住,想上前拉架吧,適才已經受了傷,這會兒是力不從心。

陸錦棠冷了臉,“今日不一較高下,你們都別停下來!必要分出個高低,最好你死我活,再罷休!”

235 你要殺她做什麽?

木蘭和雲雀往門廊下瞥了一眼,兩人立時收手。

木蘭腳步飛快,徑直在門廊下跪了,低垂著腦袋。

雲雀看她一眼,也黑著臉屈膝跪下,“求王妃責罰。”

這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分明帶著恨意,哪像是認錯求罰的?

“王爺還在裏頭躺著,情況不明。”陸錦棠氣極反笑,“我是不是得一邊給王爺醫治,一邊給你們評理斷案啊?”

“王妃恕罪……”兩人這次倒是把頭埋的更低了。

“木蘭的性情我了解,你平日不是好沖動的人,你先說,怎麽回事?”陸錦棠嘆了口氣,看雲雀的樣子,是惱怒極了,她不先評理,只怕不能安生醫治。

木蘭垂首道,“王妃有交代,說如今不可像往昔行事張狂肆意。雲雀要殺林氏,林氏乃是太後娘娘賜來的人,便是她有多大的罪過,也得交由太後娘娘處置,婢子不敢叫他殺人,是以和他動起手來。”

陸錦棠微微一楞,他要殺林氏?

“你起來。”陸錦棠走下門廊,把木蘭從地上拽了起來。

雲雀微微擡了頭,聽聞林氏二字,他就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咯咯作響,陸錦棠離他三五步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還狠狠瞥了墻角的林氏一眼。

林氏躺在地上,頭發上,身上還帶著血汙,整個身子抖的厲害,不知是嚇得還是疼的。

她身上的傷和血,也不知究竟是雲雀打的,還是秦雲璋打的。

“你要殺她做什麽?”陸錦棠看著雲雀問道。

雲雀抿了抿薄唇,甕聲道,“王爺於卑職有再造之恩,今日本是卑職當值,守候聽令於王爺。卑職卻因私事告假離開一陣子。回來就遇上這賤婦拿了有藥的茶,毒害王爺!卑職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陸錦棠狐疑的看了林紫英一眼。

有藥的茶?

“茶呢?”

她問了一聲,木蘭立即把書房裏頭,那尚未打碎的茶壺給提了出來。

陸錦棠掀開壺蓋,輕嗅了嗅,又含了一口,呸的吐了。

“是催情藥。”

院子裏一片寂靜,催情藥,本是要叫人恥笑的,可這會兒,卻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

院子裏安靜的甚至聽得見烏鴉呱呱叫著,飛過頭頂的聲音。

“定是這藥,引動了王爺體內的病根!”雲雀當真是動了火氣,氣息也很亂。

陸錦棠點點頭,“話雖不錯,可即便沒有這藥,王爺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她無心之失,你殺了她有又什麽用?不過是叫襄王府雪上加霜罷了。”

在墻邊躺著的林紫英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話,吃力的擡起腦袋,詫異看了陸錦棠一樣。

她以為,現在最想她死的人,就是陸錦棠了。

可她……剛剛說什麽?

“木蘭說的不錯,她是太後娘娘的人,現在王爺發病。我們整個襄王府當團結一致,不要外頭的人還沒攻擊襄王府,襄王府自己先窩裏鬥起來。”陸錦棠聲音冷靜又平緩,在這安靜的院子裏,竟格外的有種安撫人心的味道。

“木蘭,你去帶林氏回她的院子,請府醫給她看看,該吃藥吃藥,該休息休息。其他暫且不論。

雲雀,這院子裏屬你受傷較輕,你安排廉清他們休息養傷。接下來幾日,也是王爺最關鍵的時候,我一個人力量薄弱,多得是要依靠你們的時候,你們可要振作啊。”

她半開玩笑,語氣略顯輕松。

倒叫一院子的大男人汗顏。

王爺如今這情形,當時他們站起來,守護王府,保護王妃的時候。

可他們竟然頭腦不清,還要王妃來點醒他們,安慰他們?

雲雀恍惚回過神來,萬分愧疚的磕了頭,默默無聲的站起來,去安排廉清他們回去休息養傷。

木蘭叫她的小徒弟架起地上的林紫英,也送回了院子。

木蘭回來的時候,陸錦棠被汗打濕的衣服都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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