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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只差三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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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只差三天! (2)

聲。

太監立時舉了火把上前。

原本黑漆漆的鍋裏,火光這麽一照,竟盈盈有光流轉。

陸錦棠不由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麽?”

在鍋底中心,映著火把,光芒極勝。

聖上沒讓太監動手,他親自挽了袖子上前,在鍋底一摸。

一顆圓圓潤潤的藥丸從鍋底烤幹的黑色藥汁中,被剝了出來。

那枚藥丸,在光照之下甚至有淡淡的紫色熒光,光芒流轉,極其漂亮。

“這也……”聖上捏著那枚藥丸,龍眼都快瞪出來了,“太小了吧?”

小顆粒的藥丸,比速效救心丸似乎也大不了多少。

但那枚藥丸,藥香極其濃郁,聖上捏著它只叫人覺得聖上滿身都是藥香。

“幸而成了……”陸錦棠長出了一口氣,伸手就要往鍋裏去找。

那太監倒是比她動作更快,手已經摸進了鍋裏。

可摸來摸去,除了把他的手指頭全染成黑色,竟一無所獲。

“沒了?只有一顆?”陸錦棠詫異問道。

她不甘心,自己又找了一遍,但並沒有驚喜出現。

陸錦棠一時間看著那口快被太監和她摸得幹幹凈凈,如同洗過的鍋,哭笑不得。

這算什麽事兒呢?

她本是為了襄王爺,才拼命的制藥,結果只有一枚……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聖上愛不釋手的藥丸,眼目中的光,讓聖上都心驚。

“襄王妃!”聖上喚了一聲。

陸錦棠這才低下頭去。

“你制藥有功,說吧,想要什麽賞賜?”聖上的聲音,分外的高興。

陸錦棠垂著頭,她說她想要那枚藥丸,聖上能給她麽?

“回稟聖上,這藥……才成了這麽一小顆,竟連可以試藥的機會都沒有,實在不敢讓聖上親自試藥,不如這次先讓……”

“襄王妃,”聖上又喚了她一遍,“下次成藥,要等三年之後,且不說三年間會發生什麽事,就算平平順順的到了三年之後,誰又能保證三年後也能成這麽一小枚呢?若是失敗了呢?”

陸錦棠抿著嘴,無話可說。

“這是救急的藥,不到萬分危急的時刻,不能動。朕會親自保管它,襄王妃可能明白朕對它的重視程度?”

陸錦棠當然明白,這些話就是為了堵死她的嘴,讓她不能找任何的借口為秦雲璋求藥。

陸錦棠深吸一口氣,罷了……也許這就是命數。

盡人事,聽天命,命該如此,她認。

“臣妾以得襄王厚愛、聖上恩典,不敢舍棄其他,只求聖上能放出我娘家舅舅。”她說著從自己懷裏,將那本《沈氏家書》再次承上。

聖上將那枚藥收進小小金星紫檀錦盒,親自保管,又得了這本裹著《沈氏家書》外皮的《長生道》,頓時龍顏大悅。

“襄王妃不貪心,但朕從來都是賞罰分明!朕不會讓你白白辛苦的!”

226 知道天機的人,活不久了

“襄王妃不貪心,但朕從來都是賞罰分明!朕不會讓你白白辛苦的!”聖上笑瞇瞇的看著垂頭喪氣的陸錦棠,“朕要封襄王妃為一品夫人,俸祿與襄王等同!”

陸錦棠微微一楞,她要品階,要俸祿幹什麽?

“日後就算是襄王爺的病,當真是治不好,你也能衣食無憂,也仍受人崇敬。”聖上放緩了語氣,慢慢說道。

陸錦棠一噎,她這邊還在為秦雲璋擔心,聖上立即就咒他治不好!有這麽當人哥哥的嗎?

陸錦棠深吸一口氣,福身道,“多謝聖上隆恩。”

“去吧,累了這麽幾天了,好好歇歇,天一亮朕就命人送你出宮,也會叫人放了你沈家舅舅。”聖上龍掌一揮,興高采烈的揣著那藥大搖大擺的離去。

陸錦棠當真是累及,兩日兩夜,她幾乎沒有睡覺。

先前一直繃著一根弦,現在塵埃落定……白忙一場,事情似乎又回到了起點,她真是不睡不行了。再熬下去,別秦雲璋沒事兒呢,她先掛了。

陸錦棠讓寶春守著,她蜷在軟榻上睡了一覺。

次日冊封“一品夫人”的聖諭一大早就下來了。

陸錦棠去謝恩的時候,聖上連早朝都沒去,正興高采烈的和一群親信大臣商量給這“仙藥”取個什麽名字。

得了仙藥的聖上,還沒吃藥,就好似已經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陸錦棠謝恩之後,那有功伴駕的丫鬟丁香,卻忽然在聖上耳邊說了句什麽。

聖上擡眸看了陸錦棠一眼。

陸錦棠心裏咯噔一下。

不是她小人之心,自打第一次見面,她就覺得這丁香實在是怪異。

“王妃這邊請。”丁香似笑非笑的來請她,“聖上有幾句話,叫婢子單獨交代給王妃。”

陸錦棠看了聖上一眼,聖上已經轉臉去討論那“仙藥”的名字了。

她只好與丁香走進一旁的偏殿。

丁香叫宮人把殿門也給關上了。

偌大的偏殿,甚是安靜,靜的可以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陸錦棠看著丁香,丁香也眼目灼灼的看著她,“你憑什麽?”

陸錦棠微微一楞,什麽憑什麽?

“你憑什麽活得這麽好?你一腳蹬了岐王世子,轉臉卻又成了襄王妃!還讓天下的女人都嫉妒你!讓襄王獨獨鐘情與你,寵你寵得人神共憤!”丁香的語氣有些激動。

陸錦棠詫異看她。

“這也就罷了,為何你凡事都能逢兇化吉?此事……你明明應該被聖上責罰,貶你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已經是最輕的了!該扣你個謀逆之罪,將你滿門抄斬才是最好!你憑什麽還被封了一品夫人?”丁香一邊咬牙切齒的說著,一邊緩緩靠近陸錦棠。

陸錦棠瞇眼看她,“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麽人?我何曾得罪過你,讓你這麽恨我?”

“我恨你?我恨不得吃了你!”丁香低吼一聲,忽然撲上來,掐住陸錦棠的脖子。

陸錦棠反應也快,就是一身的羅裙讓她的動作不似在部隊時那麽流暢。

她鉗住丁香的手,翻身把丁香背摔在地。

丁香像不知道疼一樣,又撲上來。

丁香力氣大的出奇,根本不是一個瘦弱的丫鬟能使出的勁兒,她的力氣比之健壯的寶春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錦棠勝在身姿敏捷,曾經部隊裏學過的招式技巧,在她穿越來之後這麽久,也漸漸找回來了。

倘若是剛穿越來那會兒,估摸她已經被丁香給掐死了。

兩個女子在殿裏打的火熱。

寶春在外頭等的焦急,“王妃怎麽進去這麽久還不出來?那丁香與王妃有什麽話好說?”

她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直打轉。

瞧見一個眼熟的太監,她連忙拉住,“內侍大人,求您去瞧瞧,我家王妃在殿裏……”

那太監搖頭不肯,“丁香姑娘有功,聖上正恩寵她,丁香姑娘有話與王妃說,我怎好去打擾?”

“勞駕大人,我家王妃實在是疲累的不行,如今得了聖諭,還要去大牢裏接沈家舅舅出來,求求您催催,即便不催,也看看裏頭是個什麽情形?”寶春好話說盡,還把身上的金葉子全塞給那太監。

太監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誰知他推門一看。

裏頭的情形差點把他嚇死,“這……這是……”

吱呀的門聲,陸錦棠聽見了,她心下一松,丁香立即占了便宜,一把見她推到在地,壓在她身上,扼住她的脖子。

那太監這會兒哪敢大意,叫了幾個人進去,要拉開丁香。

丁香見陸錦棠已然獲救,今日不能要了她的命,咬牙嘀咕一聲,“算你命大。”

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呀,這丁香姑娘是不是又癔癥了?上次她發了癔癥,就為聖上找到了《長生道》。”太監激動說道。

陸錦棠暗暗翻了個白眼,她入宮沒帶銀針,害怕搜身什麽的,再給翻出來不好解釋。

若是她帶了銀針在身上,她不把丁香真紮暈,她陸字倒著寫!

“王妃息怒,這丫鬟不同於常人,她發癔癥的時候,能知道常人不知道的天機。”太監勸道。

陸錦棠冷笑一聲,“天機?豈不知道,天機不可洩露,知道天機的人,活不久了。”

聖上似乎也有偏袒丁香之意。

他甚至還有些高興,覺得陸錦棠遇襲,是因為那枚“仙藥”真是是有神奇療效,這才被襲。

賞了陸錦棠一些奇珍異寶,就叫她出宮去了。

陸錦棠命人接了沈世勳出大牢,送回沈家別院,她也往襄王府行去。

半路上就遇到了秦雲璋。

“呃,對不起,我以為那藥不止……”

陸錦棠坐在馬車上,看見他第一眼就歉疚說道。

她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秦雲璋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別說話,錦棠,什麽都別說,讓我抱著你,就這樣抱著你……”

陸錦棠隱約感覺到有熱乎乎的水滴,落入她衣領之中,順著她的脖頸往下滑。

她微微一驚,想看看秦雲璋的臉,他……哭了麽?

秦雲璋卻把她緊緊的按在懷裏,連擡頭的空隙都不給她,“別動,別動,讓我抱著你……”

秦雲璋的呼吸都微微淩亂了。

隔著衣服,隔著胸膛,她仍舊感受到了他砰砰的心跳。

227 南境回不去了

秦雲璋的呼吸都微微淩亂了。

隔著衣服,隔著胸膛,她仍舊感受到了他砰砰的心跳。

她在宮裏,他必是擔心極了吧?他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吧?

看起來她在宮裏,辛苦的是她。可實際上,那個只能守在外頭,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做不了的人,內心的煎熬才更重吧?

陸錦棠側了側腦袋,溫柔的枕在他的肩上,“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我沒事。”

“嗯。”秦雲璋重重的嗯了一聲,“這樣抱著你,我才能相信,你是真的回來了。”

他身上一層寒氣,衣服也皺巴巴的。

回到府上,聽木蘭說了陸錦棠才知道,她在宮裏沒能回來這兩天三夜,秦雲璋也一直沒有回府,他想去宮門外等她,卻有礙於她的吩咐,不願去給她添麻煩。

於是他就在禦道旁臨街等著。

哪裏知道她拐道去了大牢,先接了沈世勳,他才沒能在第一時間接到她。

沒能接到她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險些崩潰了。

無論旁人怎麽說王妃沒事,王妃被封了一品夫人,他都不信。

“王爺有時候固執的跟小孩兒似得,非要親眼看見您,他才相信您是真的沒事兒!”木蘭一邊為陸錦棠梳洗換衣,一面低聲說道。

兩個人以往,一身衣物從沒穿得超過大半日,皇家規矩多,不同的場合要穿不同的衣裳。

可這兩天三夜,兩個人都不洗漱,不換衣,簡直狼狽極了。

自然也疲憊極了。

陸錦棠被丫鬟服侍著沐浴,熏發,收拾利落。

秦雲璋也洗洗幹凈,而後,往床上一趟,將丫鬟們都趕了出去。

夫妻二人,大白日的躺在床上,兩個人眼底都是熬夜的青灰。卻彼此凝視著,傻笑不已。

“你看,我白忙了一場,什麽都沒能給你帶回來。”陸錦棠憨笑。

“你能回來,我就高興的要擺宴了,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了。”他也笑,“不是還掙回一個一品夫人的爵位麽?你可是大夜朝第一人呢。”

陸錦棠嘿嘿的笑,她從來睿智冷靜,性格內斂,像這麽傻笑,還真是頭一回。

秦雲璋把她緊緊的攏在懷裏,像是怕她突然飛了一般,手腳並用,攏的緊緊的。

“你累了吧,睡一會,我看你。”秦雲璋緩聲說,如哄孩子。

“不許看我,你也閉上眼睛。”

“你先閉上。”

“嗯……你偷看!”

“你不睜眼,怎麽知道我偷看?”

……

兩個人經歷了一場患難,卻如同開啟了童心的孩子,層層床帳之中,兩個人把無聊的游戲玩兒的甚是盡興……

最後到底誰先睡著了,他們也不記得了,只覺人生雖不完美,但能珍惜當下,能在當下彼此相伴……似乎也挺好了。

挺不好的是沈世勳。

他自從被放出來以後,就開始借酒澆愁。

聽聞聖上最後否決了“不老丹”的名字,確定那枚藥丸叫“還陽丹”,他更是喝酒喝的兇。

沈家家仆全然不敢勸。

陸錦棠在家裏休息夠了,神采奕奕的來到沈家別院時,他已經醉的不醒人世了。

“沈公子這是怎麽了?”陸錦棠瞧見拱進桌子底下的沈世勳,不由在鼻子前頭扇了扇。

酒味兒可真沖啊。

“怎麽把自己喝成這樣了?”

“勸不住,公子自打出來,就一直喝酒。”沈家家仆躬身道。

“那也不能讓他在這兒睡啊,擡去床上嘛。”陸錦棠哭笑不得。

願意為沈世勳的承受力,定然比她強。他不過是想要那本書,想要書裏的藥。而她卻是想救秦雲璋的命,這麽比較起來,應該是她更失望才對吧?

怎麽她都走出失落低谷了,沈世勳還一蹶不振呢?

“不能擡,一動救醒,還嚷著要喝酒,不給就鬧,還不如讓他在這兒睡一會兒呢!”仆從也是無奈極了。

陸錦棠擡了擡下巴,“扶一個我看看。”

家仆嘆了口氣,叫人上前攙扶沈世勳。

果然,剛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他就半掀著眼睛,“酒呢?爺的酒呢?我來這一趟,算什麽?書……書沒了……藥,藥也沒了。我立下的保證……酒!”

陸錦棠輕咳一聲。

沈世勳不知是不是聽見她的聲音了,原本手腳亂揮的他忽然安靜下來,瞇眼看向陸錦棠。

“外甥女?”

陸錦棠無奈的看著他,真是喝醉了也不忘占她便宜呀,差不多的年紀好不好?

“你來看舅舅啊?你隨舅舅回南境吧……不不,我回不去了,南境回不去了……”沈世勳眼中的光又暗淡下去,他瞇眼搖頭,頹然的坐在桌旁,無力的趴在桌上。

陸錦棠皺眉,“他說的保證,南境回不去了,是什麽意思?”

家仆連連搖頭,“小人們不知,公子從沒說過。”

陸錦棠皺了皺眉,“沈世勳,你若只是擔心沒了那本書,無法向沈家交差,我有法子,你聽不聽?”

沈世勳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陸錦棠看他這醉醺醺的樣子,恨不得一盆冷水把他給澆醒。礙著這是人家的地盤,她才客氣道,“把他擡到床上吧,我幫他醒酒。”

沈世勳一擡又鬧了一陣子,木蘭和寶春把他死死按在床上。

陸錦棠讓沈家的家仆守在門外,說她的醒酒之法,是密不外傳的,並給了他們一個醒酒湯的方子,叫他們去煎藥。

關起門來,陸錦棠卻是拿出了銀針。

她下手又快又準,這次似乎還加了些狠。

幾針下去,沈世勳就不鬧騰了,乖的像只睡著的貓。

待煎好了醒酒湯,往他嘴裏一灌,他更是睡得安穩,呼吸均勻,臉上醉酒的紅暈也漸漸消退。

陸錦棠估摸了一下,“他醉成這樣,這事兒今日是說不成了,明日/你家主子醒了,叫他往襄王府去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家仆連連應了。

陸錦棠看了沈世勳一眼,不放心的叮囑,“喝酒誤事,我與他商量的事兒可是大事,他若帶一絲酒氣來,就不必進襄王府的大門。”

“敢問王妃,此事可是和《沈氏家書》有關?”家仆問道,“公子醒了,若是問起來,小人們也好交代。”

陸錦棠點點頭,“現在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事麽?”

228 本是好東西,奈何人心貪婪

沈世勳當真是一覺睡到了日次前晌,日上三竿。

家丁就立在他的床頭,幾乎是硬生生把他給瞪醒的。

沈世勳一睜眼,就看見小廝那張放大的臉,“哎呦娘親……你是要嚇死公子我嗎?”

“公子,您可頭疼?可記得昨日的事?”小廝慌忙問道。

沈世勳皺眉看了他一眼,“頭不疼,怪了,我分明記得以往醉酒,必要疼上兩三日的。昨日什麽事?”

“昨日襄王妃來過了,她給您開了醒酒湯,所以您才不頭疼的!襄王妃的醫術真是厲害了得……”

“錦棠來了……”沈世勳眼眸微凝,“我可曾說了什麽糊塗話?”

小廝微微一楞,“糊塗話……沒有吧?您說了保證、回不去南境什麽的,襄王妃沒有聽懂,問小人們,小人們也不懂。”

沈世勳臉色陰沈了幾許,“喝酒誤事,一點不假。”

“王妃也這麽說來著,王妃還交代,請您今日往襄王府去一趟,身上不能有一絲酒氣,她有要事與您相商,是關於《沈氏家書》的事兒。”小廝一口氣說道。

沈世勳聞言一驚,“不早說!該早些喊我起來!”

他翻身從床上跳起來,猛敲了那小廝的腦殼一下。

小廝委屈的揉揉頭,“您怎知小的沒喊呢……”

沈世勳飛快的起身洗漱,換過衣衫,打扮的清爽利落,還往身上熏了香,“沒有酒氣了吧?一絲也沒有了?”

這才馬不停蹄的往襄王府去了。

“外甥女有何要事,與舅舅相商?”沈世勳坐在襄王府的花廳裏,沒了在沈家別院那慌慌忙忙、謹慎萬分。

他把玩著折扇,語氣輕佻。又是一副風流俏公子的模樣。

陸錦棠看他與昨日大相徑庭的模樣,不由失笑,“沈公子還真是善變,當初制藥之時,沈公子安慰我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以為沈公子灑脫大度。可昨日見沈公子醉的人事不省,又覺當初的大度,只是你為了安撫我安心制藥,可今日……”

他又是這麽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了。

沈世勳撫/摸著他的折扇,“藥若是不成,那自然是聽天由命。可藥成了……如今藥也沒了,書也沒了,這不是釜底抽薪麽?我來北境這麽久了,所花用的錢財精力……換得這麽個結果,我如何對父親大人,如何對沈家交代呢?”

他說完,垂眸輕嘆一聲,嘴角卻掛著若有若無冷諷的笑意。

陸錦棠知道,為制成這藥,他是花了大價錢的,那許多藥材本身的價值就已經夠高,加之馬不停蹄的從南境運來,所有的器具都是在南境打制……八百裏加急的速度不是吹出來的,實打實的是用錢砸出來的。

然而如今,所有這一切都是竹籃打水……

他心裏的滋味可想而知。

“今日和沈公子商量的事情,就與此事有關。”陸錦棠說道。

沈世勳看了她一眼,“怎麽你還不死心麽?聖上已經把書都收走了……”

“請沈公子給我找幾個善於雕版的能工巧匠,書法繪刻技術要好。”陸錦棠說道。

沈世勳狐疑的看她一眼,“你要這些人作甚?”

“自然是有大用途了。”陸錦棠笑的高深莫測。

沈世勳瞇眼看了她半晌,忽而笑道,“你要這些人,我自然能給你找來,莫說這些人手了,就是你想在要自己開一家印制坊,我也能給你開來。只是,你要告訴我,做什麽用?”

“那就開一家印制坊吧。”陸錦棠笑了笑,“反正日後還用的著。”

沈世勳愕然,“當真要開?你要做什麽用?”

“印制坊能做什麽用?總不能是吃飯的地兒吧?”陸錦棠笑了笑。

沈世勳瞇起眼睛,“印書。”

她要印制坊,還要會雕版的能工巧匠,這是要自己印書啊?

“你要印什麽書?”沈世勳沈聲問道。

陸錦棠對木蘭點點頭,木蘭將一本書冊奉上。

那手縫的書冊還未寫完,撰寫有三分之一的內容。

沈世勳翻開一眼,立時一驚,渾身的血都沖到了腦門兒上,逼得他眼睛都微微有些紅了。

“你……”

陸錦棠點點頭,“對,我就是要印這本書。”

“哈……”沈世勳長出了一口氣,“你竟……背下來了麽?那麽覆雜的東西?”

陸錦棠點點頭,可不是覆雜麽,幸而死記硬背難不倒她,然也是背的頭都疼了。

“你為何要印這本書?”沈世勳將她未寫完的書冊按在自己的手掌中,“這是沈家的秘笈,密不外傳。”

“世人說,它是沈家的寶物,沈家靠著它才發家致富。”陸錦棠笑了笑,“如今又說它是上古神書《長生道》有了它就能長生不老。”

花廳裏安靜,只有幾個心腹守著,她聲音空靈的像是能聽到回音。

“所以,這本書必會引來爭搶。書本身是好東西,可越是藏著掖著,就越容易叫人覬覦。能覬覦這本書的會是什麽人?定是手握權柄,有潑天富貴之人。沈公子可以想見,倘若是這些人爭執起來,定是天下大亂,到時候王朝覆滅,可能就在旦夕之間。”

她停下話音,花廳裏安靜下來。

餘音裊裊,似乎回蕩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好半晌,沈世勳才緩緩點了點頭。

“東西本是好東西,奈何人心貪婪。人若為私心,爭奪殺戮,這《長生道》不過是一本催命符。”沈世勳語氣幽幽的。

陸錦棠連連點頭,“沈公子跟我想到一塊兒了,為避免爭搶的辦法就是,讓它不用搶。”

沈世勳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陸錦棠。

盯得陸錦棠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他燦然一笑,“真是沒想到。”

“什麽?”

“外甥女你年紀不大,心境卻不小,但凡有一絲自私自利想法的人,也斷然沒有這個氣量,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啊!”沈世勳讚嘆道。

陸錦棠立時紅了臉,如果她說,她只是怕皇帝拿走了書,閻羅回過頭來找她的麻煩,幹脆把麻煩捅的更大,以造成罰不責眾的效果……沈世勳對她的評價,會不會大打折扣啊?

她輕咳兩聲,“沈公子畢竟是這本書,真正的主人,要不要這麽做,還要看沈公子的意思。”

229 置之死地而後生

“沈公子畢竟是這本書真正的主人,要不要這麽做,還要看沈公子的意思。”

“外甥女都把話說倒這份兒上了,我若不同意,氣量豈不是還不如你一個晚輩?”沈世勳啪的打開折扇,也不管這天兒已經多冷了,竟嘩啦嘩啦的搖起來。

陸錦棠翻他一眼,誰呀,就晚輩了?

“我把這本書默寫下來,再修訂一番,半個月左右吧,沈公子能把匠人找好麽?”陸錦棠與他商議道。

沈世勳笑了一聲,“外甥女又開始小看舅舅了,是舅舅昨日喝醉,叫你對舅舅的能力產生了懷疑麽?在你寫好書之前,印制坊我都給你開起來!”

陸錦棠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去悶頭寫書,沈世勳去尋人開印制坊。

印制坊好開,難得是善於雕版的能工巧匠,她的書裏有畫,許多草藥和提純用的器具都是畫出來的。

雕版雕字已經是個取巧的活兒了,能雕出精密的畫來,那就更難。

沈世勳倒是盡心盡力得找。

“公子,襄王妃簡直是胡來……您這麽做,就不怕老爺動怒麽?”小廝跟在沈世勳身邊很久了,看他當真是下了功夫在尋人,不由為他擔心。

沈世勳瞇眼,沈默了一陣子,“我不這麽做,書丟了,藥也沒了,爹爹就不會動怒麽?”

“可這本書是沈家的秘密呀……以前封在祠堂裏的!”

“以前封在祠堂裏有什麽用?沈家有人能看懂麽?若不是她能看懂,且不懂的地方,還去詢問那些道士,沒有像常人一般遮遮掩掩,這本書,至今也不過是一本無人能看懂的天書,有什麽用?”

小廝撓頭,這話句句在理,可他還是覺得不對……

“有句話,說的沒錯,書本是好書,乃是因著人的私心,才把它變成惡的。”沈世勳辦這件事,沒有靠沈家的幫助,他甚至都沒敢讓沈家人知道。

若是叫沈家人知道了,只怕陸錦棠的計劃就不能順利進行了。

沈家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這般開明的態度,也不知每個人都願意像他這般……相信她。

沈世勳獨自背負著來自沈家的壓力,不曾懈怠的為她搜羅匠人。

京都之大,高手在民間。

還真叫沈世勳找到了幾個這樣的人才。

他們雕篆的手法極其靈巧,一雙手簡直比女人繡花的手還要靈動。

陸錦棠寫好修好書之後,這個新開在東市的印制坊,就悄然的忙碌起來。

印制的事情陸錦棠不管,她全然交給沈世勳負責。

“一定要異常精美!不能有不清楚的地方。”待雕版做成,沈世勳親自監管,套印了一百本。

本本精致,裝訂漂亮,他甚至還訂做了燙金的書皮。

檢察過後,沈世勳忽然下令,“毀了母板。”

工匠們直接傻了眼。

這麽精美的雕版,收藏起來也是珍品,他居然要毀了?腦子壞了吧?

沈世勳卻清醒得很。

見工匠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那雕版,不肯動手毀壞。

他竟親自上前,抓起板子填進爐膛之中。

火光一跳跳的,一股濃濃的松木香,從爐膛裏逸散出來,那母板被竄起的火焰舔舐的幹幹凈凈。

而後,沈世勳就開始賣書了。

這書自然不是什麽人都賣的,因這書他賣的極其昂貴。

一本書叫價到白銀千兩。自然不是什麽人都買得起的。

但聽說這書就是聖上手中的《長生道》,想求長生的也不是無錢無權之輩。

昂貴的價錢也抵不過長生的誘惑。

沈世勳的書,不出一個月就賣完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沈家藥材的脫銷,連沈家藥鋪裏的幾味不怎麽罕見的藥,都要炒上了天價了。

道士術士更是成了大夜朝的熱門人物,被請到各個權貴之家,做門客幕僚。

沈世勳偷偷朝陸錦棠感慨,“外甥女的主意真是妙,牽一發而動全身啊,沈家的生意如今真是蒸蒸日上,這書不愧是沈家的傳家寶,也許它的妙法兒,就是這麽用的。”

陸錦棠沒功夫與他感慨,他的生意有多好,書賣的又多貴,一正一反的他又掙了多少錢……陸錦棠都不關心。

她正忙著自己的事兒呢。

就連秦雲璋都被她拖到了印制坊裏,給她幫忙。

因為她說,秦雲璋的字跡漂亮,力透紙背,比她少了娟秀,多了許多蒼勁陽剛。

印制坊忽然被禦林軍包圍的時候,秦雲璋正在幫她謄寫書冊。

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響,把屋裏的夫妻兩人驚了一驚。

“什麽動靜?”陸錦棠側臉道。

“王妃,不妙了!聖上派人來剿毀印制坊,印制坊的工匠都被抓了。”寶春急急忙忙跑來稟道。

陸錦棠神色一肅。

秦雲璋已經起身提步,往門外而去。

禦林軍來的人不少,動作也極快,拿下工匠們之後,已經包圍到這內院裏來。

秦雲璋出門,恰和禦林軍將軍迎面撞見。

“你奉何人之命圍剿印制坊?”秦雲璋冷聲喝問。

那禦林軍將軍瞧見他,立時後退了兩三步,面上有些為難,遇見襄王爺真是個麻煩。

“回稟王爺,能調遣禦林軍的,只有當今聖上啊!”

誰派他們來的,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聖上手諭何在?”

“沒有手諭,只有口諭。”將軍微微冒汗。

“口諭?傳口諭的內侍何在?”

“這……已經回宮去了。王爺,您別為難末將,就是借末將一百個膽子,末將也不敢在京都裏擅自用兵啊?確實是奉了皇命。”

秦雲璋冷冷看他一眼。

那將軍連忙揮手,讓手下把已經抓了的匠人都放了。

“王爺,您看這樣……末將派人守在這裏,不動印制坊裏的人,也不打砸破壞東西。您往宮裏去一趟,倘若聖上免了這事兒,末將即刻帶人就走。倘若……”他艱難的笑了笑。

執行的將軍同被執行人說好話,也真是難為他了。

陸錦棠在屋裏聽的明白,她隔著窗戶看秦雲璋似乎還想發怒,她立時提步出門,輕輕晃了晃他的手。

“這法子不錯,聖上定是有什麽誤會,所以才會派人剿毀印制坊。這位將軍能給一個通融的時間,叫我們進宮解釋,已經實屬難得了。”陸錦棠緩緩勸道。

那將軍連連拱手,“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秦雲璋瞇了瞇眼睛,“就依你,不過這次,我要與你一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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