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章 陳紅兵

關燈
林家有只大花貓,黃白相間,能逮老鼠,自個兒將自個兒養油光水滑,這只貓閑來無事時最喜歡圍著林早早轉悠,翹著尾巴弓著身子,柔軟的皮毛貼著林早早的腳踝來回蹭。

這天中午,趙國興一回到家就瞧見林早早站在桌子邊吃餅幹,那餅幹不像商店買的大方塊或者圓形沾滿糖粒子的那種,瞧著像是數字的形狀,那只大花貓在她身前撿餅幹渣舔,“哪來的餅幹啊?”趙國興問正在炒菜的林瓊。

冬天天冷,在外間房子裏點了爐子,裏間房子是個鐵皮火墻,火墻上頭連著排煙的煙筒,下頭通過一小截煙筒穿過墻壁連接外間屋子的爐子,外頭點了火,熱騰騰的煙子通過火墻排到外頭,裏頭也能熱。

林瓊就站在爐子邊炒白菜,聽見林媽媽的話拿鍋鏟的手停了一瞬,沒吱聲,趙國興一楞,這個小姑子通情達理,又勤快幹凈,來了快三個月,兩個人相處的倒是異常融洽,今個兒這是怎麽回事?莫非炒菜聲音太大沒聽到?她覺得不像,方才分明停了一下,她看的真真的,那就是不願意說,趙國興又想,這林瓊雖然外表柔柔弱弱的,可從她逃婚到昆崗的行為就能看出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她即不願意說,只怕再問也沒用。

不過是塊餅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趙國興想不通,用臉盆接了些涼水又從暖壺中兌了些熱水,拉著林早早洗手,“早早啊,告訴媽媽,餅幹哪來的?”趙國興故意選了林瓊身後的位置蹲著給林早早洗手,邊問邊觀察林瓊,果然瞧見林瓊的後背一僵,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小姑子搞什麽鬼?趙國興不動聲色,等著林早早回答。

“啊啊——”林早早蹲在地上將雙手按在盆子底玩水,趙國興怕她濕了袖子,不讓她玩,她急了,一個勁兒叫喚。

“你告訴媽媽餅幹哪裏來的媽媽就讓你玩水。”趙國興一邊說一邊將林早早的袖子朝胳膊上擼。

“叔叔,打針,”林早早掙脫媽媽,又按進了水中,“疼,姑姑疼。”

都說童言無忌,可越是無忌的童言越是實話,林早早這幾個詞冒得突兀,卻依舊洩露了天機,林瓊將白菜狠狠翻了幾下,把泡好的粉條扔進去,倒上水再蓋上鍋蓋,轉身一把抱起林早早,“別玩水了,當心濕了袖子,嫂子趕緊洗手吧,一會兒水涼了。”

林早早沾了一手的水,用力甩著,水珠子飛濺的到處都是,她咯咯直笑。

趙國興是真楞了,這可是林瓊頭一次這麽生硬的對她說話,看來是不能再問了,她到底放棄刨根問底的念頭,用肥皂麻利洗手。

不大會兒林衛國進來了,兩個人本是一起回來的,院子門口遇上後排房子頭一家住著的王疆,問林爸爸要不要白菜,他明天準備去五連菜地拉上一車,若是要兩家分。

“他說自己去拉兩分錢一公斤,咱們要個三四百公斤,回頭再買上幾百公斤蘿蔔土豆,一冬天也就差不多夠了。”林衛國用趙國興和林早早剛才洗過手的水將手打肥皂洗幹凈,從林瓊手中接過林早早,用下巴在她臉蛋上輕輕蹭了蹭,“想爸爸了嗎?”

哈哈哈——林早早癢的直笑,肉乎乎的雙手去推林衛國的臉。

“你那胡渣子硬,別把早早臉蹭破了。”趙國興端著臉盆出去倒水,回來瞧見不樂意了。

“我早上才刮了胡子,哪來的胡渣子。”林衛國如是說,可到底將林早早放在了地上,又去問林瓊,“今天針打完了吧?怎麽樣?還用不用再開幾針?”

林瓊一聽臉一下就紅了,趙國興瞧見猛然想到方才林早早說的話,‘叔叔,打針’,莫非是陳醫生給的,這就是了,陳醫生本是詩城人,家裏頭似乎條件不錯,常會寄些昆崗見不著的稀罕東西,可那再稀罕也不過是塊餅幹,原來過去打針為了哄早早他不也給過吃的嗎?有什麽好瞞著的?趙國興越發糊塗了。

“要不再接著打上三五天鞏固鞏固?”林衛國見林瓊不回答,提議道。

“不用,我全好了,”林瓊掀開鍋翻了翻白菜燉粉條,又切了些蒜扔進去,極其認真地翻炒著菜,再不搭理大哥。

林衛國瞧見覺著有些怪,可男人畢竟粗心,也沒多琢磨,趙國興在一旁看著林瓊,突然靈光一現,差一點叫喚出來,她知道怎麽回事了,臉上頓時洋溢著笑容,心道這是好事啊,下午去了廠裏得找個機會給林衛國說道說道。

趙國興是個急性子,心裏也藏不住事兒,下午一上班就尋了個由頭跑到林衛國辦公室,正巧辦公室沒有旁人,她便將中午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林衛國,林衛國倒不似她這般高興,反而顯得心事重重,好一會兒才道:“陳醫生人是不錯,小夥子長得也精神,脾氣又好,還是個大學生,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裏的情況。”

“我不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給我說說。”趙國興反問。說起來這事兒也是奇了,陳紅兵從詩城調到昆崗,廠裏都傳是家裏成分不好才來的這兒,可到底是不是也沒人敢確定,廠裏領導也不知道他來歷,挺神秘。

林衛國不過是道聽途說,哪裏能說得清楚,讓趙國興這般一問頓時啞口無言。

“我——”一句話就將林衛國給問住了,陳紅兵一個大學生從城市來到團場,這團場雖不是農村,可畢竟不是城市戶口,誰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拿著好端端的城市戶口不要,跑到這沙包窩子裏過活?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

“這事兒究竟怎麽回事還不知道呢,我瞧著小姑子不太願意說,”趙國興回想中午林瓊的表現,“要不回頭你問問她?”

“我怎麽問?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問這事兒?”林衛國為難,“還是你去,你們女人家好說話。”

趙國興沒感應承下來,中午瞧著小姑子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搞不好傷了姑嫂關系,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可不就是和嫂子搞不到一塊去嗎:“還是再等等吧,總不能一直瞞著人,要不你去陳醫生那探探?”

“我去探什麽?人家陳醫生可啥也沒說。”

“就是啥也沒說才讓你去探探啊,別的且不說,他如何從詩城來到咱這修造廠是不是得先弄明白?他若是當真對小姑有意思,你問他必然會說。”

林衛國細細一想,似乎是這麽個理,不由點了點頭:“回頭我尋個由頭問問去。”

林衛國連著幾天都是心事重重,將妹妹帶來後,他專門往老家拍了電報,又寫了信說明原因,也勸父親趕緊去把親事退了,一個多月前,他收到大弟弟林衛民的回信,才知道林瓊結親之事的始末,原來當年那家人在男方腿摔壞後怕他們家退親,提前送了彩禮,而那些彩禮也全都給林瓊治療肺結核用完了,這也是為什麽他爹一直不願意去退親的原因,這事兒林瓊並不知道,所以一直不肯嫁。

林衛國哪能想到還有這樣一番內情,雖說那家人動機不純,可畢竟是人家送的彩禮錢救了林瓊的命,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讓林瓊賠上一輩子,這事兒他想得通透,第二天就給老家匯了款,又拍了電報,讓老家趕緊把彩禮錢還了,再退親。

前幾天老家回信了,說是已經按照他說的退了彩禮錢,親也退了,雖然有些波折,可到底圓滿解決了,林衛國也將此事告訴了林瓊,如今林瓊算是自由之身,想和誰談對象都行,若她真看上了陳醫生,他還真得去把把關才是,可如今妹妹沒主動提出來,他自然不好去問,可探探陳醫生的底還是可以的。

林衛國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想通其中關節,隔日就去了衛生室,正好有人看病,少不得等上一陣子,待陳醫生忙完了,專門洗了個搪瓷杯子給他泡了茶。

林衛國端著茶杯心裏頭琢磨起來,衛生室來過不少次,喝茶這可是頭一遭,看來確實有貓膩,他不動聲色,問道:“我聽林瓊說針打完了,你看還用再打幾針鞏固鞏固嗎?”

“還是去團部衛生隊做個檢查再說,我這也沒法做詳細檢查。”陳紅兵實事求是地回答,平時他倒是挺能說會道的,今個兒也不知是咋了,看見林衛國就覺著心虛緊張,手裏頭出了一層汗。“這還得多謝陳醫生你,要不是你提議去衛生隊做檢查,林瓊這病還不知道要拖到啥時候呢。”林衛國不是個善於套近乎說恭維話的人,這一番話倒是真心話。

“我是醫生,這是我該做的,林大哥客氣了。”陳紅兵這聲大哥叫的自然,倒是將林衛國給弄得不好意思了,他瞥了眼墻壁的爐子,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煤燒完了,再不加火該滅了。”

“我來我來——”陳紅兵連忙過來搶火鉤子,卻被林衛國搶了先,只好作罷。

林衛國用火鉤子打開爐蓋將鐵皮撮箕裏的煤倒進爐子,蓋上爐蓋,一轉身,陳紅兵就站在他身後,“你怎麽起來了,坐下坐下,坐下說。”焉然一副將自己當成主人的架勢。

待陳紅兵坐定,林衛國才道:“你可是詩城醫科大的大學生啊,怎麽跑我們這小地方來了?怎麽著也該分配到大醫院啊,到這兒真是大材小用了。”

“都是為了祖國建設添磚加瓦,哪有什麽大材小用。”陳紅兵客套話脫口而出,說完察覺不對勁,怎麽能拿敷衍領導的那套對付林衛國呢,他頓時不知所措了。

果然,林衛國聽見他這話也覺得這天有些聊不下去了,可他來的目的還沒達到了,不能走,他端起搪瓷茶杯喝了幾口茶,繼續道:“你一個人來這兒你父母也放心?”

陳紅兵再不敢大意,舔了舔下唇,道:“也是沒法子,在詩城出了些事兒,也算是躲這來了。”

林衛國一聽心裏頭疙瘩一下,莫非是犯了錯怕勞改逃了,這哪成,不是毀林瓊嗎,他頓時就不想聊下去了。

陳紅兵一瞧林衛國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連忙又道:“詩城市長說親,我不想娶,這才申請到偏遠地方。”

“啊?”林衛國有些反應過不了,要不要這麽巧,都是躲親事,莫非這是緣分。

陳紅兵見林衛國發呆,以為他不信,又詳細說道,“市長侄女和我是校友,無論是面子情還是裏子情,我都不好拒絕,況且我分配的事又攥在人家手裏,我不願父母為難,也不願為難自個兒,索性打申請去基層,原本是去農八師下屬的團場,可畢竟還在詩城地區,呆了幾個月他們依然不死心,我這才自請調到更偏僻的地方,就來了這兒。”

林衛國頓時就明白了,這是女方看上他了,想用強權讓他低頭,好,有骨氣,是個好小夥兒,配的上林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