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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和師父一樣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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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秦鯖, 我起名字了,叫不走,”賀慈被裹在被子裏, 兩手抓著宋佳凝遞給她的熱牛奶,“他走了, 他爸爸把他帶走了……”

宋佳凝看她的情緒又要激動起來, 連忙拍她的背安撫她。

“好了, 宋阿姨知道了, 慈寶睡覺吧,宋阿姨會把不走找回來的。”

她哄了賀慈半個小時,走出賀慈房間的時候疲累不堪。

裴宜彬已經睡了, 湯元問她怎麽了,宋佳凝搖搖頭。

“等等和你說,”宋佳凝扶著欄桿, 身體有點晃, “林嘉年什麽時候回來?”

湯元:“說是特殊事務處那裏情況緊急,他去處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忙好。”

特殊事務處。

“行動二部在五水村幾乎全軍覆沒, ”王朔帶著林嘉年走入病房,“只剩下了第二部 的隊長, 就在這裏了。”

之前和林嘉年接洽的一直都是王朔,這次林嘉年來,上頭直接停了他手上的工作,要他配合林嘉年。

林嘉年停在巨大的玻璃墻前:“不能進去?”

王朔:“他的身體上雖然沒有外傷, 但是……精神很不穩定。”

平時同吃同住的好兄弟因為他的決策失誤全死了, 而他好好的活著,眼睜睜看著兄弟在他面前慘死,人怎麽可能還會好?

他沒死, 可離死也算不遠了。

幹他們這一行的,多數都是這個下場。特殊事務處行動部的人往往幹不到幾年就會辭職,全都是因為心理問題。

他們不是被鬼嚇到的,卻被活著的人刺傷。

王朔很是嘆息。他和二部的隊長雖然不熟,不過也在優秀職員榜上見到過他,明白他是一個很盡職盡責的強人。

聽說為了這份職業一直沒有結婚,也和家裏人疏遠了。父母的葬禮都因為出任務沒有回去,被人罵了半輩子。

王朔不忍地移開眼。

能做到他這樣,已經很難得了。

養大他的父母死亡的同時,他在拼盡全力救下被惡鬼纏身之人的性命。

人救下來了,父母也徹底離開了。

背負著輿論和苦澀,撐到現在,也算意志力堅定。

現在就這樣瘋了,沒有家人,沒人照顧,他該怎麽活下去?

林嘉年看著玻璃墻內的人,他的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明明是個正值壯年的鐵血漢子,脊背卻塌了下去。

他的嘴巴顫抖著,仿佛在和面前的空氣呢喃,涎水從嘴角流出,他渾然不在意,癡癡呆呆地笑起來,笑到一半,又毫無預兆地哭了。

林嘉年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彎曲,用指節敲了敲玻璃墻。

二部隊長渾身一僵,緩緩扭過頭。

林嘉年一雙淡漠的眼睛望著他,兩人對視了良久。

二部隊長慢慢擡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朝著林嘉年一步一步走過來。

“啊、啊,跑……隊長快跑……”他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用足了力氣,臉都憋紅了。

“打開門。”林嘉年對王朔道。

王朔連忙解開玻璃門上的密碼鎖,玻璃墻哢嚓一聲,朝著兩邊回縮。

林嘉年入內,蹲下來,食指點著二部隊長的額頭。

二部隊長手上的力氣小了,緊緊掐著自己脖子的手緩緩松開。

“在五水村發生了什麽?”

二部隊長的眼淚流個不停。

“所有人都死了,”他無力地坐在地上,“都是因為我。我和他們說晚上會不一樣,要留下來。不是我,他們不會被殺!”

高大的男人頹唐地仰起頭,絕望大哭,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們叫我走,他們掩護我,哪怕那些怪物根本沒有攻擊我!”

“為什麽我沒死,死的是他們!都是我的錯!死的為什麽不是我!”

他嘶吼著。

王朔於心不忍:“我去叫治療部的人來平覆他的情緒,觀主,遲一些再來看他吧。”

林嘉年擡手制止了王朔。

他直視著二部隊長,認真道:“想報仇嗎?”

二部隊長低喘著,慢慢把頭轉向林嘉年。

“要讓你的隊員白死嗎?”

二部隊長咬著牙,發出咯吱咯吱的恐怖聲音。牙齒支撐不住,他的牙磕在嘴唇上,把唇肉咬的血肉模糊。

“五水村,晚上……”他痛苦地回憶著,揪著自己的頭發,涕泗橫流,“活著的都變成屍體。然後他們又活了過來。全村都是活死人。”

“死掉的時候,頭和四肢都被砍下來,分散擺著。他們嘴裏都咬著項鏈,小神的神像,”二部隊長話語淩亂,唇色蒼白,“那些屍體裏長出紅線,把人重新縫起來,活過來的人不斷找到我帶去的人……”

他說不下去了。

他崩潰了。

一個個相處了多年的熟悉面孔接連在他面前死去,其中還有剛入職的,才十七歲的男孩!那麽年輕,未來還有那麽長。

他能做的只有眼睜睜看著!

他的咒術傷不了那些可怕的怪物!他可以把它們的身體打到潰爛,變成一團爛肉,可源源不斷冒出的紅線縫合這那些怪物的身體,使它們重新站起來。

“為什麽不殺我!為什麽不殺我!”二部隊長手腳不受控制地抽動,為了堵住自己的嗚咽,他把自己的手咬下了一塊肉。

王朔連忙用傳呼機:“234號房間請求醫療援助!234號房間患者出現異動!”

林嘉年把他的手活生生扯出來,按著他的腦袋:“想,給我想,為什麽沒有殺你。你做了什麽,身上多了什麽東西?”

二部隊長身強體壯,反抗掙紮足夠把林嘉年掀翻。

然而林嘉年一只手按著,仿佛有千斤的力氣,二部隊長居然連翻身都不能。

“認真想。”

林嘉年點著他的額間。

二部隊長目光漸漸變得清明。

“我向老板買了項鏈。”

林嘉年:“什麽項鏈。”

二部隊長:“小神的項鏈。”

“還在你身上嗎?”

二部隊長沈默了片刻,點頭:“在。”

林嘉年向他要小神項鏈。

二部隊長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把它吞下去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當時只是覺得有小神的木牌上有一種力量,心中莫名冒出了一個想法。

——吞下去。

如同蠱惑,卻沒有痕跡。

王朔大驚。

前面通過傳呼機叫來的醫護人員恰好趕來。王朔指著二部隊長:“帶他去檢查,給他做手術!他吞吞食了異物。”

林嘉年站起來,對王朔道:“等動完手術再通知我。”

說完,就要離開。

二部隊長遲疑了片刻,朝著林嘉年開口:“等等。”

他脫掉病服,從手肘上扯下一條項鏈。

“給你。”

林嘉年瞧著他。

二部隊長:“我從旅店老板嘴裏掏出來的。”

“為什麽?”林嘉年問。

為什麽藏起來,還是為什麽既然藏起來了又決定交出來?

二部隊長不知道林嘉年在問什麽。

他面色灰敗。

明明知道小神極有可能是害死隊友的元兇,另一邊又矛盾地給自己強硬搶來本就不該存在的希望。

小神不是什麽都管嗎?

他信祂!能不能把他的隊友還回來?要命的話,拿他的去抵!

二部隊長怎麽會不知道這是笑話呢,可他就是不願意接受,只能做一個自欺欺人者。

林嘉年拿過小神項鏈,拍了拍二部隊長。

“睡吧,睡著就不痛苦了。”

二部隊長的視線漸漸模糊,黑暗籠罩了他。

……

一覺醒來,賀慈聽到門口的腳步聲。

“賀慈,起床了。”

湯元推門進來,看見賀慈坐在床上,嚇了一跳。

“今天這麽早起?很聽話嘛。”湯元來開窗簾。

房間立刻明亮起來。

賀慈揉著眼睛,看了看床頭的手表。

六點鐘十二分。

“今天還要跑步嗎?”賀慈明知故問。

湯元坐在她床邊:“當然,快去洗漱。你師父本事大,教給你的就好好學。以後你也會成為受人尊敬的天師。”

賀慈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懶洋洋地走到洗漱臺前。

就是沒有什麽兩樣,湯元才有點擔心。

昨晚宋佳凝把事情都說了。

賀慈的情緒那麽激烈,和往日大不相同。一個晚上過去,又像沒事人一樣,湯元不信。

他怕賀慈把情緒壓在心底,日益累積,足夠逼死一個孩子。

“我聽你宋阿姨說了昨晚你和不走的事。”

賀慈打開的水龍頭,嘩啦啦的的水聲冒出來,打斷了湯元。

湯元所從事的事業教會了他許許多多哄小孩的方法,然而賀慈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孩子都不一樣。

你說她是個孩子,可她有時候做的事成熟地不可思議,心理和一般的孩子也截然不同。

她天生就和外界隔了一道墻。

可要說她不是孩子,她也會哭也會鬧,耍賴用小聰明對付人,和小孩子一模一樣。

之前所學的應對方法,湯元不想用在賀慈身上,他小心翼翼道:“你別難過。”

賀慈舉起牙刷唰唰唰,隨後含了一口水,咕嚕咕嚕了好幾下才吐掉。

她回過頭,對湯元說:“我不傷心。”

而賀慈看起來也的確不傷心。

她甚至有閑心去留意自己額頭上冒出來的小痘痘。

湯元:“我知道不走走了你不舒服……”

“可是他還會回來,”賀慈開始洗臉,語氣輕松而自然,“宋阿姨答應我了。大家都會一起去找不走的,我們一起,肯定會把他找回來的。”

賀慈短短的生命中,所接受的離去和惡意非常人所能及。她卻依舊可以開懷地笑。

這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賀慈空蕩蕩的心。她很少在心裏面裝東西,即使當下有觸碰到內心的事物,沒過多久可能又被她清理出去了。

她如同一個空罐子,空空蕩蕩,幹凈簡單。

“我現在不難過,”賀慈在擰毛巾,反問湯元,“為什麽覺得我難過?”

她沒有哭啊。

湯元啞口無言,只好揉賀慈的腦袋緩解尷尬。

賀慈才剛梳好頭,湯元一動手,全亂了。

她惱怒地將湯元推到門外。

不喜歡晨跑,不喜歡紮馬步。賀慈想到昨天早上兇巴巴的師父就十分抗拒。

可她忽然,想起昨晚被莊易延教訓的時候。

不走受傷,小蟲子半殘,她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她和師父一樣厲害,別人還能碰到她身邊的人嗎?

如果她比不走的爸爸還要強,是不是不走就真的可以不走了。

她的世界很簡單,人類之間的交際被她簡化成一根線。

別人對林嘉年如何,對裴宜彬如何,又對何其宋佳凝如何。

她用大眼睛記錄觀察,全部刻在腦子裏。

裴姐姐有錢,就算脾氣差也被人捧著。師父強大,莊易延就算不滿也不敢動手。

這就是山村外的世界。

賀慈慢吞吞的下樓。

林嘉年對她笑著招手:“快來吧,我的小徒弟。”

賀慈走過去。

“我還以為你會拖很久。”他故意說。

賀慈哼了一聲,抱起自己粉色小熊水杯喝熱水。

今天的鍛煉和昨天的沒有兩樣,賀慈跑完兩圈累成一只死狗,林嘉年壓著她,硬要她蹲馬步。

賀慈咬著牙,一遍又一遍蹲好。

“知道為什麽要你做這些嗎?”林嘉年拿了一把木椅,坐在一邊,邊喝茶邊欣賞賀慈打抖的雙腿。

賀慈:“因為我是你徒弟。”

林嘉年:“不對。再猜。”

“那師父知道為什麽今天我沒有逃跑嗎?”賀慈就是不順著林嘉年的路子來。

林嘉年笑笑,抿了一口茶:“因為我的小徒弟還打不過我。”

賀慈覺得一滴汗從額頭流到了眼睛裏:“錯!”

“哦,那是因為什麽呢?”

賀慈咬著牙,努力撐住酸痛的小腿:“因為我也想變得像師父一樣厲害。”

因為她不想永遠都躺在家人的臂彎裏。

當意外來臨的時候,賀慈希望自己也能擡手遮掉一些風雨。

哪怕她的手掌很小,只能遮蓋幾滴。

“噗通”。

賀慈躺到地上。

她又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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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林嘉年走到她的身邊,把她拉起來。

賀慈等著林嘉年教訓她,讓她重新再來。

林嘉年只是彈了彈她的腦門:“今天就到這裏,回家吃早飯吧。”

“不繼續嗎?”

“看來我們慈寶很有毅力。那就……”

“不要!”

林嘉年爽朗地笑起來。

他揉著賀慈的頭:“今天學到的很多了,夠了。明天還是要繼續。師父記住了,你也得記住今天說過的話,要變成我這麽厲害的人。”

賀慈盯著他的目光像要殺人。

他們為什麽都要弄亂她的頭發!

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候的賀慈,還不知道她的師父是少見的奇才,是旁人難以逾越的高峰。

等她意識到自己到底因為這句話要多做多少努力,大概會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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