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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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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巧艷飛奔到家的時候,她媽趙秀菊正在竈房燒豬食。

她直接奔進竈房裏,一頭紮進趙秀菊懷裏,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好像從鬼門關回來一樣。

趙秀菊還從來沒見自己女兒這樣過,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皺眉用袖子給吳巧艷擦眼淚,問她:“怎麽的了?誰欺負你了?”

吳巧艷泣不成聲,哽咽得想說話說不出來。

趙秀菊一邊往竈底添柴禾,一邊給她擦眼淚,等她緩過來些,繼續問:“說啊,到底哪個殺千刀的欺負你?我帶你找去,抽她幾個大嘴巴子,敲了她家鍋底!”

趙秀菊是八隊婦人中的厲害角色,性子潑辣彪悍會罵人,動起手來也毫不含糊。

平時誰要是惹到了她家,她準找人家門上去,掐腰罵遍人家祖宗十八代。

吳巧艷又哽咽了一會,擡手直接用手背擦眼淚。

一邊擦著一邊就要把事情禿嚕出來,卻還沒過舌尖,忽看到他哥吳大彪瘸拐著出現在竈房門外。

看到吳大彪的一瞬間,她想讓親媽給自己討公道的心瞬間熄滅了。

她咕嚕一下把到了舌尖上的話咽下去,吸一下鼻子對趙秀菊說:“沒……沒人欺負我,我自己走路摔了一跤。”

趙秀菊一臉不相信地看她,“你也摔了一跤?”

摔得疼成這樣了?哭著喊著跑回來?那眼淚鼻涕一大把的?

吳巧艷又吸一下鼻子,“是……是摔的。”

趙秀菊疑惑得很,看看吳巧艷,又看看竈房外的吳大彪,敏銳地問:“你倆是不是有事們瞞著我呢?”

咋的?

兄妹倆前後摔跟頭?

比賽呢?

吳巧艷連忙搖搖頭,“真的沒有。”

趙秀菊還是疑惑,但想想她這兩孩子都不是任人欺負不吭聲的饒人菩薩,片刻也就信了。

吳巧艷沒再在趙秀菊懷裏多哭,起來背著書包去了堂屋。

吳大彪跟在她後面盯著她看,問她:“怎麽了?”

吳巧艷不說話,去到堂屋房裏坐下來。

她發著呆,在心裏想,算了吧,還是打碎牙齒吞下去,悶聲忍了吧。

葉四丫現在變得這樣厲害,連她哥吳大彪都不放在眼裏。

她現在要是告訴了她媽,讓她媽鬧到葉四丫家裏去,仗著吳家大族的勢力,給她討了公道得一時痛快,接下來私下裏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要被葉四丫給堵著教訓。

葉四丫說了,以後她再在她身上使一點壞心思,一定擰斷她的脖子。

剛才在小樹林裏面,她就差一點被葉四丫給掐死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最知道那種感覺。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忍了最好,最穩妥。

誰讓她這次又沒忍住犯賤,偷偷給葉四丫使絆子,結果沒絆到她不說,還讓她出了更大的風頭。而且,自己還差點被她給掐死了。

她心裏透涼透涼的,只覺得葉四丫現在跟個惡鬼一樣。

她抓著書包粗布料想,再也不要犯賤了,要安安穩穩過日子,等到來年夏天,去救嚴正兵。

蘇瓷幫著蘇華榮一起餵了豬,又燒好了晚飯。

今晚丫頭們幹活回來的早,剛一到家進門,葉安家就“啊”一聲跑過來撲到蘇瓷腿上,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小娃娃軟乎乎的,肉胳膊使了勁,大腿被緊緊抱住的感覺有點奇妙。

他還仰頭看著蘇瓷,眼睛圓溜溜的,說:“四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蘇瓷笑笑,“你去看我發言沒?”

說到這個葉安家就要哭了,撇撇嘴道:“我不知道四姐你要上臺,我和大姐沒有去。”

蘇瓷摸摸他的腦袋,“沒事啦,以後還有機會。”

葉安家嗚嗚嗚,“三姐不想帶我去,不然我就去了。”

葉蘇紅聽到葉安家告狀,忙過來分辯:“你腿太短啦,帶你過去要走半天,怎麽帶啊?”

葉安家奶裏奶氣道:“我可以……可以跑的呀……”

葉蘇紅懶得理他。

她眼珠子都盯在蘇瓷身上的衣服上。

盯了好半天了,終於沒再忍著,開口問蘇瓷:“小蘇瓷,你這身衣服哪來的啊?”

蘇瓷看葉蘇紅一眼,“安老師給改的。”

葉蘇紅眼睛一亮,“送給你了嗎?”

蘇瓷點點頭。

葉蘇紅嘿嘿笑一下,又問:“能借我穿一天不?”

蘇瓷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她。

片刻搖頭,“不行。”

葉蘇紅:“……”

真小氣,穿一下而已!

她跟在蘇瓷身後。

“我以後每天幫你舀洗澡水。”

“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你就借我穿一天嘛……”

“一天不行的話,那就一晚上……”

……

葉老二和葉安國下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葉蘇紅追在蘇瓷屁股後面。

看到蘇瓷身上的衣服,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怔了一下,然後便平常地轉頭洗手去了。

家裏人都到家了,只剩二哥葉安軍。

於是這便沒急著吃晚飯,等二哥到家,才盛了飯一起在堂屋裏坐下來。

飯桌上,葉安國笑著對蘇瓷說:“下午在地裏幹活就聽說了,小蘇瓷你今天可出息了。”

提起這話題,那在現場的幾個人可就有話說了,你一言我一語,濤濤說個沒完。

飯桌上其他人都一臉喜色,只有葉老二,沈臉吃飯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臉色再沈也不影響,別人該說啥說啥。

下午的事情被葉蘇紅幾個說得差不多了,蘇瓷自己又笑著開口:“活動結束後,我們安老師找了趙書記,趙書記當著我的面親口說的,說大隊會出學費,讓我上初中。”

這話一出,其他人臉色更亮。

葉老二也終於有了反應,拿著筷子的手微頓一下。

蘇瓷故意看向他,笑著問:“老葉同志,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想說的?”

葉老二吞一口口水,冷哼一聲,“沒什麽想說的,你有本事你就念。”

說實在的,他是覺得挺抹面子的。

他發了狠要餓得蘇瓷找他告饒,然後去她大伯家磕頭道歉,結果沒想到,不止沒餓到她,她還給家裏帶了辣子面條吃,還扛回來二十斤的棒子面。

眼下這更不得了了,學費的事也輕松搞定了,還給他漲了臉面。

說他不服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親閨女。

不過再是從心裏高興,面上他也不會顯,不然顯得他這個父親沒分量。

蘇瓷則繼續和他犟,看著他笑著道:“我不止要念,我還要念出樣子來。到時候讓我們村所有人都後悔,沒聽安老師的話,讓家裏的孩子好好讀書。”

葉老二神筷子去夾蘿蔔幹,又冷哼一聲:“你可別把牛皮吹破了。”

咬了蘿蔔幹一會又說:“你看外面那天上,飛了好幾頭牛。”

葉安家沒聽懂,正經往外頭看了一眼,童言童語問:“爸,哪有牛啊?牛還會飛呀?”

葉老二再次“哼”一聲:“你四姐吹上去的。”

聽得這話,其他人都沒忍住笑了。

葉蘇瓷看著葉老二:“……”

吃完晚飯隨手收拾完,葉老二和蘇華榮就先後出去了。

兩人也默契得很,去的都是人多的打谷場。

隨便往人堆邊一湊,就聽人笑著誇:“喲,你家四丫頭今天可以啊,比那些城裏來的知青還有板有眼。往那臺上一站,稿子都不要,比公社宣傳隊報幕的還有範兒呢。”

葉老二一邊拿煙鍋挖煙草,一邊故意謙虛說:“小兒科,小打小鬧罷了。”

旁人加大力度誇:“你是沒去看,書記都喜歡得緊,聽說發話了,你家四丫上初中的學費,大隊出了,看你還讓不讓人四丫讀。”

葉老二嘴角裏暗藏的弧度就沒下來過,“她要是有這本事讓大隊出錢,那我說什麽?我能不聽咱書記的話?她要不是發燒花了家裏六塊錢,我也不能拉她下來……”

……

蘇華榮在婦人堆裏,聽的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話。

她嫁到葉家這二十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臉上這麽有光,坐在人群裏不覺矮人那麽多。

家裏曾經離喜光最近的一次,是大兒子葉安國去當兵,哪知道最後是空歡喜。

四丫頭這一次,確實是意外的驚喜了,給家裏掙了好些臉面。

葉老太坐在她同輩人一起。

旁邊的老太太故意笑著刺撓她:“你親孫女出這風頭,你也不高興點?”

葉老太冷笑一下,打著她的芭蕉扇,“不過上臺說個話,不知道的還以為當兵入伍去了呢。丫頭就是丫頭,家務做得好,賢惠會伺候人,那才能找到好婆家。天天在學校整這些沒用的,到時候找不到好婆家,只能嫁人家挑剩下的,有她哭的時候。”

旁邊的老太太個個都點頭,“這話是正理。”

……

打谷場上鬧鬧嚷嚷的,屬小孩子最鬧騰。

女孩子們跳繩跳皮筋玩,也有丟沙包踢毽子的,男孩子則在那撞拐摜紙包。

玩得正開心的時候,忽有個丫頭叫一聲:“哇,你們看葉蘇紅!”

旁人轉頭去看,只見葉蘇紅穿著一身顏色鮮正的衣服過來了,她本來長得就漂亮,再這麽一穿,那簡直跟朵花似的。

於是葉蘇紅瞬間就成了小孩子中間的焦點。

穿著蘇瓷借給她的衣服,那叫一個臭美,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走哪顯擺到哪。

大姐葉蘇英看不慣她這個樣子,遠遠乜她一眼,“三丫就是個燒包。”

二姐葉蘇梅笑,擡手拍她胳膊一下,“確實很好看啊。”

葉蘇芳在旁邊嘀咕:“我媽就把我生得不好看。”

葉蘇英又看她,“好看能吃還是能喝?”

葉蘇芳抿抿嘴唇,不說話了。

葉蘇梅伸手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

而今天的主角蘇瓷,留在家裏安靜地寫作業,順便教葉安家學拼音寫數字。

大哥和二哥也不愛熱鬧,便都留在家裏,得一時清凈。

大哥看了一會書,不知道從哪拿出來一塊油泥,後就坐在棗樹下捏泥。

蘇瓷寫完作業出來了,看到大哥在玩,就和葉安家一起湊了過來。

葉安國把油泥分點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玩。

蘇瓷不會玩泥,就和葉安家一起,隨便搓點球或者條,捏個小狗小娃娃。

捏著捏著,她就被葉安國捏的東西吸引了註意力。

葉安國捏得很認真很仔細,一直也沒擡頭說話,蘇瓷原本以為他在玩,後來發現不是。

看了一會,蘇瓷故意問:“大哥,你在捏什麽啊?”

葉安國聞言擡頭,笑一下道:“收音機。”

因為家裏很窮,原主朋友也少,所以沒有見過半導體收音機。

但原主知道,大哥喜歡捏這個東西,已經捏了很多,晾幹了就放在床頭的架板上。

原主平時不愛說話,和家裏人的交流也不多。

蘇瓷看著葉安國手裏的東西,繼續問:“大哥,你很喜歡收音機吧?”

葉安國又笑笑,沒再擡頭,“沒事捏玩玩。”

片刻,又隨意說一句:“我們這種人,談什麽喜歡。”

興趣愛好什麽的,對於窮人來說,是天上夠不到的月亮。

他讀的書多,見識多,心裏的想法多,可在吃不飽穿不暖面前,其他想法都不重要。

蘇瓷盯著他看,手裏揉著一個泥丸,默了聲沒再說話。

她當然知道,葉安國心裏的苦悶,比家裏的其他人都深很多。

其他人都沒讀過書,想的事情少,活得麻木,做夢也就是想一口棒子面窩窩頭。

只要能吃上一口好的,心裏就全是幸福滿足。

而葉安國,他心裏做的夢,必然絢爛,必然多彩。

也必然,遙不可及。

蘇瓷從沒想到自己會養成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但在這個沒電沒網的時代,就這麽輕輕松松地養成了。

熬夜不僅沒事幹,還費燈裏的煤油。

時間一到躺在床上,隨便想點事情,就被身邊四個丫頭的呼吸聲催睡著了。

蘇瓷這一夜睡得適應了些。

但在半夜的時候,忽聽得“啊”一聲慘叫,猛地驚醒了過來。

驚醒後,再想要睡就睡不著了。

聽到外面院兒裏有動靜,她便躡手躡腳起身出去了。

到竈房前看一眼,蘇華榮已經在裏面做飯了。

看到蘇瓷站在竈房外,她開口道:“怎麽這麽早起來?時間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待會叫你。”

蘇瓷打個哈欠,“睡不著了。”

說著想到剛才的聲音,走進竈房問蘇華榮,“我好像聽到有人慘叫,媽你聽到了嗎?”

蘇華榮擡手往東邊指一下,“應該是吳家那丫頭喊的。”

蘇瓷面露疑惑,“咋的?大半夜還揍孩子?”

蘇華榮隨意搖搖頭,“不知道,我聽著還喊了幾句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什麽的。”

蘇瓷又疑惑一會,興趣也不是很大,就沒再多問,打算出去上廁所。

她剛要出門,又回頭問蘇華榮:“大半夜的,您這麽早做飯?”

蘇華榮往竈底添柴禾,“待會得去趕早集,飯得燒好蓋鍋裏,讓他們起來就吃。”

蘇瓷聽懂了點點頭,沒再多問。

家裏平常最早起床的,一直都是蘇華榮,她要給所有人準備早飯。今天要趕黑市賣東西,所以起得更早。

蘇瓷出了竈房,往院門上去。

她伸手打開蘆葦門,剛出院子門沒走兩步,又聽到了吳巧艷的聲音,語無倫次地喊——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脖子脖子……”

“我的頭!我的頭!”

“血啊!血啊!”

吳家,吳有財和趙秀菊被吳巧艷嚇醒。

兩人爬起來到吳巧艷屋,點了燈便看到她躺在床上撲騰著胳膊踢腿,頂著一頭汗亂喊。

聽這喊的言辭,應該是在夢裏叫人追殺了。

趙秀菊按著她的肩膀晃兩下,試圖把她叫醒,結果吳巧艷完全陷在夢裏醒不過來。

她蹙著眉,看向吳有財著急道:“孩她爸,這怕是魘著了,怎麽辦?”

吳有財擠開趙秀菊,上去搖了搖吳巧艷,也沒把她叫醒。

看她還在鬧,猶豫一會,吳有財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就這也沒醒過來,於是吳有財上去又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聲音格外脆,吳巧艷猛地睜開眼睛,猶如詐屍了一般。

醒了也是目光呆滯,嘀咕著繼續說:“不要把我頭擰下來,不要……不要……”

趙秀菊看得著急,“巧艷,誰要把你的頭擰下來?”

吳巧艷眼珠子終於動了下,看到眼前的父母,意識到自己是做噩夢了,那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她撲到趙秀菊懷裏霎時哭崩。

想說葉四丫要殺她,可生生又給憋住了。

剛才夢裏的場景還格外地清晰。

葉四丫在她面前比鬼還恐怖,手裏捏著把銀白的刀子,按著一只光脖子大公雞,刀口在雞脖子上一下一下地劃。

葉四丫一邊劃,一邊盯著她陰森森說:“等會就到你了。”

她便就驚恐地看著蘇瓷手裏的刀口,一下一下劃在雞脖子上,慢慢有血流出來,後來到處都是血,滿世界都是血。

然後那把刀忽按到了她的脖子上。

葉四丫陰森的聲音就在她耳邊,笑著說:“輪到你了呢。”

驚恐沒頂,死神敲門。

她想醒醒不過來,於是就一直拼命喊,然後臉蛋被人猛抽了兩下,才醒過來。

她可真是快嚇壞了,在趙秀菊懷裏哭了一刻鐘才消停。

消停了也不多說什麽,只說做了個噩夢,還有這臉蛋被抽得火辣辣的疼。

蘇瓷上完廁所回來,蘇華榮問她:“又聽到了幾聲,是不是吳家丫頭喊呢?”

平時白天傍晚村子裏吵鬧,各家各戶屋裏的動靜,外面都不咋聽得到,但這深更半夜裏,整個村子都靜悄悄的,動靜稍微大點,隔墻就能聽到些。

蘇瓷拿了個小板凳在蘇華榮近前坐下,“是的。”

蘇華榮好奇,“大半夜的,喊什麽呢?”

蘇瓷笑笑,“八成是做了虧心事,被鬼敲門了。”

蘇華榮往竈裏添柴禾,“她家人做虧心事不稀奇,她又做啥虧心事了?”

蘇瓷也不打算隱瞞什麽,幹脆道:“她換了我的發言稿,我在臺上拿出來的稿子,是空的。”

蘇華榮聽了眼一睜,“她換你的發言稿??”

蘇瓷點點頭,“目前沒有證據,但肯定是她。等我找到了證據,就去告訴安老師。”

蘇華榮恨恨的,“有證據了一定得治她!這個壞丫頭!”

說著更氣,“她們一家就沒一個好東西,趙秀菊心肝腸都是黑的,惡得一隊人都怕沾她,她閨女也養得這樣。還有她那個兒子大彪子,成天也不幹正事,就村裏村外尋人打仗。老話有說呢,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

蘇瓷知道蘇華榮受了吳家不少氣,平時沒少被趙秀菊欺負辱罵。

提起吳家的惡行,若是叫她這麽說下去,她能說個三天三夜說不完。

聽完了這話,蘇瓷對蘇華榮說:“以後我在學校裏,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尤其是吳巧艷。趙秀菊如果要再欺負你,媽你告訴我,咱家不受這窩囊氣。”

但說到這個,蘇華榮又嘆氣了,“小蘇瓷,你以為我想受這窩囊氣呢?實在是,咱們葉家沒有人啊。咱們八隊,大部分都是姓吳的,雖說不是直系親屬,但人家是一個姓族裏的呀。出了事鬧起來,他們只幫姓吳的,看熱鬧拉架也是拉偏架,就拽著咱們不讓動,只能被姓吳的打。過日子哪能這麽鬧呢,忍著罷了。”

片刻,她又低聲說:“再說,你爸遇事就縮頭,有理也不敢跟人講。老婆孩子叫人打了罵了,他只當不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把咱們罵個狗血淋頭,說我們出去亂惹事……”

借著鍋臺上的煤油燈光,蘇瓷看著蘇華榮。

好片刻,她認真說了一句:“不會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被人欺負。”

蘇瓷和蘇華榮做好飯,兩人坐著吃點填了肚子,便背背簍出門走了。

背簍裏放著昨晚摘的方瓜和蘿蔔,重量上並不輕。

蘇華榮還約了鄰居蔣雲霞一起,走的時候在她家門前叫了一聲。

隨後高矮三個人,在東邊啟明星亮起來的時候,背著背簍往縣城方向趕去。

黑市不在縣城裏面,一般都在縣城周邊。

城裏人找到黑市去買東西,也得走不少的路,有車騎會輕松一點。

但二八大杠,這年頭也不是誰家都能有的。

在農村實屬罕見,只有那麽幾家條件突出好的,家裏會有一輛。

城裏人也不是家家都有。

這車子一輛就要一百多塊,而且要票,在數量上,比二十一世紀的家庭小轎車還稀罕些。

蘇瓷背著背簍,裏面放著小半筐帶泥蘿蔔。

她跟在蘇華榮和蔣雲霞旁邊,聽她們講村子裏那些瑣事,邁著腿趕路。

蔣雲霞一臉肅容對蘇華榮說:“欸,蘇大姐,自從你家小蘇瓷把葉老大家得罪了以後,你不幫他們家幹活了,算下來這才幾天啊,你那個婆婆,就開始出來罵劉蘭花了。”

劉蘭花是蘇瓷的大伯母。

蘇華榮留著體力不動情緒,“以前不是成天出來誇麽,說劉蘭花是婦女主任,能頂上一百個我。我在她眼裏,在舊社會就是當丫鬟的料。現在我不幫她家幹活了,看他們婆媳怎麽好。”

“好個鬼呢。”蔣雲霞說話也沒大情緒波動,“這幾天跟那些老太太一坐下,先是把你們一家罵一遍,隨後就開始罵劉蘭花。說她洗衣服洗不幹凈,餵豬也餵不好,套被子都不會,家裏的活一樣也做不好。又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是塊鹽堿地,至今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說著想到什麽,往蘇華榮面前湊一下,“你不如把小三子給要回來。”

蘇華榮吸氣搖一下頭,“這不成,這事不能做。從小就是老大家養的,現在養大了,在公社的供銷社當了會計,我們要了就是不講理。再說了,小三子明顯避著咱們家,就怕認親。”

蔣雲霞嘆口氣,“俗話也有錯的,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蘇華榮倒是講道理的,“我把他生下來就養了兩年,咱家窮,他不想沾到這股子窮氣也正常,算不得是白眼狼。”

蔣雲霞不這麽覺得,“剛生下來那頭兩年是最難帶的時候,懷胎十月受那麽些罪,都是白受的?這孩子明顯什麽都知道,但凡懂事點,不該這麽對你和葉老二,起碼不該疏遠。”

蘇華榮嘆氣:“他能過好就行了,我還有八個娃呢,有的是人孝敬我。”

說著轉頭看向蘇瓷,笑著道:“是吧,小蘇瓷。”

蘇瓷突然被叫到,反應了一下,忙應道:“那肯定是啊。”

蔣雲霞這也轉頭看蘇瓷,感嘆道:“小蘇瓷真變了,做什麽都有模有樣,這丫頭你得好好養,我覺得將來一定能有大出息。”

蘇華榮看著蘇瓷笑,“我也覺得咱家小蘇瓷一定能有出息。”

蘇瓷被她倆慈愛地看著,自己也笑起來,“反正我肯定會帶我媽過上好日子。”

蔣雲霞聽得哈哈笑,說蘇華榮,“瞧你養這閨女,多招人稀罕。”

蘇華榮也跟著笑,“以前不愛說話,現在嘴巴也變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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