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見過外公年輕時的樣子。因為外公不喜歡拍照,而且過去照相也沒有之後的普及,所以也沒有留下照片。

現在的外公比我記憶中的要更年輕一些，這時的他還是一頭烏黑的長發，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他眼角的細紋。身材依舊瘦削，面容和我所熟識的稍微有些差異，卻和心底裏的身影重合，完全沒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明明是第一次見我，他卻絲毫不驚訝,像是一切盡在意料之中,標致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看著我的目光帶著沒有掩飾的溫柔。

……現在我知道妮娜當時說的很關心我的帥氣男人是哪位了！哼！就她？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我就這麽站在那裏眼巴巴地望著他,手緊緊地揣著扇子,抑制住飛撲過去的沖動。

外公走了進來,站定在我面前，手中的煙桿輕輕敲了敲桌子，斜眼瞥我，嘴角一貫的微微上揚：“怎麽？認不出來？”

“怎麽可能！”我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他，聲音中帶了一絲哭腔，“外公外公外公……”

“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外公拍拍我的腦袋，不甚在意地開口道，“風，讓你見笑了。我要和我外孫女單獨聊會，有地方麽？”

“去我那裏吧。”我平覆了下心情，擡起頭來，但是依舊抱著外公不放，扭頭看風，“抱歉，打擾了。”

風一頷首，微笑道：“不用客氣。”

在一旁呆了許久的艾瑞克終於反應過來，一副震驚的模樣：“等等啊！語大師！這位是您外公？！可、可是看起來都不到四十歲啊！”

外公眉頭微微蹙起，瞥了他一眼：“這犯蠢的小子是誰？”

“幫過我點小忙，外公你不用太在意。”我冷冷地看了眼艾瑞克，對方打了個寒噤站好不動了。

“嗯。”外公點點頭，撚著煙桿的手微微擡起，“帶路吧。”

即使做過很多心理準備，在真正見到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拉著對方的手淚眼汪汪的：“外公……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會很乖的……真的……”

“哎喲，哪家的孩子會一見面就咒人死的。”外公皺眉，不滿地用煙桿輕輕打了我的頭一下，見我依舊哭喪著臉長嘆了口氣，伸手揉揉我的腦袋，眼眸中滿是無奈，“收起這副蠢樣，雖然這是你最後一次見我，但同樣也是我第一次見你啊，還不快給我留下個好印象。”

我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平覆起伏不定的心情，擡眼看他。

外公這才笑了起來：“乖，女孩子還是笑起來好看些，再哭我都要心疼了。”

我悶悶地點頭，揉揉眼睛，依舊保持原來的表情，扯著對方的袖子不放。

“誰來到這個世上還打算活著回去的？人終究有一死，我也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外公舉起煙桿吸了口，就這麽隔著煙霧看我，面容都變得有些飄渺，“慎言，作為我唯一的徒弟和我的子孫，就給我爭氣些。就算我不在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

我深吸了口氣，松開手，擡起頭看著對方，緩緩露出笑容，微微垂下頭：“是。”

請放心，我不是那麽貪心的人啊……

能得以再見您一次，我已經十分滿足了。

“別應得那麽快。”外公視線移開看向一邊，似是在想些什麽，嘴角一勾，“我留給你的擔子或許很重哦。”

“外公，好歹我也是你教出來的，對我有點信心啊。”我坐好，擡起眼眸看他，微微翹起唇角，朝他眨眨眼，“您應該相信自己。”

“倒是出息了，還說教到我頭上來了？”外公瞥了我一眼，臉上的笑容更盛，“不過這點不錯，像我。”

“對了，外公。”見對方去拿茶杯我趕緊起身倒了杯茶，雙手捧起遞給他，“那個家族試煉……”

“不用擔心，你和行之是唯二兩個通過的。雖然你最後一關出了點意外，但是對方是自願幫你，也算在你的能力範圍內。”外公接過茶，喝了一口微微皺眉，“水溫不夠，茶葉不好。”

“在這裏條件不行，外公你就將就些吧。”聽到前輩的消息我好奇地問道，“前輩也在試煉？”

“啊，行之那孩子的處境比你更糟糕些。”外公將茶杯放下，還一臉嫌棄地推遠了一些，“不過這樣子少族長的位置就會在你們中間選了。”

“……什麽！？別啊！”我一點都不想當！絕對不想！

“有何不可？”外公漫不經心地抽著煙，“如果是少族長之位你就應下來好了，大不了在要你當族長的時候把位置推給行之。少族長的權力還是很大的，也不用幹事，對你來說沒壞處。族長就算了，看現在那糟老頭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位置落不得好。我可不希望我漂漂亮亮的外孫女整天被一群神經病騷擾成早衰。”

“……”外、外公！你說得那群神經病是我們家的人啊！我們也是其中一份子啊！這樣子說真的沒問題麽！？

外公站了起來，朝我微微一笑：“餓了沒？去外面吃飯吧。還是你能做？”

“外公啊……”我心虛地低下頭，訕訕道，“我曾經嘗試過自己做飯，結果你看了一眼我做的東西就把家裏的廚房給拆了……”

“……”外公別過頭，一臉遺憾地嘆了口氣，“真糟糕，這點也像我啊……”

“算了，我們出去吃。”外公轉身打量了我一番，“成年式上的衣服還在吧，去換上。”

“是！外公等我一下！”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拿出當時的那套衣服，心情有些覆雜。深吸一口氣摒除年，我穿戴完畢，走了出去。

對方一見我先是滿意地點點頭，繼而又皺眉：“發帶呢？”

“似乎被我弄丟了……”我正說到一半，外公一擡手，直接將自己的發帶解下，長發瞬間披散下來。

我一怔，只見對方朝我招招手：“過來，坐下。”

我乖乖走過去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任由對方用手梳理著我的長發，幫我束發。

“都成年了啊……”外公感嘆著，聲音中帶著滿意的味道，“我們家慎言一定是最棒的。”

我雙手握緊，閉上眼睛。糟糕，又想哭了……我忍不住側過身頭靠在對方懷裏，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外公……”

“哎呀，怎麽又要哭了，真是嬌氣。”外公無奈地拍拍我的背，“行，愛哭就哭吧，反正也是我慣出來的。”

聽完我又忍不住笑了，拉著他的衣服晃著腦袋不說話。

“你這孩子，又哭又笑的，玩什麽呢。”外公摸摸我的頭，“乖，現在我還活著呢。有我在，不用怕。”

“嗯……”我紅著眼眶，擡起頭看著他。對方笑著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地幫我擦掉眼淚，勾了一下我的鼻子：“看看你，都哭成花貓了。”

“才沒有呢！”我癟了癟嘴，一臉不高興地別過臉，想起了什麽拉著外公的手問道，“外公，那位風前輩和我們家族沒關系吧？”

“傻孩子，我們家族可能出這樣性子溫柔的正常人麽？而且對方一看就是習武的，如果是我們家的人有可能麽？”外公手中的煙桿一轉，收起來放到腰間，“說起來……他也曾經幫過我，日後如果風有求於你，知道該如何做吧？”

“明白。”我歪了歪頭，笑道，“慎言自當鼎力相助。”

“嗯。”外公應了一聲，看向門口，高聲喊道，“在外面的小子，可以進來了。”

這時門一開，一個金發青年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走了進來，看到外公時面露詫異，不過很快就收了起來，恢覆正常的神色：“抱歉，本來想進來，但是聽見裏面有人談話……”

外公瞥了一眼來人，看向我：“熟人？”

我點點頭，站起來，頗為興奮地介紹：“這是可樂尼洛，怎樣？外公，看起來不錯吧？”

可樂尼洛：“……”怎麽聽著這話有種很怪異的感覺？

“嗯，不錯。”外公看著可樂尼洛，面色平淡地評價，“心性堅定，不易受外物影響。重情專一，即使運途不順，還能保持積極向上性情樂觀，這樣的人的確不多了。”

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答應可樂尼洛的事情，拉拉外公的袖子：“外公，我曾經答應幫他算一次戀愛運，但是結果很奇怪……”

“是嗎？”外公來了點興趣，坐下來，“小子，坐下我看看。”

可樂尼洛將信將疑地坐下，期間還用求助的眼神看我。我朝他擺擺手：“放心，我外公很厲害的，一定能解決你的問題。”

外公只花了三分鐘的時間便下了判斷，沈著一張臉皺起眉頭不說話。

“等、等等啊！小語的外公！”可樂尼洛變得有些惶恐，“沒那麽悲觀吧？”

“金發小子，如果你真的很擔心你的意中人……那就這一年內都緊跟著她吧。”外公輕嘆了口氣，說道。

可樂尼洛一怔，扭頭看我。我朝他點點頭。外公說的都是對的！

“真的……”可樂尼洛遲疑著開口，“可是……”

外公出口打斷，將自己的散發捋到耳後，漫不經心道：“愛信信，不信滾，少煩。”

可樂尼洛：“……”

我湊過去小聲提醒他：“我外公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判斷，你還是少說幾句吧。”

可樂尼洛也壓低聲音回話：“我沒不信啊，你外公看起來比你厲害多了。我只是想問細節啊。”

“……”我一臉深沈地看他，“如果不是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

“……真的？到現在還是要拿我的臉說話？”

“不用問細節，信我的話就聽我的，知道太多對你反而沒好處。”外公站起來，打開門看向外面，“今天晚上會下雨，慎言，帶上傘，出門吧。”

“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你說呢，我也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等一下會全部都告訴你。”外公就這樣斜倚在門口，雙手抱胸，微風吹起他的幾縷發絲，臉上的笑容淡淡的，“那邊的金發小子，我也算幫了你一個忙，能答應我一件事麽？”

可樂尼洛一怔，站起來頗為恭敬地一點頭：“當然可以！”

“我家語語之後遇到麻煩的話，請幫她一把。”外公偏頭看我，臉上的笑意加深，帶著淡淡的嘆息，“雖然相信她能處理，但畢竟是自家孩子，還是會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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