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當天晚上對方就找上門了。

我當時正在那裏無聊地畫著八卦陣圖，看到對方來的時候擱下筆笑看她。

“有事？”

“差不多吧。”對方食指輕點唇，徑自在我對面坐下,語氣輕佻，“吶，要讓我當導演的話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嗯？”我失笑，“關於這點你還是死心吧。”

“為什麽？就因為我暗中幹掉了那老頭？”對方往後一靠，翹起腿,從包裏掏出煙來點燃,瞇著眼吸了一口,“別這樣嘛,我覺得你不像是在意這種事情的人啊。不過說真的，為什麽你那麽確定是我？我自認為我做得很幹凈啊,就連盧卡都只是懷疑而已呢。”

“因為我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斷。”我瞥了她一眼，徑自拿起筆來畫……鋼筆畫八卦圖果然很不順手，話說煙味有點嗆啊……

“啊，抱歉，看樣子你不習慣煙味呢。”對方見我皺眉迅速掐掉煙頭，身子懶洋洋地靠在桌上，“告訴你也沒什麽不可以，反正你們也不能拿我怎麽樣。那個老頭子是我們家族的障礙，所以我奉我家BOSS之命解決他了。反正本來也沒什麽父女之情，不用批判我。”

家族？BOSS？看來事情似乎有些覆雜了……對於這種事情，我一向是不管為上。對於對方的毫不遮掩我也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不會管你那些，不讓你當導演純粹是站在投資人的角度考慮，我可不認為你有那個能力。”

“嗯？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事先聲明，睡演員可不是什麽能力哦。”我擡眼看她，神色平淡，“請用五百字簡述一下法國電影新浪潮時期。”

“……哎？”

“論述一下美國好萊塢類型電影的成功之處與弊端。”

“……”

“簡述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出現的原因和特征，並說明其與好萊塢明星制的優劣之處。”

“這……”

“什麽都不懂還敢來自薦？”我瞥了她一眼，“那講一下電影的制作流程吧，還有導演的職責。”

“……”對方沈默了半晌，弱弱道，“導演不就是坐在那裏指揮眾人就好了麽……”

“不要這麽胸大無腦好不好？”我重重地擱下筆，沒好氣地吐槽。

“哎呀，過獎了。”對方頗為得意地挺了挺胸。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我就這麽順口一說，不用當真，你還比不上諾拉。”

“……”妮娜表情一僵，收回笑容，“真是不可愛。”

“呵呵，我可愛的那面是給你看的麽？”我將桌上的紙對折，沈吟半晌，開始疊起紙鶴來。

“就算我現在什麽都不會，但是我可以學嘛！”妮娜的聲音變得嗲嗲的，柔若無骨地倚在桌上，“你覺得呢，投資人小姐？”

“免談。你真以為努力就能彌補一切？都這麽大的人了，別說傻話了。”我將千紙鶴疊好放在桌上，頭也不擡，“總之不用試圖說服我了，我不會讓你毀了這部電影……”

我話還沒說完，對方就站起來一撩裙子從腿側抽出一把槍，利索地上膛對準我：“我本來想對美人寬容點，可是你不聽我也沒辦法了呢。”

我擡起頭，微笑著看著她。

對方面色冷凝，倏地睜大了雙眸，看著我的目光多了絲驚愕。

艾瑞克站在對方的身後，槍支抵在她的腰上，聲音冷冷的：“餵，女人，不準把槍對著BOSS。”

現在倒是有幾分當時把槍對著我的時候的那種氣勢了……我十指交叉雙手抵著下巴，歪著頭，語氣無辜：“我也本來想對你寬容點的呢，小美人。”

“哎呀……看來是我失禮了……”對方緩緩放下手，將槍擱在桌上，朝我一笑，“我明天就會離開，現在能放過我麽？”

“當然，我一向很友好的。”我朝艾瑞克頷首示意，對方點點頭，拿過桌上的槍收好後也放下了手中的槍。

對方很乖覺地拿起自己的包，走之前還拿起桌上的紙鶴，朝我眨眨眼：“我可以拿走這個當禮物麽，不知名家族的BOSS？”

“可以。只要你安分點，這點小禮物我還是送得起的。”我含笑看她，“還有，我可擔當不起BOSS這樣的稱號，我只是個算命的而已。”

反正就是一張紙，費不了幾個錢，上面的陣圖還是畫壞的。

妮娜笑了，親吻一下紙鶴，轉身離開。

我暗地裏松了口氣。還不知名家族呢……如果這個包括首領只有兩人的家族真的存在，我絕對是最寒酸的BOSS了。

艾瑞克則是興奮地在我對面坐下，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看著我。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搖頭嘆氣挪開視線。帥不過三秒說的就是這樣的了，無論剛才怎麽出風頭，都改變不了這人只是個吉祥物的本質。

盧卡從暗處走了出來，表情陰晴不定：“那女人竟然敢威脅老師……”

“……”這裏還有個定時炸彈呢。我無奈地看過去，“別多做什麽，如果那女人後頭真的是有黑手黨家族做靠山你還是暫時安分點為好。做事之前要三思而後行。”

“是……”盧卡聲音裏帶著點委屈，另找地方坐下。

“啊，對了！”艾瑞克想到了什麽，雙眼發亮地看著我，“不是還有Reborn先生……”

“住口！”我打斷他的話，盯著他，語氣中帶著警告，“身為一個好情人是不會拿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去煩自己的男人的，除非對方自己主動幫忙。還有，給我記住一點，我和Reborn是對等的關系，而不是依附於他，再說出那種話我會生氣的哦。”

艾瑞克楞楞地點點頭。

“明白就好。”我滿意地收回目光，“這次的事情也算是圓滿解決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盧卡吧。艾瑞克準備一下明天回去。”

“那個……老師。”盧卡訥訥地出聲，“我以後有問題可以去找你麽？”

“……”看著對方的可憐樣兒我有點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但是這個還真不能答應。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你已經可以做到自立門戶了，我覺得我教不了你什麽。”

盧卡的目光瞬間黯淡下來，耷拉著腦袋沈默不語。

這種被拋棄的小狗的反應是鬧哪樣啊……我扶額：“不過如果你有委托我還是會接的，看在是老客戶的份上可以考慮給你打折。”

“對了啊，語大師，你什麽時候會回國？”艾瑞克突然問我，我一楞，移開視線到沒人的地方：“也不清楚呢，看家裏人什麽時候讓我回去了。”

“哎哎哎？大師你難道叛出家族了？”艾瑞克一臉驚恐，看上去腦補了很多事情。

盧卡則是嚴肅地將腦補內容都說了出來：“手足相殘？家長威逼？還是想自立門戶？”

“都不是！”我黑線，“什麽亂七八糟的！我記得之前我說過，只是家裏人的試煉好麽，我們家族每個人都要經歷的。”雖然這試煉是坑爹了點，連內容都是未知。

“需要幫忙麽？”盧卡突然開口。

我一楞，擡頭看到兩人非常認真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失笑，翹著嘴角看著他們：“你們已經在幫了，多謝。”

艾瑞克頗為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撓撓頭發：“總覺得這是第一次聽到語大師道謝的感覺……”

“……”你是想說我之前隨意使喚你太沒禮貌了麽？

“不過大師你的心放得好寬啊……”艾瑞克感嘆，帶著幾分疑惑，“你都不擔心麽？畢竟是自己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家……”

“還好。”我一笑，盯著桌子表面的紋理不再說話。

一開始的確有些心急。但是我曾經看馬可·奧勒的《沈思錄》，上面的一句話讓深深受益。

不要讓將來的事困擾你，因為如果那是必然要發生的話，你將帶著你現在對待事物的同樣理性走向它們。

所以我不會讓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困住自己。

“啊……我本來還想著如果語大師要回國我能不能跟著一塊兒回去來著……”艾瑞克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我瞥了他一眼，頗為意外：“你想回國了？”

“稍微有點……”艾瑞克看了看盧卡然後別過頭，含糊不清地說著，“雖然之前……但是認識語大師之後總想回去看一下……”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勾起別人的思鄉之情呢……我無語地拿扇子敲了他一下，“先別瞎想了，給我倒杯茶去。”

“是！”艾瑞克利索地站起來去了。

我見他走遠後，扭頭看向盧卡：“有心事？”

“啊，老師……”盧卡面上陰晴不定，遲疑了好久最終一閉眼，像是下定決心般問道，“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存在麽？”

我楞了一下。這問題……總覺得略耳熟啊……

“老師你的話……”盧卡緩緩擡起頭，皺著眉，碧綠的眸子緊盯著我，狀態看起來有些不穩定，“是不是能看透一個人的命運呢？”

問題終於出現了啊……是因為今天的死人所受的刺激？我語氣平淡：“你覺得命運二字該如何解釋呢？”

“哎？”沒料到還有反問，盧卡的臉上摻上了一絲茫然。

“所謂的命運啊，是指改變不了的過去和充滿變數的未來。”我展開扇子，摸著扇面，嘴角微微翹著，“我們這一行最多就是根據一些自古以來先人總結的經驗和前人的案例，歸納總結出一套規律，然後根據這些規律來占蔔吉兇、推前算後。”

“這並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東西。”我擡眼看著若有所思的盧卡，淡淡一笑，“送你一句話吧，看在你是真心拿我當老師的份上。這句話還是我師父送給我的哦。”

“命，是弱者借口；運，乃強者謙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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