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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鳴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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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雲野坐在逼仄的機艙裏,哪哪都覺得不舒服。自駕久了就特別討厭坐飛機,快是快,但所有人都跟沙丁魚似的被悶在罐頭裏,耳邊嗡嗡嗡的。山河渺小,只有無聊的雲層從飛機下掠過。遇到氣流,機身每顛簸一次,巴雲野的心就顫抖一次,這種命運握在機長手裏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可為了以最快速度趕往包頭,又不得不如此。

巴雲野想起昨晚自己回神後,對刁琢爆吼一句:“大老爺們廢什麽話,該出馬時當然得上啊!”

隨後,龍哥告訴自己,他去過巴丹吉林,也報名參加三個大學生的搜救。巴雲野尋思著,要是“巴師傅”也參與搜救並且成功將三個人平安找回,對外會不會好聽一些。河馬一聽,說他也要去。

“跟屁蟲。”

河馬白她一眼,“我是看你一女的獨自過去不放心。”

“你把我當女的嗎?”

“當不當的你都是啊。”

“我謝你啊。”巴雲野撇嘴。

於是,龍哥馬上安排俱樂部兩個越野司機替換下巴雲野和河馬,讓他倆趕緊到位。

“巴雲野、刁琢會在內蒙古巴丹吉林碰面。”

何政韌一看信息,眉頭猛地一緊,打個電話過去,對方似乎不太方便,一直沒接。他只能手寫回覆道:“他們去哪兒做什麽?”

“找人。”

“找誰。”

“三個大學生。”

“我看這就是個幌子。”何政韌心情格外煩躁,饒青暉纏綿病榻時他也時常煩躁,後來人家去世了,他感覺一塊石頭落地,但自從刁琢遇上巴雲野之後,他就沒睡一天安穩覺。

“他倆遲早要說開,防不住。說不定說開就翻臉,尤其巴雲野那性格。”

“巴雲野什麽性格我不清楚,但刁琢的性格我明白。他從心底不信我的話,我懷疑饒青暉跟他說過什麽,但他嘴巴很緊。”

對方沒再回覆。

“阿豪!”

厲豪彰馬上進來。

“巴雲野、刁琢去巴丹吉林了……”何政韌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厲豪彰謹慎地回答:“您是說……宋凡?”

何政韌頷首,臉色更差了。

“龍哥好久不開車了,不知這一次頂不頂得住。”河馬捂著嘴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是龍哥一手帶出來的,知道他的本事。”對龍哥,巴雲野口服心服。

河馬剛加入車隊時,見巴雲野跟龍哥沒大沒小,以為她是龍哥的女人。後來才知道,她16歲認識龍哥,鬧著要學開車,退伍後才正式加入車隊。龍哥之於她,是大哥,是恩人,更是長輩,卻不是情人。聽說他倆是生死之交,但怎麽個生死法,巴爺也好,龍哥也好,都絕口不提。巴爺再怎麽張牙舞爪,見了龍哥就老老實實。

K9711次列車發車時是晚上9點,近14個小時的火車,第二天將近中午才能到額濟納旗。

巴雲野和河馬穿過一個又一個車廂去找龍哥和刁琢。車廂裏充斥著泡面和生鐵的味道,時不時還有一兩聲嬰兒的啼哭。大部分乘客是面無表情的,身體隨著車廂微微晃動,望著漆黑一片的窗外,簡單發呆著,麻木等待著。

刁琢正對著她來的方向坐著,她遠遠就看見了。白色T恤,外套一件黑色夾克,胡茬剃凈的他多了一份清俊,竟年輕許多,初見時她以為他近不惑之年,現在看來不過而立,符合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

大家都是臨時買的硬座票,他和龍哥坐在同一排,一個強壯,一個發福,把原來還挺寬敞的座位占得幾分擁擠。

龍哥閉著眼睛像睡著一樣,右手拿著一串被盤得光滑發亮的玉化星月手串慢慢撥弄,只見108顆珠子中間十分講究地串了些老銀十字杵、阿拉善瑪瑙石、西藏牦牛骨雕等小物件,最下方墜著的降龍檀木雕泛著一抹冷光。這是他的隨身物品,去哪都帶著。

聽見聲音,他摩梭著降龍檀木雕,慢慢睜眼淡定道,“來了。”

河馬頗為熱情地跟刁琢握手,“好久不見!”

刁琢起身伸手,還沒握到河馬的手,巴雲野就撲過來一個熊抱,“想死我了刁隊!”

刁琢被她撲得身體往後一傾,又及時穩住。

想死個鬼。你一點不想老子……老子想你。

河馬的手伸在半空中,和龍哥對視一眼,都很汗顏。餘光發現刁琢不但沒躲,居然還十分配合地攬住她的腰,都有些疑惑,不過巴雲野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屁股坐在對面的位置,大家就沒多想。

巴雲野總算能把自己為什麽沒發現三個大學生要穿越沙漠的原因全盤托出後,呸呸幾聲,跑到洗手間漱口——風沙真大,說一會兒話嘴裏全是沙子,差點硌著後槽牙。

刁琢筆直地坐著,擡眼看一看她。

身材明明修長曼妙,平日裏卻總是沖鋒衣加牛仔褲的打扮,穿得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未見她時思緒萬千,她人就在眼前時,他反而平靜下來,並未覺得情緒湧動。

這樣很好。

“……三個孩子這麽年輕,可別報銷在沙漠裏。”龍哥半輩子走南闖北,也進過沙漠,沙漠無人區的可怖,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說完。

刁琢調出谷歌地圖,“古日乃到必魯圖峰這條的穿越線路相對成熟,很多人成功徒步走完,他們只要按照路線往東南偏北方向走,在哈爾沙臘勒吉的水井補給水源,再繼續往南走,就能碰到大片綠洲,最後走到必魯圖峰。”

“他們不是徒步的料。”巴雲野一言蔽之。

河馬點頭稱是,“那個姓張的還可以,另外兩個……不好說,看著體格和談吐,就像普通游客。”

“真正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我怕他們會互相拖累。尤其有個女學生,希望她中途放棄,發個信號。”龍哥說。

巴雲野抱著雙臂,“你這是瞧不起女人哦。”

“如果那個姑娘換成你,咱們就不搜救了,反正你一定會帶他倆走出來。”龍哥捧她。

她很受用,想笑,又故意憋著。

夜漸漸深,車廂的燈光也調暗了些,巴雲野套上U型枕,沖著龍哥雙手合十,“我要跟刁琢並排坐,龍哥麻煩你委屈一下,成人之美。”

龍哥拿她沒辦法,只得起身。河馬怒了,“跟我坐在一起怎麽就委屈了?!”

“噓——”巴雲野豎起食指。

河馬對她豎起中指,她眉一橫,反贈他兩根中指,一轉頭,腦中忽然蹦出吃貨團裏阿蔔的樣子,就故作萌態,撅著嘴學童音,“刁琢哥哥,人家待會兒借你的肩膀靠一靠,喵喵?”

刁琢斜睨她,臉部表情僵化。

“喵喵喵?”

人家不吃她這一套,“聽不懂,說人話。”

巴雲野兇相畢露,“待會兒睡著了靠你肩膀上,你敢推開我就揍你!”

刁琢轉頭看向窗外,“你敢靠上來,老子先揍你。”

“你敢!”

“我沒揍過你?”

巴雲野語塞,一想起來屁股疼,嘴硬道:“沒有!”

“待會兒你試試。”

聽他倆擡杠,龍哥用鼻子發出“呵呵”的笑聲,撕開泡面包裝,調料包什麽的依次排好,把行李裏帶著的一罐辣椒醬放在桌上,又起身去泡泡面。

夜更深了,車廂裏的乘客但凡能找到舒服姿勢的,都打著小囤兒。河馬趴在桌上,早已睡熟,龍哥雖是坐著,但雙眼緊閉,手也停止撥弄串珠,像個入定的僧人。

巴雲野戴著U型枕,但睡得並不安穩。火車運行的聲音吭哧吭哧的,偶爾剎車,鋼鐵與鋼鐵的摩擦猶如粉筆刮過黑板一般尖銳。

“躺著。”迷迷糊糊中,她聽見刁琢說。

隨後,他似乎起身,那邊的位置空出來,她睜開眼,見刁琢拿著煙盒和打火機,往車廂交接處走。她橫躺在座位上,身體舒展,確實舒適許多。

可她卻睡不著了。

她起身攏一攏亂糟糟的頭發,紮成一束馬尾,向刁琢那邊走去,他果然在那兒抽煙。夜深人靜,煙霧繚繞,光線昏暗,他的側顏卻更加棱角分明,身上每一處陰影都恰到好處。

她伸手要煙。

他看她一眼,煙放嘴裏叼著,抽出一支給她。

她沒接,下巴指一下他嘴裏那支。見他沒動,擡手拿過來,半瞇著眼,食指和中指夾著,好像民國時期夜總會穿旗袍的舞女,放到唇邊猛吸一口。

“咳咳咳!!!”

“不會還逞什麽能。”刁琢挑眉。

“所以不是沒浪費你煙麽。”巴雲野紅著眼睛,咳出眼淚來,倒是真不困了。

刁琢接過半支煙,“還睡不睡?”

巴雲野剛要答,他又說:“不睡就在這兒等著。”

巴雲野抱著雙臂靠在配電室旁邊,三步遠的對面就是廁所,裏頭似乎有人。她一笑,“多大的人,尿個尿還要人陪著?”

他輕輕哼了一聲,不知是什麽意思。

過了半分鐘,廁所裏的人走出來,她說:“輪到你了。”

刁琢沒反應,煙剛剛抽完。

巴雲野疑惑地望著他,見他走到水池邊洗臉漱口,直起身時,一臉濕意,短短的額發沾了水,耷拉下來。

巴雲野覺得沒意思,還是回去睡覺好,轉身,卻被他拉回去,還沒問他究竟要幹什麽,他的唇就覆上來。

哦,原來是要親她,讓她等他把煙抽完。

巴雲野摟住他的脖子,他則抱緊她的腰。

“你他媽是來救援的,還是來找我的……”得空呼吸的時候,巴雲野捏他的腰。

“是誰叫老子來的。”

“難道不是正義嗎?”話剛出口,刁琢含住她的耳垂,弄得她頭皮一麻,雙腿發軟。

“正義個屁,還不是替巴師傅擦屁股。”刁琢咬著她的耳廓說,擡手就在她屁股上一扇,發出“啪”的一聲。

巴雲野吃痛,輕叫了一聲,他就又吻上來。

一個列車員經過,刁琢側身,她掩在他身子後面,用力攀住他。

天微亮,車窗外可見一望無際的戈壁,電線桿孤零零地矗立著,秋風揚起時,能看見遠方一層灰蒙蒙的沙幕,幽靈一般劃過,又很快消失不見。細沙不知道從哪個縫隙鉆入車內,一時沒註意,桌上就能蒙上一層細細的黃沙,腳下竟也能積下一坨,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乘務員除了查票之外,最要緊的工作就是拿掃把和抹布清理地上、桌上的沙子。

河馬醒過來,肩膀疼,手也麻,一邊伸懶腰一邊打哈欠,擡眼見刁琢正襟危坐,巴雲野則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不禁好笑,心想,巴爺也太能占便宜了。

龍哥早就醒了,這會兒洗漱回來,河馬對他擠眉弄眼,他笑而不語。昨夜這二人一前一後離開座位,老半天才回來,被他這個老江湖看出幾分意思。

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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