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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沒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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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顛簸,不到豐水期的河床依舊幹涸,車子上下左右一齊晃動,內臟像被丟進滾筒洗衣機一樣被震得抽搐不已。

河馬指著外頭,“那些車轍怎麽往南去?”

南邊目測一路上坡,地勢古怪,雪化後的沼澤一灘接著一灘,坑坑窪窪不說,盡頭連綿的山脈看著不可逾越。

巴雲野偏頭看一看,暫時沒理會。

“慢點,我快被癲吐啦!”河馬嗷嗷叫。

又往前開了一會兒,巴雲野忽然踩下剎車。

河馬關切地問:“咋了?”

巴雲野偏頭看看窗外,葉訊的霸道往另外一個方向開出好遠。“姓刁的精明得很,故意支開葉訊,八成想不受幹擾,自己查點什麽東西。”

河馬忍不住說了大實話:“巴爺,其實你才是他的幹擾源。”

“你再說一遍?”

河馬裝傻。

“走,回去吧。”巴雲野單手轉動方向盤,動作溜得很。

“回去?不找了?”

“他的意思。”

“原來只是用你騙騙葉訊啊。”河馬恍然大悟,“只有把你派出去,葉訊才會以為鄒開貴真是被野獸襲擊倒在附近。”

巴雲野點點頭,“假設你在湖邊紮營時遇到狼群或者剛冬眠蘇醒的熊,嚇得抱頭鼠竄,你覺得自己最多跑出多遠被撲倒或者踩踏?”

河馬伸出兩個指頭,“最多200米。”

巴雲野打個響指,“200米內撲不倒人類,它們還混個屁啊!鄒開貴一百多斤的肉,它們拖不走,還不就地解決?200米內沒找到屍骨,就證明鄒開貴沒被野獸撲倒,也沒被沙塵暴活埋。”

河馬四周望望,“他活下來的話,又不回去取包裹和車,也不拿衛星電話求救,說明碰到別的事。”

說話間,巴雲野已快到鄒開貴最後的露營地,“穿越路線是計劃好的,全部身家留在湖邊,附近又找不到屍體,只能說這其中不排除人為因素。無人區並非沒有人類,你看咱們一路上跟著的那些個車轍。鄒開貴會不會遇上什麽人?開車的?”

“也有可能。”

刁琢帶著大家往地上看,大家紛紛半蹲下。

“重物拖拽的痕跡十分明顯。還有高跟鞋的鞋跟插入地面的角度,女的應該在幫忙拖重物。腳印比較密集和有拖留痕跡的地方混雜著藏羚羊的毛,其他地方則沒有。綜合藏羚羊骨頭碎裂、折斷的死狀,我的判斷是——”刁琢頓一下,“非法穿越的幾輛越野車在這一片遇到藏羚羊,並追逐它們取樂,結果不小心撞死三只。按照他們留下的車撤估算,參與追逐的至少三輛。鄒開貴或許就是目擊者,甚至有可能用手機或者相機拍下全程,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跟其中兩個非法穿越的一起處理藏羚羊的屍體。”

大秦面色驚恐,“那鄒開貴會不會被他們給……”說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刁琢頷首,“鄒開貴失蹤快三個月,網絡和報紙等媒體相關報道鋪天蓋地。這些人隱瞞不說就是心虛,一來怕自己撞死一級保護動物的事情敗露,二來……也許他們做了一些比撞死藏羚羊更下作的事。不過,一切都是我的猜測。”

說罷,他拿出手持GPS,標記位置。對外發出請求警方偵查的短信後,他說,“大秦,你與啟子兩輛車上的人暫時守在這裏,等警察取證之後,跟他們回去。我和其他人繼續留下找。”

紮巴多傑說:“被動物攻擊的話,人一定會出現在附近。等你們的人回來,問問找沒找到就行。沒找到,就說明不是因為動物。”

刁琢眼中一片釋然之色,“如果鄒開貴的失蹤是人為,搜索難度就大得多。”

大秦搔搔後腦勺,“對了,你既然一開始就有疑慮,為什麽同意他們幾輛車去附近搜索?”

刁琢向遠方眺望,派出搜尋的車輛遙遙只剩幾個黑點,“葉訊不可能沒到過高海拔地區,但他從一開始就做出從來沒有上過高原、害怕高反的樣子,結合鄒開貴日記中的部分內容,我懷疑他也在隱瞞什麽。”

大秦一驚,“我也覺得他遮遮掩掩的,好像總有秘密,可沒想到他連高反都是裝的。”

“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過度緊張,產生假高反的癥狀。但你想一想,進入羌塘以來,我們每天睡在海拔4900甚至5200以上的地方,他有任何不舒服的癥狀嗎?這不像一個從來沒經歷過高海拔考驗的人。相反,小紫雖然一開始沒有高反,但隨著海拔攀升,她身體和心理都吃不消,到最後性情大變、心理崩潰,這才是一個普通人的正常反應。我不想受到葉訊的幹擾。”

大秦笑,“所以,也支開巴爺?”

刁琢不置可否,默一陣。

大秦笑容更深。

刁琢沒接話,只是兀自搖搖頭,聽見引擎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巴雲野的車穩穩停好,輪子帶起些土黃色的塵埃。

紮巴多傑見救援隊找人的事已經有了眉目,老金和禿子口中再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就率領保護隊先走一步。

巴雲野聽完刁琢的分析,不禁真誠地鼓掌幾下,說:“我們這麽多雙眼睛,都沒你兩只眼睛看得清楚。”

“僅僅是猜測。”刁琢感到有些棘手,“目擊者、監控都沒有,既然搞非法穿越,肯定要掩人耳目,憑幾個腳印恐怕很難找到車輛。”

巴雲野搖搖頭,說:“地上的車轍,大部分都是往東,但剛才我們往前開的時候看到有幾條轍拐個彎往南邊過去,比較淺,沒有重合的痕跡。往南走地勢越來越高,一路都是小小的鹹水湖,一條山脈橫在那兒,無論是人還是車,到這裏卻往南走,就是作死。”

刁琢眉頭一蹙,“你的意思是?”

“我,試試往南找。”

“你一輛車?”

“你上來也行。”巴雲野推開河馬,一副見色忘義的樣子,“求之不得。”

“南邊太難走了。尤其現在雪都化了,土路很軟。”河馬勸阻道,“車過不去,走幾步就要陷車。你總不可能走過去吧?再說,天就要黑了。”

“舍不得媳婦套不著狼!”巴雲野幹勁十足。

眾人一臉懵逼,老半天,大秦眨眨眼,“應該是……舍不得媳婦套不著流氓吧?”

“呃……”她自己也懵。

刁琢對她的亂用詞語嗤之以鼻,“她是想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對對對!”巴雲野像摸小狗一樣,在車頂撫幾下,她的牧馬人改裝過,不至於輕易就陷車,“我相信它。”

大秦無奈,“這車是給你廣告費了還是怎麽的……”

“給了我車貸……不過,我信它同時——”巴雲野豎起大拇指,點一點自己鼻尖,“也信我自己。”

“我跟你去。”刁琢拉開副駕駛的門,“大秦、河馬,你們開那輛皮卡跟著。啟子留下來看住藏羚羊。只能往南20公裏,如果沒有收獲,立刻返回,明天再說。”

巴雲野靠在頭枕上,放松地微笑,“聽你的。”

就算此去不回,拉刁琢當墊背也不錯,嘿嘿。

他們走後許久,天色將暗,許是白天天氣太好,遠處的雪山竟然被餘光鍍上淡淡的紫,山後的天空則是溫柔的桃粉色,互相輝映著。只是,天地的柔和掩蓋不住大地的蒼涼,湖水變成深藍,褐色的荒原看上去毫無生機。

其它三輛車歸來,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巴雲野等人遲遲未歸,啟子顧不上吃飯,擔憂地伸長脖子張望。

葉訊的心情很糟糕,捧著一盒自熱米飯,臉色黑青黑青的,原以為勢在必得,現在只能不停地嘆氣。風更大了,他幽幽地望著鄒開貴的遺留物品,馱包黑乎乎的立在地上,像兩塊大石頭。

每年過了5月,基本不會再有人或者車穿越羌塘,一來,白天溫度升高,冰雪融化,地面變得很軟並容易形成沼澤,不適合行走或者行駛;二來,溫度的上升也會使一些冬眠的野獸蘇醒,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但無論怎麽說,即便有人選擇在最適宜穿越的月份進入羌塘,也照樣死不見屍。現在已是5月中旬,因此,兩輛車往南去的20公裏,比想象中難走許多。

地面太軟,越野車碾過泥土,像滾進奶油蛋糕裏一般粘稠,遇上小支流,不敢輕易淌過,河中央陷車就糟糕了。相信再過一陣子,等白天溫度再上升一些,冰雪融化速度加快,這裏會更加難行,甚至連越野車都無法淌過。

車子在高海拔地區的剎車和加油門都比在平原難得多,發動機艱難支撐。視野不好,無數的沼澤像鬼魅一樣忽然出現,陷車變得比前幾天更加頻繁也更加棘手。一輛車陷,一輛車拖,後輪在冰與泥混合的土裏不斷打滑飄移,像踩著滑板車一般,這輛車剛出來,那輛車下去,互相拖拽,氣溫驟降的傍晚,每個人卻都忙得滿腦門汗。

巴雲野一手的泥,用隨車攜帶的磚頭墊在後輪上,幫助車子再次度過一次陷車危機。艱難開過10公裏後,一不小心,腳踩進深深的泥裏,即使及時挪步,泥也已然漫過鞋面。她“唉”了一聲,擡腿亂甩,試圖把剩下的淤泥甩掉,不曾想另一只腳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面,底下“噗嘰”一聲,不用看都知道屁股和大腿絕對慘不忍睹。

河馬見狀,先一步過來扶她,她雙手撐著地面,萬念俱灰地站起來,頭發被風吹得貼在臉上癢得很,下意識一抹臉,好了,半張臉都是泥。

“你是女媧,要造人還是怎麽的……”河馬憋著笑。

巴雲野發火了,“操!下次打死我也不到這裏來!什麽是無人區?無人區就是不歡迎你們人類!誰進來就弄死誰!”

前一輛車駕駛座上的刁琢聽見聲音,探頭看看,也下車來。只見那威風凜凜的巴雲野下半身糊滿灰泥,半張臉也黑啦吧唧的。

他揮揮手,“別浪費體力,毛巾有沒有,擦一下。”

別說毛巾了,巴雲野身上此時連張擦屁股紙都沒有,她兩手都是泥,臉上還癢,又不敢撓,氣惱地又說:“你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刁琢指著地說,“要不躺著說?”

巴雲野撲上去高舉雙手就往刁琢臉上抹,“躺!躺你個大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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