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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短工都不夠用,老爺還把他的兵團派來,幾百號人,少奶奶您說,就是座山也移走了。”

洛醺忽而想起昨天沈稼軒說這塊地他自有主張,原來是這麽回事,轉頭對麥子微微而笑:“你自由了。”

麥子立即跪在她面前:“少奶奶,我這輩子下輩子都願意為你做牛做馬。”

洛醺拉起她道:“做牛做馬就不必了,做我的跟班吧。”

麥子點頭如搗蒜,想著自己以後可以不必陪著又老又醜又兇殘的張老悶同床共枕,她視洛醺為自己的再生父母,心裏打算此後洛醺如果有難,她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高興是高興,還是憂心忡忡道:“少奶奶,我怕沈家老太太會責怪你。”

她的擔心有道理,沈老太太一心賺取好勞力張老悶,現在換成了麥子,她當然不高興。

洛醺卻成竹在胸的:“有我叔在,天塌了我都不怕。”

麥子的事告一段落,洛醺和麥子也準備回家,車夫老杜就等在路上,麥子扶著洛醺剛上了車,突然從路邊的壕溝裏沖出一個人,躍上車就在那駕轅馬的屁股上拍了下,那馬突然跑了起來,老杜高喊:“餵餵!”

洛醺已經認出這個人是歐陽,轉頭對老杜和麥子高喊:“沒事,我一會就回來。”

老杜和麥子看她並不著急的樣子,猜測這年輕的男人大概又是她城裏的那些朋友,所以也就沒有追趕。

歐陽駕車跑了半天才停下,轉頭看看車裏的洛醺,笑了笑,依然如陽光般燦爛:“讓你受驚了。”

洛醺搖搖頭:“可你能不能不必每次出現都這樣驚心動魄。”

歐陽道:“革命就是驚心動魄,我已經習慣。”

洛醺不懂革命,但覺得歐陽是英雄,英雄天生就是與眾不同的,所以每每和他這樣見面也就不足為奇。

歐陽倚靠在車門上問:“我上次去看你,問你的話你還沒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洛醺害羞的低下頭,喜歡他是非常明確之事,但要自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還是有些艱難,默默不語算是承認。

歐陽鉆進車廂,就像兩個人初次相遇時一樣面對面坐著,他大膽的抓起洛醺的手:“我做的是大事,所以也危險,不能時時來看你,陪伴你花前月下,等革命成功後我安頓下來,那時我們就結婚好嗎?”

結婚?洛醺擡頭看他,這話說的未免過早,也才認識不久,彼此還不是很了解,又沒有長時間相處,怎麽知道脾氣秉性合適不合適,本想拒絕,卻發現歐陽含情脈脈的盯著她,她就再次低下頭。

歐陽慢慢托起她的臉,把自己的腦袋慢慢靠近,洛醺緊張得攥緊了拳頭,雖然沒有嘗試過,但也明白歐陽想做什麽,嘴巴眼看碰到嘴巴……突然外面有人高喊:“來啊,把他給我抓了!”

歐陽立即放開洛醺,知道是縣裏保衛團的人,喊這句的應該是劉麻子,他掀開車簾往外看,果然,劉麻子帶著保衛團的人居然追到這裏,他想跳車逃走只怕會被打成馬蜂窩,隨即一腳踹去駕轅的馬,那馬突然躥出,車子撞過保衛團的人沖了過去,子彈密集的掃射而來,他一下子把洛醺按倒在車上躲了過去。

劉麻子帶著人騎馬繼續追趕,後邊仍舊是槍聲不斷。

歐陽從洛醺身上起來,掏出懷中的手槍,道:“等下我把他們引開,你趕快走。”

洛醺抓住他道:“不行,他們人多,你這樣下去危險。”

歐陽道:“我不能連累你。”

洛醺淡淡一笑:“你第一次劫持我時,我已經想到以後恐怕是難以平靜。”

歐陽摟住她動情道:“我一定會娶你。”

馬車累贅終究抵不過馬匹跑的快,眼看就要被追上,洛醺道:“我下去拖住他們,我叔沈稼軒在民國政府都有名氣,不怕這些保衛團的人。”

歐陽遲疑:“太危險了。”

洛醺已經鉆出車廂:“革命就是危險的,雖然我不是革命者,但我……但我是你的朋友,我有責任幫你。”她本來想說但我是革命者的家屬,話到嘴邊咽下,接著跳下了車,那馬還在飛奔呢,慣性下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劉麻子立即帶人把她團團圍住,視她為歐陽的同夥,假如抓住她為誘餌,那個歐陽不會置之不理,剛叫人扭住洛醺,突然一匹馬沖了過來,卻是沈稼軒,他呵斥劉麻子:“放手!”

劉麻子咧著大嘴:“沈家大爺,這位姑娘可是罪犯的同夥,我親眼看見他們在車裏說話,好像還非常親密的樣子。”

沈稼軒濃眉擰起,用馬鞭指著劉麻子:“在縣城那次,我已經告訴你她是我的家人。”

劉麻子被縣長責罵多少次,都是一直未能抓捕歐陽的過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麽個線索,他不想放棄,道:“即使是您的家人,同那些亂黨在一起我就有責任抓捕。”

沈稼軒怒斥:“她是被那個罪犯劫持罷了,不然她剛剛為何跳車,你們在這裏為難一個小姑娘,還不如趕緊去抓罪犯,前路狹窄,他的馬車很難通行,遲了他就攀山跑了。”

劉麻子猶猶豫豫的看看洛醺,沈稼軒又道:“你放心,有關這位姑娘的事,我會去縣裏說明。”

劉麻子思忖下,曉得自己鬥不過沈稼軒,唯有指揮手下往前繼續追趕歐陽。

待他們離開,沈稼軒才喊洛醺起來,然而洛醺腳扭到,試著幾次都無法站起。

沈稼軒跳下馬來走近她,邊埋怨:“告訴你不要同那個人來往,早晚會害了你。”

洛醺不以為然的:“幹革命哪能不危險。”

沈稼軒怒道:“革命不是亂殺無辜。”

洛醺解釋:“他殺縣長夫人是誤殺,他說是那女人護著丈夫。”

沈稼軒反問:“一個女人護著自己的丈夫有錯嗎?即使那縣長真的該死,完全可以換個時間刺殺,沒必要狠心的對女人開槍。”

好一陣僵持,洛醺有心偏袒歐陽,卻覺得沈稼軒說的有道理。

“我腳痛。”

僵持不下,她這樣避開鋒芒的把話題繞了過去,沈稼軒就沒了言語,抓過她的腳脫下鞋和襪子,看她腳踝處通紅,怕是傷到筋骨。

洛醺痛的呲牙咧嘴,還不忘說笑:“我娘說過,女人的腳被哪個男人看了摸了,就得嫁給他。”

沈稼軒的心悠然一顫,探尋的道:“可是現在你的腳被我看了被我摸了。”

他嘆息似的說著,洛醺當即無語。

018章 野獸和禽獸

蘊集幾天的大雨終於落下,瞬間便成滂沱,仿若壓抑了太久的一個人,發洩似的鋪天蓋地砸下又大又密集的雨點,使得洛醺和沈稼軒差不多淋透才找到一個土窯躲避。

這個土窯沿著土山南壁而修建,距離洛醺開荒之地不太遠,本是鄰村的一位孤寡老人所居,後來這位老人的兒子在外面闖蕩發達了,回來把老人接走,此土窯就空了下來,偶有種田捕獵砍柴挖菜之人遭遇惡劣天氣時進來躲避,此事沈稼軒曉得,是以才能抱著洛醺奔跑而來。

洛醺茫然的站在窯口,看外面土路上瞬間成河,雨水沿著窯頂傾瀉,這裏便成了水簾洞般,她身上濕漉漉的,頭發緊貼著臉頰,衣服緊貼著身子,少女曼妙的體態玲瓏畢現,她不停扯著衣服,局促緊張,窘態十足。

回頭看正在尋找火源的沈稼軒,他卻清風明月似的好整似暇,只等找到火源燃起了一堆火,招手示意她過去。

“烤烤吧,當心著涼。”

洛醺側著身子蹭過去,盡量不把自己差不多透明的前面給他看,湊到火邊立即蹲下身子,雖然口中稱呼對方為叔,但叔也是男人,自家鄰居秀秀娘曾經這樣教育她閨女秀秀,男人都如同獅子老虎,把持好的成為野獸,把持不好的成為禽獸,洛醺那時還小,分不清野獸和禽獸之間的區別,現在懂了,野獸需要女人,禽獸欺負女人,她偷偷的去看沈稼軒,本來是想研究一下他是野獸還是禽獸,卻驀地對上他的目光,那雙眸子深似海,心事也就深不見底。

“叔,歐陽會不會被抓到?”她想起這件事,突然發現自己只知道歐陽覆姓歐陽,都不知他叫什麽名字他就說要娶自己。

沈稼軒撥弄著柴火,頭也不擡道:“你很擔心他?”

這一反問使得洛醺驀然楞住,怎麽說自己現在名義上是沈稼軒的兒媳,這樣肆無忌憚的去想別的男人,跟偷情沒什麽區別,偷就偷吧,還明目張膽在自己公公的面前偷,臉上頓時羞臊難當,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道:“我想這裏如此隱蔽,之前大概是相好的男女幽會之地,叔,你說我猜測的對吧。”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澀,本想轉移話題,卻把話題轉移到一個更加敏感之地,沈稼軒輕咳一聲,故作嗔怪之意:“胡說八道。”

他掉頭四下的找,稍後搬來一個木頭墩子,接著就抓住洛醺的腳。

她登時喝問:“你想幹嘛?”眼睛瞪起,聲音過大,表情嚴肅得讓人啼笑皆非。

她的反應過於強烈,沈稼軒楞了楞,繼而啞然失笑,把木墩墊在她的腳下:“腳受傷必須如此。”

洛醺放心下來,只是才放到一半,沈稼軒就脫下自己的長衫,又一把擼起她的褲腿,她再次惶惑的問:“你又想幹嘛?”

沈稼軒已經笑出聲來,不管她的一驚一乍,把自己濕透的冰涼涼的長衫裹住她的傷處,偏頭掃了她一眼道:“給你冷敷。”

洛醺長出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松懈下來,知道自己剛剛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歉疚的道:“對不起叔,我以為你想那個,所以我才那個,其實你不是那樣的人,都是我太那個了。”

她像繞口令似的說了半天,沈稼軒擺弄好她的腳,輕笑下,坐直了身子,看她慘白的小臉如雨中杏花,清新也清冷,鬼使神差的,他擡手把洛醺緊貼在額頭的亂發掖在她耳朵後,感覺她的耳朵冰冷刺骨,順勢捂住……

忽聽外面有人高喊救命,雨聲太大,隱隱的只聽像個女人,洛醺突然就想起麥子來,自己被歐陽劫持走,竟然忘記麥子和老杜還留在路邊等自己。

她站起就想往外跑,沈稼軒按住她:“我去看看。”

沒等出去,透過雨簾就見洞口處有兩個人在撕扯,一個是麥子,一個卻是張老悶,張老悶正抓著麥子的頭發往土窯裏拽,邊喊:“你是我的女人,你必須陪我睡。”

洛醺突然明白張老悶想幹什麽,剛想呵斥,沈稼軒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洛醺還以為沈稼軒是為了明哲保身,怕自己和他處於土窯中被人發現講閑話,其實沈稼軒不過是想等張老悶和麥子進來再制止。

由於麥子拼命的掙紮,張老悶拖不進來,索性就開始撕扯麥子的衣服,沈稼軒覺得自己再不出去制止事態就嚴重,拔腿想走,卻聽清脆的一聲響,車夫老杜出現,一鞭子抽打在張老悶身上,並罵道:“畜生!”

張老悶回頭指著老杜:“你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老杜橫眉立目:“麥子已經被少奶奶贖身,不再是你的女人,你現在敢碰她的身子,你就犯法。”

張老悶理屈詞窮,討好似的道:“老杜,不如這樣,我們兩個一起上,我讓你先來,你不知道這丫頭身上肉滾滾的,摟著舒服。”

啪!老杜又一鞭子抽去:“說你是畜生都擡舉你,你連畜生都不如。”

張老悶痛得跳起:“你別不識好歹,你個老光棍,我可是睡過女人的,你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還在這裏鼻子插大蔥裝象。”

老杜逼近他繼續怒斥:“我老杜半輩子光棍,我窮討不起女人,但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有非分之想,以前看你老實巴交的,原來是披著人皮的狼,不,是狗,不,連狗都不如。”

張老悶像個潑婦:“你沒非分之想就滾一邊去,少管閑事,哦,我懂了,你八成是早看上了俺家麥子,大概那個小狐貍精把麥子從我手裏弄走,就是你鼓搗的。”

啪!老杜第三鞭子抽去:“你滿嘴噴糞,我也是才剛剛認識麥子,少奶奶同你爭奪麥子是因為她菩薩心腸。”

張老悶痛得呲著大黃牙:“你敢打我,我去告你,我有兩畝地呢,你不過是給沈家扛活的窮鬼,你跟我?n瑟什麽。”

這時,沈稼軒大步走到土窯口,外面的三人發現嚇了一跳,他站在窯口對老杜道:“今日,我升任你為沈家車馬總管,此後無論誰用車用馬都必須經過你的批準,工錢翻倍,另外,會給你一個小院,我還會出錢給你娶個好女人。”

老杜冷不丁有點受寵若驚,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呆呆的看著沈稼軒不知所措。

沈稼軒轉而看去張老悶,怒道:“把他給我往死裏打,打死了我負責。”

“對,往死裏打!”洛醺一瘸一拐的扶著窯壁走了出去,義憤填膺。

張老悶才發現裏面還有個人,他突然來了混勁,高喊:“沈稼軒,你搞你兒媳婦,你們兩個人在這裏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有什麽臉說我。”

沈稼軒沖出洞口,一腳踹去,張老悶就骨碌碌滾下斜坡。

老杜伸長脖子往下看,不想弄出人命,怕給沈稼軒帶來麻煩,道:“老爺,我去看看,他雖是個畜生,但還是不要死了才好。”

沈稼軒讓麥子進去陪著洛醺,他自己迎著雨走向路邊的車,雪白的絲綢中衣已經濕透,到了路上他望著茫茫雨天,腦海裏回響著剛剛張老悶的話,雨水順著他那棱角分明的臉流下,他心裏偷偷的問:老天,我該當如何?

閃電過,雷炸響,對他那模糊不清的問題,上天的回答這樣的模棱兩可,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土窯內,洛醺拉著麥子安慰,邊幫她系好褂子上的紐襻。

麥子不停抽泣:“少奶奶,我怕張老悶以後還來找我。”

洛醺也在擔心,張老悶對麥子就像上癮的酒鬼賭徒,沾上了很難戒掉,她思忖半晌,最後狠狠心道:“為了以絕後患……”

麥子搶過話去:“你想殺了他?”

洛醺瞪大眼睛:“啊?”

麥子發覺自己猜測的不對,再問:“你想騸了他?”

洛醺張大嘴巴:“啊?”

麥子發現自己想的還不對,突然哭道:“少奶奶,你該不會是想把我送還給張老悶?”

洛醺啪的打了一下她的腦袋:“一派胡言,我是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嫁出去,你有了男人,張老悶就斷了那個念想。”

019章 新人來襲

一場大雨下個透徹,午後才停,金水灣是條河,金水灣還是這個村子的名字,地勢西高東低,雨水就由西往東嘩嘩的流著,沈家門前一條街都被長方的條石鋪就,別處的就全都是泥土地面,滾滾雨水把道路沖成一條條的溝,谷雨時節能有這樣的大雨當屬稀奇。

洛醺已經回到家裏,泡了熱水澡換了幹凈的衣服,和麥子正在拉家常,也才知道張老悶為何糾纏麥子。

原來,她被歐陽劫持離開,老杜和麥子等在路邊,一直不見洛醺回來老杜有些擔心,告訴麥子守在原地他去找洛醺也找馬車,那是整個金水灣唯獨一輛有著漂亮車廂的馬車,洛醺是沈家的寶貝,馬車是他的寶貝,一個都不能出事。

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麥子人老實,也就老實的淋著雨等著洛醺和老杜,偏偏這個時候張老悶驗收好那二畝地回來,發現站在雨裏抱著腦袋的麥子,見她短短的褂子被風雨掀起露出後腰肥嫩嫩的肉,他就獸性大發的過去拉扯麥子。

爾後的事洛醺都知道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此時和麥子商量:“不如你去找二癩子,你們之前不是私奔過嗎,若是他願意娶你,我去求我叔把你給他,此後你有了男人張老悶也就死心了。”

麥子害羞的搓著手,心裏卻歡喜的緊,二癩子年輕厚道,是個可托付終身之人。

洛醺推了她一下:“去吧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二癩子一準答應。”

麥子抿著嘴笑,答應一聲:“嗯吶。”騰騰就跑了出去。

洛醺也高興,麥子有了好的歸宿,自己這次見義勇為就算是得以圓滿,可自己的圓滿何時降臨呢?於此就想起歐陽,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他,又不知他的革命何時才能勝利,更不知何時他來娶自己。

娶?她滿面歡喜嬌羞突然散去,自己現在可是沈家人,是那個小屁孩沈皓暄的媳婦,一百大洋沒有還給沈家自己無法脫身。

繼而想起沈稼軒來,他對自己好,他在土窯時對老杜還大方的獎賞,一看就是個仗義疏財之人,不如找他商量下,能否先欠著那一百大洋,自己出去做工慢慢的還,自己就自由了,可以夫唱婦隨的同著歐陽去革命。

她這樣想著下地就走,準備去找沈稼軒。

沈家宅子占地大房屋多,每個奶奶都有獨立的小院,按照長幼尊卑洛醺的房間偏西偏後,從她這裏到沈稼軒那裏需要經過黃織秋、李香韻和周靜雅的房子,最後才是沈稼軒的住處,一條青磚鋪就的小路由後往前貫通,連接這些房屋,洛醺邊走邊想心事,既擔心歐陽的安危,又擔憂沈稼軒不能答應自己的要求。

吱嘎門開,嚇得正聚精會神的洛醺一跳,見是管家顧芝山從路邊的一個側門裏走出,洛醺本能的打了個招呼,突然發現顧芝山臉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原來他走出的這個門內是三奶奶黃織秋的住處,沈稼軒三宮六院的難免後院起火,洛醺見怪不怪,這也與自己無關,她是一直把自己當做是沈家的過客,另外,大戶人家少不了爭風吃醋、私通偷情、爾虞我詐。

簡單的打了招呼就繼續前行,來到沈稼軒的住處時賊眉鼠眼的東張西望,別人不怕,唯獨怕那個老妖精沈老太太從中作梗,感覺方圓五十步內沒有可疑之人,她才動手敲沈稼軒的院門,還擔心他的院子這麽大,自己在這裏敲門他在屋內聽不到。

門卻開了,露出男仆老郝的一張榆樹皮般的臉。

“少奶奶是您啊。”

他七十,洛醺十七,還如此卑躬屈膝讓洛醺非常不自在,也知道大戶人家的門第森嚴,點點頭算是回應,道:“我叔在嗎?”

老郝笑容可掬:“在,少奶奶您請進來。”

洛醺被他帶著進了門,沈稼軒就在院子裏修剪花草,太陽似乎也被雨水滌蕩幹凈,灑在沈稼軒米白的長衫上他周身白花花的蕩著光暈,於一簇濃綠前站立當得起那句‘玉樹臨風’,他偏頭看看是洛醺到,邊繼續修剪花草邊對老郝道:“你去忙吧。”

這就是屏退之意,老郝心領神會的躬身退出院子。

沈稼軒手中的大鐵剪子哢嚓哢嚓的響,等了半天沒聽洛醺說話,回頭看她羞怯怯的,嬌媚的小女兒情態淋漓盡致。

“你不會是來看我修剪花草的吧。”沈稼軒垂眸而向洛醺,看她即使土布衣褲也難以掩飾的天生麗質。

所謂求人難上天難,更何況自己還是要離開沈家,洛醺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內心裏掙紮半天才道:“叔,我想管你借錢。”

沈稼軒驀然楞住,輕聲問:“是你爹的病重了?”

洛醺搖搖頭:“我借一百塊大洋,是想還你之前給我爹的那一百塊大洋。”

沈稼軒蹙眉考量半天,突然哈哈大笑:“你向我借錢還我,這是什麽道理?這似乎不是道理。”

洛醺擡頭看他,雙眸剪秋水,素面浴春風,清麗得就像墻角的那樹杏花,她還振振有詞的:“這沒錯啊,我向你借錢是想還賣身在沈家的錢,我自由了可以離開沈家,我出去做工再還你這次所借的錢。”

聽說她要離開沈家,沈稼軒突然冷下臉:“是為了那個殺手?”

洛醺不置可否,揉揉鼻子搓搓手踢踢腳拽拽衣襟,這般模樣等於不打自招。

沈稼軒立即道:“不可,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現在是我沈家人,哪都不可以去。”他說完繼續哢嚓哢嚓的修剪花草。

洛醺忽左忽右的繞著他轉圈:“叔。”

叫了半天,沈稼軒毫不動情,她突然就擋在他面前,攔住他不讓他幹活,然後嘟著嘴瞪著眼,嬌憨模樣讓沈稼軒難以抑制的輕聲笑出,但就是不點頭答應她的請求,道:“錢,你可以隨便用,但想離開沈家……卻是不能。”

他說完繼續哢嚓哢嚓的修剪花草,任憑洛醺百般哀求無動於衷。

是可忍孰不可忍,士可殺不可辱,洛醺氣得扭頭就走,從牙齒縫裏擠出兩個字:“娘的。”

聲音極輕,沈稼軒隱約聽見先楞住,繼而噗嗤笑出,看著洛醺的背影悠然一嘆。

洛醺出了院子沒走多遠,剛好遇到李香韻和黃織秋結伴往前面來,她兩個正在罵人。

“你說那個挨千刀的革命者,殺人你就殺那些惡霸,殺個縣長夫人幹啥,弄得縣城裏到處戒嚴,害得我們去逛逛都不行,上次還居然把我們弄去警務廳,你說我們兩個怎麽可能是革命者的同黨。”

洛醺知道她們罵的是歐陽,本就在沈稼軒那裏憋了一肚子的氣,聽這兩個臭女人罵自己喜歡的男人,更是氣沖牛鬥,擦身而過的當兒她嘟囔道:“金水灣太小了,擱不下兩位奶奶,非得跑到縣城裏去耍。”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李香韻感覺洛醺在對她和黃織秋冷嘲熱諷,道:“別說縣城,省城我們我們都去得,我們沈家是什麽門戶,哪裏去不得。”

洛醺道:“去得去得,南京北京大不列顛你們都去得。”

李香韻一甩香帕道:“懶得理你,聽說傍晚羅鍋山的葛玉秀就要到了,老爺又娶了新人,我們奉老祖宗的命得準備接待,四奶奶可是老祖宗的外甥女,只怕她要後來居上了。”

黃織秋習慣了拋磚引玉,嘀咕:“羅鍋山,金水灣,這兩個名字倒是很般配。”

李香韻習慣了別人裝槍她來放:“羅鍋山聽著就土裏土氣,那個葛玉秀也好不到哪裏去,金水灣聽著就華貴,所以我們老爺才與眾不同,聽說那葛玉秀長的人高馬大,叼著二尺長的大煙袋,一頓能吃五個饅頭,手像蒲扇,腳像……”

她兩個嘁嘁喳喳的走了,洛醺感覺連腳下的泥土都沾染了艷俗的香粉氣息,看她們的背影啐了口,轉身回了自己房間,發現麥子正在哭,問去,她道:“二癩子不要我。”

洛醺好不奇怪:“為何?”

麥子抽泣道:“二癩子說,那次我們私奔被沈家抓回,當時他看著沈家那些鄉勇拿著槍,他嚇壞了,他說他再也不敢和我好。”

他們兩個本也沒什麽感情,二癩子當時一是對麥子可憐,二是對男女之事的好奇,沒考慮後果,被沈老太太派人抓回他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麥子是沈家人他更加不敢同麥子相好。

洛醺今日是諸多不順,借錢不順,聽李香韻和黃織秋罵歐陽不順,麥子被二癩子拒絕又不順,郁悶之情緒無處發洩,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缺口,她咬著嘴唇暗自想:沈稼軒,你欺人太甚,我讓你娶媳婦,做夢!

020章 小女婿

沈家除了大奶奶周靜雅算得上是明媒正娶,剩下的納進來都非常簡單,妾的身份低賤,自古以來很多人家的妾比使喚丫頭好不到哪裏去,丫頭也只是幹著體力活,妾是既幹體力活又得伺候男人負責生兒育女,生的兒女還混個庶出之名。

民國了,封建王朝不覆存在了,中西思想碰撞了,女人的權力和地位被秋瑾這樣的民主革命志士爭取了,但在沈家,女人也就是個開枝散葉的工具。

李香韻和黃織秋更加清楚爺們不待見自己,但為了顏面和爭風頭,她們都把委屈爛死在自己肚子裏也不對別人說,唯有使勁渾身解數的去討好沈稼軒。

沈老太太眼看沈家孫兒這輩只有皓暄一個當然著急,她怕百年之後無顏去見地下的丈夫和沈家的列祖列宗,是以再次給沈稼軒納妾,這回是親上加親,說的姑娘是自己親妹妹的丫頭。

大家都奉命等候迎接新奶奶進門,終究葛玉秀和沈老太太這層親戚關系,待遇果然不同,李香韻和黃織秋表面非常熱情,心裏甚至想,今天這麽大的雨,最好讓那個葛玉秀的車在路上遭遇洪水、滑坡、地震,至少也因為道路泥濘翻車壓死,可是,人家葛玉秀福大命大,羅鍋山到金水灣這一路順風順水,如約來到。

車子進了沈家大門,沈老太太帶人迎接,說起來她這樣熱情一方面因為葛玉秀是她的外甥女,二是因為吃頓飯就算娶了,未免太過簡單,想哄人家高興。婚事為啥不辦?她合計在金水灣沈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剩下的大多是沈家的佃農或是給沈家扛活的夥計,親戚離的遠,沈稼軒有些朋友也都在北京省城這樣的地方,人家不會為了你納妾而千裏迢迢的來送禮,所以沈老太太覺得辦喜事付出比回收多,她當然不會浪費。

大家全部迎在大門口,除了沈稼軒和周靜雅,周靜雅是正室,來接側室就掉了身份,沈稼軒根本不同意這門親事,仍舊在自己房裏該喝茶喝茶該看書看書,沈老太太護犢子,拗不過兒子也就隨他去,只要晚上他肯和新人同床共枕就可以。

新人下了車,老遠就嗷嗷的一嗓子:“大姨!”

聲如洪鐘,把門內的眾人嚇了一跳,沈老太太沒等答應,負責照顧小少爺皓暄的奶娘急三火四的跑來稟報老太太:“不好了老祖宗,小少爺不見了!”

沈老太太瞪眼看她:“你說啥,暄兒不見了?去哪了?”

奶娘哭唧唧道:“不曉得,您不是讓我帶著小少爺過來迎接四奶奶嗎,我去找他,房間裏沒有,整個家裏都沒有,大概是跑出去玩了。”

沈老太太怒不可遏,兒子孫子都是她的心頭肉,一煙袋鍋就刨在奶娘腦袋上,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來人,快出去找。”

管家顧芝山領命帶著夥計出去尋找沈皓暄,沈老太太不經意就發現了人群中也等著迎接葛玉秀的洛醺,呵斥她道:“你男人丟了你還杵在這裏看熱鬧,快去找。”

洛醺心說我才懶得看這種熱鬧,出去更好,拖著一只扭傷的腳走出大門。

她在街上茫然四顧,不知該往哪裏去找人,對金水灣也不熟悉,聽顧芝山和沈家的夥計到處的喊,她琢磨,一般的小孩子都喜歡跑哪裏去玩,比如自己小時候……突然醍醐灌頂般,剛下過雨,小孩子都喜歡去河邊摸魚玩泥巴,村南就有條小河,經常有女人去洗衣服,她知道,於是一瘸一拐的趕去。

快到河邊時聽見有打罵聲,閃過樹叢發現竟然是狗剩媳婦在撕扯著沈皓暄,她身後有一個比沈皓暄大很多的男孩,不用問這定然是她的兒子。

“你個地主崽子,為啥往我兒子身上潑水?”狗剩媳婦質問沈皓暄。

沈皓暄頗有些沈稼軒的風度,傲然一挺道:“是他先用泥巴打我的。”

狗剩媳婦用手使勁推了下,沈皓暄才十歲,架不住狗剩媳婦的力道,蹬蹬後退,啪嘰一屁股坐在泥水裏,卻也沒哭。

狗剩媳婦用手指著他罵,她兒子繼續用泥土去打,洛醺實在看不過去,怒喊道:“住手!”

腳傷處痛得越來越厲害,咬牙挺著趕了過去,呵斥狗剩媳婦:“你挺大個人欺負一個孩子,臊不臊。”

狗剩媳婦視洛醺為仇人,今日冤家路窄她豈能放過,看洛醺孤家寡人沒有別人幫忙,她就開口罵:“騷貨,狐貍精,找了個小女婿耐不住寂寞,假裝開荒弄來那麽多野漢子,你才沒羞沒臊。”

洛醺可沒有祝夢蝶的罵人功夫,氣得直咬牙,轉頭拉起沈皓暄道:“你來罵。”

沈皓暄就鼓足勁,手指狗剩媳婦回罵過去:“你這刁婦,區區小事何故出口傷人,汝之子先汙在下,某盛怒自保,才會以水潑之,汝與汝子……”

他義正言辭的說到這裏,洛醺已經聽得瞠目結舌,捂住他的嘴巴驚道:“大哥,你才出土的,你這樣罵她根本聽不懂。”

說來沈皓暄雖然被沈家所有人寵溺,但也深受父親沈稼軒的教誨,罵人不會,讀書又多,才弄成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狀況。

狗剩媳婦當然聽不懂,搶過罵道:“小王八少在這裏咋咋呼呼,你媳婦給你戴了不知多少頂綠帽子。”

洛醺已經是忍無可忍,接著高喊一聲:“無需再忍!”拾起地上沈皓暄挖泥用的小鏟子就打向狗剩媳婦。

狗剩媳婦肥碩力氣大,但看洛醺手上拿著的是鐵家夥,當然害怕,拉著兒子扭頭就跑。

洛醺拔腿就追:“你娘的,你別跑。”她也只會罵這樣的一句。

突然從河邊草坡上飛奔而來人,洛醺認識,是狗剩,他見媳婦和兒子被洛醺追,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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