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沫心裏咯噔一下，沒等說話，侍奉在偏殿中的漂亮翼族女孩就脆聲請一幹人到正殿。她按下了滿腹疑惑，亦步亦趨地跟在幾位長老身後走向正殿，發現費南握著她手的大掌沁出了絲絲汗意。她側臉沖他笑笑，默默地扣住了他修長的手指。

費南雖然一直知道族內在尋找光明巨獅，但也說不清找來何用。事到如今，他只好寸步不離地守在虎妞身邊，以防有什麽變故。

走進煙霧繚繞的正殿，烏特長老站在高臺上，立於一卷珠簾旁。珠簾背後有個不斷輕咳著的身影，斯沫皺皺眉，不動聲色地等所有人問完安，象征性地扯了扯裙子。

“很高興看到獸人姐妹出現。咳咳，泰格小姐，我是，咳咳，我是翼王菲爾，咳咳，真抱歉讓你久等。”珠簾後的人說話了，伴著斷續的咳嗽，聲音卻意外的很年輕。

“翼王陛下，得您接見，是我的榮幸。”斯沫微微頜首，不卑不亢，“我謹代表獸人，感謝您的款待。”

場面話說得漂亮，氣氛也差不到哪兒去。虎妞留意到咳嗽聲響起，眾長老的臉也跟著抽抽，她忍不住興嘆著，大薩滿再不濟還是個身子骨很硬朗的老頭，沒讓獸人們太操心。

簡短的寒暄過後，烏特長老貼心地朝珠簾後低語幾句，接過了與獸人同胞交流的重任。老人走下高臺，右手貼胸，朝落座的斯沫行了個禮，很誠摯地說著：“泰格小姐，請原諒我們初次見面就向您提出非分請求的失禮舉動。不知您是否能轉讓您的光明巨獅？我們將滿足您的任何要求。”

喲，這唱的哪出啊？斯沫眼角一抖。很平靜地答道：“它是我簽訂了生死契約的契約獸，大長老閣下，恕我無能為力。”

“大長老，您……”費南急了，剛站起說了幾個字，就被夏琳一把扯住。他回頭望著自家老媽，她朝他搖著頭，可他怎麽能讓剛到族裏不過一個小時的心上人吃這種大虧呢？

“您的損失。我們會極力補償。請您務必割愛。”烏特長老顯然是這裏僅次於王的主話人，他不意外斯沫的回答，也不意外費南的急切。只是，他們苦尋光明巨獅多年，怎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略帶強硬的話語沒有引起斯沫的反感。或許是他們之前的表現，或許是他們對獸人的態度，她更願意相信，他們是走投無路。她輕輕地摩挲著手邊的酒杯。淡然問著：“我能知道原因麽？”

烏特長老面帶難色，也不知該不該說實話。這時，珠簾後的翼王咳嗽數聲後，開口道：“還是我來說吧。”

“王……”

長老們都有勸阻的意思，可架不住那個病懨懨的聲音繼續發言：“我需要光明巨獅的心臟來治我的多年隱疾。泰格小姐，請原諒我的直接。我並不介意您得知真相後坐地起價。或是與我刀戎相見。請您體諒一個垂死之人的真誠相待，希望您認真考慮一下。”

她能朝珠簾扔杯子麽？她能甩臉走人麽？深吸一口氣，斯沫沒有看向目瞪口呆的費南，只是定定地望著珠簾後隱約在晃動的人影。

她沒有責難費南的意思，至少她現在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斷，純粹如小綿綿，不會刻意挖坑為難她。誰沒幾個坑爹的族人呢？

擡起酒杯輕呷一口，虎妞靜默相對，明媚的貓眼閃過不遮掩的不滿。看得殿內眾人一陣心慌。她看上去就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把光明巨獅簽為契約獸，自然有她的不凡，可身上渾然天成的氣勢卻人心驚不已。

“泰格小姐，翼族背負背棄獸神大人的罪名多年。我們也希望早日能洗刷冤屈。王沒有一日不再為此努力，可您也看到了，他操勞成這樣，還怎麽帶領我們回歸到獸神的懷抱？勞您受委屈，沒有這光明巨獅，王……”

烏特長老打破了虎妞無言的威壓，言真意切的，只差流個淚來表達心中的心緒澎湃了。可被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對象卻泰然端坐在位子上，笑容欠奉，目光冷然。

她哪只眼都沒看到翼王操勞成什麽樣了，說難聽點兒，這關她什麽事兒呢？斯沫唇角微抿，斟酌著要不要回應兩句，就聽到實在忍無可忍的費南低聲說著：“斯沫，對不起。”

嗯？他又自動自發地認哪門子錯呢？虎妞歪著腦袋，臉上總算揚起了些笑意。她伸手揉了揉他滿頭好看的純白卷發，輕輕說道：“費南，我沒生氣。我不會委屈自己，就算人命關天，我不認為值得出手的，一樣不行。”

聲音雖輕，但一字不漏地都傳到了所有人耳裏。眾長老一楞，沒想到笑起來甜得像個蜜娃娃似的獸女竟會這麽不留情面。一只魔獸，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戰鬥工具。而她的百般維護，在他們看來，太陌生，也太生動。

正殿內針落可聞，只有咳嗽聲和呼吸聲交織著。費南緊緊捏著拳，一時陷入了天人交戰。他當然明白王的生命對於整個族群的意義，但會危害到斯沫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爽快地站到族人的陣營搖旗吶喊。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次邀請她來領地是對是錯，他沒有想過要讓她損失半分半毫啊……

“泰格小姐果然像傳說中的獸人那樣，夠豪氣。咳咳，這件事，我們找個時間再商量吧，咳咳，不好意思，我該休息了。烏特，費南，招待好泰格小姐。咳咳……”

咳嗽聲戛然而止，珠簾後的人疑似暈了過去。斯沫望了一眼，好心地提醒著還沒回過神的烏特長老：“大長老閣下，您該去看看翼王陛下了。他好像情況不妙啊。”

虎妞的提醒是很好的醒魂劑，長老們瞬時蜂擁而上。珠簾晃動，她模糊間看到了一只蒼白瘦弱的胳膊，不由重重嘆了口氣。其實，她可以幫點小忙的，不過，剛來就亮底牌，她的腦袋裏又沒養個魚。

“我們天鵝族的地方幽靜，最適合休憩。泰格小姐，就讓費南陪你先去休息吧。”抽空探出了個頭的夏琳無奈地扯扯嘴角，嘴上的話是對斯沫說的，可眼睛卻不斷向自家兒子使著眼色。

費南正覺著悶得躁郁，一聽這話，牽起斯沫的小手就往殿外走。羞愧作祟，他不知能跟她說什麽，只是垂頭喪氣地走著，看得虎妞又好氣又好笑。

“吶，小綿綿，舌頭被貓咬了？”斯沫想轉轉氣氛，一開口就有些後悔。咬他舌頭的不是自己麽……

生著自己的悶氣，費南猛地頓下腳步，雙手扶著虎妞的肩膀，下決心似的說道：“斯沫，我帶你回去。有院長和迪倫，族人們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追到學院去的。”

唔，這算是沒聽到她話語裏的隱晦調戲麽？斯沫撇撇嘴，多少有點兒不樂意。這是多麽難得的雙關語啊……心思岔得太離譜，她收了收神，眨巴著貓眼問道：“那你的王怎麽辦？你看上去也不像知道了真相還不管他死活的人啊。”

費南苦悶地皺起了眉頭，“我答應了迪倫會好好照顧你。光明巨獅，我會再去找。這是我的職責，不能讓你來損傷自身來替我分擔。”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不見半分虛偽的漂亮血瞳，斯沫嘴角一揚，對眼前的翼族卷毛又多了幾分喜愛。她喜歡有擔待的男人，盡管她堅持認為她很痛恨艾格那頑固的責任感。

拉下他的手，勾住他的胳膊，虎妞興致勃勃地說著：“都到這兒來了，也不帶我去你家看看麽？哦，我知道了，金屋藏嬌了吧？”

不太懂她那句金屋藏嬌是什麽意思，但費南還是聽出了她的調侃之意。她明明很介意王說要塔塔心臟的事情，怎麽還願意留在這裏呢？他苦著臉，悶悶應著：“斯沫，等這個風頭過了，你要在我家住一輩子都行。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暗啐著他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的表白，斯沫心中泛起些漣漪，聲音軟軟地回道：“唷，我折騰了一天，你還真忍心讓我接著折騰啊？天都黑了，開夜車沒個車燈可不安全。放心，我說了，我不會委屈自己。小綿綿，你還是從了我吧。”

費南額頭青筋隱冒，他都急個半死了，她怎麽還越調戲他越上癮呢？“斯沫……”

帶了些痛苦的呼喚讓斯沫停下了逗弄翼族卷毛的舉動。那個翼王有病，治就是了。就沖著他這份全心護她的心意，她也不可能丟下個什麽不忠不義的罪名給他背背。再說，她對費南，還真有些兒童不宜的心思。

聳聳肩，虎妞輕松地說著：“走吧，我的小綿綿。你要是不好好做向導，以後別想著去風暴荒原我會陪吃陪喝陪玩。”

怔怔地望著她不像憋屈的俏臉，費南又歉疚又感動。緊緊攬著她纖弱的肩，他小聲說道：“斯沫，謝謝你。”

“好啦，你今天還真跟我客套了個夠啊。天鵝族的部落裏有什麽好吃的？”

“面包果，清雨醬，我想想啊，湖裏還有很美味的魚。做魚給你吃，好不好？”

“好！”

“小貓貓……”

“嘿，誰說不是呢？”

愉快的交談消散在呼呼的風聲中，一直註視著兩人離去的暗影一閃而逝。翼族的改變，真的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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