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大人總是人啊人的稱呼自己，鄭福娘覺得這雖然沒什麽錯，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

“您可以叫我福娘。”她說，“這是我的名字。”

“福娘？”龍疑惑道，“人不是就叫人麽？”

鄭福娘搖頭：“當然不是了，人有千千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的。就像我，我是人，鄭福娘就是我的名字。龍王大人呢？您叫什麽？”

龍眨眨眼：“龍就叫龍啊。”說完忽然感覺有些沒底氣，它是龍，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就叫龍，要是以後他遇到別的龍，跟他們說自己叫龍，會不會被別的龍笑掉龍牙。

鄭福娘覺得這樣的龍有些傻乎乎的，於是噗嗤樂了出來。

“好……好吧！”不想被笑掉龍牙的龍王大人期期艾艾道，“那不叫龍，叫什麽啊？”它真的覺得龍這個名字很好聽很霸氣啊！不過，既然福娘人都笑話它了，那它也可以取一個別的名字。

“福娘人，龍要叫什麽呢？”它覺得可以問問人的意見。

“您是讓我為您起名字麽？”鄭福娘訝異道。

龍點了點頭，龍這個名字，還是它想了好久才想起來的，好像以前有人這麽喚過它，它自然而然就以為這是它的名字了，而除了這個，它真的想不出來其他更威武霸氣的名字了。

鄭福娘一下子覺得責任重大，她努力的想了想，低頭看了下手腕，她白皙的手腕上套著一個青翠欲滴的玉鐲子，這是她臨行前，縣令夫人從手腕上褪下來送給她的。她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鐲子，她看著這個鐲子，又看了看龍身上那些紅布條下若隱若現的龍鱗。

龍鱗和玉鐲一樣，同樣的青翠欲滴。

“青玉。”她脫口而出，“叫青玉好不好。”

銀色的大眼一下子亮了，龍覺得這個名字可真好聽，雖然不太威武霸氣柔和了點，但是好聽就行了，它的要求真的不高，“好吧，福娘人。”它滿意的點點頭，“那龍就叫青玉龍吧。”

鄭福娘聞言傻眼，她趕緊擺手糾正道：“不是福娘人，也不是青玉龍。”她想了想，覺得龍王大人對龍這個字真的挺執著的，其實龍字當姓也挺好的，他們鄭家村就有一戶姓龍的，於是道，“是鄭福娘和龍青玉啊！”

還是反過來叫順口多了，鄭福娘心裏想。

“鄭福娘……龍青玉……鄭福娘……龍青玉……”龍喃喃的重覆了幾遍，越念越覺得滿意，它低頭俯視著鄭福娘高興道，“嗯，嗯，龍青玉。”

龍很開心，龍有名字了！

鄭福娘仰頭看著眼睛瞇成一條縫的龍，下意識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鼻頭，是的，不是它而是他，輕聲笑道：“鄭福娘。”

爹，娘，龍王爺一點也不可怕呢！

他的名字還是福娘起的呢！

一股玄而又玄的神秘感覺籠上一龍一人的心頭，他們靜靜地對視片刻，然後，被一聲轟鳴打破了靜謐。

鄭福娘嚇了一跳。

龍青玉尷尬的往後縮了縮頭，轟鳴聲是從他的肚皮裏發出來的。光顧著看人吃魚和起名字，忘了吃魚了，他趕緊停止扒拉魚，用右前爪把魚提起來跟鄭福娘解釋。

“龍餓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鄭福娘了解的點點頭，她餓了的時候，肚子也是會叫的。

“那我趕緊把它收拾出來。”她下意識道，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龍青玉看了看被鄭福娘開膛破肚的魚，覺得人吃魚太麻煩了，“不用。”他搖頭拒絕，一張大嘴，就把大魚吞入口中，然後哢哢哢嚼了幾下，再一伸脖，咽了。

看吧，龍吃魚就是這麽簡單。他咂咂嘴，那魚被他扒拉死了，味道沒有活的好。

鄭福娘的臉一下子紅了，揪了揪衣袖不再上前，又看他吃的痛快，就伸手指著自己的這條道：“要是沒吃飽，這個你也吃了吧。”這魚還剩下好多，她吃的只是一小點。魚愛壞，這些剩下太可惜了。

龍青玉也沒推辭，他的確沒吃飽，雖然他不愛吃死魚，不過這條魚剛死沒多久，容易變臭的地方也被清理幹凈了。反正他剛剛已經吃了一條死魚了，再吃一條也無所謂。人的胃口實在是太小了，他是一條見不得剩魚的龍。

龍青玉麻溜的把魚吃了，然後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吃飽了就容易犯困，更何況他如今遍體鱗傷的，強撐著這麽久也有些累了，於是就躺下在沙子上打了個滾，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鄭福娘眼看著龍青玉要睡覺了，想著還在縣城有家不能回的父母，輕聲祈求道：“龍王大人，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龍青玉本要閉眼睡覺，聞言睜開眼：“龍青玉，叫青玉。”他強調，明明她剛剛才給龍起了個這麽好聽的名字，怎麽還叫他龍王大人呢？

如今，他是一條有名字的龍哩！

“青玉。”鄭福娘趕緊開口，糾正了過來。不過，她也覺得還是這個名字叫起來親切悅耳，“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彼此稱呼姓名，感覺彼此間的距離也開始拉近了呢！

龍青玉看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實在困得厲害，莫名的有些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點點頭，“福娘快說，青玉好困。”龍說人的名字，人也得說龍的名字，這樣人就不會忘記了。

鄭福娘趕緊央道：“青玉，你看，我已經過來嫁給你了。”她的臉突然有些發熱，險些咬了舌頭，連話語都顯得幹巴巴起來，“你能不能不要再出去施雨了。雨這麽一直下個不停，縣城也要被淹了。”

好在龍青玉把註意力放在了後半句上，他睜大了眼睛歪頭不解道：“施雨？可是青玉只會噴火啊！”

鄭福娘聞言立時呆住，她不可置信的結結巴巴道：“怎……怎麽會……縣令大人……仙人道長還有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說是你讓天不停地下雨的……說只有我來了……雨才會停……”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甚至有了哭音。

龍青玉看著她把自己說哭了，困意不翼而飛，他拿爪子困惑的撓撓頭解釋道：“青玉真的不會施雨，青玉只會噴火，不信福娘看！”說著他一仰脖，熾白色的火蛇從他的口中噴射而出，然後只聽見“啪”的一聲，氣泡破了。

龍青玉慌裏慌張的閉上嘴，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趕緊趁著水還沒淹過來，鼓起腮一口氣又吹出來個大泡泡。直到大泡泡足夠把他倆包進去後，這才口幹舌燥的松了口氣。

好險啊，還好龍反應的快！

“你……你真的……沒有騙我！”鄭福娘被這麽一打岔，堪堪止住了哭，將信將疑的問他。

“龍不說謊。”龍青玉堅定地點頭，“青玉不說謊！”他強調著。

鄭福娘的臉色立時變得煞白，眼淚又奪眶而出，只覺得渾身無力，心亂如麻。她從來沒覺得這麽茫然無措過，哪怕是自己被選中嫁給龍王的時候。

她該相信龍青玉的話麽？

若是洪水不是他所為？

又會是誰？

她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麽？

無數的不解和疑問將她困得密不透風，鄭福娘顫抖著蒼白的唇，竟有些泣不成聲。她真的有些不敢想了，她是帶了死志才來到這裏的啊！

如果洪水不會退，雨不會停？

鄭福娘強忍著頭暈，攤開雙手沈默的盯著掌心看。

就是這雙手抽到了那個簽子的啊，那個決定了她今後命運的簽子。

芊芊細指慢慢合攏，指尖嵌進肉裏，一絲紅線妖嬈而出，又瞬間散開，沁紅了水。

“福娘的血。”龍青玉探過頭，輕輕嗅了嗅，“甜的！”說完趕緊縮回了脖子，忍住想要舔上一舔的沖動，死死地用爪子捂住嘴，頗有些心虛的瞧著鄭福娘。

而鄭福娘正僵硬的擡著頭，滿眼含淚的看著他。

“我不信……”她呢喃道。

你在唬我，對不對？

喉嚨湧上腥甜，眼前一黑，鄭福娘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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