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泡在鄭福娘醒來時還是很大的，可以讓她來回走個幾步。而如今，它只有一個人大了，只能勉強的把她包在裏面。

鄭福娘傻眼，到現在她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沒被淹死，全是這個泡泡的功勞啊！雖然它裏面的味道真的不是很好聞。

她不太敢呼吸了。她發現只要自己吐出一口氣，就會有一串小泡泡從大泡泡裏分出去，咕嚕嚕的向上而去。

然後大泡泡又小了點。

十五歲的小姑娘腦袋登時一亂，她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了，眼看著自己呼出的氣泡咕嘟咕嘟的往上飄，心中一橫，試探性的往上蹦了蹦，以期待大泡泡能帶著她往上飄。可是事實給了她重重一擊。

難道是自己太沈了麽？

那大泡泡只是晃了晃，一點也沒有往上去的意思。

鄭福娘還是不死心，她真的不想再被水淹一次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個噩夢，讓她再也不敢回想了。比起死，誰又不願意活著呢？

她小心翼翼的試了一次又一次，結果全都失敗了。大氣泡就像長了雙腳，牢牢地釘在潭底不動搖。

而留給鄭福娘的時間也不多了，她開始焦躁起來。可能是動作猛了點，一個沒回神，大氣泡就像打嗝似得“啵”的一下，小了大半截。她的腰部往上還在氣泡裏，腰部以下暴露在了水裏。

潭水一下子湧上身來，冰冷刺骨。

鄭福娘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只覺得雙腿就要被凍掉了。不過這樣也多了一樣好處，她的腿從氣泡裏解放了出來。鄭福娘試探性的邁動已經僵了的雙腿，水中的阻力讓她有些難行。她仰頭看向水面的方向，潭水太深了，一點光亮都看不見。

死亡的陰影再次隴上心頭。她決定，再試最後一下。

鄭福娘深吸了一口氣憋住，然後屈膝下蹲，攢足力氣往上一跳。就像是在地面一樣，她跳了起來，然後落地。

又失敗了，根本浮不上去。

鄭福娘開始絕望，她離不開潭底，再也出不去了！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她放任自己跌坐在潭底松軟的沙地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這次真的會死了吧！她想著，那條龍也不知怎麽樣了，她還沒跟他說自己是來嫁給他的，請他不要再發洪水淹沒她的家了。可是剛剛，她真的是害怕啊，她害怕的把這一切都忘了告訴他。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氣泡慢慢縮小，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圓球裹著她的頭了。

鄭福娘淚眼朦朧，卻不敢用已經露在外面的手去擦。

她真是的，都變成一個小哭包了！

鄭福娘恨鐵不成鋼，只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反正都要死了，她還怕個什麽呢，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顧的大喊了起來。

“龍王大人，您還在麽？求求您發發慈悲，不要在施雨了。我的家被淹了，我也要死了，我死後……我死後您就……就把我吃了吧，我雖然個子小，但是肉多……還嫩……肯定……肯定很好吃，你能看在吃了我的份上，能不能不要下雨了？求求您……求求您發發慈悲……求……嗚……”

氣泡終於破碎了。

鄭福娘在水中掙紮起來，她長在水邊，卻不會游泳，閉氣根本閉不長，氣泡碎了的時候，就嗆了水。她睜著眼睛，死命捂著鼻口，鳳冠早已不知道丟到哪去了，長長的黑發沒了束縛，在水中四散飄蕩。

“不……不吃……”

鄭福娘聞言瞬間瞪圓了眼，渾身僵硬的忘了掙紮，就在她的前方，潭底的沙地伴隨著話聲動了動。一個特別大的猙獰獸頭從裏面鉆了出來，拳頭大的眼睛盯著鄭福娘，猶如兩輪圓月。少頃，就見它猛的張開了大嘴。

鄭福娘懵了，她呆呆的看著那宛如血盆似的大口，連眼睛都忘了眨。

這時，一個大大的氣泡從獸嘴裏吹了出來，那氣泡愈來愈大，最後竟然把他們兩個都包了進去。

“別……害怕……”

話落，獸頭重重倒地，一動不動了。

鄭福娘猛地回過了神，久違的空氣從新灌進了鼻腔，夾雜著腥臭之氣，是那麽的熟悉。

“餵——”鄭福娘看著倒在她面前的可怖獸頭，忽的就真的不害怕了。

是它救了自己啊！它還叫自己不要害怕……

鄭福娘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像獸首的後面看去。

擁有可怖獸頭的巨獸身子也從沙石下面裸露了出來，似蛇一般的長軀毫無生氣的趴著，上面的鱗片稀稀落落的，黑撲撲的黯淡無光，有很多都掉了，只剩下一點掛在皮上。沒了鱗片覆蓋的地方，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傷口，有幾處甚至能看見裏面的骨頭。甚至有一大塊皮掉了下來，僅剩一小條連在肉上。長長的身子下，蜷縮著四條腿，腿上四爪，指甲蓋都掀了。它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著，宛若死了般。

鄭福娘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獸頭部鼻孔的位置，感覺有溫暖的氣息從鼻孔噴向她的手背上，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她疑惑著打量眼前的巨獸，只覺得它像龍又不像龍。在她來這裏之前，縣令大人特意拿過一張龍的畫像給她看。與那張畫像上的龍相比，眼前的龍更像是條長了四條腿的蛇。尤其是頭，仔細瞧瞧，根本就是個蛇腦袋嘛！

只是這個蛇腦袋看起來太醜了。

一張臉長長的，額頭有一塊大疤，頭頂上有兩塊鼓囊囊的大包。撐得整個鼻孔旁也是，兩個小包一邊一個頂在那。幾撮青毛長在鼓包周圍，稀稀落落的跟脫了發似得。

也許龍是長這樣的？

鄭福娘心裏納罕，總覺得和畫像上的龍差了點。

不過，既然它自稱是龍，那就是龍吧！

鄭福娘疑惑了會也就不再糾結了，因為這龍的情況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她瞧了瞧四周，起身把散落在氣泡裏的龍鱗全部撿了起來，然後把它們堆在一起，弄了個沒有火的火堆。光線明顯亮了不少，鄭福娘就著亮光，開始小心翼翼的幫龍清理傷口。她在沙子裏找到了一根掉了的龍指甲蓋，然後把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了。她留戀的摸了摸，喜袍濕噠噠的，還在往下淌水。這是她的喜袍，也是她穿過的最好看的衣服了。只是如今這裏什麽也沒有，也只能用它了。不再留戀，她用龍指甲在喜袍上戳出口子，然後用手撕出長長的布條出來。龍指甲異常的好用，沒一會兒就弄好了。她拿著布條輕輕地擦掉傷口上的泥沙，再把掀開的皮肉包紮固定好。這裏也沒有能夠外敷治創口的藥，就只能先這樣了。直到把布條用完，才勉強把較大的傷口包完。而小一點的傷口，只能先露著了。

忙完了，也沒見龍有什麽蘇醒的跡象。鄭福娘看了看手中被剩下來的外袍腰帶，又瞧了瞧龍腦袋上那兩個撞開了花的大包，把腰帶裹了上去。最後不放心的又試了試龍鼻子，感受到了它的呼吸，才整個人虛脫的靠在了龍脖子上。精神放松了下來，立刻覺得又餓又累，困意席卷而來，她睡著了。

在她閉上眼睛的那刻，龍的眼睛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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