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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塔中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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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扶疏,榮華紛縟。一聲嬌叱,繁花漫天飄飛,中間那道窈窕身姿影影綽綽看不分明。緊接著銀光一閃,好似瑞雪飛舞、梨花紛飄,千萬道寒光迎面撲來,迅捷不容人閃避。

他沒有閃避,右手食指與中指不急不緩地伸出,探入網罟般的寒光中,只聽“錚”地一聲輕響,方生劍已被禁錮在兩指之間,再無法動得分毫。

“又失敗了。”惜命拍了拍腦袋,頗有幾分沮喪。

“進步很多了,不要著急。”隱無心松開那劍,指尖輕彈使其入鞘。

“承宇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呢?”惜命歪頭望著下山的方向,爾後又轉過頭看隱無心,“他們下山兩年了吧,不知進展如何?”

話音剛落,便見一只雪白的鴿子振翅飛來。惜命眼前一亮忙跑過去,而那白鴿在觸及惜命手掌的瞬間化為一封散發著淡淡清香的信。她打開來逐字逐句讀下去,待讀到最後也沒見什麽新鮮內容,不覺有些失望,隨手將信紙折起放回信封中。

隱無心無奈道:“一天三次傳信,哪會這麽快就有進展。”

惜命將信收起,扯出苦逼的笑容道:“也對。”

隱無心幫她拭去額角的汗水,冰雪雕刻般的容顏上漾開一絲笑意:“今晚想吃什麽?”

惜命笑容立刻綻開,攀住隱無心的胳膊,用臉頰磨蹭著道:“那個冰糖百合南瓜盅很好吃,你再做一次好不好?”

隱無心正要點頭應允,這時迷霧林深處突然發出一聲巨響,他眉眼間一凜,待惜命反應過來時,她和隱無心已在雲頭之上,不多時便於響動發出之處落下。惜命擡眼看去,入目正是高聳挺立的鎖妖塔。

負責看護鎖妖塔的弟子忙向前行禮。

“怎麽回事?”隱無心淡淡問道。

“啟稟掌教,鎖妖塔莫名異動,弟子不知何故,還請掌教定奪。”其中一位較年長的弟子躬身回道。

隱無心微微頷首,望向那鎖妖塔道:“本座入塔查探,其餘人等在外防守不可松懈。”

惜命向前扯住他的衣袖,揚起小臉眨巴著眼睛道:“這次我總能跟你一起吧,你都說我的劍法進步很多了。”

隱無心輕嘆,正想著如何拒絕。

惜命又小聲嘟囔道:“我一個人在外面等很擔心,又不知你在塔中會不會遇到危險。”

隱無心拒絕的話語重新落至腹中,低頭看她的目光軟了一瞬,半晌道:“走吧。”

兩人乘雲頭至塔頂,先用鑰匙打開塔門,塔門初開的一瞬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撲面而來,惜命不覺寒毛倒豎,這時聽得隱無心道,“入塔後緊跟在我身邊,切不可隨意走動。”

她點頭如搗蒜。她又不喜歡探險獵奇,對這森冷瘆人的地方實在興趣不大。塔門在兩人身後緩緩關閉,發出沈重如嘆息般的響動。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第一層結界之門。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隱無心已攥住她的手腕。

她望著鎖妖塔內的光景,目瞪口呆。

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死寂,迫人心魂的死寂。

隱無心凝神聚法,火種自指尖冒出。五指輕彈,一分為五火種同時飛向不同方向,“噗”得輕響,鎖妖塔內長明燈重新燃起,光明驅逐黑暗。周圍事物漸漸清晰。

空曠,鎖妖塔內竟然空蕩蕩一片,無妖無魔,無聲無息。連從未進過鎖妖塔的惜命,也覺出幾分不尋常。

隱無心眼中精光一點點聚集,寒氣點點滲出,手中收緊,將她的手腕攥得有點發疼。

兩人穿過第二層結界之門。

黑暗、死寂、空曠。

第三層。

黑暗、死寂、空曠。

……

直至第六層,依然如此。

塔中妖魔似乎一瞬間全部消失。隱無心掌心沁出汗水,僅餘最後一層,鎖著妖王郢浦的最後一層。

他站在最底層的入口處,卻沒有立即進入。食指微彎,召出飲冰劍,他如上次那般扯下劍穗註入法力。這劍穗化作羽衣套在惜命身上。他低聲細細囑咐道:“惜命在這呆著,這一層你不可再進入。”見她開口欲言,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含了寵溺,“聽話,等我回來。”

惜命將話又咽下去,仰臉看他:“那你小心點。”

隱無心松開她的手腕,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放心,在這等著別亂動。”

她點點頭,目送隱無心穿過結界,挺拔的身影一點點消失於暗紅色的結界大門後。

她要他等,她便等。可是她等來等去好半天,隱無心卻沒有任何返回的跡象。她忍不住湊近結界之門,貼著耳朵去細聽裏面的動靜,但不多時也就嘆著氣離開。此處所設結界蘊含高強法力,於她這個完全沒有法力的人而言,根本就是兩個世界,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見。

站立太久有些疲累,她索性盤腿坐下來等,眼睛卻是緊盯著結界那處,絲毫不放松。

一炷香時間。

她心下焦躁起來,略略有些擔心。但轉念想到以隱無心的修為,六界之內也鮮有敵手,區區一個鎖妖塔能奈他何?說不定他恰好遇到故人,兩人敘舊忘了時間。只是隱無心那樣冷清之人會有聊得來的故人嗎?

時間猶如蝸牛爬行,過得極其緩慢。她踱來踱去,越來越沈不住氣。他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妖王郢浦是不是很厲害?不然為何連尊長也談之色變。隱無心能打得過這妖王嗎?鎖妖塔內,顧名思義鎖妖之塔,現在卻是連妖的影子都未見到半個,這絕對不正常。

不行,她要進去看看。剛邁出一步,又想到若裏面情況連隱無心都搞不定,她過去又有何用?非但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添亂。再等等吧。

容與曾說,沈不住氣時就數綿羊,先數一百只,再數一百只。若還沈不住氣,就循環數下去。

只要是容與說的,必然是對的。她深吸一口氣,開始掰著手指默默數綿羊。一只、兩只、三只、四只、五只……

不知已循環幾圈,當數到三十七只時,結界之處有了動靜。她急忙爬起身,正要迎上去,當看清那漸漸顯現的身影時,不覺倒抽冷氣退開兩步。

一向無暇的銀白衣袍此刻被鮮血浸成殷紅,猶如盛開的彼岸花。她瞪大眼睛,惶急道:“隱無心,你……”

腥風撲面而來,眨眼間隱無心已至身側。陰厲的氣息隨之壓迫而至,隱無心左手握住劍訣,右手指法迅疾而變,待那堵冰墻成型時,木刺已鋪天蓋地呼嘯而至。

尖銳的木刺飛速旋轉,似要將那冰墻穿出洞來,而冰墻不斷凝固,不斷收緊,只聽得嘭得一聲巨響,無數碎冰與木屑飛揚,在他們面前落了一尺多厚。

惜命正吃驚間,突然見結界之處又起了變化,那黑影慢慢清晰,竟是一只巨大的人形樹妖。渾身覆滿皸裂的樹皮,頭上與背部是淩亂的枝椏。樹皮被削破,枝椏被斬斷,鮮血正汩汩而出。

這妖揮動粗壯樹幹的雙臂襲來,隱無心卻是攜著惜命一躍跳開。那妖目眥盡裂,高聲怒道:“本王出來打天下時,你還不知在哪玩泥巴呢。區區凡人也敢與本王鬥,自尋死路。”

隱無心面沈如水,捏訣禦劍,飲冰劍化作千萬把從四面八方攻去。只聽得噗噗噗連續不斷的入肉聲,待這劍雨結束時,妖王渾身上下更是沒有一處好地方。

妖王怒極反笑,“好,墨隱的人真是好手段,再接我一招試試看。”語畢,密密麻麻的枝條扭動,漸有充滿整個空間的趨勢。

隱無心左手持劍,右手於惜命羽衣處疾點,羽衣再次暴漲成飄搖的水草,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其中。隱無心俯身語速飛快道:“呆著,別亂動。”說著持劍沖進漫天的藤蔓枝椏中。

妖王自口中吐出手腕粗細的樹枝,將全身法力傾註其上,攜千鈞氣勢攻向隱無心。

隱無心不敢怠慢,萬千把飲冰劍環繞周身,組成牢不可破的銅墻鐵壁,欲抵擋妖王這致命一擊。不經意間瞥見妖王血紅眼中的一抹猙獰笑意,他心下驀地一涼,便見那法力灌註的樹枝於他面前半尺處驟然轉向,直直襲向惜命所在。他欲相救,妖王卻早料到此著,右臂一伸攔在他面前。

待他低吼著一劍斬斷妖王手臂時,那有雷霆之力的樹枝已狠狠刺破水草的防護,只聽惜命一聲驚呼,漫天血紅炸開。

時間有一瞬的停頓,心跳有一瞬的止息。極度恐慌,極度失落,絕望如同羅網纏住他的心臟,然後一點點收緊,喉中甜腥之氣大盛。心在痛,痛得人忍受不住。

妖王得逞的狂笑聲灌入耳中,刺得耳膜陣陣泛疼。他用劍支撐身子,這才沒讓自己一頭栽下去。

一瞬有多久,一瞬可以讓人憶起多少往事,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那個可怕的夜晚,娘親在饑寒交迫中漸漸停了呼吸,恍惚間他似乎回到啟開洞門的那刻,師父已坐化成一具枯骨,恍惚間他又看見那白白胖胖目光澄澈的少女仰臉看他,一字一句道,“隱無心,你寂寞嗎?”

再壓制不知,嘔出一口血。他果然是怪物,害人的怪物,所以他所在乎的所依戀的所要保護的都將離開他,他們離去如煙雲消逝,唯餘他痛苦嚙心,執念刻骨。在乎一個人有錯嗎?為何老天連他這點權利這點溫暖都要剝奪?

恨意萌生,仿若瘋長的蔓草,無可阻擋。額間火紅印記漸漸顯現,既然這個世界不允他在乎不許他依戀不準他保護,那麽就破壞吧,屠了這天地,誅了這萬物。大家一起痛苦,一起墮入阿鼻地獄!

執念,執念,一念成魔。

“無心,不、要。”低若蚊蠅的聲音,聽在他耳中不啻於炸響的驚雷。他凝目看去,只見碎裂的水草中央,惜命躺在那裏痛得一張小臉皺成團,雙唇微微翕合,像是幹涸快死的魚。身下蔓延開來的血泊怵目驚心。她還在無聲言語,她說,“無心,不要。”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咚”極細極低的響聲。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晶瑩剔透的堅冰,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瞬之間充斥了整個鎖妖塔,一瞬之間覆蓋了整座墨隱山。

火焰印記慢慢消退,他俯身抱起她,那麽鄭重那麽小心,仿佛懷中躺著的是整個世界。

那天,所有墨隱弟子都看到兩道血色身影自天而降,在滿目的瑩白飛雪中紅得那樣耀眼。殷紅所至,冰棱開道,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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