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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惜誰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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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惜命,不覺輕嘆一口氣。能讓雲承宇嘆氣的人也只有惜命了。

有人說他和惜命簡直是連體嬰兒,他認為這句話並不誇張。惜命被帶回神界後便是放到了他的床上,與他頭挨著頭睡在一起。容與一個大男人哪會養什麽孩子,所以惜命五千歲前都是在東君府由他的娘親帶大。

惜命很黏他,總是不肯一個人睡,於是他們只好讓惜命睡在他床上。但惜命又是個能鬧騰的主,每晚上都會把他踹下來兩三次。有次他想辦法在床外側拉出一道護欄,於是惜命怎麽踹都踹不下去他。他正得意之際,不料惜命突然哭起來,哭聲嘹亮把整個東君府都驚醒。怎麽都哄不好,眾人一籌莫展。

這時他默默地拆掉護欄,躺上床去,然後老老實實等惜命一腳把他踹下來,這小妮子才停住哭聲安靜地睡去。

他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男人嘛,這是沒辦法的事。”

他娘摸摸他的腦袋,想了半天道:“你爹說得對。”

他深深認為惜命便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他荼毒了無數少女的春心,惜命荼毒了他整個人生。五千歲前,他不得不跟著惜命到處跑,因為惜命只要回頭看不到他,馬上就能大鬧天空。五千歲時,惜命跟著容與回了湯谷,誰知竟然老實不少,不再那麽黏著他,因為她改去黏容與了。

他深深覺得自尊心受挫,於是開始自願跟著她到處跑。

不久,他便發現惜命絕對是個色女。她只讓她認為長得好看的人抱,所以他爹玄黃幾乎沒機會抱惜命。不過他自己也絕對是資深色狼,早就看出惜命長大定是個能傾倒六界的美人。可惜兩萬歲時,容與開始對她進行填鴨式餵養,所以他對容與的印象只有四個字,“暴殄天物”。

所有變化都是從惜命兩萬歲那年開始,惜命失手殺了個小神,容與用鞭子差點把她抽死,自那以後惜命就性情大變。他從爹娘的偶爾談話中大致猜出些什麽,卻又不敢去確定,他擔心惜命出事,於是時刻跟在她左右。

後來容與強行洗去惜命的記憶,封印她的脈門,將她變成一個不能修煉的凡人之體的神。那晚,他爹跟他講了一件關於他和惜命的事,那就是血婚。

他爹說,惜命剛出生便遭大劫,幾乎回天無術。這時他爹想起了他,因為惜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而他則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一個至陰一個至陽,恰好可以用一種古老儀式幫惜命延命。這個儀式就是血婚。訂立血婚的兩人同生死共命運,兩人在命運之輪上的福祉與劫難也會交相錯雜融為一體。惜命的劫難會有一半落在他身上,他的福祉會有一半分在惜命身上。

他爹說,承宇,你別怪爹啊。她是故人之女,我們不能不保住她。

之前的猜測終於被確定,他倒感到一陣輕松。若能重新選擇,他也會答應訂立血婚。反正都是要保護她,把命分一半給她又能怎樣?

血婚,其實只是一種延命儀式,並不一定要成親做夫妻。

自那以後,他看著惜命經常有種看自己的感覺。他發現其實他和惜命真的很像,比如絕對的好色體質。只是惜命很直白地做了他想做而又因種種約束不能做的事。他喜歡那種保護她的感覺,喜歡她闖禍他跟在旁邊善後,喜歡她各種笑的樣子,就像自己在守護著另一個自己一樣。

這種感情不是親情,不是愛情,不是友情,又勝似這三種感情。他只知道他要保護她,和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生一起死。

而在惜命內心深處也存在著一個雲承宇,他們都心照不宣,各自做著份內的事,分別扮演著惜命和雲承宇的角色。

他原以為這種關系會一直持續下去。但現在林薄出現了,他若是喜歡上林薄,那麽要將惜命置於何處呢?若是有天他需要在林薄和惜命之間選擇,又將如何選呢?

他會喜歡上別的人,惜命會不會也喜歡上別人呢?她會喜歡上誰呢,那人會好好保護她嗎,那人能好好保護她嗎?

他又長長嘆了一口氣,惜命,若是你又將如何決定呢?

惜命當然不能回答他。雲承宇揉了揉太陽穴,還是順其自然吧,反正並不是每件想到的事情都會發生,到時再思考也不遲。

這時雲承宇萬萬想不到,真的會有那一天,在惜命和林薄之間必須選擇一個的那天。

林薄醒來時已是日落,她是在四處飄散的烤魚香味中醒來。雲承宇正坐在一邊優雅地翻烤,他沒有看向林薄,輕聲道:“你醒了。”

林薄“嗯”了一聲,爾後望一眼暗下來的天色,問道:“我睡了多久?”

雲承宇道:“也就一天。”他拍拍身邊的一處地方,“過來吃晚飯,你今天算有口福,我烤魚手藝很不錯的。”

林薄輕笑出聲,走過去坐下:“很少見你如此不謙虛。”

雲承宇偏過頭笑道:“看來形象需要時刻維持,稍有懈怠就會被人抓包。”他取下一條金黃酥嫩的烤魚遞過去,“嘗嘗味道如何?”

林薄接過來輕咬一口,慢慢咀嚼,眼中漸漸放出光彩,誠心讚道:“沒想到東君太子也有這般手藝。”

雲承宇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林薄道:“哦?難道東君還會逼你學烤魚不成?”

雲承宇輕嘆:“不是有個更磨人的嗎?”

林薄臉上的笑容消散,很顯然,她想起了惜命。

雲承宇餘光瞥過,將她的神情變化收入眼中,緩緩道:“我知道那次是她不對,但我希望你能原諒她。別看她整天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其實吃得苦不比任何人少,心裏的事也不比任何人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林薄沈默地嚼著魚肉,雲承宇也不再開口,周圍突然變得很安靜,唯有烤魚架下柴火燃燒的嗶啵聲。香氣彌漫。又一條魚烤好了。

雲承宇取下咬了一口,神色恢覆自然,仿佛剛才那些話從未講過,道:“明天啟程去九華洲吧。”

林薄點點頭,爾後又重重加上一句:“好。”

雲承宇倒是一怔,他知道林薄的那個“好”字是回答他剛才的話。她已決定試著原諒惜命。他剛才那番話其實並不是真的在勸說林薄,只是覺得應該作出些解釋。他沒料到林薄會一口答應。

林薄沒有看他,咬了一口魚肉輕聲道:“是該去九華洲了。”

雲承宇眼中的笑意慢慢蕩漾開來,難得神色鄭重道:“謝謝。”

等兩人用過晚飯,四周已完全黑下來。夜間空氣微涼,彌漫著雨後的土腥味,偶有微風拂過,樹葉上的雨水被吹動滴落於地,輕微的響動。

林薄抱膝坐下,望著黑黢黢的叢林,緩緩開口:“雲承宇,你說一個人為什麽要變強?”

雲承宇側眸看她,良久才沈沈道:“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林薄道:“只是突然懷疑這些年來努力的意義,那麽拼命究竟為的是什麽,到底又能得到什麽?”

雲承宇輕笑道:“為什麽變強呢?每個人決心變強的理由或許不一,但我最認可的還是容與上神曾經所說。他說,強者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即能者多勞。”

林薄幽幽嘆氣:“是嗎?”

“叮咚”,又有雨滴滑落於地。四下寂靜,夜色如濃墨,絲絲浸入,讓人的心漸漸隨之沈寂。

好一會兒,雲承宇才繼續道:“我曾質問他,因為我們眼睛所見往往不是如此。但是他當時什麽也沒回答,而是一腳把我踹翻在地搶去我爹送我的玉佩。我很生氣瞪著眼睛看他,這時他卻悠然道,你所見的強者是不是如此依靠力量予取予奪?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

他道,現在我打了你,搶了你的東西,承宇你心裏有什麽想法?

我想了想說,我要變強,變得比你更強,然後把我的玉佩奪回來。

他又道,然後呢?你成為強者後是不是也要予取予奪?

我越來越糊塗就說,如果這樣就是強者作為的話,那我應該是如此吧。

可是受欺負的人也會變強,這時他們就要過來搶奪你的東西。

那我就要變得更強,比所有人都強。

如果你可以做到,別人為何不可以做到並且做得更好呢。總有一天你也會淪為弱者,到時你寧願屈服在力量之下,任人宰割嗎?

當然不願意。

可是他已經比你強了,你沒辦法反抗。

我當時答不出話。

容與上神這時才說,這樣所有人都將陷入一個怪圈,前赴後繼地追求力量打敗別人,從而忘記自己的初衷。承宇,你剛剛到這裏的初衷是什麽?

尋找答案。

承宇,人活一世總要有目標,有自己認可的意義存在。不要輕易為別人的行為左右,不然你就會像剛才那般,完全失去自我,忘了初衷,最後所餘下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你需明白自己要什麽。

所以為何要成為強者,為何要很努力地變強,這個問題需要你自己尋找答案,當你明白自己的目標時,它就是你變強的意義所在。”

夜風輕動,餘音環繞耳畔,兩人久久沈默。

半晌,林薄猶豫著輕聲道:“那你找到自己的目標了嗎?”

雲承宇輕輕頷首,目光有一瞬的溫柔,有一瞬的無奈,有一瞬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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