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魚原本規規矩矩跪坐在食案旁做任務, 突然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

擡頭看去，不期然撞進晏九傾那片不見底的深邃之中。

那雙狹長的眸子印著浮燈的光，細碎閃爍。

眼尾不知何時竟染上妖異的紅, 在這片黑漆漆的虛空中, 叫人一看便覺觸目驚心。

“你……怎麽了？”

蘇魚潛意識裏感知到危險, 攥緊離她最近的酒壺, 隨時準備朝晏九傾頭上砸。

話音未落，晏九傾突然伸手緊緊捏住蘇魚右手手腕, 稍一使力, 酒壺便哐當落地。

再一用力，蘇魚整個人被拽入他懷中。

蘇魚忙伸手撐住，沒讓兩人真的撞在一起。

“晏九傾，放手！”

晏九傾本沒有醉, 此時低頭看著懷中的蘇魚卻真的湧上醉意。

“就不放。”

他沒想做什麽過分的事，就想看她為他動氣。

下一秒，蘇魚踮起腳尖掐住晏九傾的下巴, 盯著他的眼睛用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聲音說：“晏九傾，放手。”

晏九傾想笑。

“你的本事是我教的, 怎麽可能對我有……”

一句話還沒說完，晏九傾眼尾的紅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眸中浮上一層薄薄的淺霧。

蘇魚立刻甩開他的手逃出虛空。

幾個眨眼的功夫過去, 晏九傾沈著臉恢覆清明，惡狠狠地朝著光幕又是一腳。

“老頭兒你竟敢借蘇魚的手偷襲本尊！”

主神老頭兒不答話, 喜滋滋地躺在搖椅上繼續喝茶。

哼，小兔崽子還想和他鬥，早著呢！

離開虛空，蘇魚平躺在丸子床上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許久。

撫上右手手腕, 她甚至還能感覺到那裏殘留的溫度。

很冷。

那個人的手，很冷，根本不是正常人類會有的溫度。

枕頭邊的手機震動兩下，提示蘇魚任務已經完成。

蘇魚垂眸領完獎勵，感覺到腦子裏越發清明，能清楚感知窗外的風與空氣中流轉的塵埃。

同樣的，左手指尖的涼意也越發明顯。

她剛才用這只手捏過晏九傾的下巴。

晏九傾的下巴，手感很好。

念頭一起，蘇魚的臉驀地變紅，雙手用力把被子一拉擋住半張臉。

她被那家夥突然抓住手該生氣才對，怎麽能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但是，隨著精神力上升，蘇魚感知變強卻又無法控制，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指尖的異樣。

一閉上眼，她甚至產生還想再摸摸的沖動。

蘇魚不自在地翻來滾去，發現怎麽都趕不走心頭的怪異，幹脆起身下床出門吹風。

孩子的哭聲，遠處情侶的低喃，微風拂過每一片葉子的聲音，一股腦全沖進蘇魚腦子裏，攪得她頭痛不已。

偏她沒辦法不去聽不去看。

一時間，原本美好安寧的大學校園，成為一個滿是噪音的恐怖空間。

蘇魚加快步子向前沖，可不管到哪裏，那些聲音都如影隨形。

她的感知像被裝上放大鏡，把周圍的一切無限放大，然後全部朝她傾軋而來。

各種不被蘇魚註意過的小心思也被放大懟到她腦子裏。

其中最顯眼的，是不久前晏九傾告訴她——

他孤家寡人一個，並未娶親。

蘇魚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數億條繁雜錯亂的感知中註意到它，只發現她註意到這點後，所有關於晏九傾的事全部清晰浮現。

耳邊的其他動靜被這些記憶撞開，只剩下聲聲惑人的“小徒弟”“笨丫頭”。

蘇魚頂著強大的“噪音”四處亂竄，在走到實驗室的時候，“噪音”突然被削弱，從原本連螞蟻腿踩在泥上都能感知到，變成只能感知到樹葉在空中滑落的動靜。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忙碌的師兄師姐。

大家都在忙，見到蘇魚只來得及笑著打聲招呼就繼續埋頭苦幹。

不是他們。

蘇魚微微閉眼，憑借現存的感知找到屏蔽“噪音”的工具。

那塊一直被她研究測試的新材料。

在她的感知中，實驗室的一切變化都在捕捉範圍內，維度以新材料為中心半米內，是一片她探知不到的空白區域。

“屏蔽一切信號！”

蘇魚把新材料拿到手裏後，終於抓住她一直隱約能察覺卻怎麽都抓不住的一抹靈光。

這塊來自於系統的新材料，可以隔絕一切探知。

如果能把這種材料投入使用，可以制造出絕對保密的特殊空間，以及各類專業武器設備。

蘇魚顧不上疼痛不已的腦袋，馬上著手進行測試。

有高感知幫忙，她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一個一個試，能迅速分辨哪些測試合適，哪些材料適合與新材料相融。

察覺不對勁再次踢碎主神老頭新防護門的晏九傾看著這一幕，又笑又氣。

今時不同往日，蘇魚精力值已高達105%，晏九傾一出現她馬上感知到。

好在，這次他沒搗亂，只是在旁邊好奇地看著她做實驗。

蘇魚沒拆穿他，一直忙到深夜。

工作結束的時候，晏九傾已經在旁邊打哈欠，昏昏欲睡。

蘇魚借著放東西的動作，朝他臉上看去，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下巴上。

“好看嗎？”

蘇魚點頭。

“好看。”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完美的下巴。

不對！

蘇魚猛地擡眼，果然發現晏九傾已經醒來，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

“我只是想叫醒你。”

蘇魚轉過身，不想讓背後的人看見她發燙的臉。

身後傳來低笑，攪得她心裏越發亂糟糟。

“我還沒吃飯，餓了，你請客！”

蘇魚胡亂說完，放下手裏的東西就朝實驗室外走。

她能感覺到晏九傾跟在後面。

他們兩個一起吃飯當然不能坐在人多的地方，便打包一大份燒烤上到天臺吹風。

蘇魚不是每次都能把這個世界的東西送入虛空，因此晏九傾對這個世界的食物很感興趣。

此時，他手邊放著罐桃子味的汽水，嘴裏叼著塊烤土豆，吃得津津有味。

“餵，小徒弟，你什麽時候能看見我的？”

“我不是一直都能——”

蘇魚的話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之前她一直看不清楚晏九傾的臉。

晏九傾喝口汽水，嘗過滋味後又打開另外一個酸梅湯味的。

“你一開始連我整個身體的輪廓都看不見。還有，你大概沒發現，就算現在你能看到我的臉，但只要移開目光，就記不住我的相貌，也沒辦法描述出我的樣子。”

蘇魚像反駁，卻發現她腦海裏真的沒有晏九傾的模樣。

但當她側過頭去看晏九傾的時候，卻能清楚看清他的眉眼。

“為什麽？”

晏九傾撩起袖子，“用你的感知看。”

蘇魚不知道該怎麽主動使用感知。

晏九傾和在夢中教學時一樣，分出一股涼絲絲的氣息一步一步教她操控那玄之又玄的精神力。

蘇魚一一照做，很快便“看見”晏九傾手腕上翻滾纏繞著的黑色枷鎖。

說是枷鎖，其實是由一條條頭發絲粗細的線組成，千萬條線纏繞糾葛，成為眼前厚重的枷鎖。

不只是這只手腕上，另一只手上也有。

這些絲線不只是單純地纏繞在晏九傾的手上腳上，而是在翻滾之間每一下都會滲出黑色霧氣，一點點侵蝕他的身體，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是什麽？為什麽會在你身上？”

晏九傾感覺到蘇魚的擔心，心情很好地揚起嘴角。

“一種會讓我魂飛魄散的東西，元神變弱後，存在感就會被削弱，最終不會有人記得我。

不過我全盛時期這玩意兒根本傷不了我，也就是乘人之危才有機會纏上來。”

對晏九傾來說，這些枷鎖並不算什麽。

真正讓他沒辦法對付的是種在他心臟上的惡心玩意兒。

但蘇魚不這麽想。

“有什麽辦法可以解開嗎？”

晏九傾逗她：“你親親就能解。”

“……我沒和你開玩笑。”

晏九傾剛才都說了，這些東西在全盛時期傷不了他。

但現在系統數據上明明白白標著，修覆度只有15%。

晏九傾朝她伸出右手，“我也沒開玩笑，要不要試試？”

夜風習習，吹動他身上寬大的衣袍。

他身後的一縷長發被高高揚起，輕輕掃在蘇魚的胳膊上，勾出幾分心頭的癢。

蘇魚仰頭喝完手裏的果酒，“試就試！”

晏九傾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上就傳來一點溫-軟觸感。

“你——嘶！”

蘇魚突然張嘴咬了他一口。

“騙子。”

雖然帶著賭氣逞能的成分，但蘇魚還是願意相信晏九傾那明顯是逗她玩的法子。

只要能解開枷鎖就行。

蘇魚吻上他手腕的時候，註意力一直放在那些觸碰不到的黑線上，卻發現根本就沒變化。

“我又不是存心騙你……”

晏九傾揉著牙印，沒想到蘇魚竟然真的會信，還照做了。

蘇魚現在心裏又氣又惱，暗恨她剛才太沖動，不想和晏九傾說話，卻突然看見空中有一道飄蕩開的黑色絲線。

她心臟猛地一震，定睛看去，發現是一道被解開的線。

很細的一道，和頭發絲沒任何區別。

如果不是能感知到上面沾染的黑氣，她險些以為是晏九傾在脫發。

有用！

蘇魚眉眼瞬間彎起，轉身抓住晏九傾右手，十指相扣。

晏九傾楞在原地，怔怔地看她。

眼前的女孩兒像尋到寶藏的小孩兒一樣，眼睛亮晶晶地告訴晏九傾：“師尊，真的可以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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